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些,只为表达一句,赵老爷心里也是疼爱女儿的。
万全之策
此时从窗外斜进了几缕暖色的光,正照在赵云绮的眉头上,她放下此话茬,起身朝窗外瞧了瞧,问敏秀,“此时是什么时辰?”
“辰时之末,快巳时了。”敏秀跟过来答道。
“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暖暖身子。”赵云绮急切地往外走去。
这十年里,她从未回过娘家,没有皇嗣的妃子,是没得脸面提省亲之事的。爹娘每年只能去探望她一次,就这样那些不得宠的妃子还眼红着呢。孩提时在自家玩耍的情景,每每出现在梦萦中,醒来后她是那么渴望回家看一眼。皇宫是她的归宿却不是她的家,只有这里,才是生她养她,伴她长大的家。
春日的阳光最暖和了,不骄不寒。走在自家的院子里,她的步子欢快起来,熟悉的走廊,熟悉的青石板小路,熟悉的花园,熟悉的院墙,除了长高及变粗壮的树木,其它的和记忆中相差无几。虽然这里仅二十几间房,不大的院落,没有华丽的装饰,更没有看不过来的名贵物件,可在她的眼里,却比巍峨华贵的皇宫要舒服许多许多。
她在院子里随意穿梭。
不经意到了长兄屋子的后面。
“哪个不是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还望王候呢!只是让你嘱咐云绮几句,到时候当了妃子,在皇上跟前美言你几句,我这哪里说错了?”大嫂嫂的声音。
“我只盼着小妹能长久承皇宠,日子过得安逸。其它的皇上自有安排,哪里需要云绮美言,你休啰嗦。”长兄赵云致的声音。
不小心听到这些,赵云绮抬腿准备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敏秀也赶紧跟着离开,下人是不能听主子们之间谈话的,且不说这还是人家夫妻俩的私房话。
只是大嫂嫂后面的一席话,她们恁是不想听可话语还是飘进了她们的耳朵里。
“嫌我啰嗦?要是当年我没与你订亲,指定选秀当妃子去了,自己能享尽荣华富贵且不提,我爹爹也好有个继子荫孙的盼头,如今可好,我爹爹与兄长全被贬到穷乡僻壤去了,听说那里还有瘴气,…呜呜…”说着就呜咽啜泣起来。
“好了,好了,又提那些旧事白白地伤心做甚!”
赵云绮记了起来,大嫂嫂的爹爹与自己的爹爹同是正四品官衔,在吏部任职,不知怎地突然被人弹劾说有优待罪人之过,结果全家凡有官职的,皆贬到梅州去了,好在没连带到亲家。如此说来,大嫂嫂心里有这等想法,也不为过。
想想自家,爹爹已是正四品在吏部任职,两位兄长是从六品在户部任职,平时都为人谦逊,没有结过仇家。两位姐姐都嫁了门当户对之家,夫家待她们也都宽厚。按理说,已经很圆满了。只是,爹爹还想光耀门楣进三公之列,而长兄肩上还负有改变岳父一家命运的担子…
而这些皆指望她,一个弱小女子。
她踌躇着,自己该做何打算?可她真的不想再进一次皇宫了。
她们已然往回走,迎面跑来一个小厮。
“小姐,裁缝师傅来了好一会儿,奴才可是费了好些力气才找到你们。”
“嗯,我们正要回去呢。”赵云绮说。
小厮退到她的身后,与敏秀并排着朝她的闺阁走去。到了她的闺阁门口,小厮就走开忙别的去了。小姐的闺房哪是小厮能随便进的。
进屋后,发现裁缝师傅还带来了一位丫头,看来是为了量体之便。平常的女子,他都触摸不得,更不要说不久就要成为皇上的女子了。
量体丫头给赵云绮细细量了各处尺寸,裁缝师傅也都做了详尽的记录。赵云绮瞧着在一旁的敏秀,对量体丫头说,“给她也量量吧。”
敏秀却闪到了一边,“不行不行,这是特意为小姐请的裁缝师傅做衣裳,哪里轮得着奴婢。”做奴婢的规矩,她可是谨记在心的。
这时的敏秀才只跟她一年,与她还没有那么深的情分,还是整日奴婢奴婢的。因为家里太穷,她爹娘将她卖到这里来的,理由是,好歹可以不愁吃穿。
想想在宫里的十年,只有敏秀死心踏地跟着她,细心护着她,其它的宫女太监都自个找着由头跟了别的主子,十年来不知换了多少批了,也不怪人家,哪个愿意跟着一个不只是没有皇子而是连个公主也没有的主子呢,这样的主子自己晚景都不如何,他们岂不是更遭殃,又何况她后来那样的性子。
“给她量!”她吩咐着那个量体的丫头。
敏秀愣是往后躲。
“敏秀,小姐的话你也敢不听了么?”她故意加重声量。
这一招很是管用,敏秀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赵云绮见她那模样甚是可怜,安慰她道:“旁人不会知道的,当是给我多做了两身,你们也不知道的是么?”她转向裁缝师傅与量体丫头。
只见那两位猛点头。
如此敏秀才好了许多。
最后,赵云绮还嘱咐裁缝师傅,给敏秀做的也要用上好的料子与花样。
还有五日,就要进宫了。
新衣提前一日送了过来。
这几日,赵云绮绞尽脑汁在费力寻思着如何才能躲过这一劫,苦于一直没能想出好法子。难道自己命运如此不济,真的要再一次进宫?她不禁绝望起来。
新衣来了,她哪里还有试衣的心情。
敏秀的新衣是一起拿过来的,她就吩咐敏秀先试。
敏秀听话的将新衣穿在了身上。要知道,她平生从未穿过这么好的料子,这么好看的花样,只见她羞红了脸,都不敢看自己,刚穿上就急着要脱下来。
而赵云绮却将她这副娇羞却甚是好看的模样看在了眼里。要说,人靠衣装,这句话是没错的。此时的敏秀俨然一副娇羞小姐的模样,裁缝师傅的手艺也极好,只见她立挺的胸,上翘的臀,若隐若现的,十分抢眼。她那双水灵的杏眼,秀气的瓜子脸,也十分的好看。
不知不觉中,赵云绮心里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如果,敏秀是她…
这时的敏秀年岁还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小拘谨了些。在后来进宫的那几年,赵云绮心里很清楚,其实敏秀是很懂得与人周旋的,对一些人一些事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也比她细心谨慎,在宫里那么些年,大部分的事都是她去打理的。
要说那日,若是听了敏秀的话,愣是皇后派何人来请,以什么样的由头,她就是不去,估计自己也不会遭到那样的暗算了。
不过,如今也好。
正好可以给敏秀一个当妃子的机会。再瞧了一瞧,敏秀的模样,也是能入得了皇上的眼的,特别是那身段,看上去就是个好生养的料,肯定能生出一堆皇子公主。若替她进宫,肯定能强过她许多倍。
想到这,赵云绮有些激动了,只是,该如何跟敏秀说呢?她暗自思虑了一阵。
“敏秀…”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敏秀羞答答地过来了,手里正解着纽扣,问:“小姐,你怎么不试试新衣?”
“我有一件十分紧要的事跟你说。”她招呼敏秀坐在她的身边。
敏秀听后,手也不动了,坐了下来,极其认真又带些许紧张看着她。
“有一位老郎中曾给我诊过脉,说我是个不孕之身,如果进了皇宫,到时生不了皇家子嗣,将是一辈子的凄凉。如果殁在了皇上前头,还好说,可是皇上如今已是四十多岁,想殁在他前头指定不可能了。等皇上驾崩了,我却还活着,恐怕是要受尽皇后及那些有子嗣的妃子的折磨,就怕到时自己想出家做个姑子,人家还嫌你享福不让去。”
听到这一番话,敏秀早已吓傻了眼,抖着身子说:“那可如何是好,如此,小姐可是万万不能进皇宫的,奴婢现在就去禀告老爷,赶紧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
赵云绮拉住了她,摇了摇头,说:“要是能说,我岂能等到今日?以爹爹的性子,哪里敢违抗圣旨,说出来只会白白让他为我担忧。再说,这里有一家子的身家性命,老爷又能如何?”
敏秀突然眼光一闪,“就让老爷禀告皇上,说小姐是不孕之身不行么?”
赵云绮叹息了一声,“皇上若是不信,还以为爹爹故意藏匿女儿,不舍得供皇上恩泽,那犯的可是欺君的死罪!”
敏秀急哭了,眼泪如水帘子,“小姐,那可如何是好啊,原以为小姐进宫是享福去的,没想到这一去竟是要遭一辈子的罪。”
“敏秀,现在只有你能救得了我。”赵云绮取出帕子帮敏秀试泪。
敏秀惊得哑巴了,半晌才问:“奴婢有何能耐能救得了小姐?”
赵云绮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你替我去。”
敏秀差点吓晕了过去,怔怔地,一句话也不说。
赵云绮将她长得俊俏、适合生养,将来还能光耀赵家门楣,也能帮衬她乡下的爹娘及弟弟妹妹的等等好处细细地小声说了一遍。
浑浑噩噩了一阵,敏秀清醒了过来,说:“这…这可是欺君之罪,奴婢不敢。”
“皇上又没见过我,只要你自己不说,哪个知晓?”
“可这如何能瞒得过老爷夫人?”敏秀还是怯怯的。
赵云绮又思虑了一阵。再附在敏秀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敏秀听了,开始身子抖得如同筛糠,然后愣在那里,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
良久,她又苦着脸问,“皇上若是看不上奴婢呢?”
“只要你不再奴婢奴婢的,皇上指定能看上你!该怎么自称该行怎样的礼仪,见皇上之前会有教引姑姑教你的。”
敏秀此时垂下了眼帘,不知她在思虑着什么。
对于皇宫,她还是很有遐想的。只是顾虑太多,毕竟这是欺君之罪啊。
不要说敏秀害怕,就连赵云绮自己都有些战战。她只能自我安慰,敏秀是个细心谨慎的人,应该不会出错。
接下来整整一个下午,赵云绮和敏秀都在策划着细节,只有做到天衣无缝,才能算得上万全之策,否则,满盘皆输,人头落地。
晚上爹娘来看小女云绮时,一旁的敏秀已经自然多了。想到第二日女儿就要离开家了,以后是常伴君侧的人,爹娘自是有一番沉重的话要嘱咐。敏秀听得极其认真,对小姐的嘱咐其实就是对她的嘱咐,小姐说了,自现在起,她要把自己当成赵云绮,再也不是那个奴婢敏秀了。
赵云绮将这些看在了眼里,暗忖,敏秀这般,定将不会辜负她的重托的。
爹娘一直在耳边絮絮叨叨,说到动情处,赵云绮忍不住掉下眼泪,其实爹眼里早已闪着泪花,娘在一旁已不知抹了多少泪。
从此天涯两隔,不能再侍奉在爹娘身侧,赵云绮为自己的私心愧疚的很,更是哭得那个凄惨。
可她终究不能违了自己的心志。
作者有话要说:
金蝉脱壳
想到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赵云绮抹着泪眼在爹娘面前双膝一跪。
“爹娘生女儿之身,辛苦将女儿养大成人,并常常苦苦教诲。只因女儿性子顽劣,不肯受教,没少让爹娘操心。明日这一去,还不知何时再相见,请爹娘在上受女儿一拜,女儿这一走就再不能在二老面前尽孝心了…”
二老哪里受得了这个,早已两眼模糊,双双起身将跪着的女儿扶起。
赵老爷不让想女儿太悲伤,安慰说:“你能说出此番话来,看来已经懂礼数明事理了,我和你娘也能放宽心。这一去,你须尽心服侍皇上,安分守己,就是对爹娘尽最大的孝心了。家里有你兄嫂们照顾,你切莫挂心!”
想到平日里兄嫂们对爹娘还算孝顺恭敬,赵云绮心里方才好受了些。
“女儿还有两个请求,希望爹娘答应。”
赵夫人心疼女儿,说:“我儿快快说来,哪怕是再难的请求,此时也都应了你。”
赵云绮停顿了一下,说:“明日一早时,女儿想盖着红盖头出门上轿,一来,女儿这也算是嫁了,二来,女儿不想临走时看到爹娘兄嫂们伤心。开开心心地上轿,将来的日子定能过得顺心。”
赵老爷与夫人也不知女儿从哪得来的这么一套说辞,要真是开心的上轿将来的日子就能好,又何乐而不为呢。
“好,依你。”赵夫人伤感地说。
赵云绮瞧了一眼在旁的敏秀,说:“第二请求是,女儿想让敏秀回她自己的家去,她是她家的长女,要是跟女儿去了宫里当宫女,恐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家,或许一辈子也回不了家了,她爹娘还指望着她配个好女婿帮衬家里呢。所以我就与了些银两给她,等明日一早帮我梳妆好,她就可以回家去了。”
思虑着女儿与敏秀主仆一场,敏秀伺候得也极为细心周到,女儿肯定是与她已有了至深的情分,因此才为敏秀及她爹娘考虑,这也是难得的情义,作为爹娘的当然不会驳了女儿。
赵老爷点头算是答应了。
“都依你,都依你。”赵夫人心疼地再细细瞧一番女儿,摸摸她的发,握握她的手。
明日一早就不能见了,她舍不得啊。
只是女儿明日一早就得离家,现在已是深夜,赵老爷不想让女儿哭肿了眼,怕到时落下不乐意侍奉皇上的口舌,就分开了夫人与小女,说:“云绮该歇息了,身子要紧,明日还要早起呢。以后你可以省亲回家看望我和你娘,又不是一辈子不能相见了。”
分离之情,又怎能道得尽?何况她还有另外的难言之隐。
爹娘走后,赵云绮又自个儿哭了好一阵,不舍与愧疚纠缠着她,伤心自是难免。
如此下来,已过了凌晨。赵云绮赶紧拿出笔墨,静下心来,修书两封,放在了两个锦囊里。
而在一旁的敏秀,给她准备着路途中的各种需用。
待忙完这些,已到了寅时了。
赵云绮将两个锦囊给敏秀,说:“你上轿前,把这个蓝色的锦囊交给爹爹。记住,无论明早情况如何,你绝不能掀开红盖头,不能出声!”
“奴…我知道了。”敏秀点头。
孺子真是可教也!赵云绮心里踏实了些。
“这个红色的,等你进了宫,皇上给了你位份,你就可以打开看。这个千万要藏在最紧密的地方,切勿让宫里其他人看见了。”
“嗯,我会把它缝在一件不穿的衣裳袖子里,再将它锁起来,绝不会让第二个人看到。”
赵云绮愣了愣,道:“此法甚好。”
“小姐,你看看我准备的这些东西是否齐全?”
赵云绮翻看了一下,几套小厮的旧衣裳,一些路上吃的点心与干粮,这些是必备的。
还有几套这次做的新衣,她犹豫了一下,留下了一套外裳及两套里衣,其余的都不想带走,东西太多,不方便路上行走。
一张一百银两的银票,是这些年的岁钱累积起来的,好在年边上自己凑巧换了一张银票,这样带出去不至于招人眼。还有十二两碎银子,六十文铜钱。这些也是要带的,出门在外,没钱可是寸步难行。
一个首饰木盒。打开一看,敏秀可是把她所有值钱的首饰全放进来了。
赵云绮看了看敏秀,她除了手上带着一只银镯子外,什么首饰也没有。这样去了皇宫指不定人家要怎么笑话她,好歹也是一个吏部四品官员家的小姐。赵云绮只留了一对翡翠镯子和一支镶着红宝石的银钗,那些贵重的金镯子、金步摇、玉簪、镶玉的耳环全放进了另一个木盒子里,递给敏秀。
敏秀忙推却,急道:“小姐,你出门在外,那一百两银子哪里够,到时你靠什么生活?这些首饰能兑出好几百两银子,如果有了这些首饰,省着些用,至少好些年不用愁吃穿!”
赵云绮摇了摇头,说:“要是带这么些贵重首饰,在路上被贼盯住了可如何是好?若贼只图财抢了去也罢,就怕他谋财害命!这些身外之物,有时只会带来灾祸,还是把用在该用的地方才好。你既然现在顶着我的身份,怎能没一个像样的首饰,可别让人看出破绽来。”
赵云绮说得头头是道,敏秀还真找不出回驳的理由。
“可是…可是…小姐到时靠什么生存?要不问老爷要些银票?”
赵云绮却心宽的很,“一百两的银票,省着点也够我花两三个年头,到时我自会谋生存,你就不要为我操心了。”
她说着这些,只见敏秀吧啦吧啦地流起了眼泪,哽咽地说:“我去皇宫享福,可小姐却要在外受苦…”
眼见着窗外已有些蒙蒙亮,实在没时间在这耗着了。敏秀赶紧抹净了眼泪,趁小姐穿小厮的衣服时,硬是把那对实沉的金镯子偷偷地塞进了包袱里,然后挎着这个大包袱,跟着小姐猫到了厨房门外。
四轮板车还在,负责买菜的那两个厨房师傅看来还没起床。
敏秀左右瞧了瞧,赶紧掀了板车上其中一个大竹筐的盖,将小姐好生扶了上去,再把包袱递给小姐。好在板车前后两头有横板挡着,筐子不至于滑下去。
在盖上竹筐盖子的那一刻,敏秀的手突然抖得不行,带着哭腔说:“小姐,要不…还是别走了,你这一走,还不知要遭多少罪…”
此时,厨房旁边的小屋子里突然有了动静,那是师傅们住的屋子,好像是老师傅催小师傅起床的声音。
敏秀吓得赶紧闭了嘴,赵云绮从她手里夺过盖子把自己盖严实了。眼见着两位师傅就要出门了,敏秀最后瞧了一眼盛着小姐的筐子,狠了狠心,向前面跑去。
一老一少两位师傅出来了,他们还在张着大嘴哈欠连天,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他们日日都要在这个时辰起床去买菜,她们自然是要抓住这个好机会的。
小师傅架起两个把手向前推了起来,老师傅跟在后面,向前才推了几步,小师傅嘟嚷着:“今日板车怎的好像沉了些。”
老师傅却哼了一声,“我看你是越发懒惰了,一个空车四个空筐子,能有多沉?”
小师傅噘着嘴不说话了,或许真是自己没睡够身子乏吧。
来到院子后门,一个看门的小厮正靠在门边上打着瞌睡。老师傅故意咳了几声,小厮才揉了揉眼睛,起来开门。
两位师傅日复一日,都是这个时辰出门。看门的小厮们一个月里能有一次揭盖子查看就不错了。
这个规矩主要是为了查看他们是否往外带东西。
久而久之,大家互相熟络了,对他们两位师傅的品行也都有了了解,小厮们渐渐地偷起懒来,把门一开,再一关,然后坐下来靠着门边接着睡。
今日如往常一般,板车顺利地推出了后门。
躲在一旁的敏秀,目送着那个筐,捂着嘴啜泣了起来。菩萨,求你一定要保佑我家小姐平安!她合起手掌,祈祷着。
赵云绮从筐缝里,看到自己已经出了后门,心里既失落又兴奋,那种感觉无法形容。比以前带着敏秀偷跑出去的感觉更带劲儿,可看到离自家越来越远,这种刺激感却又隐含着一阵痛楚。
十四岁的她,如今只身一人,远离家乡,要独自过日了。
从此人生无定格,若是有福福自来。
此时,板车突然被放下了,赵云绮的身子也被斜侧了起来。
“做甚?”老师傅问小师傅。
“撒尿。”只见小师傅急急地跑到远处的一个屋子后面去了。
“人只半大,屁尿倒多!”老师傅厥了他一句,自己坐在了一个大石头上歇歇脚。
赵云绮从筐缝里看到老师傅是背对着自己的,知道这是从筐子里逃出来的绝佳良机,赶紧掀了盖子,爬出了筐,跨过板车挡板,一溜烟跑向与小师傅相反方向的另一户人家房屋之后。
老师傅耳朵不好使,只是听到极轻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看,并没见到什么,再一看,小厮已经朝这边跑了过来,原来是这小子的脚步声。
他如此会意,赵云绮也就安然无恙了。
直到看不见两位师傅了,她才从屋后走了出来。这时,天已泛白了,路上偶尔有一两位行人,奇怪的是,他们都会不停地回头望着她。
想起以前她穿男装在外时,时常会引起一群女子的注目,大概是她长得太好看了,那些女子们实在忍不住瞧一眼俊哥吧。
此时,她虽穿着小厮的旧衣裳,乌黑顺溜的头发也都藏在了旧粗布帽里,可是那一张俊美白净的脸,却没有丝毫遮挡。
赵云绮悟了过来,趁旁边无人时,赶紧蹲下,抹几把灰在脸上,还有脖子上。再有行人路过她时,便没人回头了。
此法甚是有效,她放心地朝前走去。
接下来,她要去何处呢!之前,她心里有过盘算,都说苏杭一带是人间天堂,她也从未到过南方,对那里是十分向往的,只是路途太遥远了。
听说山东那块也还不错,话易懂,生活习性与自家这里也相差无几,可是近期那里闹匪盗,她又有些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锦囊的内容,后面会有所交待。
下面我想介绍一下明朝银两与现在经济水平的比较情况。
明初时,一两黄金五两白银。
一两银子 1000文(铜钱)
一文钱大约可以买到现在一块钱的东西。
明末时,一两黄金八两白银。
一两银子1000文
一文钱大约可以买到现在六、七毛钱的东西。
据查,那个时候,普通男子干一个月的重劳力,收入约三两银子。
奴仆因为吃喝都不用自己花钱,地位低,所以月收入能有两百文就不错了。
以上都是从各种资料中归纳出来的,主要出于《明史。食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