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悠悠从他口中得知裴元出身勋贵世家,是安平侯府嫡出少爷,这宅子是他已过世的母亲的陪嫁,除了宅子,另外还有数个铺子以及城外大片的田地庄子,全是他的。顺子说田庄倒也罢了,出息不多,泉州城的铺子可是摇钱树,日进斗金。言悠悠也猜想过他出身应该很不错,没想到这般既富且贵,她还真是一不小心就抱上了大腿。


意外惊喜
裴元扔下一句“把这里打扫干净”,便骑着马走了。两人只好该扫地的扫地,该擦洗的擦洗,还要晒被子挂帘子,直忙到中午才将要住的院子收拾出来。言悠悠走到厨房一看,清灰冷灶,除了一捆柴禾和半缸水,什么吃的都没有。顺子忙说:“我平时不做饭,忙了大半天饿了吧?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领着言悠悠来到巷口一家小店,说:“我吃过那么多米粉,就这家的最好吃,真宗湖头米粉,价钱也公道。他家的蚵仔煎也不错,你可以尝尝。”

果然米粉汤鲜料足,就着新鲜美味的蚵仔煎,言悠悠吃的心满意足。吃完顺子带她去添置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物,又告诉她哪里买菜,哪里买布,哪里买女儿家的胭脂水粉。因买的东西有点多,她雇了辆车,让顺子先送回去,自己则继续逛街。泉州城可比何西镇大多了,街道宽阔平整,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客人进进出出,一派繁华热闹。其中有不少专卖西洋来的宝货的铺子,一把东瀛扇子上百两银子,据伙计说这还是在泉州,要到京里,这样用料考究刺绣精美的扇子怎么也得卖个千儿八百两,听的言悠悠直咋舌。

她一路看一路感叹,比起前世那些普通人望而却步的奢侈品,这些西洋宝货有过之而无不及。路过一家首饰铺子,顿时被里面各色新巧别致的簪钗吸引住了。正在珍珠镶嵌银簪和水滴绿玉耳坠之间纠结,忽听得一阵吵嚷,回头却见早上那个棕发蓝眼的外国女子左手拿着一支珍珠流苏点翠金凤钗,右手捏着一块金子。店里的伙计连连摆手,说他们这儿不收金子。她以为钱不够,又摘下手上戴的蓝宝石戒指。这番动静惊动了掌柜,把金子和蓝宝石戒指还给她,拿出一块银子比划,意思让她先去换银子再来买。

无奈那女子听不懂,她似乎很喜欢那支凤钗,紧紧攥着不放,用生涩的汉语问:“夺…欠…”卷着舌头说不明白,急的又用本国话问了一遍。这次言悠悠听懂了,问那伙计多少钱,伙计说三十五两。言悠悠便指着钗子用阿拉伯语告诉她三十五两。她很惊讶,指着言悠悠说:“啊,你会说我们大食话!”言悠悠发现她用词发音有点怪,应该是古今阿语的区别,不过大部分能听懂,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她:“金子不行,得用银子。”大周朝通行货币是铜钱和银子,金子一般不直接做交易用。

言悠悠一路打听着,带她到附近的金银铺换了银子,顺利买到凤钗。因帮着做成生意,掌柜愿意以最低价二两银子将那根珍珠银簪卖给她,言悠悠摸着怀里仅有的一块银子,又摸了摸头上戴的木簪,咬咬牙买了下来。

那女子漂洋过海来到中国,万里之遥的异国他乡居然碰到一个能说自己母语的人,顿时比买到喜欢的首饰还兴奋,拉着言悠悠的手不放,告诉她自己叫姬玛,又说要学她一样把钗子□□地戴在头上。她对中国女子精美的穿着打扮羡慕已久,可惜怎么都学不会挽那些复杂好看的发髻。

言悠悠见她穿着一件大红石青提花外衫,配一件石榴红百褶裙,却披头散发,戴着一个镶满宝石的头箍,打扮的不中不西不伦不类的。摇了摇头,问老板借了梳妆盒子,替她挽了个凌虚的拧式髻。她在何西镇关禁闭那些天,除了做针线,便是和王小妹学怎么挽发梳髻穿衣打扮了。插上凤钗觉得少了点什么,把自己那根珍珠簪子借她戴在另一边,这么一打扮,顿时有了几分中国女子的模样,很是妩媚艳丽。

姬玛对着镜中的自己左顾右盼,十分满意,指着珍珠簪子说很好看,她很喜欢,问能不能用宝石头箍跟她换。言悠悠见那花型头箍上面密密麻麻镶满了米粒大的钻石,侧面还嵌了颗黄豆大的红宝石,不论其他,光那颗红宝石便值不少银子,不敢相信地问:“你确定?”姬玛用力点头,将宝石头箍塞在她手里,说这样的东西她还有很多,谢谢她今天帮忙。

言悠悠推辞一番见她执意要换只好收下,一看时间不早急着回去做饭,不然裴阎王回来饭还没做好,说不定又要发火。姬玛见她要走,依依不舍,说自己有许多东西想买,问她能陪她一起去吗。言悠悠瞅她拿自己当翻译用,出手又大方,这样的外快哪有不挣的道理,约好明天早上去明湖客栈找她。

天气炎热,言悠悠做了凉面,佐以黄瓜丝和酱牛肉,又用碟子装了辣椒油、盐、酱、醋、葱花、蒜泥等调料,可以按自己口味添加,简单又开胃。裴元是北方人素来爱吃面食,难得赞了句不错,没等她高兴又开始挑剔了:“光吃这个啊,喝的呢?”言悠悠忙倒了碗凉白开给他。他盯着那碗白开水一脸不悦,没好气说:“我又不是不给你钱,酸梅汤总要有吧?”言悠悠小声说:“没见有卖啊。”裴元怒了,“这个还要买?你手用来干什么的?”

言悠悠愤愤走了,不会做酸梅汤怎么了?谁生来会做酸梅汤啊!每天不打击她几次跟活不下去似的,她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裴元最近忙着去他名下的田庄铺子查账,顺子跟在一旁伺候,两人一大早就要走,晚上还得在城外的庄子上过夜。言悠悠顿时翻身农奴把歌唱,就差放声大唱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裴元看着她脸上怎么忍都忍不住的笑意觉得有些刺眼,决定浇点冷水给她提提神,以免得意忘形到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等我回来,想必就能喝到你亲手做的酸梅汤了吧?还有天热了,别忘了给我多做两件凉快点的衣裳。”

言悠悠对着他打马离开的背影直瞪眼,敢情只要她闲着,就使唤她使唤到死是不是!

言悠悠知道陪玩是个体力活,吃饱喝足才去明湖客栈。姬玛正等着她,将她引见给那个大食国商人,说他叫苏莱曼。苏莱曼穿着一身长到脚踝的白袍,坐在那里不动声色打量她,用标准阿语问她叫什么,言悠悠说了,他又问她怎么会说大食国的话。言悠悠早想好了说辞,说跟他们这些来中国做生意的大食国商人学的,说的不大好,请多多见谅。后来她才知道,他们的大食话也分方言和官话。

苏莱曼微微一笑,改用中国话说:“你说的已经很好了。”口音有点重,说的却是相当流利。然后他站起来,微微欠了欠身,带上门出去,将地方留给她们。

等他一走,姬玛立即拉着言悠悠在梳妆桌前坐下,在言悠悠帮她梳头的时候说:“苏莱曼成天忙着谈生意,没时间陪我,我又不会说中国话,哪儿都去不了,都快闷死了。现在好了,有了你,我总算可以出去玩啦。”言悠悠默默吐槽,看来她除了翻译、陪玩,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梳头娘子。

这天她陪姬玛几乎把泉州城逛遍了,衣裳首饰配饰以及各种新鲜有趣的玩意儿买了一车,累的腰都快直不起来,回到家晚饭都没吃倒头就睡。万分庆幸裴阎王不在,不用伺候他,明天她还得继续陪吃陪玩呢。第二天姬玛跟她说想要去庙会。言悠悠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泉州每月初一十五在城隍庙都有庙会,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会来,是当地第一大集会。两人雇了辆车,直奔城隍庙。

庙会果然热闹,一溜的摊子望不到头,两边挤满了人。言悠悠早已失去了一开始的新鲜兴奋,只是不停地机械地问着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然后将它们买下,并帮忙拿着,对周围投射在她和姬玛身上好奇的目光视若无睹。头顶太阳热辣辣地照着,言悠悠只觉口干舌燥汗流浃背,嘈杂拥挤的人群以及他们身上散发的汗臭味熏得她几乎晕眩过去。姬玛兴致却很高昂,连见了弹弓陀螺都跟看见什么奇珍一样,嚷嚷着要她问价钱,她不得不咬牙陪着。

翻译不但是脑力活,还是体力活。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姬玛总算累了,庙会也差不多快散了,两人打道回府。马车上,姬玛说她明天有事不能出来,拿出一袋银子,以感谢她这两天的陪同。言悠悠想了想,问能不能换成等价值的宝石。姬玛笑了,说:“原来你喜欢那个,早说嘛。我本来要给你宝石的,是苏莱曼说最好给你银子,因为在中国银子更实用。我有好多宝石,各种各样的都有,不过没带在身上,等回去给你。”


分道扬镳
回到客栈,姬玛拿了一大一小两个锦袋出来,先倒出小的那个,里面装的全都是打磨好的宝石,最小的也有指甲盖大,阳光下散发出五光十色璀璨耀眼的光芒,差点没把言悠悠的眼睛闪瞎。姬玛从中挑了一个蓝宝石,对着阳光看了看,说:“这个颜色好,又蓝又干净,一个就抵那一袋银子了。”又打开大的锦袋,从中抓了一把给她,说:“这些是我送你的,宝石比较小,有些有瑕疵,不值什么钱,你拿着玩吧。”

言悠悠忍着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谢过她回去了,路上小心翼翼护着荷包,生怕被抢了。到家立即把宝石倒出来,那颗蓝宝不用说,颜色纯正,完美无瑕,搁在后世,都够她吃好几年了。再看那些姬玛口中说的不值钱的宝石,大的有黄豆大,小的也有绿豆大,五颜六色,红宝、蓝宝、钻石、海蓝宝什么都有,其中还有一颗祖母绿,绿豆大小,颜色浓绿,底部有一点瑕疵,但是只要镶嵌得当,什么都看不见,丝毫不妨碍它的高贵美艳。

她想起前世买的一条祖母绿项链,比米粒没大多少,颜色还没这么绿,都花了她近两万块。比起这个,那个简直是垃圾。她不由得想,这些石头要是都镶嵌成首饰卖出去,她不就发财了?一想到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她兴奋的在床上直打滚。可惜乐极生悲,她在极度兴奋中开始鼻塞头疼,浑身无力,等到晚上裴元回来,她已经病的起不来了。

顺子忙去请大夫。大夫看了,说是劳累兼中暑,没什么大碍,喝两剂解暑药,好好休息就行。言悠悠看见裴元,猛地想起他要的酸梅汤和夏裳,不由得拍着胸口庆幸正好病了,不然他又要横眉怒目,还不定怎么折腾自己呢。她干脆装起了病,躺在床上狠狠躲了两天懒。

在裴元吃过顺子做的饭菜后,这两天大家吃的都是从酒楼叫的外卖,吃的裴元都有点受不了,对坐在那里啃西瓜的言悠悠说:“中个暑而已,你躺了两天也歇够了吧?晚上吃什么,还不去看看?”言悠悠将西瓜子吐在碟子里,慢悠悠说:“你不说我做的饭难吃吗?”现在知道她的好了?平日对她不是冷嘲就是热讽,从来没个笑脸。

在吃惯珍馐佳肴的裴元眼里,言悠悠做的饭菜自然没有多美味,只觉尚能入口,胜在时常推陈出新,总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吃食,令人满怀期待。这话他当然不会说,只摇头说:“是做的不怎么样,无奈有人比你做的更差,没办法,只好矮子里面拔高个。”

言悠悠不高兴了,“既然嫌难吃,为什么不请个厨娘?”她既要当丫头,又要做厨娘,还要时不时客串裁缝,一人身兼数职,两只手哪忙的过来?

裴元悠悠吐出一句:“要省钱啊!”

言悠悠吃的西瓜差点喷出来,他不是侯府公子兼土财主么,请个厨娘的钱都不舍得?这是要把她剩余价值都榨干是吧?无语地看了他半晌,突然说:“裴公子,我想和你谈谈。”

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称呼他,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用“哎,喂,嗨”一语带过。裴元看了她一眼,坐直身体说:“叫公子太生分了,乍听还以为你是谁呢,我排行第二,叫我二爷吧。”讽刺她丫头身份,不配叫他公子?言悠悠忍了,说:“裴二爷,我又是丫头又是厨娘洗衣做饭端茶送水地照顾你,也有一个多月了,请问工钱怎么算?”卖身的丫头还有月钱呢,她工作这么久,居然一分钱没拿到!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开口问问工资待遇。

“工钱?”裴元挑了挑眉,拿起手边的书说:“你知道我家粗使丫头月钱多少吗?五百文。你买这几本书一共花了多少钱?”言悠悠不说话,她当然知道花了二两八钱银子,比她看中的那根珍珠簪子还贵。裴元逼近她,冷声问:“你说你要干多少个月才能买得起这几本书?”言悠悠登时恼了,不发工钱不说,还赖上她欠债了,简直欺人太甚!怒气冲冲说:“我不觉得我只值五百文。”

“哟,那你觉得你值多少?”裴元扯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五百文,外面有的是丫头婆子抢着干你的活儿。”胆子肥了,敢跟他讨价还价!还是看他近来对她有所倚重,以为自己非她不可?他非要把她这股嚣张劲儿压下去不可,让她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哪知言悠悠的反应完全出乎他意料。她回屋收拾了个包裹,将桌上那几本书放进去包好,打了个结背在身上,说:“这些衣服和书就当工钱了。”裴元眉头直皱,“你什么意思?”言悠悠甩了甩头,用余光瞟了他一眼,说:“意思是,我不干了!”

等她走出房间,裴元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个丫头毫不犹豫抛弃了,气得脸都青了,冲出去拦住她吼道:“你以为你有点姿色,会做几道新奇菜式,就了不起了?你只要走出这里,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看着吧,不是被人骗就是被人卖。”

言悠悠神情自若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裴公子,无论如何,谢谢你这些天的庇护和照顾。”他又是什么好人了?一开始还想杀她灭口来着。

顺子听到动静过来,见她要走,拼命劝她,说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如何如何艰难危险,被人打杀拐卖都不知道,又说留下来多么多么好,完全不能理解她在想什么。

言悠悠先是谢过顺子,“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还是谢谢你。但是——”她回头看着裴元,慢慢说:“我不认为那些丫头婆子们抢着干的活儿是我该做的事。”

她读了那么多年书,灵魂穿越时空来到这个异世,不是来给人洗衣做饭的。

连顺子都觉得她大概是疯了,嚷道:“那你觉得你该做什么,当主子小姐啊——”

裴元突然大喝道:“别管她,她要找死,让她去。”看着她一脸坚决头也不回地走了,心情极差,狠狠踢了一脚院子里的树干,大骂蠢女人,蠢得无可救药!

言悠悠出来,先到顺子带她去过的那家小店吃了碗米粉,然后找了间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住下。头上少了裴阎王的压迫剥削,不,是裴抠门的压迫剥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以后她总算自由自在,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活了!睡前她问店小二借了针线,在裤子上缝了个口袋,把那些宝石装进去,又将袋口密封,然后穿在身上。她摸着钱袋里仅有的一两八钱银子,心里盘算着挣钱的法子,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她向店小二打听哪有房子出租,小二告诉她可以去牙行问问。牙行类似后世中介,有专门从事房屋租售,也有买卖人口的。她顺着店小二所指,找到一个姓周的牙侩,说要租房子。周牙侩了解她情况后说:“房子倒有,不过多是连房带院的大宅子,你一个人住,不划算。”她忙问:“没有小点便宜点的吗?”周牙侩说:“要便宜,便去南区,那里有专门出租单间的院子,一个月只要四百文,就是条件差点。”

待言悠悠明白那是穷人聚集的大杂院,出入人员复杂,为安全计自是不予考虑。她想起他们在何西镇租的王寡妇家的房子,问有没有那样的。王牙侩说:“你说合租啊,有是有,不过那样的,房主为了省几个中人费一般不会来我们牙行挂单,你得自己打听。”言悠悠没法,贵的租不起,便宜的不想租,只好上街碰运气了。

她漫无目的乱转,最后来到裴宅附近,泉州城就这一带她还熟点。在那家相熟的米粉店吃了饭,问老板娘知道附近谁家有房子出租吗。她来吃过几次饭,老板娘已认识她,热心地帮忙打听,最后有个熟客说:“前面两条街的丁秀才家听说有空房间,打算租给人住。”言悠悠忙谢过,在路人指点下找到丁秀才家,敲门出来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言悠悠问她是不是有房子要租。她说有,说话间上下打量言悠悠,好像在猜她是否有钱一样,市侩的眼神看的言悠悠有点不舒服。当得知她一个人住时,那秀才娘子立即皱眉,开始盘问她祖宗三代,哪儿人父母干什么的成亲没有是否良籍。

前面倒也罢了,言悠悠忍耐着说是何西镇人,父母双亡,还未成亲,当听到是否良籍时,登时怒了,她浑身上下哪一点让人觉得不是良家妇女?冷冷说:“敢问秀才娘子,您是不是良籍?”秀才娘子被她抢白的有点讪讪的,说:“你要租我家房子,我总得问清楚才行。”言悠悠不得不编了个谎话,说自己是来泉州投亲的,哪知亲戚不在,听邻居说搬到京城去了,老家房子也卖了,她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秀才娘子一听她是从小地方来的,又无依无靠,热情顿时少了一半,说:“我家房子是个大套间,要一两银子一个月,还得交一个月押金。”意思是要是嫌贵就别浪费她口舌了。这一天下来,言悠悠也知道泉州房价不是何西镇那种小地方能比的,问:“能先看看房间吗?”
秀才娘子见她没有被租金吓退,这才打开门让她进去。


重操旧业
迎面三间正房,两边是厢房,中间空地很大,种着一棵枣树,树下一口井。出租的套间在东厢房,应该是书房改成,除了靠窗的桌椅外,还有一个大书架,将里外两间房隔开。书架上早已空空如也,当储物架倒是不错。里间是一张木板床和一个不知从哪儿淘来的破衣柜,门都关不拢,下面还被老鼠啃了个洞。房间蛮大的,朝向也好,只是家具破旧了些,也没打扫,到处都是灰尘。

不等她看完,秀才娘子便追着问她租不租。她推开窗户,看着院子里奔跑玩耍的几个孩子,问:“你家都有什么人?”秀才娘子却答的很笼统:“就我们一家人,没别人,放心吧。”又指给她看,“正屋我们自己住,对面是厨房、杂物间还有茅房。你看这房间,又大又亮堂,住着多舒服啊。而且这一条巷子,几十户人家,就属我家院子大。”

言悠悠看着墙角的蛛网和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的椅子,比起王寡妇家差远了,光一间房就要一两银子。可是没办法,她急着住,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更好的房子,给了两百个钱的订金,回客栈拿包袱去了。

结了房钱,只剩一两六钱银子,连房租都不够。她来到当铺,将宝石头箍当了二十两银子。她捏着当票,有一种坐吃山空的惶恐,赚钱的念头越发强烈了。想起自己连铺盖都没有,回去路上买了枕头、凉席、薄被,又买了牙刷、牙粉、毛巾、木盆、杯盘碗筷等日用品,零零碎碎又花了四百多文。快到丁秀才家时,巷口有人卖包子,她买了两个当晚饭。

秀才娘子很热情地帮她把东西提回房间。言悠悠拿出二两银子,要求写租房契约。秀才娘子“哎哟哟”叫道:“咱们以后就住一处了,哪用这么麻烦,还写什么契约!”言悠悠白天在牙行见识过他们的行事章程,坚持要写。秀才娘子说:“我家老爷还没回来,我又不认字儿。”言悠悠勉强认得这里的字,要用毛笔写也是不会的,说:“那就等你家老爷回来,不然去街上找个代写书信的先生也行。”话已至此,秀才娘子只得不情愿说:“那还得花钱,行行行,就等我家老爷回来,反正你人在这儿,也跑不了。”

晚上秀才娘子拿着一张租房契约过来。言悠悠看了,说:“请在下面加一句,写明租金一两,押金一两,押金到期如数退还。”秀才娘子在一边嘀咕说:“不是写好了吗,怎么这么麻烦?”言悠悠不为所动,“白纸黑字写清楚比较好,秀才娘子你说是不是?”秀才娘子只得又跑了一趟。丁秀才三四十岁,留着一撇短短的胡子,自以为风流文雅,听了他娘子的话倒没嫌多事,只说:“哟,咱家这位女房客还认得字呢,难得难得。”提笔加了。言悠悠见契约没问题,这才给钱画押,将其中一份自己留着。

奔波了一天,打扫完房间已近三更,她简单洗漱后很快睡着。早上被窗外直射进来的明亮光线刺醒,看着到处是漏洞的窗户,心想幸亏是夏天,冬天还不得冻死。出去吃了早饭回来,发现房门开着,桌上放着的牙刷牙粉杯子都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忙跑进去,床上装衣服的包袱还在,却被翻的乱七八糟。她出来,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蹲在树下玩,问她:“刚刚是不是有人进姐姐的房间了?”一开始她不吱声,言悠悠哄她说的话有糖吃,她才点头,“嗯,四姐姐进了。”一个比她大点的小女孩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急急说:“不是我,是六弟非要进去,我才跟着进的,我什么都没拿。”很快她口中的六弟,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手里抓着玩的正是牙粉。她忙回去打开牙粉盒子,果然少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