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能来接我,我真的很高兴。”
时间总是向前进,生活也总要过下去,既然已经改变不了必须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事实,何不积极地面对,在可能的前提下让自己活得更好更开心?
也许是因着想通了,当秀珠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长袍马褂、洋装旗袍,看着街道两边形形色|色的招牌店铺,已能用欣赏与猎奇的目光来看待了。收回视线,秀珠笑看向坐在她两边的白雄起与白太太,“哥哥,嫂子,今日的天气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秀珠的心态就是这样了,她只是个随波逐流、努力适应环境的普通人,金手指会有,但不会太离谱。

 


☆、闺房

车子缓缓地驶过闹市,渐渐地周围的房屋少了,人群不见了。不久后,车子驶上了山道。这山道的坡度极缓,路面宽阔平整,两边是粗壮高大的红枫树、银杏树、柏树,郁郁葱葱地绵延到远处。绿色掩映间,隐约可见一幢一幢错落有致的洋房。
这是小秀珠记忆中回家的路。
秀珠摇下车窗,让外面带着清新的空气吹进来,撩起她垂在耳侧的发。正值初夏时节,和风透着凉意,拂在面上很舒服,引得秀珠不自觉地闭了眼,唇角牵起明显的弧度。
忽然,秀珠觉得身子向前一倾,车子的马达声停了下来,耳边传来白雄起平和的声音,“秀珠,我们到家了。”
秀珠回过神来,睁开眼睛,顺着车窗一看,车子停在了一幢气派的欧式三层洋房门前。早有管家恭敬地拉开车门,秀珠被白雄起牵着手,迈出车门。在地上站稳,见着在管家的带领下,穿着统一款式的衣服,整齐地列在两边的下人,向着自己三人鞠躬行礼,对她的回归表示欢迎时,秀珠才发现车子一路未停,在她还闭着眼享受新鲜空气时,顺着大开的院门,驶过了中间干净笔直的白色大理石路。
白太太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管家身上,“白叔,让大家都散了吧,这个月每人多领半个月工钱。另外,叫厨房仔细准备着,多做几个小姐爱吃的菜。那个莲藕排骨汤不错,有的话让他们做上来。”
白公馆的管家白华在白雄起的父亲在世时,便早已是白公馆的管家了,可以说是看着白雄起兄妹两长大的,白雄起一向对他很看重。即使是白雄起的父亲去世后,白雄起仍是信任他,委他以重任,更是唤他“白叔”。
白雄起夫妇对他客气,白华自己却从来不摆老资格,不仅礼数周到,做事更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放松,将整个白公馆打理得井井有条,让白太太轻松不少。他是个明白自己身份与本分的,白雄起夫妇对他客气礼遇,他会觉得是福气恩惠,心里仍然记着上下尊卑,绝不会因此拿起乔来,只更用心地做事,照看好白公馆罢了。
所以,一听白太太吩咐,白华已躬身应是,“可巧了,今日正好有佃户送上来的新鲜莲藕,排骨也是常备的,知道小姐今日归家,正准备着。”说完,白华看向白雄起,等着白雄起的意见与决定。
“就按太太说的做!辛苦白叔了。”
莲藕排骨汤是秀珠爱喝的。白雄起点了点头,满意于白太太的细心。家里的事白雄起一直交给白太太,她一向处理得不错,白雄起自然也不会多事。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若是让他决定每天吃什么、穿什么,还不要头痛死。所以,在这些方面,白太太说什么,白雄起一般都是不会反对的。
白华连称不敢,看着白雄起夫妇牵着秀珠进门,指挥着众下人散去不提。
白雄起与白太太一人一边,牵着秀珠的手走进正门,在大厅内的沙发上坐下,便有丫鬟送上了茶水点心。坐了不到一刻钟,白雄起接了个电话,匆匆交代了一声,尤其是对着秀珠许下了不少好处,允诺晚上一定回来陪秀珠用饭,这才提着公文包,叫来司机坐着车子出去了。
白太太看了看立在墙角的掐丝珐琅立地钟,转向秀珠笑道,“秀珠,现在时间还早,你要不要上楼去休息一会儿,等着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你的房间,我吩咐初兰初荷重新布置了,地毯窗帘、帐子床单都换了新的,也算是去去霉气。你上去看看,有什么不喜欢的告诉我,我再帮你换。”
秀珠闻言一怔,随即笑道,“谢谢嫂子。嫂子的眼光定是好的,我相信嫂子。”动手的是初兰初荷,但那些东西定是白太太选的。
白太太笑而不语,招呼来初兰初荷,让她们带着秀珠上楼。
秀珠一面点头答应,一面打量着初兰身侧的初荷。在医院的时候,秀珠已见过初兰,那初荷却是第一次见。眼前的初荷是个与初兰差不多大的少女,浓眉大眼,带着一脸的憨直朴质之气,穿着与初兰同一样式、不同颜色的衣服,长发编成一条粗粗的辫子,拿红头绳扎了,拖在背后。
初荷与初兰一样,都是贴身照顾秀珠的丫鬟。初兰是白家的家生子,她的父亲负责照看白公馆的花园,母亲则在厨房做事。而初荷不同,她原本不叫初荷,是因着家里穷困,很小的时候便被卖给了人伢子,后来白公馆的一次添人,她让管家白华看中,买进府来,改了名字,调|教好了派给小秀珠。
暗暗打量了初荷几眼,秀珠收回视线,向白太太告罪一声,便随着初兰初荷二人,沿着汉白玉的楼梯,扶着红木扶手,拾阶而上。秀珠的房间在二楼,离着白雄起夫妇的房间不远。早有初兰开了房门,迎着秀珠进内。
房间很宽敞,当中一张大床,上面铺着粉色的床单,挂着同色帐子。家具全是漆成了白色,箍着淡金色的边,顶上是精致的水晶吊灯。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铺着几张羊毛毯,上面微卷的毛茸茸甚至让秀珠有了躺倒打滚的冲动。错落放置的椅子是藤条的,带着藤条失去水分后,那种原始的浅黄褐色。窗帘是双层,外层嫩黄色,较为厚实,内层为粉色,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是窗明几净、温馨舒适,完全符合了一个十岁小女孩的喜好。
粉嫩的颜色让秀珠在心里唾弃自己装嫩,但想到小秀珠确实只有十岁,自己算是沾了她的光,便也释然了。最让秀珠满意的,还是房间朝南面那扇大大的落地窗,几乎占了整个墙面。此刻,那扇透明的玻璃门正被初兰推开,外面的阳台上,放着一张圆形的玻璃桌,配着与房间里同一款的藤条椅子,桌上的水晶花瓶里,插着几枝新剪下的红色马蹄莲。
阳台正对着花园,站在阳台上,视野异常开阔,可以清晰地远处郁郁葱葱的大树,看到绿色掩映间那一个个或大气、或精巧的屋顶。
秀珠将整个房间的布置一一看过,甚至按着小秀珠的记忆找到了房间附属的卫生间。待真正看到的时候,她仍是不得不讶异于卫生间内卫浴设施的一应俱全,除了东西的样式比较复古,同现代有些不同外,其功能用法已与现代相差无几,极其方便。
除了感叹之外,秀珠再没有其他想法了。要知道,这可是在民国三年,绝大多数人都还用着煤油灯,很多人即使见过电灯,也不可能用得起。只有像白家这般的豪门世家,电器设备全部从国外买进,自备了专用的发电房的,才可能有这样的大手笔。
看了一圈,察觉到房间里的异样安静,秀珠才发现不知何时,初兰初荷已帮她铺好床,带上门离开了,留了她一人在房间。静静地躺在床上,秀珠回想着这几日的所见所闻,竟是不觉迷迷糊糊起来。
小秀珠本是高烧昏迷住院,现在虽然治好了,但身体难免虚弱容易疲累。秀珠这一觉,居然直接睡过了中午,到了傍晚时分,方慢慢地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唉~~好冷清。。。

 


☆、相处

这边秀珠刚掀被坐起,套上鞋子走了几步,房门已应声而开,初兰笑着进来,“小姐可算是醒了,太太都问了好几遭,老爷回来知道小姐还在睡,都急得想找医生来看了!”老爷指的自然是白雄起,白父去世,白雄起这个原本的少爷便成了老爷。
初兰这么快进来,秀珠心知定是白太太看她错过了午饭,有些不放心,让她与初荷候在门外等着。她醒来后发出的动静被她们听到了,初兰进来侍候她,初荷定是已将她醒来的事报给了白雄起与白太太。
“我好好的,不过是多睡了些时候罢了,请什么医生?偏哥哥爱大惊小怪,我哪里就这么娇弱了?莫不是他忘了我今早才从医院回来?”
初兰抿着唇,竟是露出些想笑又不敢笑的意味,“小姐这一觉睡得可真长,老爷急得不行,又不敢打扰小姐,要不是让太太劝住了,指不定现在医生已经上门了。”
秀珠想象着白雄起着急地找医生的模样,不觉有些感动。初兰看着秀珠表情,知趣地没有再说什么,只引着秀珠进了卫生间,放了水将毛巾浸湿,拧得半干让秀珠擦脸。洗漱完毕,秀珠跟着初兰回了卧室,初兰打开来秀珠的衣柜,露出满满一柜子夏装,大多是浅淡粉嫩的颜色,以洋装居多,只有少数几件旗袍。
想来也是,旗袍是最能凸显女性身材气质的,就小秀珠的身板,穿旗袍真的为时过早。反倒是那些缀着蕾丝花边的连衣裙、公主裙,更能显出小女孩的精致可爱。
早在医院时,秀珠已从镜子里见过了小秀珠模样,虽则年岁尚小,但已出落得眉目如画、清雅可人,可以想见长大后定是少有的美人。秀珠本身生得很好,不然那方经理也不会对着她不依不饶了,但比起小秀珠来,竟是还差着一些。
“小姐想穿哪一件?这件蓝色的好不好?”
秀珠想说算了,不用换衣服了,但低头一看身上那件连衣裙上的褶皱,想着她竟是穿着这一身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不觉有些不好意思。再一看初兰手中的裙子,是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样式比较简单,只荷叶袖的设计添了些俏皮,衣领与下摆处滚着米色的蕾丝边。
“嗯,就这件吧。”
初兰应了一声,帮秀珠换了衣服,拿羊角梳理顺秀珠长发,分成两股,拿蓝色的缎带分别固定在头顶两侧,微卷的发梢搭在秀珠肩头。这么一个发型,倒是与秀珠一身衣裙极相衬。
楼下大厅里,白雄起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白太太指挥着几名小丫鬟摆饭,见着秀珠下来,白雄起放下了报纸,白太太向她招手,“秀珠快过来!原是中午想叫你,看你睡得香,也就没有让人打扰你,不想你竟是一觉睡到傍晚,午饭都错过了。快来坐下,还差两道菜,咱们就开饭。你一整日未吃东西了,待会儿可要多吃一些。”
白雄起仔细观察秀珠面色,见她神色轻松,面上带着淡淡的红晕,倒是放下心来,“怎么睡了这许久?要不要请了李医生过来,让他帮你检查一下?”李医生,一直是白家的家庭医生。
眼见着白雄起请医生之心不死,秀珠有些黑线。她走了上前,在白雄起身侧坐下,抱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哥哥,你是不是忘了,我今早刚从医院回来!”
“我正是怀疑你还未全好!”面对秀珠的撒娇,白雄起很是受用,“不过算了,既然秀珠不愿意,那先不找医生。只一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定要马上告诉我与你嫂子,不许自己偷偷忍着,知道么?”
秀珠自然连连点头答应,白太太在一边笑道,“你呀,也别太担心,咱们秀珠可是个健康的小姑娘!”
说着,白太太招呼白雄起与秀珠用饭。坐下后,白太太先帮白雄起与秀珠各盛了一小碗汤,正是早上白太太吩咐的莲藕排骨汤。
“秀珠,你饿得久了,先喝碗汤暖暖胃。”
秀珠依言拿起调羹喝了一口,在白雄起与白太太的注目下笑道,“很好喝。”
白雄起也喝了一口汤,“好喝就多喝一点,明儿再让他们做也使得。”
秀珠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这汤真的不错,清淡鲜美,带着莲藕的清香与清甜,便是天天喝,估计都不会觉得腻。白雄起见秀珠爱喝,向白太太打了个眼色,白太太默默记下,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放进秀珠面前的小碟子里。
“今日刚捉上来的鲈鱼,秀珠尝尝,可还合胃口?”
秀珠尝了一口,见白太太有一直站着为她与白雄起布菜的趋势,放下筷子笑道,“嫂子你也坐下,我自己来就行了。累着了嫂子,哥哥定要心疼,可不就是我的罪过?”
白雄起瞟了秀珠一眼,对她的取笑充耳不闻,点头道,“你就坐下吧,一家子吃饭,哪里有这许多讲究?以后这些事交给丫鬟就行了,不用亲自动手。”
白太太横了白雄起一眼,却没有提出异议,在白雄起身侧坐下了。白太太的这一眼似嗔似怒,竟是媚态十足,偏白雄起似是压根没有注意到,只目不斜视地对付方才白太太夹到他小碟子里的青菜,惹得秀珠捂着嘴,“嗤嗤”笑个不停。
秀珠暗暗决定,要是有机会,定要问问白太太,白雄起与她是怎么从相敬如宾变成现在这般相处的。
用完饭,早有丫鬟将碗碟收了下去,白雄起夫妇并着秀珠坐到了厅内沙发上,初兰与初荷端上了两个水果盘子。一个里面切成小块码得整整齐齐的菠萝,插着几枚竹签子,一个盛着小片黒籽红壤的西瓜。
秀珠拿竹签子叉了一小块菠萝递给白雄起,又拣了一片西瓜给白太太,自己也拿起一片吃起来。她从小秀珠那里知道,这两种水果,白雄起爱吃菠萝,白太太喜食西瓜。
吃了一片西瓜,两小块菠萝,秀珠便放下不吃了。从初兰手中接过湿毛巾净了手,秀珠见白太太也不再继续吃,想起方才的疑问,便拉了白太太的手,扭股糖儿似的往她怀里钻,“嫂子,好嫂子,你与哥哥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吧!好不好?好不好?”
如果换了前世的秀珠,她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动作的,不说她本来的年纪比白太太大了好几岁,便是她自己的面子上也过不去。但秀珠既然已决定让自己成为小秀珠,又有小秀珠全部的记忆情感与她融合,像对着白雄起白太太撒娇打诨这些事非但没有抵触,还做得极其自然。这么做了之后,秀珠觉得自己就是小秀珠,秀珠却真正成了前世的过去。
“嫂子与你哥哥能有什么事?”白太太理所当然地故作不知。
“嫂子你装傻!”秀珠一瞪眼,毫不留情地拆穿了白太太的心思,“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白雄起,秀珠见着他正若无其事看着报纸,似乎并未听到她与白太太的对话,秀珠心下暗道这两人果真是夫妻,一样地能装。不过,既然已提起这个话题,秀珠是不会放弃好机会的。
“嫂子,你要是再不告诉我,我可去问哥哥了!”转向白雄起,“哥哥,我若是问你,你会告诉我的吧?”说着,秀珠眼巴巴地看着白雄起,一副“我很好奇,快告诉我”的模样。
白雄起好笑地放下报纸,伸手戳了戳秀珠额头,笑骂道,“小鬼灵精!别再闹你嫂子了!事情说来也简单,不过是你嫂子装得不像,被我发现罢了。”
“真的么?哥哥你确定没骗我?”
秀珠怀疑地来回打量白雄起与白太太,有些不信事情会这么简单。从小秀珠的记忆来看,白太太的表现明显无懈可击,如果白雄起真能看出来白太太一直在演戏,怎么等到了一年多后才揭穿?要真这么简单,白太太至于瞒得这么严实,半点口风都不肯漏?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有必要骗你么?不信问你嫂子!”
不用你提醒她都会找白太太求证!秀珠立刻转向白太太,“嫂子,哥哥说的是真的?”
白太太不知想到了什么,细若白瓷的脸上居然浮起淡淡的红晕,眼睛也不太敢看秀珠,“是真的。”
秀珠暗自摇头。这种状态下,白太太说的话她会信才怪了。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啊!

 

 

☆、玉芬

秀珠最后还是没能自白太太口中问出什么。白雄起一口咬定是白太太装得不像,被他识破真性情,才有了现在干脆不装的白太太,白太太坚决地秉承了夫唱妇随的原则,任凭秀珠怎么问,再没有第二句话。若是秀珠问得急了,她便摆出一副岿然不动的架势,闭口不言了。
秀珠知道问不出来实情,缠了白太太片刻后,也不再勉强,只在心里默默记下,暗道来日方长,总有一日弄清他两人隐瞒的真相。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眨眼间离秀珠出院回家过了十几日。这些日子以来,秀珠觉得自己越来越向小秀珠靠拢,已再也分不出彼此,与白雄起夫妇相处亦愈加轻松随意。大约是因着白雄起与小秀珠这个幼妹年岁相差太大、他与白太太又没有孩子的缘故,白雄起夫妇简直将秀珠当成了女儿一般疼爱。
白雄起一如既往的忙,但不管再忙,他都会尽量回家陪着秀珠与白太太用晚饭。即使有了应酬不能回来,他也定会提前告知,并努力赶上夜宵,一直保持着夜不归宿零记录。白天里,家里一般只有秀珠与白太太两人,白太太会带着秀珠品茶聊天,告诉她一些社交礼仪与注意事项。有时候,也会稍稍提及与白家家世相当的那些世家豪门,讲讲他们府里的人际关系,各家各府或近或远、或亲密或疏远的联系,对着某些奇闻异事八卦八卦。
秀珠知道这些都是有用的信息,当成故事听了之后,牢牢地记在脑中。有时遇上不理解的事,便会主动提出来问白太太。既然她已是小秀珠,自是要尽最大的努力,做好小秀珠。作为白家小姐,她日后免不了要与那些人见面交际,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不如趁着机会多问多学,绝不能因她而丢了白家与白雄起的脸面。
尤其现在他们兄妹父母双亡,若是出点什么问题,“无人教养”的大帽子定会扣在她头上,毕竟白雄起已经成年,需要教养的自然只有她秀珠。上流社会的消息总是传得飞快,每一位夫人太太的身后,都站着至少一位先生老爷。真出了这样的事,可不仅仅是面子上不好看了,白雄起的名声也会因此受到影响,继而不利于他的前途。想来白太太将这些事说来替自己解闷,也是有让她提早接触的意思。
豪门小姐,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当然,这些对秀珠来说都不是问题。若是凭着她二十九岁的心智、七年现代社会摸滚带爬的工作经历,还无法将这些东西消化吸收,她还不如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也省了浪费白家的粮食。秀珠学习的结果让白太太非常满意,连带着让白雄起夫妇对她更是用心了两分。
秀珠很享受现在的生活。虽则没有现代的电视、电脑等娱乐设备,但温馨的家庭氛围、轻松写意的环境,以及白雄起夫妇的关爱,足可以弥补这一点了。晚上躺在床上,她还是会想起远在另一个时空的奶奶,牵挂着她到底过得好不好,却再不会像在医院那般彻夜不能眠。除了奶奶,她越来越少想起现代的一切。
这一日午后,初夏的阳光还没有三伏天那种灼人的温度,落在身上并不会让人觉得热。白公馆后花园的葡萄架下,秀珠与白太太相对而坐,初兰初荷,并着白太太的两个小丫鬟梅香菊香侍立在不远处,随时等着秀珠与白太太的吩咐。
这是两株种下超过二十年的老葡萄树,密实柔韧的藤蔓将整个葡萄架缠绕得满满当当,巴掌大的叶片厚实肥嫩,似乎涂上了一层绿蜡。一串一串青色的葡萄挂下来,每一颗只比着花生略大,竟像是工艺品一般,显得特别精致。
和风轻轻吹来,带来不远处栀子花的清香,也撩起了秀珠的长发。白太太拿起秀珠面前喝了大半的小碗,帮她添满,笑道,“这酸梅汤做得不错。我看你这几日胃口有些不佳,是不是天太热了?”
“谢谢嫂子。”不知道白太太从哪里看出她胃口不好,不过秀珠知趣地没有反驳。依样为白太太碗里也添上一些酸梅汤,“嫂子也多喝一些,消消暑。”
白太太心知秀珠只略略少吃几口罢了,并未严重到胃口不佳,提了一句后便略了过去不再提,看秀珠对着酸梅汤喜欢,便微笑着介绍道,“这酸梅汤不似一般人家做的,用干乌梅、山楂、甘草加上冰糖,而是用的新鲜杨梅,加上蜜枣玫瑰花,用蜂蜜调味,喝着果真味道更佳,秀珠觉得呢?”
初时秀珠喝时,只觉得酸酸甜甜,清香宜人,又是冰镇过的,夏日里喝正好。听了白太太的介绍,再尝味道,细细分辨,很容易便尝出了淡淡的玫瑰香,杨梅的酸味与蜜枣的甘甜完美结合在一起,既不会酸得过分,也不会过于甜腻,再加上蜂蜜的香味,这味道简直让秀珠越喝越爱,忍不住又多喝了两口。
拿着帕子擦擦嘴角,秀珠才抬眼笑道,“这酸梅汤好。有嫂子在,我可有福了。对了,我得少喝点,给哥哥留些,也让他尝尝。”
白太太失笑,“你哥哥的份儿,我早留好了,在厨房放着,你就放心吧。”
秀珠一想也是,顶着白太太满含笑意的视线,自汤盅中又舀出些添到碗里。正喝着,忽有一名小丫鬟来报,说是王家大小姐来了。秀珠一听,便知是白雄起的表妹,小秀珠的表姐,将会嫁给金家家主金栓的第三子金鹏振为妻的王玉芬。
白雄起兄妹的母亲娘家姓杨,与王玉芬的母亲是同胞姐妹。杨家本是富贵人家,虽则比之金家白家略有不如,但自来嫁女嫁高,两个女儿一个嫁了白家,一个入了王家。杨家只得两个女儿,没有男丁继承家业,杨老夫妇也是想得通,居然将偌大家业一分为二,给了两个女儿做嫁妆,自己两人只留下极少的部分养老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