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江采月不待婠婠有所反应,已经伸手拈起一块绿豆糕,放到婠婠搁在腿上的手里。

婠婠慢慢地垂下头,看着置于自己掌心的糕点,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反应。在这之前,江采月还不曾让她自己食用过东西。不管是药汁,还是饭食,都是由江采月喂给她的。

其实,江采月这么做,又何尝不是顺了自己意?

打定主意,婠婠再次抬眼看了看江采月,又低头望向掌心的绿豆糕,终是在江采月略带鼓励的含笑目光中,缓缓地抬手,将糕点递到唇边,轻轻地一口咬下。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真郁郁~要让婠婠快点重练武功,不然太憋屈鸟!⊙﹏⊙b汗


假作真时真亦假

 

“七叶莲,又称龙爪叶、朱砂莲,味苦、性温,入肺、肾、肝、脾四经,用于舒筋活络,行气祛湿,散寒祛风。”

繁茂的大树下,婠婠手上捧着一册纸页泛黄、约摸半寸厚的蓝皮医书,轻柔软糯的童音缓缓地和进风中。坐于婠婠身侧的江采月听到她一字不差地念出书中所载,亦满意地点点头。

“玖儿真聪明。”江采月微笑着拿过婠婠掌中的医书,指了指不远处石桌上的笔墨纸砚,“既然玖儿已识得这些字,接下来该是习练书法的时候了。”

婠婠心下暗叹,却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起身向石桌的方向行去。要原本写得一手好字的她伪装成一个初学书法的孩子,可比装作不认识字难多了。

很显然,刚才关于七叶莲药性功效的一段话,并不是婠婠在背诵中药医理,而仅仅是在识字。确切地说,这三个月来,在江采月的教导下,那本厚厚的医书便是她用来学习识字说话的工具。

那日婠婠主动食用了放到她手心的糕点后,江采月便如婠婠所料,开始慢慢地放手让她自己喝药吃饭。空闲的时间,则被江采月用来诱导婠婠开口说话。

初时,江采月还会将汤匙、筷子塞到婠婠手中,手把手地带她,耐心地指点她。婠婠自然也不会让她失望,在几次故意露出茫然失措之后,婠婠便让江采月看到她在“迟疑”、“犹豫”间“学会”了将交到手中的东西放入口中。

期间,为了不让江采月起疑,婠婠还特意多次在她面前将某些拿到手、但不能吃的东西塞到嘴里。她知道,一个懵懂的孩子,并没有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东西不能吃的概念。

就在江采月第一次将毛笔交到她手里,欲手把手教她写字的时候,婠婠便曾经将毛笔往嘴边递,之后当然又免不了让江采月一番说教解释。

江采月第一次让婠婠写字,是在婠婠开口说出第一字的第三天,而婠婠第一次开口,则是在江采月将“师父”和“师姐”两个词语在她耳边重复了五日之后。直到今日,婠婠还清晰地记得那日她捉着江采月的袖子,一字一顿地念出“师姐”两字时,江采月一脸温婉的笑意尽数换成震惊的样子。

多年来,这身体从来不曾说过话,发出的声音丝毫没有孩童的甜润稚嫩,而是带着干涩的暗哑,咬字也不是很清晰,这倒是省了婠婠刻意伪装的工夫。不过,仅只这般模糊的音节,已让江采月诧异惊喜莫名。

接下来,从单个的词语到短短的句子,从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到能清晰地表达出意思,从单纯地开口说话到看书识字,都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婠婠实在不想将早已熟悉无比的东西再学上一遍,便刻意地表现出自己“天资聪颖”、“记性极佳”,只要是被江采月提过一次的错误,她便不会再犯,同时,还会举一反三。

而江采月,除了惊讶婠婠学东西的速度之外,也只喜悦自己教得轻松,只当婠婠聪明过人,教得愈加认真尽心,丝毫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如此,三个多月过去,婠婠已将那本厚厚的医书看去几乎一半,已基本能听懂并理解旁人不太复杂的话语,并能与江采月师徒进行一些简单的谈话。

当然,这些只是婠婠表现在外,有意识地让江采月师徒看到的情况。她一直在想,待她“识得”大部分字,“能够”看懂大部分书的时候,便会刻意去找些相关的书看,用来解释某些急需改变的东西。比如,武功。

本来,江采月师徒在她面前现出武功时,是她提出习练武功最好的时机。可惜的是,从这个身体上醒过来四个多月了,那两人从未在她眼前出过手。或者说,她一直呆在小小的院子里,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她们出手。

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婠婠将原来的一手好字扭曲变形,对照着医书,一笔一划地抄写着。从江采月的角度看过去,婠婠端正地坐于石凳上,半垂着头,眼神专注,墨黑的发丝全数拢到耳后,由一根手指粗的银色缎带挽起,露出线条柔和的侧脸。

看到婠婠放下笔,轻轻地揉着右手手腕,江采月微笑着行至婠婠身后,微微倾身往石桌上看去。

果然,婠婠已经将今日念过的内容誊抄完毕。

与婠婠略带询问的目光相接,江采月不觉加深了唇角的笑意。她习惯性地伸手摸摸婠婠头顶,柔声开口,“玖儿写得不错。”

“真的?”婠婠眸中闪过明显的喜色,口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确定。

“当然。”江采月安抚性地点头,停顿了片刻,这才接着道,“今日是五月初一,师父例行看诊,玖儿想去看看么?”

“玖儿,能去?”婠婠作势想了想,紧接着又疑惑地微微侧头,看向江采月,“师父,大夫?”

虽然书房有很多医书,药园里又种植了很多草药,而她用来习字的更是一本中医药典,但对于这两个女子的身份,婠婠还是一无所知。此刻既然是江采月提起,她自是不会放过了解她们的好机会。

以上那一套动作、语气、以及说话的方式,婠婠早已习以为常。有时候,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就是那个被人下了毒,无知无觉躺在床上多年,不久前才得以苏醒的孩子。

江采月没有回答婠婠的第一个问题,而是直接牵起她的右手,“玖儿忘了么?玖儿的病就是师父治好的。”

“师父…”婠婠轻蹙起眉,似是思考着什么难解的问题,许久之后才迟疑地吐出一个词,“厉害?”

“师父的本事,自是极好的。”江采月足下不停,牵着婠婠穿过药园,像沉星潭的方向行去,“待日后玖儿跟着师父学习,便会知道了。”

江采月的答案并不能让婠婠满意,她想了想,接着道,“我们,去沉星潭?”

“玖儿也去过那里,还记得潭边的有三间竹屋么?”江采月没有半点不耐的表情,依然笑得柔和温婉,在看到婠婠点头后,她解释道,“竹屋平时是没人住的,只有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师父给人看诊的时候才会用到。”

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婠婠倒是有些满意了,但是,还不够。停了一会儿,她伸出空着的手拉了拉江采月的衣襟,“一个月,两天?”

“不是。”江采月微微摇头,“遇上师父心情不好,便没有了。”

婠婠一愣,随即面上闪过不解,“没有了?”

见着婠婠的模样,江采月目中笑意更甚,竟似心情大好。看她的表情,似乎只要提及莫尘颜的事,便很乐意说给婠婠听,“确切地说,只有在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才有机会让师父诊治。至于师父到底看不看,便看师父的心情了。”

顿了顿,江采月抬眼望着远处已隐隐可见的人群,加了一句,“而且,师父每次只看七人,她亲自挑选的七人。”

“师父,真奇怪。”婠婠口中说着奇怪,面上亦是不解疑惑之色,心里却是没有半点类似于惊讶的情绪。

事实上,此刻在江采月口中听到莫尘颜的行事作风,婠婠甚至极是认同。也是第一次,婠婠在莫尘颜与江采月身上感到一丝亲近。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好累啊~想偷懒啊偷懒,打滚ing


巧手施计破邪蛊

 

三个多月前,婠婠还对自己所处的环境一如所知。时至今日,不需要刻意去了解,江采月已经为她介绍了很多,也带她去了不少地方。

确切地说,江采月师徒半隐居于一处山谷之中。山谷本没有名字,莫尘颜随口取了“药谷”两字。

药谷极大,四面环山,山势峻拔,只有一条崎岖的小路通往谷外。谷内古木参天,郁郁葱葱,稍一不留神,便会迷失方向。更兼毒蛇猛兽,沼泽瘴气,除去偶尔进谷打猎、采药的农户,便只有来寻莫尘颜看诊的病人了。

莫尘颜师徒选取的居住之地,却是在药谷深处一处依山的空地上。而婠婠与江采月目前要去的沉星潭,则是位于药谷的最深处。

未及靠近,婠婠便先听到了隐约的水声。她知道,那是山间瀑布飞流直下,落入潭中所致。

渐渐地离得近了,水声越来越清晰,与此同时,沉星潭边聚集的人群也映入婠婠的眼帘。原本站在此处能看见的那三间青竹小屋,却是隐在了人群之后,没有看见。

婠婠收回视线,面带疑惑地望向江采月,“师父,只看七人?”

那围在竹屋边上的,至少也有五六十人,真的只看七人么?

“来这里的人,并不都是为了看病。”江采月微微一笑,牵着婠婠向人群所在的方向靠近,“而且,不到最后,他们又怎会自己没有机会呢?”

虽然婠婠以前并没有学过医毒之道,但只看莫尘颜花了将近十年,准确地说是八年的时间,将她这具形同死人的身体治愈,她便清楚莫尘颜的医术必是精深异常。

此刻看来,在莫尘颜一个月只看两天,每次只看七人,心情不好不看的苛刻前提下,还有这么多人寻上门来,莫尘颜此人,她可能还是有些小瞧了。

这般想着,婠婠已经在江采月的牵引下,绕过静立的人群,向人群中间的空地行去。

三间并排的竹屋前,一桌一椅一杯清茶一个精巧的药箱。莫尘颜随意地倚靠在椅背上,面容清冷,淡淡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

那少年仅只十四五岁,消瘦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眉宇之间更是泛出不详的青色,双目紧闭,显然正陷于昏迷之中。细细看去,少年裸 露在外的皮肤下,竟有一层隐隐的黑雾缓缓游动。这黑雾极淡,似是带着无数触手,吸附在皮肤上,游移间仿若活物一般。

立于那少年身边的精干中年男子一直注意着莫尘颜的表情,见她许久不语,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莫神医,我家少主人,到底生了什么病?”

莫尘颜的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开,却没有看问话的中年男子,而是望向了静静地立在一边的江采月与婠婠。

婠婠与江采月一道微微欠身,无声地行了一礼,随后在莫尘颜的示意下,站到了她的身侧。

伸手捉起婠婠的右手,莫尘颜的手指轻轻地搭上了她的手腕。片刻后,她才微微点了点头,放开了婠婠的手。

婠婠与江采月来的时候,便有不少人发现了她们。只是那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莫尘颜与地上的少年身上,即使有人认出江采月是莫尘颜身边的人,也没有在意。此时看到莫尘颜亲自为婠婠把脉,再思及之前那几人的待遇,一时间望向婠婠的目光便多了起来。

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那或不解、或猜疑、或刺探、或艳羡的目光让婠婠有些不耐。她轻轻蹙起眉,伸手捉住江采月的衣袖,将大半个身子藏到了她的身后。

江采月莞尔一笑,揉了揉婠婠的头顶,也便随她去了。

莫尘颜扫了地上的少年一眼,终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欲言又止的中年男子,轻轻地吐出一句,“他没有病。”

“没病?”中年男子紧紧地皱起眉,心思却是转得极快,“难道是毒?”

“未必。”淡淡地否认中年男子的猜测,莫尘颜没有再开口。

中年男子面上闪过一丝隐忍的怒意,忽然抱拳向莫尘颜行了一礼,“我等愚钝,还请神医解惑。”

“他还有救。”没有回答中年男人的疑问,莫尘颜径直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随后接着道,“一千两。”

还来不及高兴,中年男子便是一愣,随即又明白过来,转过身朝人群喊道,“李青,取一千两银票——”

“黄金。”中年男子话未说完,便被莫尘颜清淡的声音打断。

中年男子一噎,有些气急败坏地吼道,“取一万两!”

人群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应了一声,快速向外面跑去。显然,此次求医,他们来的远远不止那中年男子与李青两人,带着银钱多半亦远远不止一万两。

不过,看中年男子丝毫不避讳的模样,众人心下皆道他必有倚仗,即便心痒那些白花花的银钱,亦没有人敢动什么歪脑筋。更何况,这里还是让所有人心存顾虑的药谷。

普通人家,二十两白银便可衣食无忧、舒舒服服地过上一年。在中年男子看来,一千两的诊金已有些偏高,但只要能治好少主人,尚能接受。万没想到莫尘颜要求的竟是黄金,若不是他思及少主人的怪疾无人能治,强自压住怒火,恐怕刚才早已当场爆发。

希望莫尘颜真能如她声称的那般治好少主人,否则的话——

中年男子看着李青跑远,转身重又看向莫尘颜,神色间已恢复平静,“有劳莫神医,能否先为我家少主人诊治?”

不以为意地微微点头,莫尘颜侧头看向江采月,“采月,去屋里取一坛竹叶青。”

江采月应了一声,转身向竹屋行去。而婠婠,在莫尘颜让江采月去取竹叶青的时候便放开了手,相比与江采月一起去取酒,她更希望呆在莫尘颜身边。

很快,江采月去而复返,将手上捧着的那坛竹叶青放到桌上,随即退回婠婠身边。

没有理会众人好奇夹杂着疑惑的视线,莫尘颜自药箱里取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轻轻拔出瓷瓶上的封口,将瓶内的浅灰色药粉倾入开启了封口的酒坛里。

片刻后,原本悠远醇厚的酒香里便混入了一种淡淡的馨香,不浓,却连浓烈的酒香也无法将它掩盖。

做完这些,莫尘颜将青色瓷瓶放回药箱,又从里面取出一个白色、比之前稍大的长颈瓶子,倒出一颗黄豆大的深棕色药丸,曲指弹向中年男子。

见中年男子顺利地接下药丸,莫尘颜在他开口询问之前一挥宽大的袍袖,那个装满竹叶青的酒坛便平平飞起,旋转着稳稳地停在了中年男子的脚边,甚至一滴酒液也不曾洒出。

“将手中的药丸给你家少主人吃下,待他醒来,让他喝完坛中的竹叶青。”

说完,莫尘颜便不再理会中年男子,自顾自摆弄起药箱来。中年男子略带怀疑地瞧瞧手中的药丸,地上的酒坛,以及沉默的莫尘颜,终是弯下腰半扶起地上的少年,将药丸放入他的口中。

药丸入喉即化,倒是省却了少年昏迷不醒、无法吞咽的麻烦。很快,昏睡的少年便在中年男子紧张的注视中缓缓张开双目。初醒的少年有些迷迷糊糊,在中年男子的一番解释与劝说下,虽有不解,还是依着莫尘颜的要求,端起那坛竹叶青饮了起来。

一坛竹叶青足足有五斤重,那少年喝到一半已有些勉强,强撑着又喝了几口,他便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奇怪的是,少年从口中吐出的却并非酒液,而是一种粘稠的、散发着阵阵恶臭的黑色液体。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其实下面还有一点没写完的说,到明天那章了,困死我了,555。那个银子和黄金的兑换比例,咱问了度娘,暂时用了一比十的那个~~

 


少年怪疾终无恙

 

那少年呕声不停,手中的酒坛亦在他第一口黑臭液体吐出时,被半扶着他的中年男子接过放在地上。

除去吩咐少年将坛中的竹叶青饮尽,莫尘颜没有再开过口。此时的她,眼前放着一只巴掌大的暗红色描金精巧小木盒,正一心一意地将掌中瓷瓶内的透明液体倒入木盒里,似是根本不曾发现少年的情况。

仿若喝进去多少酒液,便要吐出多少黑稠恶臭的液体,自那少年呕出第一口黑色液体,竟是再也停不下来。不出片刻,少年的身前便积起一滩黑稠的粘液。

随着黑色粘液不断自少年口中呕出,那几欲让人窒息的难闻气味也逐渐弥漫开来,除了莫尘颜与江采月似无所觉之外,便连婠婠都轻轻皱了皱眉。一众围观的人纷纷低头皱眉,更有甚者后退几步,嫌恶地伸手掩住口鼻,一副不堪忍受的模样。

因着怪疾长期得不到医治,那少年原本便身体极弱,甚至送到莫尘颜眼前时已昏迷不醒,如今连续干呕,一张惨白的脸更是毫无人色,整个身子颤抖着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便会再度昏厥,再也醒不过来。

一直注意着少年的情况,那中年男子看着自家少主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惨状,心下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不管怎么看,这黑稠液体都不会是好物,此刻在莫尘颜的药物作用下排出体外应是有利无害,少主人怪疾治愈有望。忧的是少主人再这般呕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

有心想与莫尘颜搭话,希望她能减轻少主人的痛苦,但一看到她漫不经心的模样,兼之思及方才的事,中年男子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肺部,不上不下,气闷异常。

自己的脸面与少主人比起来,终是后者占了上风。中年男子思索了片刻,正欲开口,却是异变忽生,让他生生将几欲出口的话梗在喉间。

少年一直由中年男子半扶着坐在地上,先前他开始呕出黑臭液体时,刻意避着没有将液体溅到中年男子身上。在中年男子欲要开口的同时,少年似是终于将腹中的黑臭液体呕尽,上半身软绵绵地再度向地上倒去。

中年男子一惊之下,眼疾手快地揽住少年肩膀,早已将刚才想说的话尽数忘在脑后,求助地望向莫尘颜。

这一回,莫尘颜没有让他久等。她轻轻地扫了少年一眼,便淡淡地开了口,“让你家少主人平躺在地上。”

说完,莫尘颜将视线自少年身上移开,没有再理会横抱起少年,连走了好几步、直至离开那滩散发的恶臭的黑臭液体,才将少年小心地放下的中年男子,径直将桌上的小木盒连同一个紫色的小瓷瓶一起递给江采月,“采月,你去。”

江采月了然地接过,应了一声,便直直朝重新昏迷过去的少年靠近。

行至那少年身前,江采月似是没有看到中年男子脸上的戒备之色,自顾自在少年身侧停下,蹲下身子将那个暗红色的描金木盒放到他的耳侧,并轻轻地拨了一下他的头,让他的脸对着木盒。确切地说,是将木盒置于少年的口鼻之下。

做完这些,江采月小心地揭开紫色瓷瓶的封口,指尖在瓶身上轻弹,瓶子里的深色粉末纷纷飘落,准确地落入木盒。木盒中,装着八分满的透明液体,在阳光下泛起莹莹的光芒。

深色粉末一经与盒中液体接触,便即融入消失无踪,随后升起淡淡的苍白色烟气,渐渐地将少年的脸遮得有些模糊。

袅袅的白烟越升越高,经久不散。很快,所有人便发现不知何时,让人几欲作呕的恶臭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淡的清香。有些像先前混在酒香中的味道,只是更淡,却又更清晰。

若不是少年呕出的黑臭液体还留在那里,蜿蜒着流了一地,众人几乎要怀疑之前的恶臭只是错觉,有不少人甚至接连着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尤自一脸的不信。

理所当然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少年口鼻之下的木盒上,没有人会怀疑那是带来这一变化缘由,一个个皆不约而同地迈动脚步靠近了一些,伸长脖子紧紧地盯着木盒、白烟,以及昏迷少年苍白如纸的脸。

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婠婠忽然明白了江采月之前说的话。“来这里的人并不都是为了看病”,如今看来,怕是绝大多数都不是为了看诊而来。

只不过,这些人到底是为了旁观莫尘颜帮人看病,还是为了莫尘颜本身而来,便不得而知了。事实上,不管是哪一样,都有着不容忽视的吸引力。

这般想着,婠婠亦将视线转向那少年的脸,并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口鼻之处。若猜得不错,致使少年得此怪疾的罪魁祸首即将现出真面目。

果然,片刻之后,那少年原本苍白的面上逐渐浮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潮。这红潮异常奇怪,便如之前少年皮肤下游动的黑雾那般,它也是移动的。而且,比之缓慢游移的黑雾,红潮的移动更加快速、混乱,少年的脸看上去一块儿红、一块儿白,红白之间还在纠缠变幻。

面上红潮的出现似是给少年带来了痛苦,昏迷中的他闷闷地哼了一声,眉间越皱越紧。

此时,除去莫尘颜还是一脸平静之外,便连江采月亦敛起了惯常的温婉笑意,至于婠婠,也绷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微微屏住了呼吸。

忽然,婠婠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那少年的鼻孔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待她再看时,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是错觉么?

婠婠几不可查地皱皱眉,压下想近前看个究竟的冲动。随着武功一起失去的,还有她敏锐的目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