:“住在裴家牧场也胜过一辈子向人乞食。”

 “不用你管!”

 裴穆清摇了摇头,懒得再费唇舌,更不解先前怎么想要将这小乞儿留下的?
目前正是多事之秋,留他下来,岂不多添一笔麻烦?心下一烦,干脆先将他扔
给了富海。

 “看紧他。回牧场后将他洗洗干净,起码要剥他一层皮下来。”那股异味简
直让人想吐。

 富海当然是乐于从命,只因连他自个儿都受不了那刺鼻的臭味。

 至于这小乞儿——一路上可是谩骂不断。

 2裴家牧场位于关外的东北方,打从裴家在此打下根基起,好歹也有近二百
年的历史了。初时不过几百亩的土地,后历经裴家各代主子致力打理,以扩充
领地为首务,至今已有万余顷的土地。尤其到了裴穆清这一代,裴家牧场俨然
已成了一个小小的王国。光是牧童就有上百人,更别说如果站在裴家领地上往
四周放眼望去,那望不尽的一大片产业有多壮观了!

 也难怪邻近牧场的主子见了他莫不敬畏三分。不是他们天生卑贱,生来就矮
人一截,只因为这裴穆清虽年约不过三十,但却是不可小觑之辈,光是瞧他接
手裴家牧场不过短短七年的时间,就使附近方圆万顷的土地尽归入裴家的名下!
还有那出了名的裴家马——关外的牧场就属裴家最有识马的眼光,而大家都公
认,如果能得到裴家马厩里的其中一匹千里驹,哪怕是要他们变卖了所有的家
产也值得。更别提裴主子年纪轻轻的,但他那具有远见的眼光可是众人望尘莫
及的。几年前,他便在牧场北边弄了几个矿场采矿,如今更传出似乎已挖到金
矿的风声,简直羡煞了其他牧场的主子。

 也莫怪众人瞧见他无不想尽办法巴结逢迎、阿谀谄媚,尤其在他博得关外霸
主之名后,更是令众人又羡又妒的。

 这日,他们匆匆从市集回来后,裴穆清当下便将小乞儿扔给富海处理,还下
达一个命令——没洗干净前,不准从澡盆里爬起来。想想,还真是自己多管闲
事、自找麻烦!先前是怎么想要收容这小子的?令他十分想不透,莫非是难得
的好心?想着想着,已跨步走入了前厅。

 前厅里坐着一名高大的男子,貌似莲花,不过那眉间的英气盖过了他原先的
脂粉味。

 “大哥,盼了你一上午,总算给我盼到了。”这名男子微笑着开口:“先前
我还道是出了什么事?瞧你的神情,只怕是又让杀人魔给逃了?”

 原来这名男子便是杨明——裴穆清的八拜之交。年前刚从关内回来,原本生
性喜好流浪的他,在关内可是数一数二的“赏金猎人”,不少土匪盗贼只要听
到杨明这二字,莫不立刻逃之夭夭。如今,也不知他是发了什么疯,竟能甘心
舍弃缉盗的巨额赏金,而回到关外专心打理牧场。这回若不是为了追捕杀人魔,
只怕杨明仍一头栽在杨家牧场里,至今还没机会和裴穆清见面呢!

 裴穆清皱了皱眉头,这才想起杀人魔之事。先前为了那小乞儿,竟连此等大
事也忘个一干二净了……

 “大哥?”

 裴穆清回过神,瞧见杨明古怪的眼神,叹道:“想来你也是一无所获了?”

 “那杀人魔的同伙身手不赖——”杨明咳了咳。“本来我是有把握捉到他的,
只是一时失神,让他给逃了。”他瞧了裴穆清一眼,低道:“不过,我亲眼瞧
见他逃进了这里。”

 “这里?!”裴穆清可震惊得很,一时间倒忘了那小乞儿。

 杨明点点头、一脸的严肃。“我也没料到他会逃进这儿,本以为他只是暂避
风头,治疗臂上的刀伤。先前交手时他挨了我一刀,虽说不深,但若不及时医
治,只怕也会失血过多。但我守在外头至今,可不曾见到有什么可疑人物出来,
我担心——”

 “担心是自己人?”

 杨明点了点头,轻叹道:“若是果真如此,只怕要找出此人就难上加难了!
尤其是敌在暗,我在明。成天有个这样的人环伺在侧,那滋味我可受不住。大
哥,你可要注意了——”他正要靠近裴穆清,忽地掩了鼻,后退数步。“大哥,
你可是跳进粪坑里去了?”那一脸滑稽相直让裴穆清啼笑皆非。

 “相去无几了。”正在自嘲的当儿,富海匆匆忙忙地从后院跑进来。

 “少爷!不好啦——”富海气喘如牛。

 “急急忙忙的,可是发生什么大事啦?富海。”杨明打趣道,不过仍是掩着
鼻。先前他因为忧虑,倒也不曾注意到空气中多了股什么怪味,如今那臭味可
是益发的难闻。若不是顾念着结拜之情,只怕他早逃之夭夭了,哪里还会站在
这里忍受裴穆清身上的异味?不过,杨明可不敢直言,还不是怕被裴穆清那凌
厉的目光杀个几刀!

 坦白说,杨明的个性不拘小节,幽默而喜欢说笑,任谁也料想不到不苟言笑
的裴穆清竟会和幽默成性的杨明义结金兰!老实说,就连杨明自个儿也不太明
白当年怎会和那个难得酒醉的裴穆清结成了八拜之交!

 “少爷,那乞儿——那乞儿不允我帮他脱衣洗澡,还赏了我一拳。”富海指
指左脸的红肿,几乎哭了起来。“若不是我娘硬拖着他进澡盆,只怕这会儿我
早被他给打下门牙了。先前我就道这乞儿不识好歹,哪里懂得少爷的苦心?让
他将来不愁吃穿有什么不好?偏偏想做乞丐……”

 “他在哪里?”裴穆清无视富海的唠叨。

 “少爷,依我之见,干脆再让他回去做乞丐算了!狗改不了吃屎,他天生就
是乞丐命,谁也改不了……”

 “他在哪里!?”裴穆清的语气沉了沉,目光如刀。

 “后院柴房里,我娘正在看着他,少爷——”富海连话都还没说完,裴穆清
就走了出去。他本想追上去,却让杨明给阻住了。

 “富海,这事似乎有趣得紧,你先别走,坐下来好好说给我听。”杨明硬是
拖住一脸哭相的富海。

 至于那裴穆清——一进了后院,便听见那震耳欲聋,连死人都会从坟墓里被
吵醒的尖叫声——当然还包括咒骂声,似乎所有最下流的肮脏字眼全让这小乞
儿给骂尽了。若不是念在他初进裴家,不知裴家的规矩,否则裴穆清定会亲自
将他的嘴巴洗得干干净净。

 “我不要洗澡!不要啦!”水声掩盖住了咒骂声,不多时,又传来一声模糊
的尖叫:“你想淹死我啊——”他骂尽裴家的祖宗十八代,外加他们的后代子
孙。

 轻叹口气,裴穆清认命地推开柴房的门,打算这小乞丐若是不愿意自个儿清
除身上的异味,他可是要动手帮忙了,届时非脱他个三、五层皮不可——才刚
想完,他就给愣住了。

 大概打从出生以来,这是唯一的一次,能让裴穆清当场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以为小乞丐是“他”,岂料事实全不如他所想的那般——“少爷,你
一个大男人家怎么能突然闯进来?”富大娘吃惊的声音传来,唤醒了愣在原地
的裴穆清——富大娘的原意本是提醒裴家主子能自动离去,免得别人说闲话。
哪知裴穆清非但没半点离去的意思,反倒一双冷眼直勾勾地盯着小乞儿。

 “该死的你!”小乞儿一瞧见是他,也顾不得是不是光着身子,竟一脚跨出
澡盆,眼见就要冲上前去了,若不是富大娘及时拉住了她,只怕这后果会不堪
设想。

 “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富大娘嘴里虽是唠唠叨叨,胖胖的身子可是遮
住了裴穆清的奇异目光,“少爷,你还是先出去吧!若是让旁人知道您一个大
男人瞧见了姑娘家赤裸着身子,那可就不好了。这里一切有我,您尽管放心。

 裴穆清随意地瞥了一眼富大娘,又瞧见她身后的小乞儿朝他龇牙咧嘴,像是
随时会扑上来似的,不禁大感好笑。

 “有种你就别走!”小乞儿威胁地叫嚷,小小的拳头紧握着。

 “我可没说过要走。”裴穆清跨前一步,逼得富大娘不得不让开身子。“小
乞儿,你的名字呢?”

 “不告诉你。”她气呼呼地,才不管他奇怪的目光。先前仗着富大娘身宽体
胖,硬是押着她入澡盆,让她呛了好几口水,又起码脱了她一层皮,这些罪刑
她可是数得仔细,打算全算到这巨人头上,他有种不走最好!有本事一对……
一对一?听起来就不怎么公平,瞧他一身肌肉,她岂会笨到任他打吗?当然不,
最好趁他不备,让他也尝尝搓下一层皮的滋味有多好受!

 “少爷!”富大娘从没如此尴尬过。

 这还是头一回瞧见一个姑娘家胆敢同裴穆清挑衅,尤其又是在此等情况之下!

 再加上裴穆清不知避嫌——后者,可是让富大娘大大的不解。裴穆清乃是裴
家牧场的主子,对于女人家纵然谈不上怜香惜玉,却也懂得以礼待之,偏偏遇
上了眼前这小姑娘,什么礼数似乎全给忘了。若不是她见多识广,恐怕如今早
已昏厥过去。

 “你净瞧些什么?没瞧见是不是?”小乞儿没好气地说道。

 这一句低咆本应让裴穆清收敛目光——至少稍具绅士的男人应该如此。偏偏
裴穆清仿佛听而不闻,像是存心挑衅似的,干脆从头至尾看个够。那放肆的眼
光上由俏脸,下至柳腰,可没一处轻易放过,还溜转了好几圈。亏得富大娘先
前好歹脱了她一层皮,让她天生粉嫩细致的肌肤完全显现出来,否则裴穆清会
以为这丫头天生肤色就足比黑炭呢!

 他的目光溜回气呼呼的俏脸上,冷笑道:“一身排骨,不瞧也罢!”摆明了
就是瞧不起她。

 “你——”她正欲反驳,哪知肚皮饿得咕噜噜的猛叫着,让裴穆清唇边泛起
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她的脸红了红。

 瞧他笑得古里古怪,也不知在笑什么,还笑得这般贼里贼气,让人瞧了就好
生不舒服!不过话说回来,他凭什么如此这般肆无忌惮的瞧着她“就凭他买下
了她吗?呸!她可是抵死也不承认。

 其实在被一路拖回来的时候,她便想好了对策,决心趁着众人不备时逃离这
鬼牧场!不过在此之前,她非要这巨人受点苦……不!是要他大大地受苦,最
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哼!竟敢拆散她和爹爹,最好他将来娶个青面獠牙、
虎背熊腰的老婆,将他管得死死的……

 一个冷不防,她大声打了个喷嚏。敢情是受凉了,瞧这澡盆里的水都成了冷
水,也难怪会着凉了。她现在又接二连三的打了数个喷嚏——虽是如此,俏脸
上的美目可还是恶狠狠地瞪着他,像是要吃了他似的。就只可惜红呼呼的鼻头
破坏了刻意营造的恨意,反而突显了她的狼狈。

 只见裴穆清皱了皱眉头,吩咐富大娘:“回头找件适合这小鬼的衣服,免得
冻死了。”顿了顿,继续道:“待一切打理好,就带她到书房来。”他虽说是
在和富大娘说话,但目光还是直盯着小乞儿那因气煞而胀红的脸蛋。

 “谁要到什么鬼书房……”一个喷嚏打散了她的咒骂。一瞧见裴穆清连理也
不理地便要走出柴房,她急骂道:“有本事你就留下来,咱们一对一的决斗,
你要是打不过我,就让我走。喂!你倒是听见了没有?”话尾未消失,又让富
大娘押进了澡盆里。凭着富大娘的肥胖身躯,想当然尔,她非得屈服在她的力
量之下不可,甚至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

 该死!这还不全怪那个巨人?若不是他,她何以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她气极
了,正欲暗自咒骂,一个张嘴,又喝了好几口水,而且还是污浊得紧的洗澡水!

 她简直恨死了裴穆清。

   打从认识他以来,杨明就不曾见过裴穆清有如
此的好心情——从柴房一路走来,竟面泛笑意,这可是十分难得的事。若不是
杨明对自个儿的眼力绝对自豪,只怕他还当自己认错了人。尤其先前听富海谈
及裴穆清好心收留的小乞儿……坦白说,认识裴穆清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发
现原来裴家人竟还有这点残余的善心。如有可能,他倒想瞧瞧那泼辣的小乞丐
究竟是何等角色,竟能令他的结拜大哥大发慈悲?

 不过这只是想想罢了,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待办,于是乎与裴穆清在书房中
商议后,他便赶往高家庄,先行追寻线索去了。

 裴穆清待杨明离去之后,便吩咐厨子准备糕点,送到书房——此举自然引起
裴家大厨的惊愕。裴家牧场上至裴穆清,下至马僮,可不曾有过吃点心的纪录,
而且三十年如一日。敢情今儿个是吹了什么怪风,引得裴穆清神智失常?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书房外吵吵闹闹地又是三字经又是咒骂声的,继而书
房门冷不防地被推开了,滚进来一个丫头,紧跟在后头的正是富大娘。

 “杀人啦!”那小丫头又叫又喊:“你这肥婆娘!有种就把你主子叫出来,
别仗着你块头大就想欺侮我,我警告你!我可不是好惹的……”她得意地瞧着
富大娘满头大汗的直喘着。

 活该!谁叫这肥婆娘敢招惹她?硬是逼她洗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澡,虽说身
子清爽的味道让她闻起来舒服极了,不过那活像是脱了一层皮的痛苦可是要好
好的讨回来!不消说,这富大娘便是她的目标,本来想让她一尝水淹的滋味,
就只可惜自个儿力量不够,加上饿了三天,哪能跟这肥婆娘比?没先让她给压
死就算不错了。

 瞧她一路从柴房被硬推到这鬼地方,身上的瘀青少说也要好几天才能退得了。
虽说这已是家常便饭,不过可也难受得紧,就差没掉下眼泪。也亏得她一生硬
骨头,要不然此时此刻不哇哇大哭才怪!

 “富大娘,你先下去吧!”裴穆清冷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猛地回头,只见裴穆清正双臂环胸,站在桃木桌前盯着她瞧,那表情可是
一贯的空白,瞧不出什么来。老实说,她是最讨厌这种人的,一张死板板的脸,
天生就是用来吓人的!不过话说回来,她也不是给吓大的……顶多,是让他
“小吓一番”罢了。她接着以十五年来从没有过的迅速由地上爬了起来。要怪
就怪富大娘替她找来的襦裙太长了,害她连连跌跤,好不丢人。

 “可是,少爷,这丫头泼辣得很——”

 “下去吧。”

 富大娘只得不吭一声地退出了书房。

 “喂!你——”她恶狠狠地插腰示威,本想上前一步,不巧又踩到过长的裙
尾,而差点跌个四脚朝天。若不是裴穆清及时扶住她,只怕这会儿她俏挺的鼻
梁就要给跌断了。

 但她可没半点感激之意,反而更加恨起他来。要不是他以银两诱惑老爹,老
爹又岂会轻易地卖掉她?她又怎么来到这鸟不生蛋的鬼牧场!?

 她用力挣脱他的钳制——也幸得他有心暂时放开她,否则这一拉一扯,后果
就难料了。

 退了几步,她才敢昂起脸蛋,恶狠狠地朝空挥拳。

 “该死的你!到底怎样才肯放我走?”瞧他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好吧!硬的
不成,来软的!歹列她小乞儿也在江湖上混了十几年,才不会硬充死硬派,用
软的她也行。

 她扁了扁嘴,尽量用很缓和的语气说道:“好吧!算我不对,我认错了。我
不该在市集里朝你又打又骂的。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你就大人大量原
谅我,放我一马吧!来世哪怕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她戏还算做得不错
吧?怎么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一双浓眉大眼就是净盯着她瞧,也不知瞧些什么?
又不是没看过!

 见他好半晌没反应,她有些急了。

 “喂,你倒是说话啊!”

 裴穆清嘴角一扬:“不管怎么个瞧法,你现在着上一身衣衫,比起先前在柴
房里的那副模样要俏丽得多了。”分明是看不起她嘛!

 她身上所穿的这件可是富大娘的一个高头大马的丫环那里拿来的,穿在她身
上非但不合身,还十分可笑,那件雪白衫子松垮垮的穿在她身上,别说没有腰
身,就连胸前也是一片平坦。况且,瞧她动作粗鲁,没个姑娘家的样子,自然
穿起女装来就显得十分不自然了。

 而这裴穆清却赞她俏丽!

 这当然不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分明瞧她不起、存心嘲弄她。

 这小乞儿也不是痴傻之辈,倒也能分辨褒贬。

 若是依她平日的性子,裴穆清肯定要遭利爪抓伤。偏偏如今处在人家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自然得先委曲求全一番,他说什么就当没听到便是。

 她努力地掀了掀嘴角,露出最卑微的笑容——很淡也很僵硬。大概是有始以
来第一次向外人低头吧。

 别瞧她从小跟着老爹行乞,但骨子里还挺硬的,可不会低声下气地向人乞求
过。这点跟她老爹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大概也是老乞丐轻易卖了她的原
因之一吧?谁叫她天生骨头硬,留在身边不但不能多讨些米食,还白分一碗饭,
说什么也划不来。

 她咬了咬牙。虽是暗咒他祖宗十八代,不过还是细声细气地开了口:“您大
概……不!绝对是这里的主子。先前进来,瞧见这里人手挺多的,算来算去也
不缺我一个,我又不谙女红,也不懂厨房之事,更别谈赶什么牛啊马的了…

 …“她一想到宽广无际的牧场上竟有数不尽的牛马羊,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些活生生的动物,而且吨位还真不是盖的!

 “您干脆就放了我,现在去追我老爹,一定还能赶得及,你就发发慈悲,成
全小乞儿我吧!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永铭于心。”最后,干脆朝他合掌拜
了拜,就差没跪地叩首了。

 “他真是你爹?”裴穆清回想老丐的所为。

 “当然是,他养了我十余年,不是亲爹还会是谁?”

 裴穆清蹙了蹙眉头。倘若真是如此,更不可让她回到老丐身边,谁知下一回
他又会将这骨瘦如柴的小丫环给卖到哪里去?搞不好是什么烟花之地——思及
此,他几乎无法想像过去十余年来,这丫头是怎么过的?现在,就算那老丐有
心要讨回她,他也不可能放她回去再过那种三餐不继、颠沛流离的生活,只因
——他无奈地叹息,不是他不肯,而是他无法做到。

 而这没法解释的心理是怎么来的?他仍摸不透。他就是固执地要让这丫头片
子留下来。他甚至在头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便有股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至
于是何种奇怪的感觉,至今他仍是弄不清楚。坦白说,这还是三十年来头一遭
有此感觉。

 也难怪他会不解。

 对上她热切期盼的目光,他回过神来。

 “丫头,你的名字呢?”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顿了顿,她饥渴地瞧见他正从桃木桌上拿起的糕
点,那肚子甚至背叛地叫了起来。

 他扬了扬眉:“嗯?想吃吗?”他咬了一口,很小的一口。老实说,对于甜
食,他向来一点兴趣也没有。若不是为了套她的话,堂堂七尺之躯又怎会去吃
女人家爱吃的东西?

 她用力地吞了吞口水,眼里早已没有裴穆清的存在,一双杏眼里只看见香甜
可口的绿豆糕。

 “我可以吃吗?”舔了舔唇,她小声地问。

 “先说你的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她的口水差点就流了出来。

 他的一双剑眉皱了起来:“没有名字?”

 她想了想——目光仍死盯着糕点。

 “爹偶尔喊我死小子、小乞丐。”她坦言道,肚子继续咕噜噜地叫。

 裴穆清再问:“你从小便跟着你爹乞讨?”

 “打出娘胎就是啦!你可别反悔,说了要给我吃就要给我吃,男子汉大丈夫
一诺千金。倘若你骗了我,我可是要四处去说,让人家知道你净骗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