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玫说好,这次唱的是“绣荷包”:
“小小荷包双丝双线飘,
妹呀绣荷包嘛挂在郎腰,
妹绣荷包嘛挂在郎腰。
小是小情哥,
等是等等着,
不呀等情妹嘛要等哪一个,
不呀等情妹嘛要等哪一个。”

专属舞伴

《名人堂》这一阵很顺,每个人回来手里都有单子。余启东站在12B03的窗户旁,笑着说:“我现在有经验了,回来的人只要抬头往上看,就是有签了单子了。低着头进来的,说明没精打彩,那就是空着手。”
小丰把合同和支票锁进抽屉里,说:“余总,余总,不要再沉浸在天安门城楼上的感觉中了,是不是该考虑买个保险柜?这些东西就这么锁着,也太不安全了,这里每天那么多人来,服务员也一天来打扫两次。这个锁,我拿把螺丝刀都能撬开,丢了我可不负责。”
余启东说:“你说得对,是该买了。不知道商场包不包送?不包送我们怎么扛回来?”
小丰笑着挥挥手,“交给我来办。全市的商场里卖的保险柜都是我叔叔他们公司生产的,当然进口的不算啊。你要,我打个电话回去,让他们公司的人送上门来,还比在商场便宜。”
余启东说:“就这么办。”
小丰说:“好嘞,就这么办。”拿起电话拨叔叔的办公室,不巧叔叔不在,是办公室另一个人名叫杨振华的接的,小丰听出是他,就说:“舞伴,是我小丰。”
杨振华说:“舞伴,好几天没见了,都干什么去了?晚上一起跳舞吧。”
“晚上晚上再说,我要一个保险柜,你让人给送上来吧。”
“什么型号?”杨振华听是正经事,也不开玩笑了。
小丰说:“我哪里知道什么型号?就是我叔叔桌子边上那种就行。随便把发票也带上。什么时候能来?”
“你在哪里?”
“华兴十二B楼,就在露香园酒家楼上,我们来喝过早茶的。”
“知道了,马上就来。几号房?”
“三号。”
放下电话,对余启东说:“马上就来。”又说:“想不想跳舞?我叔叔他们公司每周末都开舞会,就在餐厅,地方虽然不算好,可是好玩。音响是他们经理买的‘山水’,效果不错的。”
余启东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小丰觉得他有些怪,皱着眉头盯着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扁一下嘴,继续手里的工作。
过一会有人来敲门,小丰说:“这么快?”跑去开,说:“来了。”打开门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高个子男人,有三十岁的样子,黑黑瘦瘦的,便笑着问道:“先生是哪家公司的?请进。”
那男子把她打量了一下,又朝里看了看,踌躇了一下,还是进来了。小丰请他坐了,说:“这是我们余总,《名人堂》杂志的总编。”
余启东和他握手,也问:“先生贵姓?哪家公司的?”
那男子打开手里一张报纸,把中缝展开来,说:“我是看见这个招聘广告,想来问一下的,你们还招人吗?”
余启东说:“已经结束了,不过有好的人才我们也会接收。”
那男子问:“你们这个杂志社是个什么情况?我是代我妹妹问的。她在西安,大学刚毕业,学的是中文,人长得很漂亮,是系里的系花。”
余启东说:“我们主要看本人的情况,和人交流沟通的能力,不过可以先试一下,让老同志带着熟悉一下业务。你妹妹现在是在西安?”
那男子说是,“我们家人都想让她出来闯闯,我在这边,也可以照顾她。只是你们这个《名人堂》杂志,以前没听说过,具体什么情况?”
余启东待要详说,有人推门进来,却是沈奕。他先把一张单子交给小丰,进卫生间擦了把汗,出来说:“这下好了,北方公司的单也签下来了。王总说,他会和他下属的单位打招呼,让他们都签。王总还跟我开玩笑说,你们快出,我的任期快到了,一定要在我调任之前出出来。”
北方公司是一家部属企业,他下面有二十几家大大小小的企业,由他发话,下面的公司不会不听。这一单抵得上别的十多单。余启东和小丰听了都高兴,一时忘了那个人。
那人插话说:“北方公司?老总是不是王强生?”
沈奕这才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朝他点点头,说声你好,拿过小丰手里的单子,把合同底下的签名给他看,那底下签着花里胡梢的,正是王强生三个字。
那人看了说:“我就是北方公司下属的一家机器公司的,王总是我们的上司。那好,我打电话叫我妹妹过来,最多一个星期。”
余启东说:“行,欢迎你妹妹加入我们这个集体,我们会照顾好她的。”送那男子出门,又碰上送保险柜的进来,把门塞住了,那人侧了身子才走得出去。
小丰迎上去大叫:“舞伴,怎么好让你跑一趟?来我替你们介绍,这是余启东,我们总编,这是沈奕。这是我叔叔公司的技术科长,扬振华,我跳舞就是他教的。”拿了一罐柠檬茶请他喝,“你让他们送来就是了,这么大太阳自己来干什么?”
杨振华笑说:“我想来看看你啊,我们不是担心你吗?你们好,我叫杨振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发票来,“一千两百,比商场里便宜两百六。小丰的朋友嘛,我们给个出厂价。”
小丰接过来,点了一千两百元交给他,笑嘻嘻的说:“原来你是来收钱的,说什么来看我。让他们搬到对面房间去吧,好吗,余启东?”
余启东说可以,去开了12B04的房门,让杨振华带来的两名工人把保险柜搬过去。
杨振华收了好钱,说:“晚上来不来?我等你。”
小丰说:“现在还不知道,能来就来。”
杨振华说:“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对沈奕点点头,说声再见,叫了两名工人走了。
余启东踱过这边来,哈哈笑道:“原来小丰还有一个专属个人的舞伴。”
小丰说:“对啊,我是他的高徒。”开了上锁的那只抽屉,把里面的重要东西都捧出来,“给你。余启东,从此我就不管了啊。”
余启东拿了东西过去,房间里只有小丰和沈奕。沈奕的脸有些阴沉,刚回来时的兴奋早没了踪迹,小丰看了大笑,捡起一只笔仍过去,“想什么呢?那是我杨叔叔。”
沈奕哈一声,“叔叔。”
“人家有老婆的,还有个小女儿呢。”小丰笑他。
“谁在家里没老婆?余启东家里也有老婆女儿,田昊明家里也有老婆女儿,老婆不在身边,谁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你家里也有老婆。”小丰顶他一句。
沈奕忙说:“没有。”
“你自己说的,谁家里没有老婆?”
沈奕说不过她,只好闭嘴。小丰嗤的一笑,说:“跟我打饭去。”拿了一个盆塞在他手里,拉了他下三楼打饭。在电梯里还跟他说:“晚上跳舞去?”沈奕说我又不会,去干什么?
小丰说:“看着我呀,你不是怕我和我舞伴有什么吗?那余启东也是,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你们男人自己心里东想西想,把人都往坏处想。”
“你那舞伴就不是男人,你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就骗骗你这样的小姑娘。”沈奕说。
“骗我这样小姑娘的就是你。”小丰瞪他一下。
打了饭回到12B03,张玫和程雪已经回来了,连叶雯和姚冰都在,小丰说声哎哟饭不够,拿了电饭锅内锅和一只大汤碗又去,程雪说我陪你,刚到走廊就问:“沈奕碰上情敌了?你们吵架了?”
小丰咯咯的笑,“余启东快赶上街道大妈了,你别听他胡说,唯恐天下不乱。人家就是我叔叔的一个朋友,我刚到的时候还管他叫叔呢。后来熟了,才舞伴舞伴地乱叫。”
程雪问:“沈奕呢?他怎么说?”
小丰跺脚说:“关他什么事?你们都是起哄架秧子的,没安好心。”
吃饭时所有的人都拿小丰开玩笑,小丰也不生气,只说:“光说不练假把式,你们要想看热闹,那就晚上跟我去跳舞。虽然舞厅有点红烧罗非鱼的味道,桌子还有点油腻。”
余启东说:“去,我们都去,我们替沈奕霸占住小丰的时间,绝对不让你的舞伴靠近你。”放下碗,擦擦嘴,说:“我们先来练一下?”
小丰上上下下仔细看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你要不要穿双高跟鞋?”听得众人大笑。余启东个子不高,没有张玫高,甚至没有程雪高,也就和小丰差不多。
余启东面对这个事实这么多年,早就无所谓了,做了个有请的姿势,小丰也擦擦嘴,拉了拉裙子,把手搭在他肩头,两人摆了个探戈的造型,赢来了一片掌声。
余启东说:“行,晚上我们都去。”
小丰加一句,说:“自带饮料啊,人家不提供的。”

假装腰细

那天去钢具公司跳舞,小丰没出什么笑话,反倒是张玫,让人大大的惊艳。她穿了一条三截相拼的百褶长裙,图案是乳白底子细细密密的碎花,一小块一小块的粉色,像美国乡村妇女爱做的碎布拼花,上衣是件小背心,露出圆浑的肩头,背心下摆束在抽裥的裙腰里,不盈一握,腰间还有一条装饰用的红色丝绦,松松地套在腰上,下面是打的一枚盘长结。
小丰说:“我们这些人里头,最漂亮最有明星气质的就是张玫。”她的眼睛追着满场飞的张玫,张玫正被杨振华带着跳三步,小背向后扳着,小腰端着,双臂举着,小脸长脖子,怎么看怎么好看。
余启东自然同意她的说法,却只笑笑不开口。两人跳着三步,小丰又说:“你怎么不去请她跳探戈,她跳起探戈来一定好看。她那条裙子要是大红的,就是一个西班牙女郎。”余启东说她太高了,说完两人大笑。
三步过后,小丰叔叔来和她跳中四,说丫头你的舞跳得越来越好了。小丰说叔叔,你跳舞像在走路。叔叔说,我这是闲庭信步。小丰说:“你这是土八路下洋操,走正步。”叔叔呵呵地笑,两人就从餐厅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一曲终了,伦巴舞曲响起,杨振华过来说:“舞伴,这是我们的曲子。”拉了小丰就随着音乐左边两步右边两步地跳了起来。小丰说:“你们公司男多女少,你看我给你带女士们来了吧。”
杨振华说:“你那个朋友舞跳得不错。”
小丰说:“当然,你没听过她唱歌,那才好听呢。”
这时张玫在和钢具公司另一个年轻男子跳,扭着肩膀,裙摆飘动,就像一只花蝴蝶。余启东陪着程雪在跳,沈奕坐在一边看着,小丰经过他时对他笑一笑,他也回以一笑。杨振华问:“你男朋友?”
小丰嗯一声,杨振华说:“看上去不错。”小丰说我也这么觉得,说着就笑,杨振华说小丫头也有男朋友了,我和你叔叔都是老头子了。小丰说:“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她和这些人住了好几个月,早就熟如家人了。
最后公司经理来和小丰跳慢三,经理问她最近在哪里工作。小丰在这个长了她三十多岁的经理面前就规矩了些,老老实实地说在《名人堂》,经理想了想问,你们那里是不是有个叫叶雯的?小丰说是。经理说她前天来谈过上杂志的事,我还在考虑。小丰忙说:“关伯伯,你慢慢考虑,不急的。”跳完一曲赶紧离开,她才不想把工作和私人关系扯在一起。
舞会结束,余启东他们回华兴,小丰陪沈奕溜马路。她是怕她这一晚上只顾自己高兴了,让他一个人坐在发闷。沈奕却没什么,说:“我不会跳舞,看你们玩得高兴就行了。”
小丰说:“那我教你好了,又不是什么难事。”
沈奕说教也教不会,以前余启东教过的。十二点过了,街道上空无一人,沈奕轻轻抱住她说:“别回你叔叔那里了,去我那里?”怀里的女孩子年轻美丽得像一粒露水,让他忍不住想去触碰。
小丰吃吃地笑,说不,却又把手臂搂着他脖子,吻他的嘴唇。沈奕在她耳边说:“我准备了小人雨衣,你不用怕。”小丰打他的胸膛,凶他说:“你这个流氓,说什么呢?”歪着头咬他的脖子,又用手搔他的肋下,搔得沈奕跳起来,笑着躲开,说:“你别瞎搞,我要搔回的。”
这一番笑闹,让沈奕的激情稍稍减退,又把小丰送回钢具公司,自己走回华兴。
第二天田昊明来华兴12B03,商谈编辑部的事,见了小丰就开玩笑,说:“以前一到周末,沈奕就出去了,回来时总要过了十二点,出去时衬衫都是穿得好好的,回来时都是一半在外头一半在里头,不知道干过什么坏事了。”
小丰假装不懂,问:“干什么去了?”
田昊明笑嘻嘻地说:“假装腰细。”
小丰这下是真的不懂了,问沈奕:“这是什么意思?”
沈奕说:“别理他,他人来疯。要说起衬衫来,我们宿舍对面有个老外,每到星期天就洗衬衫,一洗七件,在阳台上一挂一排,整整齐齐。路过的学生都会指着七件衬衫笑。”沈奕和田昊明以前住在大学的教工宿舍,同在挂靠在大学下的一家杂志社工作,两人就是那时认识的。
说起田昊明和沈奕余启东认识的过程,十分的有戏剧性。先是沈奕和田昊明做了室友,有一天说起自己和一个朋友大学毕业一起创办公司的事,田昊明听着耳熟,问,“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叫余启东?”沈奕说是,问怎么你认识他?田昊明说:“我来这里的时候,坐的卧铺,和对面那个人聊天,聊着聊着,就说起他和一个朋友办过一个公司,过程和结果跟你说的一样。”两人哈哈大笑,说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叫来余启东,三人痛喝了一夜的啤酒,就此成了莫逆。
田昊明又说:“你知不知道沈奕有个日本名字?”
小丰问是什么,田昊明说:“他跟姿三四郎是兄弟,叫沈一四郎。”小丰听出是“沈奕色郎”的意思,笑着回应说:“我听说你也有个日本名字,叫田昊明子,跟百惠子千袋子是一辈儿的。”
田昊明说:“沈奕色狼。”
小丰说:“明子明子。”
田昊明不服气,又改说:“沈奕是狼。”
小丰接下就说:“明子明子。田昊明子,田中明子,田中角荣明子,田中绢代明子。松下明子,铃木明子,松下幸之助明子,铃木五十铃明子,中条英机明子。你还是杜丘吃药明子,横路敬二明子。”
这杜丘吃药是日本电影《追捕》里的一个场景,高仓健饰演的检察官杜丘混进精神病医院,被人逼着吃下能麻痹神经的AX药片,背景音乐是一段紧张的吉它单弦拨奏,看过的人都记得这段。有一阵城里的年轻人流行弹吉它,这一段“杜丘吃药”,是每个人必弹的。而横路敬二,则是这部电影里的一个配角,丑得不能再丑。骂人横路敬二,就跟骂人卡西莫多一样。
沈奕和余启东看这两人斗口,都笑得说不出话来。那两人斗了这一阵,先是绷着,后来忍不住也笑了。
过了一会,田昊明又说起他有犯罪感来。说这个小姐请他去看电影,那个小姐请他去喝咖啡,去了就怎样怎样,回来就给老婆写信,低头认罪,说他犯了错误。但诱惑就在面前,不犯错误都不可能,在犯错误的时候就有犯罪感,越是有犯罪感就越想犯罪。忏悔了一大通,又说:“小丰,沈奕以前也有犯罪的,你要抓住他,逼他招供。他这个人一顿两顿打经受得起,你千万不要手软。我老婆就厉害,我一回去,就让我跪算盘。我故意使坏,用尽力气啪一记跪下去,算盘就跪断了,算盘珠子滚到床底下去了。我老婆火大起来,又拿洗衣裳的搓板来让我跪。我是不敢不跪啊,可怜我的膝踝头哇。”
他一路说,小丰就一路笑,余启东和沈奕两人早就听惯了,摇摇头不理。小丰故意说:“那小杨姐说她过一阵儿要来,你就不要让她来了好了,省得又要写检查又要被体罚。”
田昊明哀声叹气地说:“我要是敢说不让她来,她肯定明天就坐飞机过来查岗了。”
小丰说:“那你马上打电话给她,说你不要来了,你让她放心,你在这里从来没有犯过错误,从来没有过犯罪感,眼睛的余光都没瞟过一眼来勾引你的张小姐李小姐,她一听,马上就赶过来,你就不用再哀声叹气了。”
田昊明问沈奕,“你家小丰真是太聪明了,太善解人意了。你用了什么办法把她勾上手的?透露两招。有这么好的招数不介绍给兄弟,太不够朋友了。”
沈奕只好再对小丰说:“你别理他。他也就嘴上说说,什么都不敢的。”把手里的一叠材料用个大的档案袋装起来,交给田昊明,说:“这是第一期的内容,你拿回去先做起来,等余启东找到办公室,你再和那边说辞职的事吧。”
余启东说:“办公室的事有点眉目了,我看我们下面应该去找房子了。把华兴的房间退掉,只留12B03做总部,这里的地址电话外头也都知道了,改了反而不好。找到房子我们都搬过去,这样我太太过来也有地方住了,这里就让余济中留守。”
沈奕说行,我让她们也一起找。这些时候的单跑下来,女孩子们都锻炼出来了,见了再大的老板老总,也跟平常人一样。有时催催款催催资料,多联络几次,还成了熟人。哪 家大公司手里没有几套空置的房子呢,向这些大老板们问,比问什么人都简捷快当。
快到吃饭的时候,余启东说去梁记,几个人下楼骑了自行车,小丰自然还是坐在沈奕的后座上,一坐下,就把手臂环在他的腰上,田昊明看见了就说:“知道了吧,这个就叫假装腰细。这女人的手一勾上男人的腰,男人都要吸一口气,这一吸气,腰就细了。假装腰细。”
听得众人大笑,都说田昊明老婆不在身边,看见人家坐个自行车都要编些东西来说,实在是忍不住,就去桑拿好了,自然有女人来搭你的腰,你也假装腰细一回。

护花使者

西安姑娘、中文系系花来的那天,办公室只有余启东和小丰在,文琳的哥哥带了她来,和余启东在谈话,小丰给他们倒杯茶,打量这位系花。
听她哥说她叫文琳。人如其名,确实很文静秀气,鹅蛋脸,五官十分端正,只是皮肤不太好,有点黑,还有几粒痘痕。比起张玫的明星气质,程雪的开朗,小丰的活泼,那是完全不同的一种美。
文琳不太爱说话,也许是刚来不熟悉的原因。小丰跟她聊天,她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不爱说话不爱表现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好的习惯,干这一行,要的就是能说会道。她跟余启东出去了几次,沈奕也带了她几次,让她独自行动时,每天还是空手而归。一个星期后,才拿了一张四分之一版面的合同回来。
而张玫刚来不久就掌握了诀窍,跟余启东一样,张嘴就是天花乱坠,吹得人云里雾里,好像不上《名人堂》就不是本市的好企业,就被人家甩下了几条街那么远。人家部属的、省办的、市办的、私人的、外资的谁谁谁都上了,把一张张合同复印件翻出来,几大银行保险公司都赫然在目,让小企业主听了怦然心动,觉得能跟这大公司大老板大企业家出现在同一期杂志上,身价行情看涨不少。
这一段时间出去,人人都几乎是上午一单,下午一单。小丰打电话预约、催款催资料,整理文字稿,让他们补上老总和企业的照片,也是忙忙碌碌的。一笔笔款子打进账号里,余启东踌躇满志,意气飞扬,天天带了姑娘们去梁记餐厅吃午饭,包括晚饭。吃得餐厅的服务小姐们都问小丰的叔叔他们怎么天天都来,小丰叔叔说他们公司有钱。
不单服务小姐跟他们搞熟了,连厨房里的大师傅都熟悉他们。有时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等了好久菜都不上来,小丰抱着服务小姐叫姐姐,说姐姐我们饿死了。小姐说没办法,客人太多,厨房里忙不过来。张玫说我去催,跑到厨房门口,双手互握在胸前,一亮嗓子就是一段“落雨大”:
“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她连广东民歌都会唱了。大师傅们听得放下了锅铲菜刀,听她唱完了歌,都拍起手来,再加把劲把他们要的菜炒出来。张玫端了一盘葱姜炒花蟹放在桌子上,一桌子的人都赞她了不起。旁边桌子看见他们的菜上来了,只好笑笑,谁让人家有这样的催菜高招呢。何况这姑娘又是那么漂亮。
《名人堂》的姑娘真的是各有各的好看,余启东坐在里头顾盼得意,那样子活像韦小宝在钓鱼岛上坐拥美人。小丰低声把这话说给沈奕听,一边说一边捂着嘴笑。
沈奕也低声说:“他就是喜欢这样,喜欢一大群人围着他,唯他马首是瞻。但这个人是个将才,做事不拘一格,点子又多,脑子又活,又有冲劲,确实是个人才。”
小丰说:“你们两人配合得很好呀,他想点子,你完善它,你们两人是一将一相。难得你们不争不吵,合作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