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又齐齐望向林疏,意图十分明显,想让林疏一同出发,符坏了便再画一个。
凌宝清“喂”了一声,神态尴尬,想要说什么,或许道歉。
林疏不知道回什么,所以并没有理她,只默默跟上。
事已至此,要想出去,除了跟着她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李鸡毛与李鸭毛兄弟自告奋勇加入,有他们两个举着火把照明,便腾出了两个姑娘的手,遇到邪物时,多一个能打的人便多一分胜算。
于是,姑娘们在外围防御,林疏、李鸡毛与李鸭毛被簇在中央,一行人便向着闽州城去了。一路上遇到无数活尸恶鬼,她们刀法精湛,修为虽不甚高,靠着默契的配合,倒也有惊无险。
安全的时候,李鸭毛耐不住寂寞,总与她们搭话,这些姑娘里,以凌宝镜年纪最小,脾气也最好,倒是不凶李鸭毛,谈着谈着,林疏也算是从话中得知了“凤凰山庄”的始末。
这是个只收女子的门派,收容天下走投无路的孤女。她们若有习武修仙的天赋,便可以拜入山庄修习《凤凰刀法》,若无,则放去山庄名下的绸庄、钱庄等等诸多铺子,凤凰山庄刀法凌厉霸道,闻名江湖,生意遍布四海,与其它门派亦是交情深厚,地位极高,无人敢欺。
凌宝镜说到这里,笑了笑,却不说话了。
“宝镜妹妹羞了,”凌宝尘笑一声,接着说下去,声音又脆又快,极为甜美:“我们凤凰山庄上下亲如家人,同气连枝,之所以在江湖上人人敬重......却还有个原因,只因山庄的姐姐们许多都嫁入各大门派,那些臭男人总说,凤凰山庄是整个江湖的丈母娘,若是得罪了凤凰山庄,即使没得罪自己的老婆,也免不了得罪师兄弟的老婆,乃至师娘、徒媳、嫂子、弟妹等等,因此整个江湖上,唯独凤凰山庄是惹不起的。”
说到这里,女孩子们便笑作一团,她们都是十四五的年纪,虽说脾气不太好,总体上仍然天真烂漫,如今有了方向指引,轻松不少,自然显出活泼可爱的情形,直把李鸭毛的眼都看直了,也跟着笑起来。
正边笑边走,李鸭毛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这......”他向旁边跳开,声音发抖,一只手往自己头上抓去,火光照出一片黑色污血。
姑娘们“啊”了一声,抽刀备战,一行人全部散开,腾出中间的一片地方。
啪嗒。
黑色的血从上面不断地滴下来,落在他们面前。
李鸡毛举高火把,林疏抬头往上看。
还未看清树上的情形,先听见一声极轻的笑,随后是一道说话声。
“你们倒是能耐。”
这声音极美,带着若即若离的冷淡飘渺,像山巅松风,一时之间叫人恍惚了,竟辨不出是男是女。
姑娘们却欢呼起来,纷纷喊:“大小姐!”
这时,林疏才终于看见,头顶树木的枯枝梢上,站着一个人。
火光有限,只能看见身影,看不见容貌。
这人身处黑暗之中,群魔环伺下,却如同在自家庭院闲坐一般,正在慢慢擦刀,黑血正从那如水的刀锋上缓缓淌下,触目惊心。
——便是姑娘们口中的大小姐了。
大小姐收刀归鞘,从树梢飘然而下,来到他们面前。
李鸡毛与李鸭毛倒抽一口气。
林疏同样往前方看了过去。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凌宝清对大小姐外貌的一番描述,并不是信口胡吹。
大小姐戴着面纱,下半张脸只隐隐绰绰从薄纱后透出一个轮廓,更让人注意到那一双眼睛,修眉凤目,顾盼神飞,漂亮到了盛气凌人的地步,让人不敢直视。
凌宝清一行人穿着劲装短打,英姿飒爽,大小姐与她们一般年纪,打扮却大有不同,穿一身繁复飘逸的红色宫装,行走之间衣袂轻拂,极为好看。
女孩子们围上去,一叠声问大小姐如何找到了她们,大小姐可有受伤,大小姐与那尸王如何如何了。不过,她们语气虽急切,却都在大小姐三尺以外,并不靠近,看得出对大小姐既爱又敬。
大小姐却不答她们,冷冷目光从林疏、李鸡毛与李鸭毛身上扫过,问:“他们是什么人?”
凌宝清便简单交代这一夜她们的经历,刚交代到遇到林疏与周老先生,大小姐蹙起眉,眼中满是嫌恶神色,打断她:“太脏了,丢出去。”
说的正是林疏。
你毕竟不能期望一个成天往犄角旮旯钻的傻子有多么干净,林疏纵然很想刷洗一下自己这副新躯体,匆忙之间,也没有条件。
凌宝尘忙为林疏开脱,说这是她们的恩人。
大小姐“哦”了一声,看着林疏,冷冷道:“既如此,打一顿也就罢了。”
林疏:“......”
大小姐的手按在刀柄上,眼角跳了跳,仿佛在极力按捺自己抽刀杀人的冲动,对他道:“想跟着我们,便把自己弄干净。若再脏了我的眼,只好剥了你的皮。”
林疏:“???”
行吧。
凤凰山庄这一群小泼皮的主子,果然是一个更加不通情理的大泼皮。
大晚上,荒山野岭,他去哪里找水洗干净自己?
上天吗?
作者有话要说:发出社会的声音:丢出去,打一顿,剥了你的皮。
☆、第4章 姑娘请节哀
所幸林疏并不需要真的去荒山野岭找水,凌宝尘笑眯眯掐了个法诀,下一刻,一团白光对着他当头砸了下来,是个常用的清洗法术。
林疏全身上下的皮肤一阵火辣辣刺痛,半刻钟以后法术停下,已经彻底被灵力刷洗过一遍,觉得呼吸都轻快了许多。
“呀,”凌宝尘笑道,“小叫花子,你长得倒是挺俊。”
凌宝清几个人纷纷探头看他能俊出什么花样来,看完,俱是吃吃地笑开了:“这人也真奇怪,既不是傻子,又不是丑八怪,却把自己搞得像泥地里打过滚的狗子。”
林疏被她们的目光看得呼吸困难,倒宁愿自己还脏着。
大小姐冷冷睨着这边,终于勉强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不剥林疏的皮了。
凌宝尘问:“你们三个叫什么名字?”
李鸡毛道:“我叫李鸡毛,我弟弟叫李鸭毛。”
她们笑作一团,连大小姐的眼里都有了些笑意,问他:“怎么没有李鹅毛?”
李鸭毛肃然起敬:“大小姐神机妙算,我妹妹正是叫李鹅毛!”
凌宝尘又看向林疏,林疏道:“林疏。”
“你这名字倒是有点意思,可有什么寓意?”凌宝尘问。
林疏:“没有。”
凌宝尘嗔道:“你这人也太没有意思。”
林疏没有接话。
名字是有寓意的,只不过不想开口,因为他确实是个没有意思的人。
大小姐向前方走去:“走了。”
姑娘们小跑跟上,叽叽喳喳问大小姐怎么找到了她们。
“你们这么闹腾,十里外都能听见。”大小姐道。
姑娘们不依。
大小姐轻轻笑一声,抬起手来,一只蝴蝶从夜色中出现,落在凌宝清肩上。
凌宝清道:“是凤凰蝶!我们也曾想过用凤凰蝶去寻您,可这里实在太黑,纵使蝴蝶能找到您,我们也是找不到蝴蝶的。”
“听。”大小姐道,“若你连蝴蝶振翅声都听不到,遇到如梦堂‘自在飞花’暗器,岂非要束手待毙?”
凌宝清乖巧道:“是了,我们还须多加修炼才是。”
林疏听见身旁的李鸭毛“嘶”一声倒抽了一口气,大约是他无法想象人可以听见蝴蝶振翅的声音。
一个人要想听见蝴蝶振翅的声音,必定经历过非同寻常的漫长练习,单单是这等耐性与定力,就已经远超常人。
而当一个人有了这等耐性与定力后,武学与修为亦必定出类拔萃。
这位一见面就要剥人皮的大小姐,确实是一个不简单的大小姐。
林疏正想着,忽听凌宝尘道:“大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那尸王果真如此厉害么?”
大小姐道:“打死容易,活捉却难。尸王并未失去神智,我捉到他以后,要他说出城中真相,若不说,我便从肩胛骨起,每数一个数,震碎他一根骨头。”
林疏:“......”
是个狠人。
只听姑娘们继续问:“他说了么?”
“说了,”大小姐右手抚过刀鞘,道:“永光十四年,闽州城上下拥将军独孤诚为王,聚众起义,然而起义未成,王朝出兵镇压,独孤诚部与闽州上下官民、士子、侠客......尽被坑杀!”
姑娘们“啊”了一声。
大小姐继续道:“死者怨魂化为厉鬼,踞守城中,闽州城确实是一座鬼城。”
凌宝尘声音微颤:“那......我们可要禀告庄主?”
大小姐道:“王朝摆平不了的事情,山庄自然也摆平不了。”
“也是......”凌宝清在一旁道:“那我们可还要去?”
“我倒想拜会一下那位聚众起义的独孤将军,问些事情。”大小姐道。
凤凰山庄诸人自然是唯大小姐马首是瞻的,林疏随意,李鸡毛与李鸭毛却很是害怕,压低声音问林疏:“咱们怎么办。”
林疏往旁边走了走,与他拉开距离,面无表情道:“跟着。”
李鸭毛道:“那可是鬼城诶。”
林疏:“那你回去。”
李鸭毛:“......”
回自然是不能回的,即使不知道这大小姐打的是什么主意,也只好跟上。
一路边打活尸边前进,约莫两个时辰后,终于到了闽州城正门。
林疏这副虚弱身体已然快要撑不住了,走两步都要喘一口气,全凭意志支撑,倒是让大小姐多看了几眼。
大小姐抬手叩城门,显然用上了灵力,将那丈余高的厚重城门敲出了沉闷的咚咚声。
随后,大小姐朗声道:“凉州凌凤箫,求见独孤将军。”
——原来这人名叫凌凤箫,倒是个颇为美丽的名字。
不多时,里面响起了一道嘶哑声音:“闽州城避世已久,不见外客,姑娘所为何事?”
凌凤箫道:“寻人。”
“何人?”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鬼自然也要随鬼,”凌凤箫淡淡道,“我未婚夫君乃闽州城人,婚期将近,却一直杳无音讯,只好来贵城寻找。”
“姑娘请稍等。”
大约半刻钟后,那声音又响起来:“将军说,若城中确有此鬼,姑娘嫁进闽州城也未尝不可。请问姑娘夫君的名讳与生辰。”
凌凤箫:“不知道。”
隔着城墙,林疏都能感觉到那位看门鬼的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看门鬼才继续道:“姑娘知道什么,尽管说来。”
凌凤箫:“......”
同样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年龄在十六往下,不拘男女。”
看门鬼惊讶道:“姑娘连男女都不知道么?”
凌凤箫平静道:“怨鬼有时分不出男女,只是怕你们找错。”
看门鬼道:“不瞒姑娘说,姑娘的郎君若此时在十六以下,十年前便只是幼童,魂魄甚弱,无法成鬼,已不在人世了。”
凌凤箫道:“那便找他师父,是一个自号桃源君的仙君。”
看门鬼答:“修仙人往往性情凉薄,怨气不足,亦无法做鬼,姑娘节哀。”
李鸭毛“唉”了一声,对李鸡毛小声道:“这大小姐就算是天下第一美貌的少女,今天往后也要变成天下第一美貌的寡妇,还是天下第一没错,但终究不大好听。”
凌凤箫转头看他一眼,目光冰冷,把李鸭毛又吓成了个缩头缩脑的鹌鹑。
只听凌凤箫继续对看门鬼道:“既如此,我便告辞了,只是还有一句话想转告独孤将军。”
看门鬼:“请讲。”
“如今我朝与北夏国战事正烈,若将军弃暗投明,或可与王朝冰释前嫌。”
看门鬼“嗐”地笑了一声:“王朝负我闽州城良多,除非改朝换代,否则闽州绝不会助南夏一兵一卒,姑娘还是请回吧。”
凌凤箫并未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又道:“城中果真没有那二人?”
“确实没有。”看门鬼语气恳切。
大小姐很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凤凰山庄诸人里,年纪最小的凌宝镜在后面哭了一声。
大小姐确凿是要守寡了!
眼看她们往回走,李鸡毛战战兢兢道:“我们村子......”
最为善良的凌宝尘对凌凤箫道:“大小姐,我们带他们出城吧。”
凌凤箫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脾气大坏,目光在林疏三人身上走过一圈,没好气道:“我管他们去死。”
片刻后才又道:“送村民去宁安府安顿。”
姑娘们应了一声,开始返程,边走边小声咒骂:“这挨千刀的人,竟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好忙,都没有回评论qwq给宝宝们一人一个么么哒!
☆、第5章 就此别过
凌凤箫吩咐完完将村民带去宁安府安置后,纵身运起轻功离去,红色宫装的衣摆在空中一晃,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这位大小姐的心情怕是比他们想象中还要烦躁,以至于连这段路都不愿一起走了。
“大小姐专程来闽州城一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凌宝尘道。
“从今以后,大小姐若要嫁别人,却也无法嫁最好的那几个了。”凌宝镜道。
凌宝清冷冷哼一声:“原本那个死鬼,也见不得有多么的好!那死鬼的师父名叫桃源君,我问你们,可在江湖上听见过此人的名号?不过一介无名小辈,又能教出什么好徒弟来?”
凌宝尘叹气:“咱们庄主为大小姐定下的人,自然是不差的。‘桃源君’这名字甚是隐逸,说不定是位深藏不露的隐士高人,可惜‘叛乱’此事牵连甚广,连隐士高人都无法独善其身。不然,若桃源君还活着,怎会十年没有消息?”
林疏三人安静如鸡地跟着她们,一路上,听着这些姑娘为大小姐的婚事操碎了心,将江湖上适龄的青年才俊穷举一遍后,得出一个结论:谁都配不上大小姐。
她们甚是担忧,李鸡毛李鸭毛两人也唏嘘了几声,但林疏自己,并不是很能体会这种感觉。
其一,他毕竟不太熟悉这个世界的风土习俗,在他原来的认知里,死老公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更别说是这种面都没有见过的娃娃亲。其二,一个惯于用“剥皮”,“震碎骨头”来威胁人的女孩子,实在是心狠手辣,而心狠手辣的人,一般又比较冷血无情。
——不过无论大小姐是个怎样的人,都与他没有关系了,他与这位大小姐不过是萍水相逢,从今以后,大约就永远告别了。他现在只想找到克服自己体质开始修炼的方法。
想到修炼,他忽然想起了上辈子。
每天子夜观冥入定,凌晨练剑,黎明时分收拾书包去上学。
教室里有很多人,他一直坐在最后的那个角落,将厚厚的课本堆在前面,仿佛就隔绝出了一片不受人打扰的天地。
有一天,这些东西全都被推到了地上。
几个人围住他,嘲笑谩骂了些他已经记不得的话,应当是比“精神病”“哑巴”之类更恶毒一些的词,更多的人在看着。
他蹲下去,将那些东西一个个捡桌面上,然后,它们又被推下去了。
他低头继续捡。
大约,欺负一个傻子实在是一件没有意思的事情,看一个傻子被欺负也不是一项有趣的娱乐,重复几遍后,那些人感到无趣,也就散了。
那天,他回到家里,对他师父道:我想死。
老头子道:不行,你得练剑。等大乘之后,天地间纵横自如,核武都炸不死你——自然杀人不犯法,也不用遵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想不和人打交道,就不和人打交道,啧,快活。
林疏:哦。
他就没有去死,继续练剑。
练着练着,几年时光流水一样过去,师父死了。
他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该怎么练,还是怎么练,顺便还考了个大学。
后来,渐渐要大乘了,得渡劫。
再后来,就到这里来了。
除去修仙的人可能会多了一点,并且没有避雷针这个万恶之源外,世界对于林疏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同。
上辈子怎么过,这辈子也就怎么过,练剑就是了。他这种人,要想过得舒服,要么死,要么大乘。
只不过,凭借这具根骨奇差的身体修仙,也太难了些。
他略有些迷茫,脚步便不由慢了。
凌宝清催他:“还不快点!”
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对一脸凶恶的凌宝清开口问:“外面有很多人修仙吗?”
“怎么,”凌宝清睨着他:“你也想修仙?”
林疏:“嗯。”
“这倒是简单,”凌宝清倒没刁难他,“儒道喜欢说,有教无类,我们仙道也是如此,只要有天赋,是个人都可以修仙。”
林疏觉得,既然要挑天赋,那就不能说是有教无类,这位凌宝清姑娘的文化水平有点堪忧。
但理智让他不揭开这件事,他问:“怎么说?”
“比方说,再过两个月便是‘上陵试’了,我南夏朝子民,皆可参加,”凌宝清道,“无论是儒生、武人,还是修仙人、修佛人等等,但凡通过每年一次的上陵试,都可以进入蜀州‘上陵学宫’,学宫里,无数名师开坛授业,但凡你想学,自是能修出一番成果来。除上陵学宫以外,还有几个别的学宫,虽稍次一些,但都是好的。”
她说完,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林疏,边说边往前面走远了:“不过嘛,小叫花子,我看你这小身板弱不禁风,练不了武,你自然又没什么儒道学养,怕是——够呛!”
林疏觉得有点扎心,但还是默默记下了这个“上陵试”。
回到村子后,凌宝清一行人向村民转告了大小姐的意思,并表示会将他们平安护送到百里外较为繁华的宁安府落脚。
村民自然感激涕零,百般感谢后,即刻开始收拾家当,将笨重的物件尽数舍弃,只留一些值钱的物什,装在板车上,用瘦弱的骡子或驴拉着。
凤凰山庄的姑娘们倒也不嫌弃他们寒酸,前前后后帮着忙。
林疏待在自己的茅草屋里,这屋子空空荡荡,实在没什么好收拾,因此他只是望着房顶默念以前记住的那些心法口诀,以免将来忘记。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是那个大娘。
大娘捧了一个黑色的木匣子,在门边道:“少侠,当年你师父托我家保管这个东西,说是留给你。”
林疏接过,有些僵硬地道:“谢谢。”
大娘瞧了他几眼,说:“我倒是没想到,你洗干净了,竟是个俊的。”
林疏的语言系统不足以让他回应这句话。
他看着手中的匣子,觉得自己这具身体既然有师承,那还是搞清楚比较好,就问:“我师父......为什么把我留在这里?”
大娘“嗨”了一声,道:“我们哪里知道仙人在想什么,你日后遇到了,自己问就是了。”
怕是遇到了也认不出。
或者那位便宜师父认出了自己,自己却认不出师父
他只得又说:“我不记得他什么样。”
“我倒是大略记得,”大娘脸上出现赞美的神色:“年轻的很,穿白衣服,俊极了。”
这话其实和没有说一样,因为修仙的人往往喜欢穿白衣服,而穿白衣服的年轻人又通常很俊。
林疏选择继续问:“叫什么名?”
“这就不知道了。”大娘说,“仙人的名字哪里是我们这种人能随便知道的。”
林疏:“多谢。”
说完这句多谢后,他的语言储备完全被抽干,陷入沉默,气氛忽然尴尬了起来。
所幸大娘摆了摆手:“我得去收拾家当了,先走了。”
林疏松了一口气,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有两样东西。
首先是一枚烟青的玉璜,很小,玉质玲珑剔透,握在手里后,一股清凉之意顿时由手心传到四肢,是极有灵气的玉石。
玉璜上的雕刻很是奇巧,是一条活灵活现的小龙,它的某一段身躯盘旋出一个小孔洞,被一条细黑绳穿了进去。
林疏思索了一下,最后将这条细黑绳拿了起来,把玉璜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论这玉璜是什么来历,它的材质是好的。而好的灵玉可以温养身体,助益经脉,虽然效用不大,但也聊胜于无了。
第二件东西看不出材质,似玉非玉,似金非金,形状是个圆筒,上面画着一些吉祥喜庆的图案。
林疏把它拿起来晃了晃,果然听到有声音。
他希望这里面装的是那位师父留给徒弟的绝世武功秘籍,学了之后就可以洗经伐髓,将废柴改造成天才。
愿望是美好的,但不知道事实是不是这样,因为打不开。
这个圆筒质地十分坚硬,摔也摔不开,而且浑身上下毫无缝隙,让人无从下手。
林疏虔诚地把它收了起来,相信里面一定装着绝世秘籍,并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把它打开。
再过半天,一切俱已收拾停当,十几匹骡与驴拉着板车浩浩荡荡出发。
李鸡毛与李鸭毛各驾一驴,林疏则被分配到了这两条驴所拉的板车上,他所有的行李只有一条珍贵的、可能开出绝世秘籍或一张废纸的、薛定谔的圆筒。
林疏无端端从这条薛定谔的圆筒上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大概是因为现代物理总是会给他带来厄运。
离开村落时,所有人、驴与骡都回头望了望这个废墟一样的家乡,然后快活地离开了。
虽然快活,但驴与骡的脚程终究很慢,因此六天后才到了宁安府。
而那位果然已经耗尽耐心,脾气变得更大。
他们在一家客栈会合的时候,大小姐面无表情在二楼喝酒,见到人来,没好气地把一沓东西扔到了楼下的桌子上,把木桌子震出一条巨大的裂缝。。
那是一张地契与一叠官府文书,几张银票,原来大小姐没有和凌宝清一起走,不是因为死了夫君,太烦,而是先行一步去向宁安府的官府禀告消息。这几天之间,大小姐不仅解决了村民的籍贯问题,甚至还在南郊为他们买了一块地。
凌宝尘把地契与银票塞给不敢接的村民,温声道:“我们山庄岂会缺这点银两?权当感谢林少侠与两位李兄为我们引路了。
“大小姐还是这样心善,”凌宝清在村民听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权当替那死鬼积德了。”
村民感激到几乎要高呼大小姐为观世音菩萨。
观世音菩萨对他们的感激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还冷哼了一声,下楼牵出一匹如雪的白马,道:“走了。”
凌宝尘“哎”了一声,对村民道:“诸位,我等缘尽于此,就此别过啦。”
但见大小姐翻身上马,衣上红纱金线垂落在雪白的马身,极尽骄矜尊贵。待到姑娘们跟上,便策马疾驰,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斜阳天际。
村民捧着地契、文书与银票:“真是个好人呐。”
林疏觉得有点复杂,这样看来,大小姐也并非是一个完全冷血无情的人,甚至确实有点善良。毕竟,萍水相逢,能将村民带出鬼城就已经仁至义尽。
女人果然是善变的。
他决定将那个薛定谔的圆筒重新命名为凌凤箫的圆筒,这样一来,既保持了圆筒的性质,又摆脱了现代物理的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就此别过......个鬼!
最近收到好几个小可爱问有没有读者群~
要不要建一个诶......
☆、第6章 我想上学
大小姐出手阔绰,地契房契均已齐备,整个村子在宁安府安顿了下来,很快便过起了正常的生活。
“大小姐虽然凶了一点,但确确实实是个好人,”李鸭毛赞叹,“我们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粉身碎骨来报答大小姐的再造之恩。”
李鸡毛附和:“谁说不是呢。”
林疏抱臂站在门前,不知道这两兄弟为何要到自己的房间来说这话。
李鸡毛转头向他:“林兄,你也是修仙之人?”
林疏:“不是。”
“那......那个阵?”
“随便画的。”
李鸭毛:“我信了你的邪。”
李鸡毛道:“我和鸭毛都打算报名上陵试,不知林兄有没有什么指教?”
林疏:“我也要报。”
李鸡毛:“那我们三个正巧可以作伴,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我和鸭毛有点天赋,说不得从此就是修仙人了!”
李鸭毛愁眉苦脸:“听说上陵试虽然人人都能参与,却有很难的考试,考一些什么仙家道理,我和鸡毛也只是大略识得几个字罢了,怎么可能会懂,因此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道理......”林疏看着桌子上的纹路,道:“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