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察!”突然有人唤他。
眼睁睁看着水蜘蛛从水面钻进了水底下,白察察泄了劲,没好气地回头,看见一名着黄衫的俏丽女子正走进院来。
“二哥哥在么?”
白察察弓起身子,懒懒道:“公子在二夫人那儿。”
黄衫女子“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缓步走近白察察:“你在作甚?”
“晒日头…”白察察话音刚落,冷不防被黄杉女子一把揪住耳朵,立时疼着嗷嗷直叫,“哎哎哎,你干嘛…”
“还想骗我!我刚从姨母那里过来,就是姨母让我来寻二哥哥。你这个小东西,毛还没长全呢,居然敢来骗我?!快说,二哥哥在哪儿?”
“哎哎哎…”白察察疼得呲牙咧嘴,就是不松口。
晔云起手持一卷书,缓步从屋中走出,皱眉道:“萤雪,你松开他。”
花萤雪,是谷中花家嫡出的幼女。花家的二姨娘是晔云起的姨母,所以花萤雪勉强算是他的表妹。一听见他的声音,她立时松开白察察,朝他轻盈跃来。
“二哥哥,你怎得躲起来,故意不理我?”她娇嗔道。
晔云起叹了口气,无奈道:“没躲…你有事儿?”
“姨母让我来寻你,她为你备了好些厚实的衣袍,让你回去试试。拓城比不得咱们这里,冬天可冷了。”花萤雪委屈道,“姨夫也真是的,怎得就偏偏要你去拓城呢?”
“我娘找我是吧?我知晓了。”心中烦闷,不愿与她多说,晔云起转身就回屋。
花萤雪忙跟上他,亦步亦趋:“二哥哥,我也去拓城,好不好?”
晔云起瞥了她一眼,莫名其妙道:“你去做什么?”
“我去陪着你呀!”花萤雪理所当然道,“现下拓城里头没有咱们族人,你一个人在那里,肯定会被他们欺负的。你看,盛叔跑回来,不就是被欺负得待不下去了么。”
晔云起也不能和她解释晔盛回来的真实原因,无奈笑道:“怎得,你还能帮我跟人打架去?”
“反正不能让他们欺负你。”花萤雪是真心实意地在担心他,“二哥哥你又是文修,万一有人动起手来,那可怎么办才好?”
晔云起只好安慰她:“我此番去,可就是堂堂大司徒,谁敢对我动手。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林泉谷,莫闯祸,莫让你娘成日为你操心就行。”
“二哥哥,我…”
不待她说完,晔云起便返回里屋更衣,花萤雪自然不好再跟进去,只得在廊下等候。
等晔云起出来,见她还未走,催促道:“行了,你赶紧回家去吧,成日里到处疯跑。”
“我二娘现下就在姨母家中,咱们一块回去。”
花萤雪笑盈盈地得意道,上前挽了晔云起的胳膊,大步前行。
晔云起挣了几次,无奈被她拽得甚紧,只得随她去了。
刚进晔府,一直侯在耳房的叶景上前向晔云起施礼。
“叶景哥哥。”晔云起丝毫不敢怠慢他,以为他是替爹爹来传话的,“是爹爹有吩咐?”
“主上有命,让我以后贴身护卫二公子,听从二公子的吩咐。”
没想到爹爹竟把叶景给了自己,晔云起楞了楞,老实说,他原本心里对晔驰是有些怨气的,大嫂怀孕,又不是大哥怀孕,怎得爹爹就非得让自己去。现下见爹爹连跟在身边多年的贴身近卫都拨给自己,想来确是极关心自己的安危,长长叹了口气,心里原先憋闷的怨气也不知不觉消散了一大半。
“…那就有劳叶景哥哥了。”
一直以来,晔云起身边就只跟着白察察一个人,眼下骤然又多了一人,白察察不由有些不快,斜睇向叶景。后者瞥了他一眼,周身自然而然散发着武者独有的迫人气势,白察察挠挠鼻子,不敢再看。
“你瞧,有他在,就有人替我打架了。”晔云起朝花萤雪笑道。
叶景慢悠悠道:“二公子,我胆子可小,咱们最好还是别打架。”
“你胆子还小…”晔云起失笑,叶景曾经护着爹爹过薄山,单挑四头成年熊精,浴血得胜,他若胆小,整个林泉谷怕是再找不出一个胆大的了。
叶景做谦卑状,淡淡一笑。

 

第3章 第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好些同学说人物官职太多,一时弄不清楚关系,狮子小小解释说明一下:
玄狐族对应大司马,理论上应该管兵马。
白狐族对应大司徒,理论上应该管钱两。
赤狐族对应大司空,理论上应该管各种建设工程。
但是因为青丘内乱,所以这个本应固定的格局被打破了。
PS:墨珑出场会比较晚,因为青丘格局的关系,他将回来未回来之时,青丘就会发生很多变动,这些变动都要交代清楚,故事才完整。所以请大家把《冬至青丘》当成一个全新的故事,而不是只为了等墨珑出场。
沉香夹棉素缎、玉色夹棉云缎、貂鼠裘袄、藕色过肩绒衣等等厚重的冬衣一件件齐整地叠好,摆在榻上。晔张氏也坐在榻上,膝上摊着一件青织金云雁绒衣,正拿线一根根比着,预备在衣袍上绣朵玉兰花。她的妹妹花张氏也在一旁帮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让叶景和白察察都在外间偏堂中候着,晔云起与花萤雪一同进了后院。
“给娘请安,给姨母请安。”晔云起施礼,身子才躬了一半,晔张氏便连声让晔云起到自己身边来。
“云儿,快过来试试!”晔张氏放下针线,把膝上的绒衣拿起来抖利索,在晔云起身上比划了下,皱眉道,“我就说嘛,这些成衣铺里的衣服哪能穿,还是得我自己裁得才合身。”
花张氏接话道:“谁说不是呢,可现下哪里来得及。”
晔云起低头瞅瞅绒衣:“娘,我觉得挺好的。”
“你什么都不懂。”晔张氏嗔了他一句,放下衣袍,叹道,“眼下没法子,只能先凑合带去穿着。娘在家里赶紧给你再做几套出来。”
“不用,这些就够我穿得了。”晔云起劝道。
“这些哪里够,你如今到拓城是接任大司徒,可不能像在家里这般随意。”晔张氏叮嘱道,“失了面子,丢得可是整个白狐族的脸。”
拗不过娘亲,晔云起只得应了:“我知晓了,您也莫急,做衣裳可费眼睛得很,慢慢来。”
“不怕,有你姨母帮着我呢。”晔张氏拉儿子在身旁坐下,望着他,心里尽是满满的不舍。
花张氏在旁笑着劝慰道:“我听说大司徒是个闲差事,云儿性情好,生得又是一副好皮相,想来旁人也不会与他过不去的。”花萤雪听了这话,却似有些闷闷不乐,手中捧着茶碗,拿眼直看晔云起。
晔张氏轻叹口气,自家儿子,她是再知晓不过,长得就是人畜无害的模样,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像极了自己,性子也很是谦和,百八十年都未曾见他与谁当真动过气。这样的性情,寻常居家度日自然极好,可把他放到大司徒的位置,要应付周遭勾心斗角惯了的人,只怕是要吃苦头了。
“凡事啊,莫要强出头,知不知晓?”她替儿子理了理衣领,也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你爹爹说此番就是让你去历练历练,过一阵子,待你大哥有了子嗣,就把你换回来。”
晔云起不解道:“我就不懂了,是大嫂怀着孩子,又不是大哥怀着孩子,怎得大哥就不能动弹了?”
晔直乃是正房夫人所出,晔张氏是侧室,不愿在背后嚼舌根,当时便不接话。
花张氏笑道:“就你傻,什么都不知晓。你大嫂特地到你爹爹跟前闹了一场,就为了不让你大哥去拓城。我早就说过,程家这闺女可不是省油的灯,晔直是白狐少主,他们夫妇管着谷里三成以上的药材生意,他们才舍不得为了大司徒这个虚位放弃这份肥差。况且拓城…”
晔云起见娘亲眉间微蹙,故意打断姨母,顽笑道:“我大哥惧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上回花家做寿,台上唱了一本《河东狮吼》,您猜怎么着,我大哥在底下连连击掌赞叹…”
“又胡说八道!”晔张氏忍着笑,没好气地打了他两下,催促道,“来来来,把这些衣裳全都试试,趁着这两日功夫,哪里松了,哪里紧了,得赶紧改过来,还得把玉兰花都绣上去了。”玉兰花是白狐族的族徽,寻常人等也就罢了,大司徒的衣袍上则必须要有族徽。“你这两日就住家里,莫回湖边去了,又湿又潮,虫子还多…不许顶嘴!就听我的。”
“好好好,我不顶嘴,娘生得这么美,说什么都对!”
晔云起逗笑娘亲,然后顺从地抱起榻上那叠厚厚的冬衣,转到屏风后头试衣袍。
花张氏笑着对晔张氏道:“你看看这孩子笑起来的模样,到了外头去,得迷了多少姑娘的眼呀…”
“有什么用,他自己又不上心,要不然我也能享享儿媳妇的福。”晔张氏直摇头。
一旁的花萤雪听得心中郁郁,忍不住推了推花张氏:“二娘,你替我和爹爹说说,让我也去拓城吧。”
花张氏知晓她的心思,更知晓自家夫君的心思,笑道:“只怕不行,你爹爹早就安排好,下个月让你去倪府学药理,拜师贴都下了。”
听了这个消息,花萤雪愈发郁闷,只是自家爹爹对她颇严厉,她也不敢有异议。
外间偏堂内,白察察就着茶水吃点心。二夫人人美手巧,府里的糕点也分外好吃,不知不觉间,白察察已吃下了小半盘茶点。
“你不尝尝?”他抹了抹嘴边的糕点屑屑,试探地问叶景。后者自进来,茶水未喝,茶点未吃,而且连句话都没有,就是出神,偶尔看着他吃。
叶景摇头。
白察察见他不吃,他便不客气了,接连又吃了好几块,直至盘子剩下最后一块绿豆方糕。
“你…真的不吃?”他原待伸手,迟疑片刻,又问了一句叶景。
叶景仍是摇头。
白察察把绿豆方糕也塞入口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鼓囊囊地解释道:“我还在长个儿。”
“你多大了?”叶景开口问道。
“一百零三。”白察察顿了顿,强调道,“再过两年,我就成人了。”
叶景想了想:“橘猫,一百零三…你长不了个儿,现下吃的,长得都是膘。”
“…”
白察察噎了一下,艰难地咽下口中的绿豆糕。
启程的日子定下,剩下的寥寥几日里,晔云起再躲不了清闲,一面到处辞行,一面整理行装。饶得他不情愿,大哥晔直府上总是要去。他拜访时,称病不出的晔直也是做足了戏,特特熏了一屋子药味,尽职尽责地靠在榻上接待他,病怏怏的,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亏得晔云起鼻子尖,愣是从满屋药味中闻出了残留下来烧烤孜然味。
看着弟弟,晔直心中也有些许内疚和惭愧,虽然这些许内疚和惭愧并不足以让他勇担重任,但至少他还是很愿意为弟弟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为此,他专门备下一口檀木箱子,里头整整齐齐地装着上百锭金贝。
林泉谷因山势的缘故,气候与土壤得天独厚,生长着许多珍稀药材,这也是当初晔驰为何带着全族人避居此地的缘故。这些年,林泉谷的药材售往山海大陆各处,也为白狐族积累了不少财富。
“到了拓城,别委屈着自己。哥对不起你,身子骨不争气,要不然爹爹也不会让你替我去了。”晔直命家仆捧来箱子,情深意切地看着弟弟。
晔直出手这般阔绰,晔云起微微一惊。他在林泉谷不掌事,平日里只拿例银度日,自然比不得掌管谷中二成药材生意的晔直家底厚实。
也知是钱多好办事,晔云起略略推脱了两句,便收了下来。“哥,你莫担心我,好好养身子。”后面还有一句“赶紧添丁进口”他没说出来,却是握了晔直的手,满目热切地将他望着。
两兄弟因生母不同,自小不在一处长大,性情也各自不同,寻常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一面,兄弟情深实在谈不上。眼下这刻,大概就是两兄弟有生以来最亲近的一刻了。
接着,晔云起又去向二叔晔盛辞行,说是辞行,其实不如说是取经。毕竟晔盛在拓城多年,人事往来,熟稔于心,能得他指点一二,自己也能少走弯路少撞墙。
晔盛此番回乡,对外头说得是受不得拓城湿寒,腿疾越来越严重,不得已只得回乡疗养。故而晔云起见到他时,他和晔直一样病怏怏地靠在榻上,望着晔云起的神情倒甚是慈爱,像是在看一头即将被串上烧烤炉的小羊羔。
“贤侄莫怕,去了拓城,你闲事莫管,只关照好晔家在拓城的几家药材铺就行,这是咱们自家的生意。”晔盛道,“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大事了。”
瞧他说的轻描淡写,晔云起试探问道:“墨珑即将回来,不知丹氏、还有公良氏的人是何态度?”
晔盛道:“如今的大司马,玄狐族长,已易乌氏,不再是墨氏的人。墨珑就算回来,也无他立足之境,贤侄不必过于担忧。”
“叔父言之有理,是侄儿多虑了。”晔云起连连点头,心中暗想:您老人家自己被吓得一溜烟跑回乡,倒叫我不必过于担忧,真当我傻呀。
“至于丹氏和公良氏…”晔盛顿了片刻,似在想合适的措词,“他们如今毕竟是拓城的大族,他们若说了些什么,你自己好生斟酌,不可不听,也不可全听,个中分寸须得把握好。”
“侄儿记下了。”
二叔这话说了跟没说是一样的,晔云起暗叹口气,估摸着晔盛一则是好面儿,二则大概有什么忌惮,所以言语间保留甚多。眼看多留无益,晔云起以不打扰叔父静养为由起身告辞。
“你久居谷中,此番去了拓城,难免水土不服,饮食上自己也要留心才好。”他临走之时,晔盛又补上一句,神情甚是慈爱。
“多谢叔父关心。”
晔云起深鞠一躬,告辞退出。
待离开晔盛府上,晔云起策马徐行,转过街角之后,耳边不知怎得复响起叔父最后那句话:饮食上要留心?这是寻常叮嘱,还是另有所指?若是另有所指,岂不是在暗示他,饮食之中可能会有人下毒?
夜风拂过,已是霜降时节,凉意透体,晔云起不禁打了个激灵,本能地勒住马匹。
“公子?”跟在身旁的白察察诧异道,“怎么了?”
晔云起皱着眉头,毫无由头地说了句:“…这事不行…”也不知是在对白察察说,还是自言自语。
“嗯?公子您说的是什么事?”白察察不解。
晔云起只是轻叹口气,未答话,径直回到家中。关于去拓城就任大司徒一事,他还想找爹爹再商量商量。
回到府中,他便听说爹爹腿上的旧疾复发,疼得整个人直冒虚汗,请来针灸的大夫刚刚才走,现在晔驰正卧床静养。
“云儿。”晔张氏从房中出来,轻轻掩好门,以为云起来请安,压低声音对他道,“你爹爹刚刚睡下,莫再扰他了。”
晔云起忙问道:“怎得旧疾会突然发作?往年不是都要入了冬才发病么?”
晔张氏叹道:“大概是这几日操劳过度。你二叔说都不说一句,突然就回来了…”她平素从不在人后评论是非,说到此处便停了口,眉间微微颦起,显是对晔盛不满之极。
晔云起扶着她,沿着画廊,缓步而行:“要我说,咱们晔氏在谷中过得好好的,何必再理会拓城那些纷扰。眼下青丘被丹氏和公良氏把持着,三公议政根本就是摆设,这大司徒当不当的,还有什么劲儿…”话未说完,便被晔张氏轻打了一下。
“莫要胡说,这话可不能让你爹爹听见。”晔张氏放柔语气道,“你爹爹是族长,若大司徒之位在他手上给丢了,千秋万代,这个骂名可就都在他身上了。我知晓,此番要你去拓城,是太委屈你了!可你爹爹一时半会儿也实在找不着合适的人选,要不然他也舍不得你去。好孩子,你就暂且忍一忍,我一定想法子让你爹爹早些把你换回来。”
是了,爹爹是白狐族长,他自己虽不是长子,却也是爹爹的儿子,这份责任,再推不给旁人。晔云起心中暗叹口气,去拓城就去拓城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步步应付着来吧!

 

第4章 第四章
大司空府内,丹泽正陪着夫人在听雨轩品茶。
听雨轩是漂浮在司空府中后园湖中的一座亭子,湖中有残莲,雨落其上,音色清冷。
茶是昨日新进的兰雪茶。秋风一日比一日凉,公良桐在外袍上又罩了件青莲坎肩,端坐在案几后,有条不紊地洗茶、冲泡、封壶…最后以素瓷盛茶汤,色如竹箨方解,绿粉初匀,奉于丹泽面前。
浮亭在残莲间缓缓漂动,风过残荷,茶香袅袅,丹泽轻抿了一口,闭目细品,良久才叹息般道:“这茶往日也曾喝过,却都不如今日夫人所煮。夫人茶艺精进,可喜可贺呀。”
公良桐放下茶簪,笑道:“今日用的是栖泉的水,哪里是我茶艺精进。”
栖泉距离拓城有数百里之遥,泉水在路途中运送时日太久,便会失其冷冽。丹泽微微一愣:“栖泉水?”
公良桐道:“是哥哥今早叫人送来两瓮,瓮底垫着栖山石,顺风船扯着帆日夜兼程,你才有这口福。”
她口中的哥哥便是公良凤,寥寥数语间,语气中便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丹泽心中不悦,面上却未表露出一分一毫,反而漾开笑意:“你哥哥心疼你,我是借了你的光才对。”
远远的,花廊下面,朱殊北的身影一晃而过,似已看见丹泽夫妇在听雨轩内,不敢近前打扰。公良桐眼尖,见朱殊北无声无息地退走,秀眉微微一扬:“小北有事?”
丹泽端着茶,漫不经心道:“多半是小事,所以不敢过来打扰。”
公良桐不作痕迹地瞥了他一眼,轻声道:“近来你和小北神神秘秘的,弄得我在此间倒像个外人了。”
闻言,丹泽大笑,搁下素瓷杯:“这府中上上下下,谁都可以说这话,独独你不能这么说。得得,我把小北唤过来,好好问问他。”说着,便命旁边的侍女去将朱殊北唤来。
侍女迈步出亭,荷花似有所感,在她脚下绽出一片又一片翠绿的荷叶,供她平平稳稳地上了岸,之后荷叶迅速枯萎。这湖中的荷花都是公良桐嫁过来时,特地从娘家移植而来,就像陪嫁丫鬟一眼,她使唤惯了,也知她心意。
不一会儿,朱殊北飞入进了听雨轩,向丹泽和公良桐施礼。
丹泽靠着椅背,朝小北笑道:“方才你可是有事?”
朱殊北正欲答话,便又听见丹泽紧接着道:“夫人和我是一样的,府中一应事务,都不可瞒着她。你若有事要禀,也不必避着她,我知晓的她都可以知晓。”
朱殊北抬眼望了丹泽一眼,复垂目禀道:“属下明白。”
“说吧,方才有何事?”
朱殊北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呈给丹泽:“燕行关的丹将军遣人送了两篓醉桔,这是问安的帖子。属下方才怕扰了公子的雅兴,并非存心回避,还请夫人明鉴。”
公良桐微微一笑:“我何时疑心过你,莫要听你家公子胡说。今儿茶好,水也好,你也来尝尝。”说罢,便斟了一杯茶汤,命侍女端给朱殊北。
“属下…”朱殊北欲推辞。
丹泽笑道:“你喝便是了,若是不喝,夫人会以为你当她是府里头的外人。”
公良桐佯作嗔怪,拿起竹茶夹作势轻轻打了丹泽两下。
朱殊北不敢再推辞,接过茶碗,满饮而尽,复将茶碗还给侍女,方才退下。
信封是燕行关独有的黄浆纸,比起拓城常用的蚕茧纸粗砺了许多,丹泽将信夹在指间摩挲片刻,然后递向公良桐:“丹青的信。”
公良桐已看见信封上头的字,端庄中带着清峻,正是丹青的字迹,当下笑道:“你妹妹的信,给我作甚?”
“给你看呀,免得你说自己是个外人。”丹泽笑道。
心底里倒真想看看丹青的信中写了什么,但这一举动着实越逾,公良桐犹豫了一瞬,将信推了回去:“我才不看,你们兄妹的事儿我不搀和。”
丹泽笑了笑,也不勉强,当着她的面便拆了信。信不长,寥寥数语,他两眼便已扫完,长叹口气道:“小北是对的,就不该在这会儿看她的信。”
“怎么了?”公良桐似随口一问。
丹泽扬扬信纸,叹道:“来要钱的…我就知晓,我这妹妹哪有这么好心想起我这当哥哥的。她送来两篓醉桔,恨不得我还她两篓金贝。”
公良桐扑哧一笑:“她守着燕行关,也算是劳苦功高,当妹妹的,自然要和哥哥撒撒娇。”
丹泽摇头:“张口就要四百万两银贝,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四百万两银贝…”公良桐也微微吃了一惊,“她要这么多作甚?”
“说是城墙老旧要重修,还要置一批兵刃。”丹泽抱怨道,“我到何处去给她拨这笔银子…不知叔父那边是否能帮着筹措筹措?”他试探地看了眼公良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