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华笙带着他躲过了所有的护院家丁,来到了一处荒废的院子里,然后从一堆荒草里扒出了一个…狗洞。
“我们要从这里出去?”棠于意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孟华笙看也不看他,然后就非常熟练地从洞里钻了出去,在外面唤道:“你快出来。”
棠于意长这么大还没有钻过狗洞,脸色都有些青了,却在心中安慰自己:反正孟家小姐都钻了,他怕什么,不丢脸!
棠于意揽衣钻了出去,然后孟华笙便又小心地用干草把狗洞掩盖起来。
“你以前经常从这里偷跑出来?”他们出来的这个地方,是孟府后墙的一条街,并没有什么行人。
孟华笙盖好了狗洞,把兜帽戴好,才道:“有时候会出来,也并不是经常。”
“那为什么不从前门走?”
孟华笙看他一眼,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道:“太麻烦了。”
棠于意没问是什么麻烦,但是他已经猜出了大半,于是便点点头,没有再说下去。
孟华笙专挑人少的路走,还伸手去抓在空中飞舞的雪花,在雪地上踩脚印,倒像个孩子似的。棠于意看着不说什么,只是陪着她走。
两人走了许久,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才转头往回走了。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雪也停了,忽然便有些冷了起来。孟华笙越走越累,最后终于走不动了。
棠于意在她面前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背你回去。”
孟华笙愣了一下,然后便爬上去,乖乖让他背自己走了。两人先前漫无目的地走,并没有觉得走了多远,可是现今往回走了,才发现实在走得太远了些。
还好棠于意以前经常上山采药,所以走着倒也不觉得多费力,只是下雪路滑,他也不敢走得太快。
孟华笙看了一天的账本,又走了这么远的路,便有些倦了,趴在棠于意的肩膀上睡了。棠于意不禁有些气恼她,先是把自己从狗洞里带了出来,然后又这样不负责地睡了,便是和他说说话也好,省得他这冰天雪地的见不到人影太寂寞。
棠于意虽然是这样想的,可却也并不是真的寂寞。他肩头上趴着孟华笙,气息离得很近,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他走了许久,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忽然听见远处有人打着灯笼在喊。棠于意没应声,只是加快了脚步。很快前面的人便发现了两人,冲上前来惊呼庆幸。
这里离孟府已经不远了,孟华笙也醒了,可是却并没有从棠于意背上下来。
两人回了丹霞苑,伏碧和茱萸赶紧把两人已经濡湿了的衣服换了下来,又端了姜汤给两人喝了。
正要伺候两人歇下时,却听门外刘妈道:“小姐,老夫人要姑爷过去一趟。”
孟华笙本来已经脱了外衣,听了这话便又要穿上,棠于意按住了她的手,笑得温润:“你睡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孟华笙看了看他,便没再坚持:“伏碧你跟着一起去。”
伏碧应了声,两人便一起和刘妈走了。
*
还是早上来的那个大厅,孟老夫人坐在主位上。此时已经是深夜,她却穿得依旧十分正式,连头发都是一丝不苟的。
如今这大厅里再也没有能让孟老夫人给棠于意留脸的人了,所以孟老夫人脸已经完全拉了下来。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然后重重地放下:“笙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在这样的天气里带她出去,你是怀了什么样的心思!”
棠于意见孟老夫人如此,竟然脸上还是微笑着的:“华笙说有些闷,想要出去走走,我便陪她出去了。”
“她说要出去你就陪她出去?你不过进府一天,就敢这样陪着她胡闹,你还是她的夫君,不劝阻着她,以后还待怎样!”孟老夫人的声音尖利,在这样的夜里听着有些吓人。
棠于意沉默了片刻,极为缓慢地抬了头,眼睛直视着孟老夫人的眼睛,认真而郑重:“正因为我是她的夫君,所以我不只要她平安,还要她快乐。”
*
棠于意走在回丹霞苑的路上,心中还想着老夫人听见他那样说时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般。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是有些冤枉的,毕竟他也不知道孟华笙是要偷跑出去,所以才上了贼船。
“姑爷,伏碧是个奴才,可是有句僭越的话还是要说。”伏碧本是在旁掌着灯,可是却忽然挡在了棠于意的前面,虽是低着头的,可是却透出那么一股子傲气来。
棠于意挑眉:“你要说什么?”
“小姐体弱,不能受凉,所以下次请姑爷不要依着小姐的性子。”伏碧不卑不亢地说完,头却是一直低着的,也没有让开路的意思。
“好。”棠于意十分爽快地应了,然后却道:“下次她再要出去的时候,我一定让她多穿些衣服。”
伏碧惊异地抬头看向棠于意,以为自己听错了。而棠于意就趁这一瞬间,越过了伏碧,自顾自地往丹霞苑走去。
棠于意回到丹霞苑的时候,孟华笙已经睡了,他的被褥也已经放在了榻上,又累又冤的棠于意默默铺好被褥,钻了进去,很快便睡着了。
*
天没亮的时候,棠于意便醒了。孟华笙已经睡到了床里面,棠于意便又像昨天那样把被褥搬到床上,小心地睡到了床外面。
这天一早孟靳便把同安铺子的账本都送了来,是昨天的两倍,加上昨天没看完的,已经把榻上的桌子都摆满了
孟华笙看了整整一上午的账本,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一口水都没有喝。她看的速度很快,眉头有时候颦起,然后便用朱红色的笔在账本上写写画画。
午饭她也只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然后又一心扑在账本上。
棠于意看在眼中,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会一直病着:每天这样看账本,饭和药都没有按时吃,病怎么会好?
傍晚的时候,桌上的账本终于少了一半。恰好这时晚饭也好了,孟华笙便和棠于意一起吃了。
吃完了饭,伏碧来收拾,孟华笙揉着脖子道:“今晚准备夜宵。”
伏碧应了,然后便出门吩咐小厨房去了。
“晚上还要看账本?”棠于意惊讶,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孟华笙已经坐回到榻上去了,头也不抬:“你今晚睡床吧,我要熬夜看账。”
“今天一定要看完吗?”
“明早同安这些掌柜的便要来,所以一定要看完。”
棠于意见她低头忙着,便也不再打扰。他看了一会儿《南方草木状》,便先上床睡了。
他本以为孟华笙看一会儿就会睡了,所以也睡得并不熟,谁知他半夜起身,却见孟华笙还在看账。
桌上的油灯已经有些暗了,而孟华笙也没有在意,只专心地批注着,时而咳嗽两声,很难受的样子。
棠于意披衣起身,把那油灯挑亮些,然后坐在了孟华笙对面。
孟华笙捂嘴咳嗽了两声,头却没有抬:“我吵到你了?”
“没有,只是看你这样我也睡不踏实。”
孟华笙没有说话,等看完一本之后,才抬头看了看棠于意:“我一个月里有一半的时间是这样过的,你若是因为这睡不好,以后可有你受的。”
棠于意惊讶:“一半的时间都要这样?”
孟华笙又拣了一本账本,道:“这还只是同安铺子的账本,这南方五郡铺子的账本,我都是要看的。”
棠于意一听,脸上现出几分不可置信来:“那哪里能看得完?”
“习惯了就好。”
这句话孟华笙说得十分轻松自然,可是棠于意听着却并不怎么轻松,良久,他才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孟家子嗣单薄,姐姐孟华娆是妾生,爹爹一直不待见,弟弟孟华阳四岁时生了一场病,之后脑子便坏了,所以十二岁时爹爹便教我看账了。”
孟华笙所说的这两个人,棠于意都没见过,不过倒是听说过。说是孟府的大小姐孟华娆是孟家三夫人所生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已经二十一却还未成亲。
而这孟家的大少爷脑子有病他也是知道的,于是心中想着以后多留心些。
后来棠于意也没有再睡觉了,只拣了本书耗时间。天快亮时,孟华笙终于看完了账本,却也懒得再上床去睡,只在桌上趴着睡了。
棠于意睡不着了,书也看不进,便打量着孟华笙。她熬了一夜,脸色苍白得很,眉头还紧皱着,十分难受的样子。
不多时伏碧便进了门,见孟华笙睡着,便小声对棠于意道:“姑爷,掌柜们已经在大厅等了,唤小姐起身吧。”
棠于意低着眼看着书,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她天快亮时才睡,让她再睡一会儿。”
伏碧有些为难,因为孟华笙从来没有让那些掌柜等过,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棠于意道:
“让掌柜们等等也没什么不好。”
伏碧一听,眼神惊异地看着眼前低头看书的男子,这样的话听起来怎么有一股子怪味呢…
天渐渐亮了起来,孟华笙手指动了动,抬了头。
“什么时辰了?”
一直侍奉在旁的伏碧恭谨道:“辰时了。”
孟华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不慌不忙地让伏碧梳洗起来。
“我还以为你会很急。”
孟华笙梳洗妥当,背脊挺直地出了门:“我只是不习惯迟到而已。”

没药

06.
孟华笙第一次让同安的掌柜们等,而那一早上,账目有问题的几个掌柜坐立难安。孟华笙来了之后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夸了两个掌柜,辞退了一个掌柜,然后把账目有问题的掌柜全都留了下来。
这一早上实在是难熬,甚至让几个掌柜暗自下决心下个月的账目绝对不能有问题了。
傍晚的时候孟老夫人派人来请孟华笙过去,棠于意便也一起陪着去了。
孟老夫人今天的脸色实在是不太好,三夫人坐在旁边,脸上陪着笑。
孟华笙低着眼,谁也不看,自顾自地喝茶。
许久,孟老夫人才开了口,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威严:“我听人说你今早让那些掌柜们等了一上午,那些掌柜好些都是跟着老爷一起闯荡过来的,哪一个不比你老道,你怎么能这么怠慢!”
孟华笙仿佛早已经想好了说辞,脸色平静:“昨晚看了林掌柜的账,发现了许多问题,所以细想了解决的办法,今早又有些着了凉,身子困乏便起得晚了些。”
“说到这林掌柜,我听说你今早把他辞了?”
孟华笙咳了咳,还是没有什么情绪:“自从林掌柜接手了广济号,广济号便开始亏损,而且连着半年的账目都有问题,这样的掌柜实在用不了,便辞了。”
孟老夫人自然也知道这林掌柜是什么样的人物,只是林掌柜一向是听她的话,平时与她娘家做生意,宁可自己赔,也要让王家捞到便宜,如今竟忽然被孟华笙辞了,她怎么能善罢甘休。
孟老夫人扬起了下巴,道:“这林掌柜可是和老爷一起打拼过的,为老爷鞍前马后地跑过,说起来他可是孟家的老一辈人了,是立下过功劳的,你如今辞了他是万万不行的!”
“功不抵过,若是这一次又把林掌柜找回来,将来孟家老一辈的人都如此做事,孟家的生意也不用做了。”孟华笙把杯子放回桌上,声音不轻不重,透着一股子坚定。
“你是晚辈,不可以这样,老爷若是在世也绝不会容你如此!”孟老夫人脸几乎已经气得通红了,手狠狠地捶着桌子。
孟华笙终于抬头看着她,眼神坚毅:“爹当初把生意交给我,便是相信我,我不会让一个掌柜坏了孟家的生意。”
棠于意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也插不上嘴。两人正争执着,却听三夫人道:“老夫人您先消消气,小姐这不也是为了生意么。小姐您也别这样拗,林掌柜肯定是有错的,可是你念在多年的情分上,再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若是还不成,再辞了不也不晚么?”
孟华笙没说话,孟老夫人斜眼看了三夫人一眼,然后沉了口气,对孟华笙道:“也是这么个理儿,你且把林掌柜请回来,若是还不成,你辞了他我也不会说什么。”
孟华笙低着头,丝毫也不松口:“林掌柜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用。”
孟老夫人听了只觉这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满是戒指金镯的手指着孟华笙道:“你这样以后别人还怎么敢为孟家卖命,你以为那些人是因为你的手段而听你的话吗?不是!人家是摄于老爷往日的威严呢,林掌柜你说什么也不可以辞了!”
孟华笙忽然剧烈地喘|息起来,双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然后便倒了下去。棠于意急忙接住,孟老夫人和三夫人都吓到了,已然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怎么了?”
棠于意把了把脉,然后又按了按合谷穴,才把孟华笙抱了起来,道:“华笙激动过度,旧疾犯了,必须马上回丹霞苑服药!”
孟华笙虽然经常犯病,可是孟老夫人却并不经常见到,所以有些吓到了,只挥了挥手让两人离开。
棠于意抱着孟华笙快速地往丹霞苑走,等到丹霞苑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汗湿了。
之后自然又是一番折腾,找药的,换衣裳的,整个丹霞苑人仰马翻。
掌灯时才算是安静了下来,屋子里只有孟华笙和棠于意两人。孟华笙闭着眼,没有一点要清醒的样子。
棠于意忽然伸手捏住了孟华笙的鼻子,道:“人都走了,你还不醒过来?”
孟华笙忽然睁开了眼睛,却盯着棠于意捏住自己鼻子的手看,棠于意也不知自己为何做了这般孩子气的举动出来,强装镇定地收回了手。
孟华笙这才坐了起来,疑惑地看着棠于意:“你怎么知道我在装?”
“我可是个大夫,真病假病我怎么会看不出?”棠于意倒了杯水递给她,又道:“不过这倒的确是一个脱身的好方法。”
孟华笙接过水,喝了一口,才道:“只可惜不能经常用。”
经过先前孟华笙和孟老夫人的对峙,棠于意也知道了孟华笙和孟老夫人不是太亲近,可是却不明白两人怎么会这样。
“我饿了,叫伏碧进来。”
*
孟华笙让伏碧吩咐厨房做了几道小菜,然后和棠于意一起吃了。她胃口不知怎地出奇地好,吃了一碗之后又添了一碗,谁知吃到一半的时候却吃不下了,便把剩下的饭随意放下了。
伏碧再进屋的时候,却发现那半碗饭不见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棠于意,却发现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惊诧过后,她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是自小跟着孟华笙的,对孟华笙的感情自然和普通的主子奴婢有些不同,可是却并不看好这新姑爷,谁知这几日的相处却让她觉得自己是多虑了,也许,这个人是上天赐给孟华笙的,来护着她的。
伏碧想棠于意大概是没有吃饱,可是又不想再麻烦别人,于是她便去小厨房拿了些点心放在屋子里。
*
那天之后,也不知老夫人是怕孟华笙再犯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再也没有提让林掌柜回来的事。
过了几日,孟老夫人忽然设家宴,说是棠于意和孟华笙成亲这么久了,还没见过所有的孟家人,借着这个机会让他都见见。
棠于意多少有些忐忑,问孟华笙家里还有谁。
孟华笙回道:“三夫人你已经见过了,她的女儿是孟华娆,平时在自己的院子里学琴,你还没见过。四夫人胆小怕事,她的儿子就是孟华阳,这对母子很少出门,老夫人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们,所以你应该没见过。至于五夫人,她没有孩子,你见了便知她是什么样的人。”
棠于意听她说了一圈,也没有提到那日出门迎他的男子,不禁开口问道:“成亲那日,出门迎我的是谁?”
孟华笙神色有些古怪,却还是道:“他不是孟家的人,是三夫人的娘家侄子,叫焦俊安,暂时住在孟家。”
“不知他年岁几何,我该如何称呼?”
“你不用理就是了。”
棠于意听了有些惊讶,却是没有再问。
他们两人去得有些晚,三夫人和四夫人都已经落座,四夫人低着头坐着,旁边还坐着一个唇红齿白的青年,只是那青年神色异常,眼睛瞪得很大看着棠于意,手中还拿着一个布偶娃娃,想来便是孟华阳了。
过了一会儿,五夫人便来了,她虽然已经三十有余,可是却是一副少女的装扮,甚是妖娆,眉目之间隐隐显出几分轻浮来。她见了棠于意,杏眼微眯地笑了笑,竟然有了几丝撩拨的样子来。
棠于意哪里料到孟家的五夫人是这样的,一时间便愣了一下,然后便觉得大腿一痛,人也回过神来。他转头去看刚掐了自己的孟华笙,却见她正在在低头喝水。
五夫人落了座,只是眼睛还是不离开棠于意的脸,笑道:“那天成亲没看真切,如今一看,华笙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呢,这样的男子怕是无论谁见了都要动心吧。”
老夫人咳了一声,五夫人转头去看,然后却无所谓地笑了笑,又转头去看棠于意了。
这时又有下人来禀报说大小姐来了,不多时便见一二十左右的女子款款而来,风姿绰约。她先是给老夫人请了安,然后便坐在了三夫人旁边。
“华娆,这么多人都在等你一个后辈,你倒是也和我说说怎么来得这么迟?”孟老夫人接过下人递过的净手帕子,语调有些冷。
三夫人手抖了一下,急忙开口道:“华娆她是…”
“我没问你,我在问她。”孟老夫人没看三夫人一眼,并不打算让三夫人替孟华娆开解。
孟华娆背脊挺得直直的,道:“今日是和韩先生学琴的日子,因为学得入了迷,便忘了时间,这才来晚了。”
棠于意看见她的手紧紧攥着裙子,想来心中也是有些害怕的,可是面上偏偏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我虽然允了你和那韩先生学琴,可是你毕竟还未出阁,自己应该多顾忌着些自己的名声才是。”孟老夫人随口这么说了一句,却让孟华娆红了脸,只是不知是恼了还是羞了。
孟老夫人不再理会孟华娆,挥了挥手让人上菜,家宴就在这样不怎么愉快的氛围中开始了。
三夫人的娘家侄子焦俊安就坐在孟华笙的对面,用眼睛时不时地看她一眼,也不知孟华笙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却并不去理会。
焦俊安无意间看见棠于意在看他,却丝毫不避讳,仍是毫无忌惮地看着孟华笙,有些挑衅地斜看了棠于意一眼。
孟华笙夹了一片竹笋放进棠于意的碗中,轻声道:“竹笋很鲜。”
棠于意于是也不再去理焦俊安,低头去吃那片笋。
一桌人吃了一会儿,孟华阳忽然痴痴傻傻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棠于意旁边,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棠于意的脸,天真道:“这就是府里新来的哥哥吗?小阳要和哥哥玩!”
孟华笙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伸手把孟华阳的手拉了下来,道:“这不是哥哥,是你的姐夫,等吃完饭再和姐夫玩。”
孟华阳听了很是不开心,立时就坐到了地上,竟然如同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一般哭了起来:“我不要!我就要姐夫现在和我玩!”
四夫人本是在远处坐着,见孟华阳哭了,却不敢起身,只可怜兮兮地看着孟老夫人,连身体都抖了起来。孟老夫人挥挥手,四夫人这才敢起身来哄孟华阳。
可是这孟华阳哪里肯听,双腿使劲儿在地上蹬,就是哭着喊着要和棠于意玩。
孟老夫人的脸色冷了下来,狠狠摔了筷子,怒道:“吃个饭,大的没规矩,小的也没规矩,没病的没规矩,有病的也没规矩,当这孟府是菜市场不成!”
四夫人也不知这说的是不是自己,只觉双脚发软,竟然吓得摊在了地上。
可是孟华阳还在哭,哭得孟老夫人心烦意乱,叱道:“嚎什么!要是再嚎我就把你扔进池塘里喂鱼!”
孟华阳一听当了真,果然不哭了。四夫人的丫鬟急忙把母子扶起来,坐回凳上。可是四夫人的手脚抖得像是筛子一般,而孟华阳也是一副强忍着泪水的样子。
棠于意没成想吃一顿饭也能生出这许多事端来,犹自出神间便觉有人用脚碰了自己的脚一下。他一抬头,便见五夫人正双目含情地看着自己。
棠于意一愣,不止觉得不自在,还觉得胃里有些翻腾,他把自己的脚往回缩了缩,谁知五夫人又用脚来碰他的腿,竟是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样子。
孟华笙咳了咳,转头对孟老夫人道:“我累了,想先回去。”
孟老夫人没说什么,孟华笙便起了身,和棠于意一起走了。
回到丹霞苑的时候,伏碧在外面候着,两人进了屋便见桌上已经摆好的饭菜。
棠于意有些惊讶:“怎么又准备了饭菜?”
茱萸把早已准备好的暖炉放进孟华笙手中,才道:“是临走前小姐吩咐我准备的。”
棠于意抬眼去看孟华笙,孟华笙却低着眉,坐到了桌旁,道:“再吃些,晚上会饿。”
适才那顿家宴,折腾出了许多事端来,棠于意哪里能吃饱,于是便十分领情地坐下吃了。

防风

07.
这天孟靳送完了账本却没有离开,有些为难地站在原地。
孟华笙抬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