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发呆,便听适才引自己进门的男子小声嗤笑道:“新姑爷,这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看,现在还是进厅里先拜堂吧!”
棠于意想着自己这是被耻笑了,可是并没有什么羞耻心,只点点头便进了大厅。
这大厅里的人也是不少,但可以看出来都是些身份不凡的的人。喜乐声压过了人们的窃窃私语,棠于意也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
这么多人中,却数坐在大厅主位上的华贵妇人最为显眼,棠于意想这大概就是被皇上破例亲封的二品诰命妇人,孟家王氏了。
他打量孟老夫人的时候,孟老夫人也在打量他,许是先前便存了挑毛病的心,所以此时见了虽然没挑出什么错来,可是总觉得碍眼得很。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能做得太过明显了,只不冷不热地笑着,道:“这新姑爷都来了,快让喜娘扶着小姐出来拜堂吧。”
下人听了吩咐,急忙到后厅通知去了。不多时凤冠霞帔的新娘子便被喜娘扶了出来,与棠于意一左一右地立在厅中。
掌礼者见时间差不多了,声音洪亮喊道:“今日新人落中央,夫妻双双拜华堂,一拜天,二拜地,三拜父与生身娘,夫妇交拜两相喜,拜毕新人入洞房!”
两人一一拜过,并未出什么岔子。只是棠于意偷瞄了旁边的孟华笙两眼,似乎不太相信与自己拜堂的便是那天见过了一面的孟小姐。
拜过天地,棠于意执着红绿牵巾的红端,孟华笙执绿端,由喜娘引着出了大厅。
“姑爷,从这到丹霞苑有些远,小姐体弱,您慢些走。”说话的这个丫鬟棠于意也是见过一面的,正是那天去接孟华笙的绿衣丫鬟伏碧。
棠于意点点头,为了照顾孟华笙放慢了脚步。可是走了许久还是没有到,孟华笙又蒙着盖头,一个不小心踩在了鹅卵石上,人一歪险些跌倒。
孟华笙也不知是恼了还是怎样,竟然伸手要去掀盖头,多亏那喜娘眼疾手快按住了她的手:“孟小姐,这盖头在这可不敢掀啊,不吉利啊!”
“把你的手拿开。”
喜娘愣了一下,然后只觉浑身冰凉,赶紧把手拿开了。她先前听外面的人说这孟家小姐是如何如何的凶,说她是会吃人的,她还不信,可是来了孟府之后见了这孟家小姐,她竟觉得外面的人说的话不假,这孟家小姐绝对不是一个善茬子。
先前即便是隔着衣料扶她,孟家小姐还十分不爽利的样子,自己刚才却碰了她的手,想来是犯了她的忌讳,自己可千万别为了钱再丢了命啊!
那喜娘正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的时候,孟华笙却是把自己的手放下了,声音清冷:“继续走吧。”
喜娘如蒙大赦,诚惶诚恐地扶着孟华笙往丹霞苑走去。

当归

03.
到丹霞苑的时候,棠于意有些惊讶,因为这里完全不似刚才的奢华喜庆。虽然是三进的院子,却并不是太大。院子里种了些石榴树和木兰树,此时没有开花,显得也有些荒凉了。
几人再往里走,进了第三道门,这才见到了正房,铃铛排山脊和垂花门虽然雅致,却看不出贵气来,想来这里的主人不喜热闹。想到这,棠于意看了旁边蒙着盖头的孟华笙,心中纳罕这孟家小姐竟然是个不喜热闹的。
他正想着,便有婆子和丫鬟迎上来,把两人拥进了屋子里。
一进屋棠于意便更加肯定这孟华笙不喜欢热闹,屋里的装饰摆设都是素色的,只在窗上门上贴了些喜字添些喜气,可是那喜字着实有些孤苦伶仃,倒还不如不贴得好。然后棠于意便闻到了一股子药味,他闻出了几味药的味道,其中有一味当归,想是孟华笙气滞血瘀,用的活血药。
那喜娘此时总算是回过神来,把秤杆递到棠于意手中,口中说道:“揭盖头,称心如意,夫妇欢愉!”
棠于意以前没练过揭盖头,试了两次才把孟华笙的盖头揭下来。
孟华笙的脸上并没有新妇该有的喜悦,只是冷淡。喜娘心想这哪里是成亲,不情不愿的也不知是做什么孽,可是却把用红绳系好的葫芦瓢倒上了酒,一个递给了棠于意,另一个又递给孟华笙。
可是孟华笙并不接,垂着眼睛很累的样子:“你出去吧。”
喜娘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道:“小姐你说什么?”
孟华笙这次抬了眼,声音冷淡:“出去。”
这喜娘可是见过许多大世面的,连县令大夫人也是她帮着娶的,可是从来没见过像孟华笙这样的新娘子,如今礼还没成就让她出去,这哪里能成:“孟小姐,这礼还没成呢,这样可不吉利啊!”
孟华笙咳了咳,脸上浮现出病态的酡红来:“你说得再好听,我又没有多少日子好活,有什么用。”
那喜娘哪里见过成婚当天咒自己活不长的新娘子,却是不敢再劝,对两人福了福身便退出去了。
孟华笙又开始咳,仿佛要喘不过气了一般,伏碧茱萸急忙找了药和水给她喝了,可是也不见好。
棠于意叹了口气,取了个杯子倒上水,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瓶子,把瓶子里的东西倒了些在水里,然后递给孟华笙:“把这个喝下去试试。”
孟华笙看他一眼,就又开始咳,而伏碧和茱萸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并不接那杯子。
棠于意无奈,道:“我是大夫,不会害你家小姐的。”
伏碧刚要说话,那杯子却被孟华笙接了过去,然后一饮而尽,几人皆是一愣,但竟真的止住了孟华笙的咳嗽。
“刘妈来给小姐和姑爷道喜来了!”
棠于意回头去看,这人他竟是也认识的,正是那个给他送招赘婚书的妇人。今日她穿得也甚是喜气,头上还簪了一朵花,仿佛是她嫁了女儿一般。
刘妈快走几步来到两人面前,福了福身,又看了棠于意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孟华笙道:“小姐眼光真好,这姑爷穿着这一身的绫罗绸缎,看起来真的就不一般了。”
屋里的几人哪个不是长了七窍玲珑心的,怎么就听不出刘妈这话里的嫌弃和讥讽来,只不过都未表现在面上罢了。
孟华笙并未理会,只道:“老夫人有什么事。”
刘妈这才敛了笑,对孟华笙道:“老夫人说了,姑爷今天受累,就不必到前厅去陪客人们喝酒了,早些安歇就好。”
这话本是对棠于意说的,可是刘妈却对孟华笙禀告,想来是未曾把棠于意放在眼中,只不过棠于意本就不在乎,所以也不觉有什么难堪的。但是有一点他却是清楚明白了,孟老夫人不喜欢他,甚至都不让他接触到孟家的亲戚,想来是厌极了他。
孟华笙应了声,便打发刘妈走了,又把屋子其他的婆子丫鬟也指使出去,只留下伏碧和茱萸两人。
过了一会儿,小厨房送饭菜进来,两人便安静地吃了。只是吃完饭,伏碧茱萸要给两人更衣的时候,孟华笙却又让两人出去了。
外面很静,这让棠于意稍稍有一点不安。而孟华笙却皱着眉头翻一本账册,并不理会他。
两人这样呆了许久也没有说一句话,天渐渐黑了下来。
“怎么那样咒自己,病了仔细调理不就能好了么。”终是棠于意先打破了平静。
孟华笙没抬头,声音也冷淡得很:“我的病调理不好。”
“为什么?”
孟华笙没说话,只飞快地翻着账簿。就在棠于意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她道:“娘胎里带来的病,治不好了。”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孟华笙翻完账簿抬头看了棠于意一眼,道:“你睡榻,我睡床。”
她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放到榻上,然后就自顾自脱了喜服,上了床。
棠于意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孟华笙这人真是个奇怪的人,摇了摇头便也脱了喜服躺到了榻上。
棠于意躺在陌生的榻上,闻着陌生的药味,不远处还躺着一个陌生的女人,这些都让他难以入眠。
外面更加寂静,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然后似乎有人惊慌地按住了那东西,然后外面便又安静下来。
棠于意正纳罕是耗子还是人的时候,却见孟华笙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先是看了棠于意一眼,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光着脚下了床,从案上拿起一个铜香炉来。
棠于意吓了一跳,心想这是抓贼不成?便也起了身站在孟华笙旁边。
孟华笙猛地拉开门,便看见蹲在门口的刘妈和一个婆子。两人没料想门会忽然打开,都吓了一跳。
孟华笙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厉声道:“你们在这干什么?”
刘妈语塞,却又想到是孟老夫人让自己来的,胆子便大了些:“小姐,老夫人让我来看看小姐…睡得好不好。”
“老夫人让你来听我的墙根?”孟华笙语调虽然是平静的,可是已经隐隐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没…没有,老夫人就是让老奴来看看小姐,没让听墙根。”刘妈说完还往屋里瞄了两眼,可惜屋里太黑,她什么也没看见。
孟华笙猛地把手中的铜香炉摔到地上,那铜香炉的盖子弹起来打在了刘妈的额头上,疼得刘妈捂着额头满地打滚。
“滚,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可没有今天这么便宜!”
刘妈哪里还敢再说什么,被旁边的婆子扶着一溜小跑出了丹霞苑。
许是刚才动了怒,孟华笙又喘了起来,等她平静下来,便关了门,转身上了床。
“睡觉。”
这次棠于意可能是真累了,很快便睡着了。
*
半夜时,棠于意忽然惊醒了,他先是有些茫然,然后便听见了孟华笙的喘|息声。他披了衣服走到床前借着月光一看,只见孟华笙双手紧紧扒着床板,脸色苍白如纸,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来。
“我去叫人,你忍一下。”
棠于意立刻转身要去找丫鬟,谁知手却被孟华笙抓住了。她的手很凉,他从来不知道人的手可以这样凉。
“不要叫人,”孟华笙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喘得更加厉害了,她缓了一口气才又道:“桌子上的盒子里有一个红瓶的药,给我。”
棠于意转头便看见了她说的盒子,快走两步打开盒子却吓了一跳,里面竟人装了七八瓶药,他顾不得惊讶,急忙找出了红瓶的药,然后给孟华笙喝了下去。
孟华笙喝了药后,不过一会儿便平静了许多,但是整个人都瘫在床上,想来是刚才那一场折腾耗去了许多力气。
棠于意把那瓶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隐约闻出了几味宣肺平喘的药来,心中不禁有些好奇眼前这孟家大小姐究竟是得了多少种病,哮喘、惊悸,还会有其他的病吗?他转头看了看桌子上的盒子,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孟华笙缓过劲儿来,便面朝床里躺了,声音也恢复了原来的冷淡:“你去睡觉吧。”
棠于意苦笑了一下,心想这孟华笙变脸跟翻书似的,然后也不再言语,上了木榻继续睡了,只是睡得不太安稳。
天快亮时棠于意忽然惊醒,然后发现孟华笙正站在榻前看着他,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
“怎么了?”
孟华笙不再看他,转身往床边走了,声音却是传进了他的耳中。
“你过来一下。”
棠于意一头雾水,却还是披了衣裳跟了过去。孟华笙就站着床边,她穿了一身白色的里衣,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像是一个鬼魂。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谁知孟华笙竟然猛地握住了他的手。

胆草

棠于意只觉指尖一痛,定睛看去才见孟华笙手中拿着的针,他刚要问,孟华笙却自顾自地把他的手指按在了一块长形的白布上面,这不是元怕又是什么。
孟华笙把血迹弄到了元怕上之后,便松开了棠于意的手,并不解释,也不处理那伤口。
棠于意越发地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孟华笙要做什么,可是有一点他却是明白的:若是今晚他们两人圆了房,那么他的在孟府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他低头看了看手指,上面一个猩红色的小点,若是不细看到也看不出,然后抬头问道:“为什么要用我的血?”
孟华笙把那元怕收好,然后看都没看他一眼便上了床。棠于意不死心,又道:“是因为这是为了让我的生活不太艰难,所以才要用我的血吗?”
孟华笙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却是没有什么情绪的:“因为我受了伤是隐瞒不住的。”
棠于意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正好奇为什么她受了伤便隐瞒不住,却听孟华笙又道:“你上床来睡。”
棠于意想想,便收拾了榻上的被褥也上了床。孟华笙又往里躺了躺,背对着他,然后便没有声响了。
两人离得这样近,棠于意已经能闻到她身上的药味,也不知她是喝了多久的药,连身上都沾染了这样重的药味。棠于意再也没有睡意,只是睁眼躺着,看着帐顶的花纹,然后天便一点一点亮起来,透过窗子映进了屋子里。
院子里开始有人开始活动,但都是细声细语的,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棠于意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往这便来,停在了门口。
“小姐姑爷起身了。”
棠于意正要转头去看孟华笙,便听孟华笙应了声,之后只觉被子一凉,怀里便躺了一个人。
孟华笙枕着他的胳膊,却是眼睛都没睁,只小声道:“别动。”
棠于意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想这孟家小姐倒也真是善良得很,想来做了这么些的事都是为了他好罢。
门外的两人听她应了声便进了门,正是伏碧和茱萸,两人手中都捧着铜盆。
孟华笙这才睁了眼,和棠于意一起起了身,让两个丫鬟伺候着梳洗了,又各自换了一身衣裳。
今早孟老夫人便派了刘妈来,说是让两人起身后去荣寿苑请安,伏碧心中想着这事,见两人都整理妥当了,才道:“今早老夫人让刘妈来知会了一声,说请小姐和姑爷起身后去荣寿苑请安,小姐和姑爷是用过早膳再去,还是回来再吃?”
孟华笙咳了两声,又看了棠于意一眼,才道:“回来再吃。”
两人出了碧霞苑,孟华笙便握着棠于意的手,棠于意会意,便也做出些亲昵的姿态来。
这一路上遇见的下人对孟华笙都是毕恭毕敬的,孟华笙却只走自己的路,仿若没看见一般。
丹霞苑在孟府东南角上,而荣寿苑却是在孟府正北,虽然不是最远的,可是孟府这样大,两人也要走上许久。棠于意倒还好说,只是孟华笙走得有些勉强了。
“若是太累,不如去找顶轿子吧。”棠于意见此,多是有些不忍的,脚步也放慢了。
跟在两人身后的茱萸听了,不禁掩唇笑了笑,道:“姑爷不知道,孟家的祖先有训,在孟府了不可以坐轿骑马的。”
棠于意一听倒是有些惊奇,道:“可是华笙身子弱,这样每天走怕是受不住吧?”
茱萸刚要回答,伏碧却接了口:“老夫人知道小姐身子弱,所以若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便免了小姐的请安,所以并不用每日都去的。”
棠于意点点头,再回头看时,孟华笙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似的。
这走走停停的也总算是到了荣寿苑,荣寿苑和丹霞苑很不一样,不只是考究,而且华贵,棠于意想,这院子甚至抵得上一处行宫了。
刘妈已经领人在门口等了许久,她的额头现今都是肿着的,见两人终于来了,又是牵着手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起来,上前福了福身,道:“小姐姑爷好,老夫人已经等你们有一会儿了,快进去吧。”
孟华笙更用力地握住了棠于意的手,然后进了荣寿苑。
昨日棠于意是见过老夫人的,只不过没来得及细看,今天离得近了,却有些惊诧了。眼前这妇人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可是他听说这孟老夫人是三十二岁生的孟华笙,如今算起来怎么也有五十多了。
棠于意虽是惊诧,却并为表现出来,只和孟华笙一样请了安奉了茶。老夫人喝了茶,又给了两人红包,才对孟华笙道:“笙儿,你如今是得偿所愿,以后可要放宽心,让病也早些好起来。”
“知道了。”孟华笙低着头,却是又伸手牵住了棠于意。
老夫人脸色变了变,然后有对棠于意道:“笙儿出生时便体弱,这是先天不足,后来老爷去世,又把这一大摊子的生意交给她,日日劳心劳力的,后天也亏损了,你是个大夫,以后可要多照顾着点她,好好待她。”
“于意自然会好生对待华笙。”
老夫人似是有什么疑惑,打量了两人一会儿,终是没有说话,让两人走了。
两人回了住所,伏碧便张罗了早膳,都是些清粥小菜,倒是让棠于意有些惊讶了。但孟华笙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想来以前也一直是这样的。
用过了早膳,孟华笙指了指木榻旁边立着的书柜道:“你带来的那些书都在那了,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直接让伏碧去张罗,想吃什么菜也直接和伏碧说就行了。”
“我吃什么都好,只是不吃辣,暂时也不缺什么。”昨晚棠于意没注意到自己的书都在书柜上,如今一看,竟然已经都整整齐齐地摆好了,想来也是花了一些心思的。
“小姐,您和姑爷的补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
棠于意一回头,竟见刘妈站在门口,后面还跟着两个丫鬟,手中各端了一个木盘,木盘上都放着一碗黑色的汤药。只是那汤药的味道传进棠于意的鼻子里,却闻不出是什么药,只觉得古怪。
孟华笙坐在榻上,手中拿了一册账本,头也没抬,道:“先放着吧,一会儿喝。”
“药凉了就没有效用了,小姐和姑爷还是快点喝了吧。”刘妈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十分坚定。
孟华笙抬头,看了刘妈一眼,然后走过去端起了一碗药。
刘妈一见,脸上隐隐露出几丝得意之色来,可是下一刻却再也得意不起来了:孟华笙尽数把那碗药倒在了她的脚下!
“我说了等一会儿喝,你没听见么。”
刘妈有些恼火,声音也透着一股子强硬:“老夫人今早特意叮嘱我让小姐和姑爷喝补药,小姐可不能这样任性,为难我们下人。”
孟华笙把空碗放回去,然后又端起了另一碗药,尽数倒到地上:“我说了,一会儿再喝。”
刘妈嘴张了张,却见孟华笙的脸色冷得很,她的额头又开始痛。她虽然是孟老夫人派来的,可是孟华笙若是打了她,孟老夫人顶多说孟华笙两句便罢了,可是她自己却要受那皮肉之苦。
“好好好,我马上再去熬药,一会儿再给小姐姑爷送过来。”刘妈服了软,领着身后的两个丫鬟走了。
孟华笙这才放松下来,看了棠于意一眼,然后便又坐回到榻上去了。
过了一会儿,孟靳领了两个小厮来送账本。孟华笙询问了些生意上的事情,就让孟靳走了,然后便低头开始看账本。账本足足有两大摞,棠于意不知这些是要什么时候看完的,却是有些同情孟华笙的。
他也拣了本《圣济总录》来看,两人都坐在榻上,中间隔着一个木桌,各自干各自的事,倒也不突兀。
过了一会儿,棠于意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孟华笙看账本看得非常快,几乎是一目十行,想来看完这两摞账本也用不了多久的时间。而她看书的样子让棠于意想起了一个人,一时忍不住便无声地笑了出来。
谁知孟华笙头也没抬,却问道:“你笑什么?”
“你看得真快,跟我哥一样。”
孟华笙抬头看他,眼中有一丝好奇的神色:“你哥?”
“对,我哥看书也很快,小时候他看医书,一天就能看一箱子。”
孟华笙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比我看书快的人,你不是骗我呢吧?”
棠于意十分诚恳地摇摇头:“我哥看书真的很快,说不定比你看得还快呢。”
孟华笙眼里表现出几丝不相信来,却也没有再深究,又低头看账本去了。
中午两人刚吃过饭,刘妈便又把补药送来,不过这次把药送来,人便走了。
孟华笙把那药喝了,却把另一碗倒进了花盆里。
“不给我喝?”
孟华笙把空碗放回去,声音有些冷:“你不用喝。”
下午的时候,两摞账本已经只剩下半摞,孟华笙有些倦了,便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此时阳光正好,透过雪白的窗纸映进来,尽数落在她的脸上,安静美好的样子。
棠于意放下手中的医书,脸色也沉静了下来,他想,这个女子活得很累,这样把账本压在胳膊下面休憩的片刻,大概是她最放松的时候了。
外面忽然下起了雪,先是细小的霰雪,然后便是鹅毛大雪,可是太阳却并没有被遮住,只把雪花都映成了金色的。
孟华笙忽然坐了起来,先是有些迷糊地看了棠于意一眼,然后爬到了窗边猛地打开了窗户。雪花从窗子飘进来,落在她的头发上,衣襟上。冷,却并不刺骨。
棠于意看着孟华笙这样奇怪的举动,几乎要笑出来。谁知孟华笙却又快速地下了榻,找出了一件黑色的裘衣穿上,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孟华笙脸色有些古怪,道:“我出去走走,你去不去?”

鸡血藤

05.
棠于意答应了孟华笙出去走走,可是他没有想到,这出去走走却是偷偷摸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