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一群大大小小的娃娃冲了出来,围住了葛竞舯,喊道:“别杀我爹爹!”骆韶卿长剑疾收,剑尖明晃晃的点在了大姐儿的额头,只差一分,大姐儿便要落得个头破血流的地步。
大姐儿吓白了脸,牙咬着唇,扑通给骆韶卿跪下,磕头道:“求你啦,别杀我爹爹,这些钱我们都不要了,你拿去还给他们吧,只求你饶了我爹爹。我爹爹……他,他是个好人呀!”有七八个孩子哇的吓哭了,却是抱住骆韶卿的双腿,道:“不许你杀我爹爹,你要杀爹爹,须得先杀了我们。”
骆韶卿瞅着这一地的娃娃,见他们年纪相若,面相不等,哪里可能是葛竞舯一人生就得了的。葛竞舯察觉他的纳闷,解释道:“他们都是我捡来的孤儿,打小就命苦,你且发发同情心,放过了他们吧。你要我的命,我交给你便是!”他向来傲气,但星月斋派出的杀手心狠手辣,从来都没人能活着瞧见他们的真面目的,所以为了这群娃娃,他不得不放下自尊的求上一求。
见骆韶卿一脸的迟疑,葛竞舯狠心一咬牙,手起掌落,朝自己的天灵盖猛击了下去。但掌心一痛,没砸中自己的天灵盖,却砸上了一件冰凉的器物。睁眼一看,竟是骆韶卿左手直直递了来的剑鞘。
葛竞舯愣道:“你干么要拦我?你不是要杀我的么?”骆韶卿不答,冷冷道:“你把那娉婷姑娘藏哪了?她不在倚香院,也不在娉婷阁,我就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地方可躲了去。”葛竞舯先是一愣,而后仰天长笑三声,冷道:“你把我葛竞舯当成什么人了?我会告诉你她的去处,好让你赶去杀她灭口么?呸,姓骆的,是痛快人,就给老子一剑吧。要想从我口中打探出娉婷姑娘的下落,却是你痴人做梦。”
骆韶卿长剑慢慢垂下,那锋利的剑锋擦过大姐儿的身子,剑身的寒气激得她打了个冷颤。葛竞舯红了眼,吼道:“姓骆的,我操你娘……”啪地一声脆响,骆韶卿用剑鞘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打得葛竞舯满嘴是血,他噗的啐了骆韶卿一声,眼神凶狠的如一头受伤的熊。
骆韶卿冷笑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找到她的。”哗啦一声,竟是收剑归鞘,转身扬长而去。
葛竞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骆韶卿人已飘然走到了巷口,他最后那句话远远传进门内:“葛竞舯,今日瞧在这群孩子份上,我且饶了你。五天后,妾桥山头,我等你来交命。”
葛竞舯终于长长的吁了口气,瘫软在椅子里,心道:“甚好,甚好!今日运气不差,竟碰着星月斋里最心慈手软的一个杀手。”
大姐儿颤着双膝,流泪道:“爹爹,我好怕。”葛竞舯抚着她的头发,笑道:“方才你怎不说害怕?”大姐儿道:“我怕一说怕,爹爹就被那人杀死了。”葛竞舯望着她直笑,满是辛酸,大姐儿又问道:“爹爹,你不会去吧?那个妾桥山,爹爹是不会去的吧?”
葛竞舯面色一整,说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爹爹说好将这条命给他,怎可言而无信?何况他今日肯饶了你们,改日我就把命交了给他,也是高兴啊。”抚着大姐儿的脸,心里却酸道:“孩子,爹爹怕是等不到你出嫁的那一天啦。”
妾桥山在东山山侧,连绵一片的山峰,到最东头却断了:一条丈宽的山涧将山一拦为二,似是被天人用神斧将山脉生生劈开。山东头的那个小山峰就是妾桥山,妾桥山四面都是悬崖峭壁,所以想上妾桥山,唯一的通道就是打山涧上丈长尺宽的一条石梁上过。
石梁很早就架在两座山峰间了,也不知是天然就有的,还是前人搁上去的,反正无法考证,但就这条石梁,倒也有个传说给后人留了下来。
传说,很久以前,山脚下住了一对夫妻,他们每日饮着山涧里的泉水,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日子倒也快活。但过得不久,丈夫好奇心起,想上山去瞧瞧这山涧里清泉水的源头打哪来,妻子苦劝不住,只得跟这上了山。
这连绵的东山到了最东头,路便断了,丈夫过不去,站在山头上遥望着山的东方,见那清泉水汩汩的流淌,却是仍看不到源头。丈夫不死心,见山涧只不过丈宽,便要妻子拉着他的手,他想借此攀过山去。
妻子苦苦哀求,丈夫却执意如此,妻子无奈,只得照做了。谁知丈夫爬了一半,脚下一滑,却是生生的要跌下涧去,妻子救夫心切,没奈何双脚搭在山一头,双手搭在了另一头,做了一副人桥,让丈夫踩在她身上爬了回来。
最后丈夫当然是得救了,但他的妻子却真的变成了一座桥,永远的留在了山上。
后来,人们就把最东头的小山峰叫做了妾桥山。
葛竞舯此刻就等在了妾桥山上。他等了足有四个时辰了,天未明时,他便上了山,坐在山头看了旭日初生。望着那霞光万丈,涧水瀑布间穿出的七彩虹桥,他心头想着:“临死还能叫我这个粗人看一回如此美妙的景色,倒也不枉啦!”
这一坐,便是从天明坐到了黄昏。骆韶卿上山时,见葛竞舯正迎着晚霞在喝酒,不由说道:“你果然注定是要做个酒鬼了。”葛竞舯啪地将酒壶摔在了石上,叫道:“来,来,来,我等了你一天啦,快快将这条命拿去了吧!”说着,低着头将脖子伸过。
骆韶卿道:“你就那么想早死么?”葛竞舯道:“早与晚还不都一样,再说你已经让我多挣了五天活头啦。我姓葛的做人也不能太贪心了,是不是?”骆韶卿问道:“你死了,那些孩子怎么办?”葛竞舯直起身,奇道:“你问那么多干嘛?你到底杀不杀?”骆韶卿沉吟片刻道:“有些事总要问清楚了好。你劫那生辰纲是不是就是为了养活那些孤儿?”葛竞舯神情古怪的打量起骆韶卿,围着他慢吞吞的转了个圈。
骆韶卿冷道:“你瞧着我做什么?”葛竞舯哈的笑道:“我怎么瞧你都不像是个杀手,杀手会像你这么婆妈么?不过,瞧在你那天放过一马的份上,我老实告诉你好啦。劫来的生辰纲我共分了三份,一份给了出力的弟兄,一份分给了贫苦老百姓,最后那一小份才给娃娃们。你若是想将生辰纲里的三万两黄金珠宝都要回去,那是绝无可能的了。”
骆韶卿点点头,望着天际那一点一点往下沉的红日,他竟一屁股坐倒在了葛竞舯身旁。葛竞舯奇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骆韶卿淡然道:“也许这葫芦里到底装了什么,连我自己搞糊涂了。我……突然有种苍凉感,这感觉纠缠着我,使得我竟对你下不去手。”
葛竞舯呆了呆,挠头嗫嚅道:“这个……真他妈的,邪门了,老子有这本事么?竟能叫星月斋的杀手不杀人了?”骆韶卿摩挲着三尺青锋的剑柄,叹道:“我曾答应过我的妻子,完成了这一次的任务之后,我便退隐,以后都陪在她的身边,不离开她半步。”葛竞舯眼睛睁大了,问道:“这次的任务便是取我的性命?”骆韶卿道:“正是。”葛竞舯一声大吼,跳起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骆韶卿单手在石上一撑,跃了起来,右手按在了剑柄上,缓缓的抽出了长剑。他的表情凝重肃穆,长剑在他手里抖了三朵剑花,他沉声说道:“你也动手吧,若是打赢了我,你下山便是。”葛竞舯道:“嘿,倒是条汉子,我是愈来愈喜欢你啦,你的性格很对我的味啊!”
一句无心话没来由的叫骆韶卿心头一颤,他埋在心里想说,却一直没讲出来的便是这句了。这一月的一路追踪,使他在潜意识里早起惺惜之情,故而才会一再的拖延了下手的机会。
当下葛竞舯一声大吼,双拳如翻江倒海般直击向骆韶卿双肋。骆韶卿眉头轻皱,足下轻点,一个回旋,手中剑如清风,如细雨,如寒冰,变化繁杂的削向葛竞舯双足。葛竞舯一个“鲤跃龙门”,身子凌空翻了个滚,骆韶卿的剑身恰恰贴着他的胸擦了过去。
数十招一过,葛竞舯便明显处于了下风,骆韶卿不愧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打得久了,他剑招内含的杀气逐渐发挥出来,凌凌辣辣,招招夺人心魄,置人死地。葛竞舯几次狼狈的死里逃生,惊出一身的冷汗,被山风一吹,愈加感到冷瑟。
骆韶卿越打越快,他的剑快的只能看见一团光舞。日头西沉,他的剑身却耀的人眼不敢直视。只见他平平将剑舞了个圆环光圈,剑尖一抖,如蛇信吐露,临风朝葛竞舯刺来。葛竞舯方才一招正使了一半,身子恰恰朝前一挺,这一挺之势,竟是将自己的喉咙送到了骆韶卿的剑上。
骆韶卿长剑递出,双目忽地阖起,不忍看葛竞舯咽喉喷血的惨状。葛竞舯面如死灰,也是闭目待死。两人阖眼间,但听“叮”的一声,骆韶卿只觉手臂一麻,长剑被一斜斜飞来的硬物撞中,荡了开去,只划破了葛竞舯脖子上的一层皮。
葛竞舯也是一愣,两人互换一眼,齐声扭头喝道:“什么人?”
只见妾桥石梁上有道黑影倏地闪了过去,骆韶卿喝道:“哪里逃!”施展轻功,一路追下。
妾桥山头,空留下葛竞舯一人独自发呆,忖道:“我这算是把命交给他了呢,还是没交?我是在这等他回来再取我性命呢,还是改日坐在家里等他上门来讨?”一时间,百感交集,愁绪万千。
三、狙杀
如果叶落一片代表了一天,那地上这一层的黄叶又是满了几月?
江采婷仍是一袭红裙的坐在门口,青葱般的玉指轻拈了片黄扇叶儿,那痴痴凝望的秋波竟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爱人,目光迷朦,寄情无限。时而抿唇浅笑,时而蹙眉低嘘,直把那远远观望的骆韶卿看了个心酸心痛心揪。一个不留神,他脚下触动落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江采婷立即警觉,低叱道:“谁?是谁在那?”她站起身,竟意外的看见了自己的丈夫。眨了眨眼,她有些不置信,最后欢呼一声,扔掉手中的落叶,飞身扑进丈夫的怀里,喊道:“卿哥,是你么?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吧?”
骆韶卿抱住她,说道:“不是……你不是在做梦。”江采婷欢喜道:“卿哥,真是你回来啦!”捧起丈夫的脸,在他面颊上亲了亲,问道:“你做完事啦?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要去四五月么?怎么才一月就做完啦?”
骆韶卿身子僵了僵,突然劈头反问一句道:“你为什么要救下葛竞舯?”江采婷怔住,奇怪道:“卿哥,你在说什么?是问我么?”骆韶卿苦涩道:“当然是你,这里还有旁人在么?”抓着她的胳膊一紧,厉声道:“你为什么会跑到秦淮河去?我承认平日冷落了你,叫你受了许多的委屈,但你……但你毕竟还是我骆韶卿的妻子,你怎么可以跑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你……你,你真要气死我啦!”一甩手,狠心将妻子推dao在地。
江采婷错愕道:“你说什么?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见丈夫一脸厌恶的表情,她终于有些明白他说的大概是什么意思了。妇人家最重的便是名节,江采婷见骆韶卿竟如此诋毁她,哇的一声哭道:“你巴巴的回来,难道就是为了冤枉我,说这些胡话给我听么?你若是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要休了我另娶他人,你、你只管明说便是,又何苦胡乱编造我的不是,来毁我名节?”
骆韶卿见她哭的伤心,倒不像是作伪,心里也好些内疚,语气稍缓道:“我亲眼所见,那还有假的么?”江采婷惊道:“亲眼所见?我……这一月我明明都待在家里,哪都没去过呀。”骆韶卿心头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此话当真?”江采婷连忙点头。
骆韶卿扶她站起,将自己在秦淮河上遇见娉婷一事说了。当然,其中去刺杀葛竞舯一事自然是略过不提的。江采婷听完,身子直颤道:“你是说那娉婷与我长的一模一样?”骆韶卿道:“是一模一样,我都没分辨得出来,你说你俩像不像?”江采婷叫道:“一定是她,那个娉婷一定是我的姐姐,是我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姐江采娉啊!”
骆韶卿道:“姐姐?你还有个姐姐么,怎的我从来就没听你提过?”江采婷横了他一眼,眼波飘动,满是嗔怨,说道:“你又何时问过我来着?”
骆韶卿不禁想起,与江采婷成亲没多久,他便成为了星月斋的一名杀手,这结发后的三年里实是聚少离多,对妻子别说是尽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了,就是妻子平日里的喜好厌恶,他也说不完整,相反妻子采婷对自己倒是了如指掌。
越想越觉惭愧,骆韶卿搂住妻子的肩膀,说道:“是我错啦,是我没弄清楚事实,便冲你胡乱发脾气,我向你道歉。”顿了顿,接道:“这样吧,我去把你姐姐接了来,让你们姊妹团聚,从此你便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啦,你说这样可好?”
江采婷想了许久,才轻声道:“好……就怕姐姐她……是不肯来的。”
倚香院的大门口高高挑起了一盏大红灯笼,灯笼糊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娉”字,这意味着今儿娉婷姑娘心情不错,正当挂牌中。有意的王孙公子,若银子多的烧人,有心花钱一亲佳人芳泽的话,选今晚是绝没有错的了。
果然,天才擦黑,那纸糊大红灯笼还没挂出多久,倚香院内老老少少的达官贵人便挤满一堂。老鸨子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的,手里拎了块大红香巾,一会儿招呼这,一会儿招呼那的,她脚下似装了个转盘轮子,嘴上却似抹了甜糖蜜津,直把诸人侍弄得服服帖帖。更有浓妆艳抹的姑娘们嘤嘤婉转,个个小鸟依人的贴在恩客们的身上,那模样叫人见了好不消魂,只怕是连骨头都要酥掉了。
皓月高升,客人们见正主儿迟迟不出,终于等的耐性全无,纷纷起哄闹了起来。老鸨子急得满头大汗,喊道:“再等一会,我们姑娘正在梳妆打扮,一会儿也就下来啦!”暗里却是催问服侍娉婷的小丫鬟,道:“姑娘回来了没有?不是说出去半个时辰的么?”丫鬟满脸彷徨,颤道:“是呀,姑娘是这么交代的没错。”老鸨眼一瞪,道:“没错?没错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回来?”一伸手,狠狠捏了把丫鬟的胳膊,丫鬟受疼,哎哟哎哟直叫唤,嘴里喊着:“妈妈,你饶了我吧。哎哟,好疼……”
老鸨气没处发,正打得起劲,哪肯轻饶,忽闻一婉转的声音道:“妈妈,怎么我一不在,你就拿我的丫头欺负呀?”老鸨脸一红,面上却大喜道:“唉唷,我的好女儿,你可回来了呀!可担心死妈妈了。”娉婷嗤地一笑,道:“怕是担心到手的银子又都飞了出去吧?”
老鸨讪讪道:“哪有这等的事,妈妈素来最疼你,你可不能讲话没良心啊!”娉婷哼了一声,相当高傲的昂起了头,轻嗤道:“今儿你又收了不少花红了吧?”自楼上阑干处悄悄探头一望,说道:“嘁!妈妈,你眼光可真叫绝啊,这楼底下坐着的可都是些什么禽兽啊!”
老鸨心里怪道:“今儿我这女儿是吃了炮仗啦,怎的说话这么冲?”但娉婷是她手里的摇钱树,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得罪了这棵摇钱树的,当下打了个哈,陪笑道:“那女儿的意思是……”娉婷断然道:“不见!就都长的这副尊容,我胃口都倒尽啦!”一甩袖,回房砰地将房门砸上了,唬得老鸨子心咯噔跳起老高。
房里头娉婷才把门甩上,便嗯嘤一声,身子瘫软倒地。这时窗户格格轻响,娉婷勉力撑起一口气,斥道:“谁?”窗户轻轻推开,呼的跳进一大汉,见娉婷躺在地上,大惊道:“娉婷姑娘,你怎么啦?”娉婷看清来人,气恹恹道:“是……葛大爷呀,吓了我一跳。”
葛竞舯扶她站起,娉婷低低呻吟,他一双粗糙大手才扶上她的背,正要将她抱上chuang去休息,娉婷身子却是一颤,忍不住嘴里逸出一声痛楚的呼声,葛竞舯惊道:“怎么啦?”缩手一瞧,手掌上湿濡一片,竟是殷红的血迹。
娉婷淡然一笑道:“算不得大事,劳葛大爷你挂心啦。”葛竞舯叫道:“这还算不得大事,难道还要等到死了人才算大事?”说话间已快速扯去娉婷的上衣,但见她雪白如婴儿般滑嫩的背脊上,布满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鞭痕,鞭痕极深,可见下手之人除了丝毫没怜香惜玉之心外,手劲还很不弱。葛竞舯瞧得血脉贲张,叫道:“好狠辣的人,娉婷姑娘,这是哪个贼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将你打成这样?”
娉婷不答,双手拉过锦被,遮住身子,一张脸红如樱桃。葛竞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实在失礼,娉婷虽是妓女,众所周知却还是个清官人,当下他紧张的结巴道:“我……这个……”娉婷将头埋在了被褥里,闷闷的说道:“娉婷没有怪葛大爷,娉婷……是娉婷命苦。”
葛竞舯挨在床边坐下,说道:“这……你若不嫌弃,我赎你从良如何?”娉婷侧过脸,满脸惊愕,道:“大爷你是说笑吧,娉婷的身价,妈妈她开的可不低啊。再说,娉婷一介红尘薄命女子,哪来的福气叫大爷如此费心。”葛竞舯咧嘴一笑,说道:“别的不说,要说这银子,多了去了,我倒还实在没放在心上呢。老鸨子即便开的是天价,我也有这天价的银子给了她。”话音一顿,缓道:“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说露白些叫出淤泥而不染。我是个粗人,不通文墨,说不得再好听的赞词,但我觉着用这句来形容你,却是最贴切不过啦!”
娉婷呆了呆,感动道:“多谢……多谢葛大爷你这么抬举娉婷,你没有瞧不起我,我很是感激……娉婷没有看错人……”声音哽咽,泪水潸然而下。葛竞舯瞧着她嘁嘁而泣的娇柔模样,心湖一阵异样的荡漾,才要开口,突然有个女声冷冷的说道:“谁说你没看错人啦?”葛竞舯只觉眼前一花,这间仅十丈宽的房间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名黑衣蒙面女子,露出一截皓玉般的小手里紧握了对峨嵋分水刺。
葛竞舯站起厉声喝问:“你是谁?”那蒙面女冷道:“你一个要死的人还不配和我说话!”葛竞舯气得额头青筋暴起,额上的刀疤更显狰狞。他才要发怒,娉婷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叫道:“大爷,万万不可。”葛竞舯急道:“你……你快松开,我要好好教训教训她!”娉婷只是摇头,冲那女子喊道:“就算我求你啦,你给我个面子,放过他这回吧。”
蒙面女手里分水刺一紧,冷道:“你倒真是处处为他着想啊!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了,背上这二十荆鞭难道挨的还不嫌疼么?”葛竞舯心中一懔,娉婷哀道:“你不明白的,将来有一天等你遇着啦,自然也就体会得到我心里的想法了。”
蒙面女摇头道:“不管我明不明白,他都是死定了的。当家的已派出四大金刚出阵,这次不光是他要死,便是骆韶卿也要死!你若是再执迷不悟,下场怕是和他二人一般模样。”
娉婷似是大吃一惊,问道:“骆韶卿也要死?那是为什么?”蒙面女道:“他奉命杀人,最后却因徇私,没能按计划完成任务。”话音一顿,不耐的说道:“废话少说,待我先杀了他。”双手峨嵋分刺一挺,一招“移行换位”,身子倏地在瞬间闪到了葛竞舯的面前,快得葛竞舯连抬手招架的余地也没有,空瞪大了牛铃般的双眼,瞧着一对分水刺朝着自己的胸口猛烈刺来。娉婷惊呼一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一抓葛竞舯的背心,将他拉倒,蒙面女一刺落空,分水刺倒转而下,仍是刺向葛竞舯胸口。
葛竞舯这回有了防范,抬脚一踢,那蒙面女侧跳避了开去,葛竞舯反守为攻,伸手抓向那女子的手腕,一招“空手夺刃”固然使的唯妙,蒙面女轻哼一声,娉婷大叫道:“不要!”葛竞舯只觉右手一痛,却是被一支分水刺刺穿了掌心,心里惊道:“这女子好高的武功,只怕就是那骆韶卿也不是她的对手。”忍不住脱口骂道:“去你娘的!”一脚朝她腿下扫去。
蒙面女大喝道:“去死吧!”凌空一跃,分水刺划了两道圆弧,气势阴冷,破空嗤嗤有声,夺人魂魄。葛竞舯明知不是敌手,到得如此紧要关头却也只得硬起头皮,不躲不闪的接招,因为娉婷就在他身后,若他逃开,这要人性命的分水刺势必要刺穿娉婷的胸膛。
情急中,后背受力一撞,他整个人飞了出去,却是娉婷拼力将他撞开。一声惨叫,娉婷左右肩头各刺中一对分水刺,刺身入肉三寸,蒙面女略一愣怔,娉婷身子向后仰倒,双刺随即拔出,娉婷的血如水柱般射出,直溅了她一身。
葛竞舯一声大吼:“娉婷姑娘!”一拳捣向蒙面女,蒙面女轻松避开,要待再上,娉婷咕咚滚下床榻,染血的手抓向蒙面女的鞋面,哀求道:“求……求你……”蒙面女眼里闪过一阵复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