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过孩子的妇人;美丽的脸孔……只有在睡著的时候才不会对他哀声叹气外
加眼泪勒索。他的娘,不哭的时候多好看,一哭就像是被毁容一样的可怕,往
往一天下来,他起码要看他的娘被毁容十来次。

 他叹了口气,咕哝道:「鸣祥看见她哭就叹息,余叔叔看见她哭就视若无睹
地转身走了,偏我是她的儿子,还能怎麽办?任她欺到底了。」有这种娘,真
是要操劳他一辈子了。

 谁教她娘虽是二十多岁,个性上却比他还要孩子气,让他每每都觉得……好
丢脸,哪有人家的娘亲在自己儿子都十岁了还当他是个婴儿娃娃,动不动就搂
搂抱抱的?肯定是他的娘太过恋子,所以相处多年的余叔叔对他的娘亲从没有
动过心。这样也好,她不好照顾,就由他这个可惜投错胎的儿子来照顾她一辈
子,省得以後余叔叔怨极他们母子——忽见阳光颇大,热热地照在他娘白皙的
美颜上,他有点不情不愿地踱到她的面前,挡住烈日的热度直接晒到他的娘亲,
完全不觉被罩在阴影下的娘亲微微含笑,慢慢伸出一双手臂抱住他的小腿。

 他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娘!」

 沈非君用力一眨眼,鼻头就红了起来,哽咽道:「我的乖小鹏,我就知道小
鹏对娘最好了!怕娘热著,还学古代孝子奉献身体为娘挡阳,娘好感动喔,感
动得忍不住要哭了。」

 「不哭!不哭,不准哭……」可恶,又要看他娘毁容的样子了。他胀红脸瞪
著她满眶的泪水,恼叫:「谁帮你挡了?我是在想要怎麽叫醒你,娘,你快起
来啦!」

 他娘的眼泪比起江南的水还要廉价,偏他就是没辙!

 「小孩子年纪一大了,就爱拗著脾气,你以前多可爱,捏著你的鼻头,你连
呼吸也不敢,现在我说一句,你就反一句,呜……娘好痛心……」

 沈小鹏微气地使力後退一步,见他的娘像具尸体毫不设防地被他拖动,他立
刻停步,通红的薄睑皮不停地抽动著。

 「呜呜……」

 「娘,这是我的新裤,你不要哭了一堆眼泪在上头!」

 「啊啊,我好悲伤啊,我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竟然只在乎他的裤子?」
她用力抽气,水气十足的美目掉出更多的水。

 「娘,我想你悲伤得食不下咽了吧?我刚请大雪楼送吃的过来,你吃不下没
关系,鸣祥肯定爱吃。」

 「大云楼?」沈非君的眼泪停了。

 「是啊。」他很认命地哄道:「就是那个娘你爱极的大雪楼,冰鲜羹、四喜
丸子、荷叶饺,还有……啊啊,娘,你在做什麽?我的裤子要被你拉掉了、拉
掉了啦!你要起来,不要拉著我,自己爬起来啦!」

 沈非君见他脸红到随时都会昏厥的地步,只好慢慢地松开抱住他小腰的双手,
可怜兮兮地坐起来。

 「别露小脚啦!」

 「只有小鹏看见嘛。」

 「那也不准啦!」

 沈非君面露委屈地将赤足缩回裙内,见他满意地点点头,才用力叹了口气,
细声细气地抱怨:「真不知道你的性子像谁。」

 不像她,自然是像那个早就死了的爹啊。沈小鹏心里想道,却没有说出口,
只是边将饭盒里的饭菜拿出,边随口答道:「我当然是像余叔叔了。」

 「像余沧元?」她掩嘴失笑道:「像他,小鬼你再学个二十年都不及他的一
半。」

 余沧元虽名为她的义兄,但其性多疑、城府极深,虽同住天水庄数年,却从
未看过他出自真心的笑颜。

 偏偏他是天水庄里唯一的男子,小鹏自幼无父,拿他当父辈的崇拜,她一点
也不意外。

 她托著腮,往沈小鹏清秀的相貌看去。他虽年幼,但未来的个性已经可见雏
形,爱装老成,脾气又易被撩拨,面皮比女人还薄,这个性子极易被人欺负,
她却不想改变他。

 「娘,你瞧著我干嘛?」他头皮发麻地问。

 「我受不了了,我家小鹏好可爱啊!」她扑上去抱住他。

 「娘!」又来了!「你不要闹我了……你快勒死我啦!」一鼻子都是他娘身
上的香味,可恶!他多想学像余叔叔一样一身的男子气味,偏他娘爱抱人,弄
得他天天一身香。

 「娘,你要吃就放手,不吃,你就继续抱!」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小鹏喂。」她细声说道。

 青筋在薄薄的脸皮上抽动,因为恼怒而变粗哑的声音从他的牙缝里传出来—
—「娘,你认为谁是娘?谁是小孩?」

 「你叫我娘,我就是娘喽。」她用力眨眨眼,美丽的眼眸像湖,随时都可以
掀起水气。「小鹏,你娘好饿好饿,从早上就饿到现在……」

 她的撒娇还没有完,沈小鹏就已经受不了,拿起筷子夹菜恨恨地塞进她的嘴
巴里。

 「唔……还是小鹏最好了。」她感动地说。想要伸出手再抱住这个软软的、
还带点乳香味的儿子,却遭他瞪眼,她只好可怜兮兮地缩回身侧。

 「娘,我记得早上特地问过厨房,她们说早就送过来了,为什麽你不吃……」
见她一脸心虚,他眯起眼,很用力、很用力地把四喜丸子再塞进她的嘴里。「
娘,你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以前……小鹏天天都会陪娘吃早饭嘛。」

 如果头发可以竖天,他早就气得怒发冲冠了。他好怕他还活不到长大,就被
他的娘给活活地气死了。

 「娘,我不是说过,莫不飞他师兄弟来,我跟著余叔叔身边学习如何当一个
好主人吗?」他要忙著长大、要忙著学习大人应该要懂的事情、要忙著读书,
还要忙著应付莫不飞他们那票子师兄弟的骚扰,他好忙好忙的,偏他的娘像个
小婴儿,老爱黏著他!

 沈非君见他一脸又气又恼又心疼,立刻很委屈地说道:「可是小鹏昨天也没
有来找娘,让娘孤伶伶地一个人用早饭,让娘孤伶伶地一个人发呆,让娘……」

 「停!」他连忙低叫:「娘,你不要试图勾起我的内疚!其实,你也可以走
出这院外的……莫不飞的师兄弟人还算不错,有一个是长得壤脸了点,但我想
他们一定不会介意的啦。」

 「我不要。」她拒绝得很乾脆,让沈小鹏刚熄火的头顶又窜出白烟。

 「娘,我会长大的。」他咬牙咬得好痛。「以後我要忙的事情会愈来愈多,
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陪著你的……好啦,你不要哭了,我拜托你不要哭了啦,今
天小鹏陪你一整天!明知你的眼泪是假的,偏我傻,可恶!」

 沈非君眼泪汪汪,嘴角却不小心扭曲了下,细声问道:「你不用陪莫恩公的
师兄弟了吗?」

 「他们好像去接其他师兄弟了吧,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沈小鹏说道。小
心地舀了一小匙的冰汤递到她的唇畔,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开口,他奇怪地瞪
著忽然恍神的娘亲。「娘?」

 她慢慢回过神,收起唇边飘忽的笑意,乖乖张嘴喝下。她随意问道:「我记
得莫恩公好像是他们的小师弟,来庄的两人是五师兄跟六师兄,那他们要接的
就是大师兄、二师兄跟三师兄了?」

 「娘,你少算了四啦。一、二、三、四、五、六、七,莫不飞还有个四师兄
呢!」是他错眼吧,他娘的脸色好像有点白?「娘,你是不是著凉啦?」他担
心得抚上她的额头,顿觉一片冰凉,心里吓了好大一跳。

 「我没事。要来的是老四?」

 「娘,你怎麽连手也凉凉的?」娘在他心里是铁打的身躯,记忆里从来没有
倒下的时候,唯一的一次就是在鸣祥义爹死去之後,她病了好几天,鸣祥说娘
亲是放下了心、松了弦才倒下的,那时她的脸色也像现在一样的白。「娘,我
去找大夫来,好不好?」

 「不好。」她还是拒绝得很乾脆。

 「娘!」

 「那是娘对陌生男人有恐惧感嘛!一下子来了这麽多男子,我会怕嘛。」沈
非君面不改色地说道,反手握住沈小鹏暖暖的、小小的孩童的手,唇边勾起满
足的笑:「还是小鹏最好了,小鹏最好永远都不要长大。」

 沈小鹏连眼也不眨地望著她。半晌,才咕哝道:「娘,你怕男人怕成这样,
说你成亲过,谁会相信啊?」他用力地叹了口气,可怜的小手任著他娘握著,
跟著在娘亲香香的身旁坐下,很认真地说道:「娘,迟早,我会长大的,我会
追上你现在的年纪的。」

 「嗯,我懂。」

 真的懂吗?沈小鹏偷觎她一眼。那为什麽他的娘虽然在笑,却显得有些悲伤?
他很快很快长大不好吗?长大了保护娘不再受任何人欺负,至少,他的双手可
以强壮到像余叔叔那样,彷佛可以为心爱的人撑起一片天来。

 「我还记得……小鹏刚出生的时候,好小,我一只手臂就可以抱起你呢。小
小的、软软的,戮一戮脸皮就会陷下去,小嘴只塞得下我一根手指头。有一阵
子你头好秃,好不容易长了一点头发,娘每天就拿梳子帮你梳头,希望愈梳愈
长、愈梳愈多,结果不到几天,你那一点点的头发就被娘梳掉了一半……」

 「娘,别再说了啦!」真丢人!

 沈非君看他小脸红通通的,知他性子害躁。哎啊,她就爱见她儿子又气又恼
的样子,好像一根冲天炮,一点就飞上天。

 「娘又不是故意的。那时候鸣祥、禳福又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也不可能去找
个奶娘来……那几年娘好怕你生病,你病了就要请大夫;一请大夫,我又怕鸣
祥她义爹会注意到你的存在……」她停了下,发现自己这个可爱又平常爱面子
爱得要死的儿子正紧紧回握住自己的手,双眼却瞪著前方,故作小大人的模样,
弄得她心好痒,好想用力抱住这个很容易就被欺负的儿子。

 「反正,他死了,没事了啦。」沈小鹏咕哝道。

 「是啊。」她眨眨眼,暗暗深吸口气,克制自己的手痒,又细声说道:「说
到你小时候,就让我想起你刚出生……」

 「娘,你已经说过了,我刚出生时很丑!」他没好气地说道:「我问过人了,
刚出生的婴儿都很丑,天底下的丑娃娃不只我一个人啦。」每次都故意拿这话
题来欺负他,可恶!

 「咦,我说过了?那……我有没有说过,你刚出生的时候,若不是司徒寿,
你很有可能一命呜呼?」

 沈小鹏略为吃惊地转头望著她。「司徒寿救过我?」

 沈非君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她救过你。是娘笨,那时所见之人太少、
太年轻,以为天底下没有见死不救的小孩,没想到她被鸣祥义爹教得太好,我
差点把你赌输了……」

 「娘,我不懂。」

 「一是司徒寿是好人,二是你娘想把你害死,你猜答案是哪一个?」

 沈小鹏眯起眼,恼道:「司徒寿不是好人,你也不会把自已儿子害死!娘,
你不要再闹了啦!」

 「我的乖儿子好聪明啊!」沈非君感动得差点痛哭流涕,忽而又正色问:「
莫恩公的师兄弟来江南做什麽?」

 沈小鹏对她突然的正经有些不适应,直觉答道:「我不知道,但我听鸣祥说
应会在天水庄住上好一阵子呢。娘,有什麽不对吗?」

 「小鹏,你还在作恶梦吗?」

 他楞了楞,虽对常答非所问的娘亲已经习以尢常,但对她突然间正经的口吻
感到心头有些不对劲。

 他摇摇头,目不转睛地望著她。「没有,自从鸣祥义爹死後,我不再作恶梦
了。」

 沈非君微笑:「那真可惜,小鹏没有理由再依赖娘了。」

 「是娘依赖我吧?」

 「真的吗?真的吗?」沈非君终於忍不了手痒心痒,用力抱住满睑通红的沈
小鹏。

 他一时不察,整个小身体都被推倒在草地上,娘身上香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他恼叫道:「娘,你不要又玩我了啦!你到底几岁了——哎啊,不要亲我啦,
很丢脸耶!」如果被余叔叔他们看见,他会很没面子的!

 「娘亲你,怎会丢脸?」

 「谁说不丢脸的?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後来我知道天水庄外头的母子
才不像咱们一样呢!」

 「天水庄外头啊……」

 「娘……」他听出她的口气有些异样,小心翼翼地问:「娘,你想去庄外吗?
我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你要跟我走吗?」

 「啊?」听起来好像是要离开这里。

 「那娘给你选择好了,一是跟娘离开天水庄,二是留在天水庄跟著你余叔叔,
三嘛,呃……就是等你爹好了。」

 沈小鹏听到一时,心头狂跳了一下,不及问她为何突然间想要离庄,又听到
第三个选择,他只能暗气自己又被他娘骗了一次感情。

 他那个可怜的爹早就死了,他怎麽等?等鬼吗?

 「那还用说?自然是选二了。」他没好气地答道。

 「真的吗?真的吗?小鹏要抛弃娘,让娘一个人独自流浪在外头?」

 沈小鹏见他娘又开始撒起娇来,心里更加放下心来。

 他娘没有什麽用,就是爱哭又爱闹他,偶尔还会爱撒点谎,让他气得牙痒痒
的,好想另外再认个娘亲算了。

 「对!我要抛弃你啦!天水庄好好的,鸣祥她义爹也死了,娘在这里不好吗?
干嘛走?」何况他娘胆子不大,料想她也没有勇气敢在外流浪。

 沈非君看了他一眼,翻身躺在他的身边,看著万里无云的天空,慢慢地伸出
双掌对天。「小鹏,你知道天下有多大吗?」

 「啊?」

 「娘也是有梦想的嘛。」

 娘的梦想不就是他吗?他俩不是相依为命吗?他为何从不知娘还有其它梦想
……还是他的娘又在胡搞把戏玩他了?

 「小鹏,娘想睡觉了。」

 「别在这里睡啦,会著凉的。」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娘又不是没有做过……哎呀,不对,现在小鹏是娘
的被子了,抱抱,来抱抱嘛。」

 「不要啦!」

 「娘真舍不得你。」

 他以为她在说这几天他将陪她的时间用来陪莫不飞的师兄弟,他直觉答道:
「迟早,娘要习惯的啦。」

 她叹了口气。「是啊,娘要习惯……小鹏,你真的不改变你的选择吗?」

 他呆了一会儿,才想起刚才娘亲给他的三个选择。

 「我要跟余叔叔学好多东西,没有时间跟娘闹啦。」

 「真的不改了啊……」她好失望地看著他。

 又来了!沈小鹏用力合上眼,不为所动。「娘,等我一有空,就陪你,好不
好?」

 「那……自己的选择要自己负责喔。」

 他娘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他还是当作没有听见,随即他好像听见一声极轻
的叹息,心里不知为何又猛然跳动了一下,他立刻张开眼,却见娘亲已然合上
美丽的眼眸假寐。

 他心里明明觉得有异,可是不知道如何去捕捉,一时之间只能呆呆地瞪著她。

 他的娘亲虽是清秀,但在他眼里,他娘比那个不小心碰过几次面的司徒寿还
要美丽,现在她的美丽好像……好像随时要消失在空气中似的。

 是他多想了吧?他偷偷地、紧紧地握著他娘的手。手握紧了,就不会消失了,
他略为安心地说服自已,然後很难得的,在这个午後陪著他娘一块午睡……

 没有月亮的夜晚在天水庄等於是伸手不见五指,是很适合离家出走的。

 她咽了咽口水,忍住满眶泪珠,频频回头望著沈小鹏的睡楼。

 「呜,小鹏真无情,宁可留在天水庄,也不陪娘离家……」天水庄算是她的
家吧。

 在庄里住了十年,前七年几乎是胆战心惊地生活,若不是有小鹏在,那样的
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小鹏他……长得一点也不像是他生父,更不像是她,所以留在庄内,应该没
有关系吧?她心想道,慢慢地走向庄後的小门。

 夜晚的天水庄,像死城。佣房里的下人绝不允许出门一步,她孤伶伶地走在
庄内,也不用怕被人发现……风声乍起,惊动她的思绪,她直觉脚尖一转,旋
身侧前的同时,瞧见一把大刀正好架到自己的面前。

 「你就是那个拥有百年内功的凤鸣祥?」

 不会吧?到现在还有人不死心地妄想得到鸣祥的内功?她眨了眨眼,瞧见被
黑暗吞噬的刀锋向自己晃了晃。

 「我……」她颤声道:「我不是凤鸣祥……呜……我只是……暂住这里的寡
妇,手无束鸡之力,请大爷不要伤害我……」

 那人像瞧见她的妇人打扮穿著精致,又见她抖若秋风,心生一计。

 「你跟凤鸣祥是什麽关系?」

 想拿她去威胁鸣祥?沈非君微微恼怒,咕哝道:「连离家出走也要来打扰我,
就不能让我用悲伤的心情离开吗?」

 「臭娘们,你在嘀嘀咕咕什麽?带我去找凤鸣祥!」那贼人说的同时,伸出
左手要抓住她的纤肩。

 沈非君眼尖,立刻避开。

 「你这娘们儿会武?」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只会一点点,一点点而已,打不过大爷您的,您心好,放过我吧?」她
可怜兮兮地说道:「现在已是三更天了,你让点时间给我走,好不好?」

 「哼,听你在胡扯什麽!」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会点武功,最多也只是防身
而已。他大刀一挥,「刷刷刷」数次击向眼前的小女人,见这小女人闪得极好,
却不敢直接与他正面相对。

 「呜,救命啊。」她小声地叫道,拉起裙摆避开左侧来的刀光,往後门的方
向跑去。

 「想走?连你都对付不了,老子我还用在江湖上混吗?」

 「呜呜,谁来救救我……哎呀,没人能救我啊,也不对,应该说,不能让人
发现我要离开啊。」她突然停步,眼见那人直逼而来,她的手放在腰间要取出
她的武器。自她学武以来,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心里说不紧张是假的,如果
她下手太重……这人不会到分尸的地步吧?

 她的手掌已经握住腰间藏的武器,正要取出,忽地身後细微声音响起,她心
里一惊,整个人被托向後头,一个男人的身影窜出。

 「余沧元?」她楞了下。

 「哪里来的恶徒胆敢擅闯天水庄?」余沧元怒喝道。

 就见他空手抓住刀锋,左掌毫不留情地击飞那名贼人,那贼人连反击的馀地
都没有,就像是破布缝的娃娃倒在远处。

 「哼!」余沧元扔了那把刀,转身瞧见沈非君惊惧地望著他。「沈夫人,三
更半夜的,你在外头做什麽?」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一点感情也没有。

 「我……我……」她结结巴巴的,双眼像要溢出眼泪来。「我心情不好,所
以出来走走……」

 「出来走走?」余沧元眯起眼看著她。「你忘了庄内的危险吗?」

 「我……我……」

 再我下去,天就亮了,妇道人家总是如此!余沧元按捺住心里的恼怒,试图
和颜悦色说道:「就算你懂一点点的武功,心情不好,也不该大胆地出来。」

 沈非君吃惊地瞪著他。「你在关心我?」好难得啊,她还以为余沧元心里只
有禳福跟鸣祥呢。

 禳福是他所爱的女人,鸣祥却像是他的知心好友,而她,在余沧元心里的意
义来说,就只是一个寡妇,再多就没有了。

 「小鹏晚上心情有些浮躁,我猜是与沈夫人有关。」

 「原来是因为小鹏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莫名其妙被你看上了……」她自
言自语道。

 余沧元的脸皮有些抽动,低沉地说道:「我送沈夫人回房。」

 「哎啊,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已回去就可以了。」

 「为预防万一……」

 「预防万一吗?万一让人瞧见三更半夜,你跟我在一块,那……那不太好吧?」

 一个寡妇能跟他发生什麽事?余沧元心中不以为意,他心中坦荡荡,但……
见到小鹏她娘紧张得搓著自已的双手,知她十年来完全没有跟男人独处的经验,
只好改口道:「那在下送沈夫人到楼院前,确保沈夫人的安全。」

 沈非君暗叹口气,只好偷偷觎著天色,慢慢地走回楼。如果今天走不掉,不
知道明天还有没有这个决心离家出走?

 余沧元跟在她的身後,始终保持五步远的距离。等到了楼院的拱门前,她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