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着——
后会无期啊,阿诺。
赵亦树
他终究还是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他们是朋友了,可他们不会再见面。
因为后会无期,所以是朋友。
许诺对着这几个字,没有眼泪,连软软他哥也走了,不过好歹他向她告别了。
他不像那个无情无义的许淮安,拖泥带水,爱到一半又放手,那么无情。
她摸着这四个字,哽咽着:“后会无期啊,软软他哥。”
她认识的是软软他哥,至于赵亦树,只是一个各自在人海浮沉的路人甲。
那晚过后,接下来的几年,许诺没再见到赵亦树。他像来自未来,陪她熬过最难挨的时光,就回归各自的时空。许诺也很少去长留公园,因为他们说好的后会无期。
在长留公园坐了一夜,许诺回到家里,妈妈平静多了。许诺洗掉血水,伤口有点深,不过没什么,会好起来的。许诺望着母亲内疚的眼神,抱了抱她:“妈,我朋友今天教我四个字。”
“什么?”
“后会无期。”
她说:“妈,我们跟许淮安也说后会无期吧。”
兰清秋点头,她们孤独地靠着彼此,从此,许诺学会了对人生的失去说再见。
软软他哥说过,阿诺,人生总是充满离别。
是啊,可你要学着去习惯。


第8章 原来爱从来都伴随着伤害
离婚后,兰清秋腐朽了两个月。
什么都不做,就坐着发呆,还有剪许淮安的东西。
许诺偷偷藏了张照片,被她发现,被打了一巴掌,照片剪得稀巴烂。许诺看着妈妈,觉得被剪的不是爸爸的照片,是妈妈的心,她把自己伤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淋。
两个月后,兰清秋又大彻大悟,精神抖擞去辞职,说要创业。
她变了很多,从前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冒进。许淮安生意做得再大,她也没想去辞掉编制内的工作,如今却眼都不眨交了辞职信。尔后去换了发型,做美容,学化妆,她本是个美人,稍一打扮,明艳动人,都快认不出来。
别人都说好,她从离婚的阴影走出来了。只有许诺明白,妈妈还是妈妈,那个以爸爸为中心絮絮叨叨忙忙碌碌,把自己牺牲成影子的妈妈。不然这么多城市,为什么她偏偏去白城,她还是离不开他。
兰清秋的爱情就是一个巨大的泥坑,越跳越深,跳进深渊。
许诺无能为力,她只能不断提醒自己,不要相信,她不相信爱情。
兰清秋把女儿托给兰飞赫,就启程了。
临走前,许诺不想见她,都说爱她,结果一个个毫不犹豫地走了。
兰清秋敲了半天的门,许诺不开,最后她说:“阿诺,妈走了。”
阿诺在屋里流泪,透过玻璃窗,看女人拖着行李越行越远。妈妈再打自己,她也不恨她,这一次,她真的有点恨妈妈,她感觉自己又被丢了一次。
阿公进来,许诺像小时候搂着他的腰,轻声说:“阿公,你别不要我。”
真的,她谁都不在乎了,只要阿公,只爱他一个人。
兰飞赫摸摸她的头发,说:“阿诺,你不要怪你妈。”
我不怪她,我恨她,恨她自私,丢下我一个人。
许诺抱着阿公,没说话。
兰清秋离开后,许诺和阿公相依为命,阿公很疼她,比谁都疼。
她成绩不好,他签字说老师没好好教我孙女,别人笑她是有爹生没娘教的野孩子,他驻着拐杖骂到那人家门紧闭。其实他一向以人为善,却见不得别人说他孙女半点不是,一句都不行。
唯一让许诺担忧的是,阿公身体不好,有哮喘。每天阿公站在门口等她放学回家,夕阳西下,照得老人的影子有点弯,许诺看得难过,时间都跑哪里去了,她的阿公有点老了,不过他还是这么英俊。
阿诺看着老人高挺的鼻梁,刚毅的唇角,跟雕刻似的,这么帅,她认真说:“阿公,你不要死。”
她很怕,如果哪天他也离开她,她真的是孤单一人了。
阿公呵呵笑了,慈爱地看她:“傻阿诺,你还有爸爸妈妈。”
爸妈?她确实有,不过离她太远了。
离婚后,爸爸给她打过电话,不过她不接,后来许淮安也不打了。许诺难受过,但又想,所谓父女,也就如此。十几岁,当别人还向父母撒娇,无法无天,许诺学会一声叹息,掩饰情绪。
能提醒他们还存在的是每年暑假,妈妈叫她去讨生活费。法院判许淮安每个月给她八百块的生活费,许诺要像个讨债的,去找爸爸要。这是许诺每年最痛苦的日子,往年到白城找爸爸的欢喜,如今被煎熬取代。
直至成年,许诺还是不明白,八百块,对爸爸根本不算钱,为什么要拖到最后才给。
许诺永远记得第一次去找爸爸要生活费。
那一年,她弟弟许言三岁了,长得虎头虎脑,胖乎乎,穿着海军服,被吴琼抱着。
吴琼见到她,笑靥如花:“来,言言,这是姐姐。”
许言正咔嚓吃薯片,看了许诺一眼,没说话。
许淮安把他抱在怀里,拿走薯片,笑着说:“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老总垃圾食品。”
“给我!给我!”许言毫不客气地抢,抓爸爸的脸。
许淮安也不生气,乐呵呵逗儿子玩,一点都不提生活费的事。许诺站在客厅,又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尤其看到女人得意的笑容,许淮安和他儿子的亲密之后更甚,空气像充满看不见的刺,扎得她浑身难受。
这次吴琼完全是女主人的风范:“你妈最近还好吗?”
或许再长几年,许诺会学着圆滑点,可她一身的刺刚冒出头,就算扎不疼别人也桀骜地坚着。她还是像只刺猬,硬邦邦说:“和你没关系。”
“是吗?”女人笑了下,也不生气。
倒是许淮安沉下脸:“阿诺,你怎么说话的?”
“难道不是?”许诺直直看着他,冷淡道,“爸爸,我是来拿生活费的,你方便的话,还是给我,我要回家了。”
许淮安不高兴了:“钱钱钱,你怎么变得像你妈,只会找我要钱?”
如果不是要来拿钱,我连来都不想来。
不过爸爸的脸色挺可怕,许诺没敢顶嘴,她咬着唇:“我作业还没做。”
“作业几天就做完了,难得来一次,阿诺多住几天,陪陪弟弟,别姐弟生分了。”
吴琼打着太极过去了,许诺不懂,明明两看生厌,为什么她见到自己就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后来微信有了朋友圈,许诺才明白,人是多怕寂寞的生物,不炫耀简直会死。这个成功上位的小三,如果不到前妻面前耀武扬威一下,怎么能显示她的成功和志得意满,她还需要目击证人,去告诉妈妈她如今有多幸福。
许淮安总会让许诺懂得,什么是痛苦。
痛苦是父亲平静告诉你,多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妈妈跪在地上,男人厌恶的眼神,是同是子女,他抱着儿子,对你视而不见。许诺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天差地别,一个宠到天,一个视若空气。
许淮安很爱他的儿子,那个蛮横无礼的小胖子。他从不叫阿诺姐姐,许诺也不理他,她讨厌他的名字,许言。和她的名字拼在一起,就是诺言,呵呵,真是世上最大的谎言,最可笑的笑话。
但为了生活费,许诺还要和弟弟共处一室,用吴琼话讲,免得“生分”了。
许诺简直度日如年,她还要坐在许言那个奢华无比的玩具屋里陪他玩。
那是许淮安特意为许言弄的,放满玩具,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限量版的变形金刚被胡乱扔在地上。许诺看了下标签,眼都红了,有些比她一年的生活费还高,原来爸爸连一件玩具钱都舍不得花在她身上。
许诺鼻子一酸,差点哭了,怎么差这么多?
弟弟上万的玩具随便丢,她八百块一月的生活费一拖再拖。
她不是滋味玩着,许言抬头,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模型车:“乡下人,别碰我的车,坏了你赔不起!”
他嗓音还是奶声奶气的,但说话怎么这么刺耳,许诺气得一下子怒了:“你说什么?”
“怎么了?”许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不就是从乡下来找我爸爸要钱的吗?”
原来在弟弟眼里,自己就是个乡下来要钱!
许诺气得一把抢过模型车:“我就碰!我就碰!”
她故意把车放在地上滑行几下,许言也不高兴了,过来抢车,两人争执中,许诺手一松,车掉在地上,轮子掉了。许言见了,嚎啕大哭,在地上打滚:“你赔我的车,我的车…”
当晚,许淮安一回来,许言就抱着他哭:“爸,她打我!还摔坏我的车!”
其实车轮早装回去,根本没坏,许诺要解释,许淮安已劈头盖脸指责她:“阿诺,你怎么当姐姐的?弟弟还小,你就不会让着他一点,你还打他…”
那一刻,这几天积累的愤怒不满,全部涌进心中,许诺无比委屈,她张了张口,看着被抱在怀里的许言,他正得意看她挨骂,终是一句辩白都没说。她紧紧握着拳头,有个可怕的想法一闪而过。
隔天,许淮安去上班,吴琼出去了,家里只剩她和许言两人,许言在午睡。
许诺悄悄走到许言床前,他睡得很沉,小胸膛一起一伏,多可爱啊,可为什么和他妈一样坏!
许诺心里的恨意在翻滚,她恨!恨许淮安!恨爸爸如此偏心!如此不公!
许淮安你不是爱你儿子吗,那我带你儿子一起死!让你无儿无女,让你一个都得不到,让你痛苦一辈子!
她抱起许言,朝窗户走过去,这是二十五楼,如果跳下去,谁也活不了。许诺往下看了一眼,下面的车跟火柴盒似的,好高,她头有些晕,手脚都在抖,恨意却有增无减。
许言有感应般醒来,迷糊问:“你干吗?”
他看到许诺站在椅子上,痴痴地看着外面,本能地觉得不好,哭了起来:“姐姐!姐姐!”
他边哭边挣扎起来,死死抓得许诺的手,那么疼,一瞬间把她疼醒了。
许诺最后没跳下去,她和许言跌到地板上,她看着被抓得通红的手臂,还有大哭的许言,跑了出去。
许诺跑出下来,她经过楼下,如果她刚才抱着许言跳下来,会掉到这里。
她绕过那里,走了出去,她不知道去哪,就觉得害怕,还有恨。她恨许淮安,也恨自己,恨自己懦弱,不然她和许言都死了,他一无所有,该多痛苦。
许诺也不知何时,她变成如此可怕,心里张牙舞爪全是阴暗的想法。
出了小区,许诺一直往前走,往前走,她满脑子全是死亡的念头!
她一点也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有什么意思,她爸妈都不要她。她爸爸明明那么有钱,一个月八百都不舍得,好像她是多余的。许诺越想越难受,捂着胸口止不住地痛,往事一桩桩浮起,简直没有快乐的回忆。
直到她走到一个旱冰场,爆炸的音乐,大家像轻盈的燕子掠过,很自由的样子。其中最吸引人是个男孩,穿着牛仔T恤,留海有点长,遮住大半眼睛,只看到鼻梁很俊俏,嘴角微微弯起,懒洋洋滑过,所有人都为他让路,左耳戴着耳钻,光芒一闪而过。
男孩似乎很享受这万众瞩目的感觉,不断地变花样,滑过一圈又一圈。阿诺抓着滑冰场的铁网,呆呆看着他,他暂时转移她的注意力。后来男孩走了,她才发现,天色暗了,她的心情也平复了。
就算是死也需要勇气的,可她是个胆小鬼。阿诺走回去,许家夫妇已经回来,也不知道许言是怎么说的,不过她也不想解释,在某个瞬间,她真的是想抱着许言一了百了,让许淮安一无所有。
她对爸爸说:“我要回去了。”
这一次,许淮安很爽快地给了钱。
缩在吴琼身后的许言探出脑袋,小声说:“姐姐,你要走了吗?”
许诺回头,看到弟弟有些红的眼睛。
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许走过去,蹲下来:“对不起,言言。”
她没想伤害他的,许诺说完就走,她没同爸爸告别,许淮安也没说要送她。
她走出小区,去搭公交的路上,和一个滑旱冰的男孩擦肩而过,左耳会发光。许诺回头看他,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刚才救了她一命。他在那,真耀眼,像一道光,让她觉得,还不能死,暗夜行路,她还没等到光亮。
她料不到,后来他们会相遇,他说,他要终结她的孤单岁月。
就像赵亦树说的,许诺,他救你一命,你注定与光同行。
他们都忘了,光也是会灼伤人。
从白城回来,阿诺坚定了两件事。
一是更加爱阿公,只有阿公对她真的好,还有要好好学习。
她不想被看不起,被叫做乡下来要钱的,她发誓,长大后,她不要爸爸一分钱,一分都不要。
初中毕业那年,许诺拒绝继续像讨债的去要生活费:“我去打工赚钱,妈妈,我会很省的,咱们不要他的。”
兰清秋沉默了好久,叹气:“阿诺,我们是离婚了,可他毕竟是你爸,你要和他多走动,就算是父女,不联系也会冷的。”
热不回来了,许诺在心里摇头。
她身上会让她觉得痛的伤都是爸爸给的,她和爸爸再走动,也热不回来了。
也是在同一年,兰清秋回来,宣布带许诺到白城。
当她兴致勃勃地说,她在白城生意做得不错,已经买了房,小区就在哪。
许诺听到那个名字,心里涌起一股绝望,为什么她还是忘不了许淮安,小区在爸爸住的对面,说不定出个门就能遇见。
许诺不去,她不能陪着妈妈在泥坑里打滚,况且她离不开阿公。
所有人都不要她时,只有这个老人陪着她。
许诺试过很多方法,离家出走,逃到让妈妈找不到的地方,最后在妈妈的眼泪下,认命去收拾行李。走的那天,许诺赌气没和老人说一句话,兰飞赫试图去拉她的手,许诺甩开,跳上车,别过脸不看他。
可等开车的那一刹那,她看到老人在后面蹒跚地追着,她疯了似地打开车门跳下来,也不管车在加速。她摔得一身尘土,手都磨破了,抱着阿公恨恨问:“你为什么不留我,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不留我,都赶我走?我真的那么让人讨厌吗?”
“不是的,阿公没有,”兰飞赫慌了,他心疼孙女,对下车的兰清秋说,“要不阿诺别去了——”
“爸,你为阿诺的未来想一想好吗,在这里,她能考上什么好大学?”
许诺再次上车,没再发疯。
她不断地想着阿公那句,要不阿诺别去了,阿公还是疼她的…
兰清秋冷冷看她,没好气说:“让他担心成那样,你就高兴了?”
如一盆冷水,许诺的满足都被泼得一干二净。
她别过脸,抱胸坐在角落,兰清秋坐另一边。
母女互不干涉,像两只斗气的刺猬,谁也不靠近谁,就算她们是彼此最亲的人。
兰清秋那句,让许诺明白,原来爱从来都伴随着伤害。
她被爱得无法无天了,不然她这么爱着的阿公,怎么要走了,还给他一刀。
许诺无比厌恶自己。


第9章 爱情是长刺的,太美的东西都伤人
许诺的内疚在接到阿公的电话缓解了些。
电话那头,老人依旧嘘寒问暖,许诺嗯嗯应着,眼圈红了,她恨自己,为什么要伤害一个爱她的人。当晚,许诺站着二十六层的落地窗前,看外面繁华的世界,她在日记里写到——我来到一座孤城,这里没有我爱的人。
她的爸妈都在这里,可一个眼里只有她弟弟,一个满心要复仇。
到了白城,许诺才知道,妈妈变化有多大,她完全从一个朝九晚五的小职员变成别人口中的女强人。她代理了个化妆品品牌,每天就是化好妆,开着车去跑单,见客户,忙得连影子都见不着。
许诺到白城一个月,没吃过她做的一顿饭,没见过她按时回家,回家也是深夜,一身烟酒味。许诺关着灯,坐在地板上,听着音乐慢慢等,看到她的车驶进小区,就爬上床,装作睡了。她可以为妈妈点一盏灯,让她知道,有人在等她,可她没有,许诺也不为何自己变得如此冷酷。
整个高中,许诺就这样渡过。
她和兰清秋住在一起,也没变得多亲密。她太忙了,许诺也是一回到家,就关在卧室里写作业,同一个屋檐下,反而过得像路人,两人似乎都想改变这样的状况,但没什么效果,到最后竟也习惯这样冷淡互不打扰的相处模式。
而许淮安,住在相邻的小区,在白城三年,许诺从没有告诉过他,也没找过他,倒是经常看到他开着车载他儿子出去玩。许淮安给阿公打过电话,阿公说她在白城了,但他也没主动找过许诺。
许诺想,就像她习惯了没有爸爸,许淮安也习惯了没有女儿。就算是至亲,有一天也会习惯没有彼此。何况她恨他,恨他把妈妈变成陌生的模样,恨他毁了她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高考过后,许诺在家等成绩。
她计划好了,要报考老家的F大,比不上白城的大学,但离小春城近,离小春城近,就离阿公近。许诺想她的爸爸不像爸爸,妈妈不像妈妈,只有阿公是她的亲人,她要离他近点,她爱他,也只爱他。
等成绩的那两星期,时间突然多起来。
许诺就去电影院看电影,一呆就是一整天,一场接一场。
她喜欢电影院黑暗的环境,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关心谁,让她觉得安全。有时候困了,她坐在椅子上睡过去。屏幕的故事继续,台下的悲观离合从未停止,唯有这个十八岁的少女,仿佛与世界无关,她的开放与凋零,都是一个人的事。
兰清秋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叫许诺给她送合同。
电话很急,许诺只得放下看了一半的电影,给兰清秋送过去。虽知是应酬,但服务员推开门,许诺还是楞呆住了。包厢烟雾缭绕,兰清秋就坐在一堆男人中间,光彩照人的脸被熏得有几分模糊。
饭局在沉香阁,白城挺有名的饭店,走的是古典风,刚才许诺走来,传统家具加江南园林式草木的点缀,只觉得古色古香,清静幽雅,打开门,却像走进盘丝洞,缭绕的烟酒味张牙舞爪扑面而来。
包厢里的人也听到动静,看过来。
兰清秋浅笑嫣然:“这是我女儿,给我送合同。”
“叔叔好。”许诺礼貌地打招呼,只想把合同拿过去,就赶紧出去。
他们却很热情:“兰总的女儿长得真漂亮,既然来了,就坐会儿。”
都是生意伙伴,兰清秋推托不过,倒了杯果汁:“来,阿诺,给叔叔们敬一杯。”
许诺坐在她身边,一屋子大多是开车肚子顶着方向盘的中年男人,夹着烟,眼神总有几分猥琐。就中间众星捧月般坐着一个男孩,十七八岁,一席西装革履,单他穿着简单的T恤,衬得他特别清爽干净。
觥筹交错,他却毫无影响,闭着眼养神。长得颇为俊俏,皮肤白净剔透,有极好看的眉,晕染般的黑,鼻梁高挺,三庭五眼都恰到好处,拿刀刻量似的,嘴角自然上扬,睡时也带着几分笑意,翘翘的鼻子皱起来又有些稚气。
挺帅的,饶是冷清如许诺,也多看了一眼。
她真佩服他,竟然睡得着,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也明白,不能坏了妈妈的生意,她站起来,就要敬,有人压下她的杯子。
“兰总,喝果汁太见外了吧。”
“瞧吴总说的,喝酒咱们就行,我女儿还是学生呢。”兰清秋笑道。
那个吴总却不依不饶:“学生怎么了?更应当多练练,出来见见世面。”
其他人点头附和,看戏般等着她们。许诺僵硬地站着,手里还拿着杯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兰清秋掩唇,轻轻拍了吴总的手背:“够了,你们这帮坏人,欺负我还不够,还欺负我女儿啊。”
她说这话,身段放得很软,妍姿妖艳,带着许诺从未见过的娇媚。许诺楞住了,心里说不出的感觉,这是她的妈妈吗?那个倔强眼里容不下沙的妈妈吗?她都快认不出了,她竟变成这样。
吴总很受用,却不打算放过:“一杯酒而已,瞧兰总这话说的。”
又绕到许诺身上,吴总似乎跟这杯酒杠上了,许诺不敬就不罢休,也不让兰清秋替。
兰清秋看着场面有些僵,有些歉意地说:“要不阿诺,你…”
她真要自己陪酒?
许诺不可置信地望向兰清秋,她没说话,就清明如水地盯着母亲,直到她难堪地躲开。许诺有些失望,她真的认不出妈妈了,这样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为了取悦客户,连女儿都可以牺牲吗?
吴总已倒好酒,塞到许诺手里:“小姑娘,喝一杯呗。”
席间的人都看着兰家母女,眼睁睁等着,好像她不喝,这生意没法谈了,气氛都静了几分。
那个一直养神的男孩也不知何时醒来,视线落在许诺身上。他有一双桃花眼,眼梢向上翘,看人总有几分多情,一脸的兴致勃勃。
许诺没动,又看了妈妈一眼,眼神很冷,却带着微弱的求救信号,可兰清秋没说话。
许诺想笑,心里有些苦涩,不是一杯酒吗,可不是这样的,小学时别人推她一下,她摔破嘴角,妈妈直接闹到校长室,她那么疼她。
她就要举起酒杯,有人阻止她:“哎,别,酒多难喝。”
是那个男孩,他站起来,走到许诺身边,把杯子拿过去,哥俩好地搂着吴总:“吴叔,喝酒不是咱们男人的事吗?我帮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