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上前欲去排队登记,被易烨一把拉住,拽到旁边。
“你…真的决定了?一旦登记造册,你可就脱不了身了。要不,我们再想想…”临到头,易烨心底还是迟疑了。
子青没做声,直接拉他去排队。
“青儿…”易烨反跩住她的手,“再想想…”
“你还有别的法子么?”子青定定看着他问道。
易烨语塞。
轻轻挣开他的手,子青未再看他,别开头道:“别想太多了,生死有命…为了先生和夫人,咱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易烨看着她缓步走回队伍末端,在原地定定立了一会儿,长叹口气,也走过去排在她身后。
“青儿,以后别叫我易二哥了,就叫哥。”
子青仍是静默着,久到易烨以为她压根没听见自己的话,才听见她不甚自在的声音:
“哥。”
“嗯…”易烨自后用力按着她肩膀,声音有些低哑,“自今日起,咱们兄弟二人同生共死。你若出了事,为兄也绝不苟活,黄泉路上,总是有我陪着你的。”
闻言,子青的身子微微一僵,她半侧过头来,似乎想说什么,过了半晌,却什么都没有说,仍是转回头,随着队伍慢慢地往前挪动。
登记完毕,凡入了伍的士卒还可以去领粥吃。子青与易烨一路赶过来皆未用过饭,此时早已饥肠辘辘,各自领了面饼和粥先吃起来。天寒地冻,面饼自然是冻得硬邦邦的,粟米熬的粥也是又稀又冷,喝一口倒要让人从头到脚打个哆嗦。他二人饿得厉害,慢慢嚼着面饼,间或抿一口冷粥,却也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便往临时搭建的营帐去,因人甚多,各种各样令人不适异味充斥其间。易烨生性喜洁,便先皱了眉,苦笑着望了一眼子青。后者似若未闻,目光寻到角落里的通铺还有空处便拉了易烨过去。
“累了一日,歇会吧。”子青把包袱作枕,径自在最里面合衣躺下,朝易烨道。
“你睡吧,我一时半会还睡不着。”
易烨拍拍她脑袋,从旁取了件自己的外袍给她盖上,半遮了她的头脸。子青望了他一眼便闭上双目,未再多言,只缩了缩身子,依言睡去。
帐中闹哄哄的,又脏又臭,难为她也能睡得下去,易烨笑着摇摇头,半靠着养神。他身旁不远便围了一堆人在高谈阔论,都是些年纪不过二、三十岁的人,他侧耳去听,才知他们所谈论的都是当朝带兵的将军——
“…赵信叛逃,圣上对卫大将军很是不满,反而对冠军侯封赏有嘉,听说就要让他当将军了。”
“冠军侯是卫大将军的亲外甥,根本就是一家子,他当将军和卫大将军不是都一样么…”有人不以为然。
“那可不一样,虽说这霍去病和卫大将军一样是私生…”说话的人特地压低了声音,“不过霍去病自小就在宫里进进出出,与圣上关系近得很,脾气和卫大将军可不一样。”
另一人将声音压得更低,易烨不由地要把身子倾斜过去听才听分明:“都说冠军侯生的甚是俊俏,圣上对他可不一般…可是真的?”
“都这么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那人故意顿了下,“凭他是谁,圣上想要谁,谁还不得乖乖躺下。”接下来是一串嘿嘿的笑声,透着难以言表的下流猥琐,其他人随之跟着笑起来。
估摸着下面不会有什么好话,易烨皱皱眉头,挪开身子,不欲再听下去。再看子青蜷着身子,呼吸起伏均匀,已然进入熟睡中。
一夜无事。
次日清早,生得一脸阴枭的尉曹掾史便带了十几个军吏把众人全部唤醒,清点人数,命他们排成队,每人领两块硬馍作为这一整日在路上的干粮。
正在整队时,忽然有一骑快马至,军吏翻身下马,找到尉曹,呈给他一册竹简。尉曹摊开看一会儿,然后抬眼扫向下面这帮子正啃馍馍的新兵…被他这一扫,顿时有几个胆子小的,馍馍当即哽在喉咙里,没敢往下咽。
“你猜,又是什么事?”
处于长期对官吏的警觉,易烨捅捅正嚼着硬馍的子青。子青费劲地咽下馍渣,摇了摇头,然后仔细地把吃剩的馍馍包起来放入怀中。
没有让易烨猜疑太久,尉曹低声吩咐了身旁一名军吏,军吏随即跃到高处,朝众人朗声道:“军中急需医官,你们当中三十二岁以下的医工出列。”
新兵中顿时起了阵喧哗,陆陆续续有几个人站了出来。易烨与子青对视片刻,他二人都曾随易曦学医,但却从未独立出来行医,故而都有些迟疑。但也只是犹豫了一会,想到军吏所说的“急需”二字,想是军中有诸多伤员,两人便也都出列。
站出来的零零落落也不过才七、八人,尉曹不甚信任地打量着他们,尤其看见子青年纪尚幼,目光中更是透着明显的怀疑。好在他并不盘查,只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军吏将他们带上一辆通幰牛车。
由于前后左右都被帷幔遮得严严实实,他们一上车便连牛车往哪个方向走都不甚清楚,外面驾车的军吏也不理会他们,他们只得各自靠着车壁打盹。幸而牛车行起来虽没有马车快,却稳当得多,颠簸地并不算厉害。
如此行了十几日,同他们一块走的牛车渐渐变成十几辆,驾车的军吏也换过好几个人。而车中人始终不知自己将被送往何处,直到这日,将近正午时分,车内的子青听见一种遥远的深埋在记忆之中的声音——
那声音如群雷同鸣,万鼓齐捶,震动着天地苍穹。如果他们能把头探出车外,还能知道受惊地并不仅仅是他们,一群群被惊飞的鸟雀飞快地在逃离。愈来愈近,愈来愈响,铺天盖地,似乎要淹没一切,弄得牛车里人人愈发惶惶不安,他们使劲扒着帷幔,想从缝隙中看到些什么。
易烨也想看清楚,可惜远近都有树木遮挡,什么也看不见。子青拨好空隙处的帷幔,轻声道:“是马蹄声,想来是在操练兵马。”
“操练兵马?!”易烨愕然而惊,“这么大的动静,这该得有多少匹马啊?”
“听声音,应该有上万匹吧。”
“这么说,我们已经快到军营了!祖宗保佑,总算快到了。”
易烨转而又是一喜,这些日子在牛车上着实憋闷坏了。车上其他人闻言,皆是松了口气,伸胳膊伸腿地感慨着这一路的不易。唯独子青静静靠着车壁,一动不动,合目听着这无法阻挡的马蹄声从心头毫不留情地踏过,唤醒她尘封已久的记忆。
“都下来、都下来!列队!”
军吏赶鸭子般把他们自牛车上赶下来,让他们列队站好。
此间日头甚好,无遮无拦地洒下来,周遭的一切都亮得有几分晃眼。子青眯起眼睛,微仰起头,望向那面在风中烈烈飘扬的绛红色大旗——一个浓墨厚重铁画银钩的“霍”字。
不是“李”字,她悄然松了口气。
易烨轻轻拍了下她肩膀,附耳低声道:“是霍字,应该是霍去病,去年圣上刚封他为冠军侯。听说圣上要让他当将军,领兵讨伐匈奴,看来是真的。”
子青“嗯”了一声,朝马蹄声响的方向极目望去,远远的只能看见浓尘滚滚直扬上半空,金戈之声间或可闻;再看近处一队身穿绛红衣、着皮甲的士卒在不远处持卜型铁戟在操练,更远处还有持长铩操练的。士卒个个面无表情,连走路时都目不斜视,愈发显得厉兵粟马。
去通报的士卒很快跟着一名校尉模样的高大壮硕军吏回来。
“鹰击司马,此处是四十六名医工,据将军要求,年纪都在三十二岁以下。这是名册。”领队的军吏呈上竹简。
鹰击司马赵破奴接过竹简,却并不看,温颜笑道:“将军还未回来,等他回来再呈给他看。这些人…”他略打量了几眼,“未必能全留下,还得筛选。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也辛苦了。我让人安排好营房,先休息吧。”
领队军吏笑着拱手道:“多谢鹰击司马。”
“对了,”赵破奴附耳过去,“下次先给他们发了军服穿上,别回回都弄得像送难民过来一样,将军见了要皱眉头的。”
“诺,是卑职疏忽。”领队军吏忙道。
赵破奴点头笑一笑,然后慢慢踱步到新兵队列前,朝众人笑道:“都饿了吧?”
见他生的高大威猛,说话却甚是和气,也不像此前见的尉曹一脸阴枭,众人顿时心生亲近之意。几个胆大的虽然不敢贸然说话,也点了点头。
赵破奴又是一笑:“大家再忍一会儿,先去见见我们这儿的刑医长,然后马上就有人带你们去用饭。”
他口中轻描淡写地见见刑医长,弄得众人都以为不过是例行公事,到了才发觉其实不然。刑医长坐于帐中,众人则在帐外列队等候,依次进帐,一次一个。出来的人站到另一边去,不得与未进帐之人交谈。
排在最末的子青是最后一个进营帐的,她也是进去最久的一个人。帐外的易烨等的心急如焚,生怕她是被刑医长看出什么破绽来。直过有一炷香功夫,终于看见子青掀账出来,神情平静地走到他旁边排好队,他才算稍稍放下心来,仍是满脑疑惑。
随即果然有人带他们去用饭,啃了一路的硬馍馍,这顿淋了肉汁的糙米饭着实让人胃口大开,更不用说肉汁中还夹杂了搅碎的羊肉末,众人都吃的甚是香甜。
吃罢,易烨才悄声问子青在帐内发生何事。
“他要我背灵枢的经脉论,素问的生气通天论,”子青答道,“最后又背了宝命全形论。”
易烨结舌:“那老家伙要你背这么多!他只拿了熟地、生地和防风三种药材来让我分辨,再说出效用。…你都背出来了?”
“嗯,先生以前命我背过。”
子青点点头,用木匙仔细地把碗中的残存饭粒刮干净,一一吃完。
易烨叹气笑道:“幸而你还记着,真是祖宗保佑,若是拿这来考我,那可就糟糕了。”

4第二章从军(中)

旁边也有吃完饭的人在彼此交流着,有的人答对了,有的人答错的,或暗自庆幸,或惶惶不安,生怕又要被送回去。自吃过这顿掺着碎肉末的饭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留在此地。
没一会儿,仍是赵破奴过来,笑称要带他们四处走走,熟悉下地方。众人自然是依命,自觉地列了队,跟在赵破奴身后。
之前听见那种巨大喧嚣的马蹄声已经听不到了,子青往那方向望去,有一小群人正牵着马慢吞吞地往这边过来,而赵破奴正是在迎着他们走过去。那群人也懒得很,看见赵破奴后便干脆不走了,放马匹在身遭随意吃草,他们自己则席地而坐,相互间嬉笑玩闹起来。
直到走到他们跟前,赵破奴才朝他们努努嘴,对医工们轻松笑道:“这些都是军中的兄弟们,毛病多,你们先去给他们号号脉,能治的就给治了,”
“先治你吧,你自己个毛病最多了!”地上有人笑嘻嘻地朝赵破奴砸了块小石子,被后者敏捷地躲过,顿时有更多人的对他群起而攻之。
“别闹,别闹…我这是军务…”
赵破奴左避右闪,还是被砸中几次,这些人才算解了气放过他。
“快去吧!傻站着干什么。”
赵破奴催促医工们,他们这才犹犹豫豫地走上前,选人时更加迟迟疑疑。这些人的人数与医工们的人数相对应,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子青原就跟在易烨身后,待易烨选定,便就近挑了旁边的一个人。
那人半躺着,夕阳在他身后,逆着日光的缘故,那一瞬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发冠上迸出碎金般的光芒,有些刺眼。子青垂目低头想号脉,但那人手上还带着皮制护腕,只得先朝他施了一礼:“冒犯之处还请见谅。”然后才取过他的手,开始替他解开皮护腕。
“多大了?”那人突然问她,嗓音略有些干哑。
解下护腕放到地上,子青自知年纪不够,扮成男子后更显稚嫩,遂沉默不语,手指搭到他的腕上,垂目号脉…
“多大了?”他的语气放得慢了些,不耐烦之余,隐约潜伏着某种危险。
子青抬眼望向他,她没法不注意到,与慵懒的神情极不相称的是面前此人有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目光如炬。这在她过往的岁月中并不常见。
四目相视,片刻之后,子青僵硬答道:“二十有三。”
“说老实话。”
他眼中有了点笑意,透着猫戏弄老鼠般的快活。
子青沉默片刻,诚实道:“十八。”
“我要听老实话。”
“确是十八。”
他啧啧了几声,摇头道““十八…就长了这么个小身板,看来是先天不足。”他抽回手,“不必号脉了。”
他如此一说,自然是她必被筛除之意。子青怔了怔,按捺住心中怒气,盯着他缓缓道:“您也未到弱冠之年。”
“不错,”他大刺刺地承认了,“怎么,和我比?你这小身板,连戟都拿不动。”
“我拿得动。”
子青尽量平和地反驳他
他微微挑眉,直身坐起来,面上的表情明明白白,丝毫没有掩饰对她戏弄之意:“你把那支戟拿过来。”他朝躺在两丈开外地上铁戟抬了抬下巴。
子青并未迟疑,走过去便拿了起来。这是骑兵所用的马戟,比起一般的戟还要更长一些,将近丈余,拿着并不顺手。易烨忧心忡忡地看着她,间或又偷瞥眼那位为难她的人,想着该怎么替她解围才好。
始终单手持戟,走到那人面前,子青才放下来。
“是有些气力,”那人一笑,接着道,“可光会扛着戟是杀不了匈奴人的。”
闻言,子青沉默地站着,半晌之后,复单手持戟,将戟刺置前高高举起,深吸口气…众人此时都盯着他二人看热闹,见状不解,不料下一刻便看见长戟脱手飞出,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戟刺着地,牢牢地钉在地上。
倒吸气声不绝于耳,便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自认也做不到这般。
“你…”那人眼中戏弄之意消失,转而替代的是货真价实的不解:“你在家做什么营生?”
该说实话么?又该说那部分的实话?说假话么?该怎么说假话?子青不答,干望着他,因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是我弟弟,”易烨上前解围笑道,“在家时常上山砍了柴去卖,所以有把子傻气力。”说着还拍小狗般地摸几下她脑袋,硬是让她把头垂下来,好显得恭顺些。
“你们究竟是医工还是砍柴的?”
“军爷有所不知,在我们那里,靠看病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所以还得上山砍柴,兼着采些草药卖钱。”
那人微微扯动嘴角,似笑非笑地想了片刻,才抬眼看子青:“我今日觉得喉咙干疼,你如何治?”
子青跪坐下来,与他平视,并请他张嘴检查舌苔片刻,然后才道:“可点揉足踝上照海穴治疗。”
他也不多问,懒懒地将长腿直接伸到她面前:“如此便治吧。”
靴袜未脱,子青迟疑片刻,才挽起衣袖,飞快替他除下革靴锦袜,各取他双足上的照海穴开始点揉。
足踝本就柔弱些,她点揉又颇有些力道,他微微皱眉,刚欲开口,便听见她道:“闭口勿言,待有津液出现时咽下,效验更佳。”
“…”
莫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子青才停下手来,抬头望他,目光中带着些许询问之意。
“揉完了?”他问。
子青点头,听出他嗓音略清亮了些,心中有数,遂垂下双目。
说话间果真不像之前那般干疼,他盯了她一眼,才懒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靴袜穿起来。”
子青低头静静地替他把锦袜穿回,再套上革靴。
他站起身来,似乎觉得革靴穿得不随脚,原地不耐地踩了好几下,才不在意地招了招手:“鹰击司马。”
赵破奴蹬蹬蹬地大步过来,恭敬地站到他跟前:“将军!”
此言一出,旁边的医工们皆是一惊,好奇万分且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着这位显然是过于年少也过于俊朗的将军。
原来此人就是霍去病,难怪所穿锦袜上绣纹繁琐,单财劳力,毕归之于无用也。子青垂目颦眉,并无丝毫好奇再去看他一眼。
霍去病目光随意地在医工们身上扫视了一圈,大多数人匆匆低下头去,他方朝赵破奴问道:“老邢怎么说?”
赵破奴道:“禀将军,刑医长呈册上注明有三十六人可用。”
“嗯…”霍去病低头自行扣上护腕,瞥了子青一眼,“他呢?”
“他医术尚可,但年纪过幼,已被刑医长除名。” 赵破奴附耳过去,低道,“不过老邢说他记性不错,想请将军给个面子,让他收在身边当个药童。”
霍去病闻言,笑哼:“这老家伙,整日就惦记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你跟他说,将军不允。这孩子小虽小了点,还有几分蛮力,且留下来吧。”
“诺。”
“这次的医工就安排到振武军,明日便让他们跟着上马试试。”
“诺。”
赵破奴领命,召集了医工们往振武军去。
“真是好险!没想到那人竟然是霍…将军。”直走出十几丈远,易烨才长吐口气,与子青悄声接耳道,“原来你差点被除名,幸而方才露了一手,才能留下。”
“确是好险。”
两人皆是松了口气,缘由却是各不相同。易烨只担心着子青离开自己会有被人发现身份的危险,子青则想得比他更多:圣上对霍去病恩宠有加,今日看营中状况,显然是预备让他来日领兵出征。至于这位天生富贵的霍去病是否是将帅之才,她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她只能期望来日不要败得太惨。易磐死后,易烨已是易家唯一根苗,她能留下来和他在一起,至少在战场上,她可以护着他些。
已到了振武军,赵破奴将医工们两人一组各自分配到军中,易烨与子青被分到越骑校尉蒙唐麾下。汉军五人为伍,二伍为火,五火为队,二队为官,二官为曲,每曲设医士两人,负责诊病治伤。为问诊之便,医士有单独的医室,并不与其他士卒同住。
领过军服铠甲,易烨两人被领至曲中医室,两位旧医士得知后忙急急忙忙地收拾各式各样私物准备即刻搬出。
子青本就不善言辞,此时便静静侯在医室外。倒是易烨无端生出雀占鸠巢之感,心怀歉疚地想去帮忙,又担心被人给脸色看,面上陪着笑蹩在旁希望能帮上忙。
“小兄弟,来来来,这边还有些跌打损伤的药,药酒还剩了小半坛子,我们就不带走了,都留给你们。”其中一位医士年纪约四十上下,笑指着角落里的大坛子告知易烨。
易烨忙连连道谢:“多谢,多谢!”
“你们最好赶紧再泡几坛子,剩得这点也用不了多久。”
虽知跌打损伤是军中常事,但易烨隐隐察觉到他似乎话外有话:“常有兄弟受伤么?”
另一位医士打了个哈哈,拍拍他肩膀:“你们多备些总是没错的,咱们在霍将军麾下,又碰上了越骑校尉…你们好自为之吧。”
两位医士显然都不愿多说,物件不多,收拾好包袱,张望了下帐内,彼此相视一眼,目光中皆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如释重负地出帐而去。
子青缓步进来,见到易烨尚立在原地发呆,不解问道:“怎么?”
“你看见他们出去了么?”易烨问道。
“看见了。”
“那你觉不觉得他们好像走得很…很…”易烨搜肠刮肚想把那俩医士的模样描述出来,“…看见他们脸上那模样了么?”
子青点头:“满面春风。”
“没错,就是满面春风,他们肯定早就想走了。”易烨皱着眉头打量医室,有点懊恼,“如此看来,此地必是凶多吉少。”
子青沉默以对,跪坐下来,拿起案上的一摞旧竹简,翻开来看,上面所书都是人名与病症、所配汤药的方子,想来应是曲中士卒问诊的记录。
易烨天性开朗,只懊恼了一会儿,便复欢喜起来:“不过咱俩能在一块,又单住医室,实在是再好不过,多亏祖宗保佑…”
正说着,突然有一人猛地闯进来,玄甲上满是灰扑扑的尘土,站定时身后披风尚在烈烈飘动。此人一脸倦容,身量虽不算高,偏偏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沉着脸打量他二人。目光在易烨身上打了个转,便落到子青身上,眼中怒气渐盛,刚欲转身出去,正碰上赵破奴笑着缓步进来。

5第二章从军(下)

“这是新来的医士。”赵破奴无视他的怒气,温和笑道,“越骑校尉,上回没分到你骂我,这回你可得谢我了吧。”
“就这样的,我还得谢你?!”越骑校尉蒙唐眉头皱得像铁疙瘩,大手一伸,把毫无防备的子青提溜到跟前,“长得跟个小鸡崽似的,被马踩两脚他小命就没了,还怎么打仗。”
后衣领被他拎着,子青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你这脾气!别勒着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