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周氏的情绪外露,殷九华倒显得波澜不惊了,只见他将提着的药包搁在桌上,一边弯腰给自己换上舒适的木履,随口问道,“嗯。爹去当值了?”
殷士农只是一个掾史,官衔从九品,底下有二十来号人,负责京城燕平区这一片的巡查。
“是啊,他看你妹妹醒过来了,不放心衙门那边就去看看了。”
“娘,这些药是我刚抓回来的,你拿去给小妹煎了吧。”
周氏应了一声,便提着药自去了厨房。
周氏出去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殷半莲发现,面对这个哥哥,她有点紧张。其实她能那么快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主要还是因为殷九华这个名字太有辨识度了。文中是这样描述他的,殷旭,字九华,容貌阴柔少阳刚,为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都不足以让她印象深刻,让她记住这个名字的原因,是因为同名的原主有他这么一个顶门立户的哥哥。而这恰恰是前一世的她缺乏的。
“看什么?”殷九华问。
“二哥。”面对殷九华,殷半莲可不敢摆谱,乖乖地喊了一声二哥。
殷九华颇有些意外,刚才他这妹妹可是连娘都没有喊一声,怎么就敢主动喊他?
他知道自己长相阴柔,第一面很难让人产生好感。他一直也明白,这个妹妹从三年前起就有点怕他。她可以对父母痴缠,朝大哥撒娇,可,许是小动物似的直觉,让她一直对他这个二哥亲香不起来。这些个他都门儿清,但也不在意,亦不会因此而难过。因为他一直都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可是这会,他这妹妹摔破脑袋后反而变了?
殷九华嗯了一声,问道,“头还疼吗?”
不愧是文中数得上的反派,不管是长相和气质,殷九华实在太符合了。连关心人的话,在他嘴里说出来,都让人忍不住心底发寒。
“已经不疼了。”殷半莲摇头。
“那就好,你躺着休息吧。我坐榻上看会儿书,要什么就和我说一声。”殷九华说道。
“哦。”
接下来便是一段长时间的静默,殷半莲是躺下了,可因为心里装着事,挠心挠肺的,睡不着。刚才周氏算是提醒她了,殷九华在人格上最大的缺陷便是护短,即使她这个妹妹的有些作为他有所不满,却依然会护着。她这回吃了那么大的亏,以殷九华睚眦必报的个性,一定要找补回来的,即使知道这祸事是自己妹妹蠢惹来的,何况这回她确实是遭了鱼池之殃。
原著中就是了,基本上原主闯的祸惹的事,都是她哥哥殷九华帮她摆平或者兜着的。可以说,没有殷九华,原主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不过于她来说是幸,于殷九华来说便是不幸了。
本来殷九华应该有一个锦绣的前程的,他才华有,谋略有,更得松鹤书院文远先生的得意门生。并与萧逸、公孙裴、曲不凡齐名,号京城四君子。
只要他从松鹤书院顺利结业的话,便是一个良好的仕途的起始。可惜,他缺少几分气运。因为他那不成器的妹妹,他在即将结业之际被人设计,然后被松鹤书院驱逐,无缘仕途。
后来更是因为殷半莲一次次的作死,逼得他不得不挺而走险。
即使是这样,他竟然还入了西王萧肃的眼,成为了他麾下的谋士,一直□□地活着为西王谋划和男女主做对,中途还差点弄死了男主和女主,直到大结局前才被女主设局弄死了。
而殷半莲,也在她哥哥死后不久,被夫家一根白绫送上了黄泉。纵观整部电视剧,原主殷半莲,就是个坑哥哥的货啊。
后面这些,殷半莲是不知道的,她只看到殷九华因原主而被驱逐出松鹤书院。
可是,这一次,殷半莲不想殷九华因为自己路越走越偏,越走越窄。所以她却不愿他追究下去了,亦不想他再和穆重华对上。
穆重华虽然是第一女主,可在她看来,这穆重华就一天煞孤星啊。与她做对的,没有好下场是可以理解的。但和她交好的,也没落得好下场。挚交亲眷,每一个出事,都是刺激她更向前一步的动力。想想就觉得太可怕了,殷半莲恨不能离得她远远的才好。
殷半莲发现殷九华手上的书已经久久不曾翻一页了,估计心早不在书上了。而且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房间是越来越冷了。
“二哥。”殷半莲咽了嗯口水叫道。
殷九华的思绪似乎在渐渐集中,视线也慢慢聚焦在殷半莲的脸上,“什么事?可是渴了?”
房间里似乎没有那么冷了,“有点。”
殷九华下榻,走过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殷半莲道了声谢,接过来慢慢地啜了一小口,斟酌着怎么开口。
“二哥。”
“嗯?”殷九华想着事,心不在焉地应着。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拼了,“二哥,这回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可别为了我做什么傻事。”
殷九华这时才回过神,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妹妹。
殷半莲心怀忐忑,迎视着殷九华,等待着他的追问。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当口说这话,太违和了,简直就是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有问题

可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她知道殷九华是一个执行力很强的人,一旦他谋划妥当便会开始布局。她的时间并不多,她不能让殷九华现在就被穆重华注意上。重生的穆重华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信奉的是快意恩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十倍奉还。
并非她对殷九华有多深的感情才冒着处处露破绽的风险说这些话,而是她很是知道,这是大齐,兴的是诛连,讲究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不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便是女主穆重华这种气运加身的人,即使恨毒了穆家,最后也只是掏空了穆家,而不敢赶尽杀绝。
家族的兴衰影响着每一个人,而殷九华,已经隐隐成为他们一家的顶梁柱。他出了事或者出了差错,他们一家也讨不了好。
好一会,殷九华失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什么傻事?”
你一个书生,可比十个杀手还可怕,殷半莲暗忖。
“倒是你,并不像是失魂的样子啊。”
殷半莲硬着头皮说,“就在刚才,我恢复了一点点记忆。”那种忐忑的感觉又回来了。
“哦,是吗?”殷九华摸着她的头顶,不置可否,眼中却一片晦暗不明。
殷半莲等着他的进一步追问,连应对的话都想好了。可是一直到他离开她的房间,他都没有再深问一句。当然,她刚才请求的事,也不了了之。她有心追问,却又不敢。这让她很是郁闷,抓起一旁的枕头狠狠地捶了两下,然后蒙上被子,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以为


晚上的时候,周氏叫去吃晚饭,殷半莲到的时候,却见殷九华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不出丝毫异样。殷半莲不由得腹诽,这里的人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啊,小小年纪心思就深得让人看不透,亏她还在社会上混了两年呢,站在他面前,一点可比性都没有,这不由得让她有点沮丧。
殷士农咽下一口饭,问,“华子,小妹在清荷书院这事,有什么章程没有?”
殷家不兴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只要你别在桌上米饭喷飞,唾沫横洒,说话还是允许的。
“过两日,待小妹的伤再好些,我们就送她回清荷书院。”殷九华答道。
“这么快啊,你妹妹的伤还没好透呢。”周氏担忧。
“只是去一趟书院而已,不碍的。”殷九华不松口。
见他坚持,周氏知道这已是决定下的事,遂不再开口。
殷半莲东看看西瞅瞅,发现果然在他们家,她这便宜二哥说话最管用。
“可你妹妹记不得事,送她去有何用?”殷士农问。
“咱们这是委婉地逼着书院给个说法。不然咱们不吭声,拖着拖着,这事指不定就不了了之了。”在此之前,他还得做些准备。
“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周氏迟疑地说道,她出生于小门小户,打小性格便有些怯懦。
“娘,若是小妹生在高门大户,我们不用说啥,摆个姿态出来,自然会有人帮着拾缀。可是搁咱们这儿,若我们太过软和,就被人以为可欺了,备不住也想着能和个稀泥。”
“对,这事还不能拖。”殷士农附和。
此时殷半莲才发现自己之前想得太简单了,殷九华的话明白白地告诉她,弱势之人还不懂得争取,便只能被局势所湮没。
她害怕惹上穆重华不敢让殷九华深究,殊不知他做出一翻深究的姿态其实是为了她。
而殷九华想的却是,若马场惊马一事确有蹊跷,能查出原因来最好。不然,若能究出一些蛛丝马迹,在利用舆论打同情牌书院还不买账的情况下,也有可辖制书院的地方。对清荷书院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名声。山长更是不会允许有玷污书院名声的事发生的。殷九华的做法直指要害,真到了那时候,小小的妥协,山长会同意的。
一瞬间,殷半莲想明白了她那便宜二哥的打算。无论什么时候都留有后手,果然是很殷九华的做法。
“放心吧,这事我会处理好的。不过此事的症结还在小妹身上。我估摸着,顶多能让书院延缓考核的日子。若是阿妹自己不能立起来,结果恐怕会更糟。”殷九华一边说,一边盯着殷半莲。
殷半莲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这二哥的目光太寒碜了,果然非一般人能承受。而且她可以想见,如果在他做了这么多努力后,最终因为自己不争气而导致被退学,后果一定很凄惨。
“小妹,你愿意重新去学这些东西,并且努力通过书院的考核吗?你可得想好,一旦应了,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殷士农觉得不是问题。小妹只是不记事了,不是变傻了,还能认字,讲话也有条理儿,此事就还有可为之处。
殷半莲赶紧点头,还能有机会继续读书,她当然乐意了。清荷书院,搁她前世那会,那便是全国最高学府的存在,不去念那是傻子。想当初,她拼死拼活废寝忘食也才考上了他们省的重点大学。如今有机会进清荷书院,那当然得争取啊。
不过,她突然想到,原主挑的课未必适合她,“二哥,我能不能改些课艺啊,反正都是重头来过,我想挑些如今自己喜欢的课艺呢。”
殷九华挑眉,“我尽量帮你周旋。”
“行,那我明日就去寻摸几个先生,好好给小妹讲讲学。”殷士农拍板。
“爹,这个你先不忙,这件事我会请我师傅文远先生帮忙。”
殷士农闻言便宽了心,文远先生若肯帮忙,寻摸到的人指定比他自个儿瞎折腾要好。
吃罢了饭,殷九华站起来对殷半莲说道,“一会用完膳,去你书房,把你要更改的课艺和我说一下。”
殷半莲愣了一下,要不要这么急啊。
奈何,他已先行一步。
殷半莲苦着脸往嘴里扒了最后一口饭,咽下后才说道,“那个,你们慢吃,我去书房了。”
殷士农和周氏静默了一下,好一会,还是殷士农说了一声去吧。
殷半莲忙跑了出去,到了外面,她才舒了口气,忆起方才的光景,她有点小小的愧疚。他们都是好爹娘,可是她一时间真改不了口,给她点时间吧。
整理好思绪,她左右张望,殷九华走得快,此时已不见了他人影。幸亏傍晚的时候,她出来了一会,殷家的格局她大约知道。
殷家的居所为两进的院子,院子不大,但胜在整洁精致。东厢是她大哥大嫂的住所,西厢本来应该用作客房的,但自从他们兄妹俩双双考入松鹤和清荷书院后,便被周氏收拾出来分别作了两人的书房,一人一间。
辨明了方向后她便朝薰染着明黄灯光的屋子走去。
行至西厢,看了一眼旁边的书房,那是殷九华的,上了锁,殷半莲暗忖了句真够谨慎的,才推开眼前这间明显是属于她的书房的门。
一推开门,一阵暖香扑鼻而来,甫一入眼的便是坐书桌上奋笔疾书的少年,只见他腰杆挺得笔直,如同那傲然挺立的瘦松。十六七的少年,已初具了势,锋芒毕露。许是年少,尚不能很好的收敛自身的气势。不过却可期许,过些年,待他能将这些外泄的光芒内敛沉淀于内,便如同尘封多年的老酒,醇香浓厚。
许是殷半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太久了,殷九华微微蹙眉,手上运笔的动作却不停。
殷半莲摸摸鼻子,移开视线,转而打量书房内的摆设来。
书桌前有两排笔架,其中一排,上面的笔多达十几支,其中大小软硬不一。不远处放着一架琴,墙壁上挂着一些画,有人物有山水。
她一边打量,一边脑子也不住地转动。
清荷书院开了二三十门课艺,她记得的,好像经义是必学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中除射外,在清荷书院都有所体现,如琴棋诗书画,队此外,还有香道茶艺舞艺雕刻等等。而原主一定是选了御即骑马这一门的,还有必学的经义,其他的,她实在是不记得了。
不过看书房的摆设,应该还选了画和琴。
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矮桌上明晃晃的香炉,殷半莲觉得应当再加上香道一门。
环视了一圈,殷半莲猜测大齐朝的官员福利待遇极优厚。不然也不能替原主置办了这一书房的物什。
原著中,大齐国的背景仿自宋朝,俸禄就包括很多眼花缭乱的名目。
“这些应该是你在清荷书院中选的课艺了。”殷九华指了指放在书桌左边的一踏子书说道,随后他拿起他刚写的纸,“这上面写着的,便是清荷书院教授的课艺,做有标记的,是我个人觉得比较合适你的,你都看看。”
“好的。”
殷半莲将那些书数了数,经义、琴、诗、画、制香、舞艺、御、礼。她刚才猜测的俱在里面。
八门课艺,有点多啊。她想删掉一些,然后再添补一些。
经义必学,不能删。礼也不能删,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而家中也没有那个条件让她在家学。御和舞艺属于运动类的,她必须挑一个。
制香,花费甚巨,可以考虑划掉。
歧黄一门,她要选上。种植?也选上。
可是若挑了这两门,不选制香就太可惜了。据说初段的时候,花费不是太多。至于到了高段的时候,再看看从哪里弄些银子来。
算术,是她的长项,用于加分的,得选。
回头看向御和舞艺,划掉其中一个。御就算了,别说她惧马,单说骑马需要两腿夹紧马腹,频繁的摩擦势必会磨破大腿内侧的皮肤,她就不乐意。不说这里有没有药能使损失的皮肤完好如初,便是有,估计也是有价无市。
舞多好啊,同样能强身健体不说,还能柔韧身体。或许这好处一时不显,但以后在生产及床第间,定是有好处的。
或许有人会觉得可笑,用得着连这都算计上吗?但是她觉得,在这个以男为尊的世界,若想过得好,太需要谋划了。
经义、礼、舞艺、歧黄、种植、制香、算术,这样算下来,大约就有七门了。她决定不再增加了,贪多嚼不烂。
其实殷九华做有标志的还有棋这一项,棋她决定不选了,她本身棋艺就不错。这身下棋的本事,也是在做医药销售那两年学的。
她入行得晚,好做的人家都做了,剩下一些硬骨头给她啃。那些硬骨头都倔脾气老顽固,有自己的喜好和坚持,要搞定他们一定要得到他们的认可。要接近他们,就得和他们有相同的爱好,并且段数还不能低了。
心里数数那两年她搞定的老顽固,她发现,她在做医药销售这两年学到的东西还不少呢。
而且殷半莲发现,带着目的去学的东西,或许不够全面不够系统,但一定能学得最快最有效果。
“诗和画你都剔除了?”殷九华有点意外,他这妹妹在这两项上是有点天赋的。而且她的诗一作出来,少有不好的。虽然风格不一,时而豪爽时而幽怨,不像同一人所作。
相比之下,她的画没有那么出彩,不过风格倒是一致多了。
“嗯。”殷九华的目光含着一种‘这两项你不会?你怎么越活越回去’的感觉,差点没让殷半莲羞愧致死,她能说其实诗她也会吗?而且脑子里装得还不少吗?
“确定就这些了”
殷半莲点头。
最终,殷九华将她选的课艺誉写了一份,间或在上面做了一些标记。她看了一眼,不甚明白。不过却在不久后,彻底明白了她二哥的顾虑,也更加感受到她二哥心思的缜密。
*********
没两日,殷九华就传回消息,告知他们一切都已处理好。换课艺一事山长同意了,每半年的考查也给推后了半月。
虽然考查仅推后了半月有些短,但也算是网开一面了。
周氏闻言,双手合十,直呼阿弥陀佛。殷士农对此也很满意,女儿不用从清荷书院退学了。
不消说,殷半莲本人也很满意,她这二哥,这办事能力果然杠杠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去喝喜酒了,晚上六点才上车回家,一到家就睡。早上老家那邻居又闹妖,一直到中午才得空码字,明天继续更新。

刁难


这日,殷九华回了松鹤书院,殷士农去了衙门。
等殷半莲醒来时,家中只余她一人了。帮家中做活的张大婶告知她周氏提了一篮子的礼回了娘家吃酒。
只殷半莲一人在家无所事事,她倒想再睡会,可是昨晚睡得太早了,她早已睡够,这会却是怎么躺也躺不住了。
打开衣橱,看了一眼身上的禙子裙,禙子裙舒适方便,她这两天养伤都是两身褙子裙轮流换着穿的。
这会看到衣橱里各式颜色不一的衣裳,忍不住伸出手一一拂过。最终忍不住挑了一身已经搭配好的衣裳,上面是藕色琵琶衿上裳,下身是淡粉色绣缠枝梅袄裙。
这衣服不难穿,她只折腾了一刻钟左右就穿好了。
衣裳很合身,宽松中隐约可见一段小腰,长度堪堪遮住鞋面,比例刚刚好。
只是这头发,该怎么弄?
将及腰的长发捋了一下,殷半莲皱眉。
这头头发很有质感,黑滑黑滑的,对得起青丝二字。比之前她那头被折腾得毛躁的头发好多了。可是,她不懂挽发髻啊。
“你怎么把这身衣服翻出来穿了?”周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殷半莲扭身去看,却见她放下手中的篮子走了进来,“有什么不对吗?”
殷半莲对着铜镜看了看,她觉得挺好的呀。
“这条裙子你好久不穿了。”周氏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如今最喜欢的是那身银纹蝉纱曳地裙和苏绣月华齐胸襦裙。”
她指了指衣橱内隔开放置的两身衣裳。殷半莲看过去,这两身衣裳是原主两月前花了大价钱在天衣阁购进的,只见它们叠得整整齐齐地放置在一匣子里,显然很被主子爱惜。
她拿起来往身上比了比,确实不错,但不适合在家里穿,而且上面还薰了香,对她来说太过浓郁,还是身上这件好,淡淡的,若有似无。
“可是我现在觉得身上这身也不错啊。”殷半莲见周氏的嘴有些干,忙给她倒了一碗温水,“娘,喝水。话说你不是去吃酒吗,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呀?”
殷半莲也不矫情,直接唤了周氏一声娘。不要怪她没有骨气,开始时还矫情不肯喊,才没多久,她就改口了。想她连殷九华都唤了,焉能端着不唤周氏和殷士农?
况且周氏夫妇对她是真的关心。读书明理,花费颇高,不管是在哪个朝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书院将许多费用都免了,但一些课艺衍生的费用也是一项沉重的负担。况且原主原先挑的课艺,有些确实很费银子。她有些闹不明白,为何原主对这些视而不见。
尤其是在她把家里家外都逛了个遍之后,方真正体会到殷家要供他们兄妹俩读书很是不易。因为除了她闺房里有些好东西外,家里家外,用的都是半旧的物什。可殷家仍旧没说什么。
如今享受这些好的人是她,她很感恩,毕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对子女好的。殷氏夫妇这般,比之她前世的父母也不差什么了。想起前世的父母,殷半莲心头难免不是滋味。她和亲生父母的感情并不粘糊,可以说是有些冷淡的,似乎隔着什么一样。
及至后来,她奶奶临终前还不忘让她日后帮扶娘家,父母甚至让她放弃学业一心赚钱,
他们也不想想,当时她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出头,这稚嫩的肩膀如何挑得起这么重的担子?可以说,在他们一心想着自己的时候,就把她对这个家为数不多的亲情给消磨得所剩无几了。
及至最终身死,说实话,她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而且她笃定,表舅为了能让她的死平息不生波澜,那个肇事司机的赔偿款一定很可观。若她父母安分地过日子,一世无忧是肯定的。至此,她对前世亲人的挂念并不大。
女儿的一声娘,让周氏眼睛湿润了,她用衣角擦了擦眼角,说道,“我还不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么。”
都说儿女是爹娘的掌中宝,一针一线总关情。女儿醒来后不肯唤她一事她如何注意不到,为此她还曾偷偷抹过泪。只是女儿昏迷了两日差点就去了,如今还伤着,她也不想逼迫罢了。
“娘,你帮我理一理这头发呗。”殷半莲假装没有看到周氏的动作,将手中的单篦梳塞到周氏手中,指指一头半散的发,满脸的无奈。她是真拿它们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