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郁赦没听明白钟宛哼唧了些什么,轻声问他怎么了,钟宛以为宁王在训自己,仗着受宠,没脸没皮的,跪在地上轻轻扯住了“宁王”的衣摆,低声告饶:“我以后都不喝酒了,父亲饶了我…这一次。”
郁赦:“…”
青天白日,少年郁赦在御花园被人认了野爹。
钟宛说完这一句,扯着郁赦的衣角倚在人家腿上睡着了,郁赦动弹不得,犹豫了下,将人扶了起来,钟宛醉的腿软手也软,根本站不住,整个人扒在了人家身上,最后…
钟宛跪在雪地里打了个冷战,天马行空的想,当年最后到底怎么来着?郁子宥难道是把自己抱回去的吗?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不是做梦?
“钟宛。”郁赦静静地看着钟宛,淡淡问道,“我的桂花糕呢?”
钟宛胸中好似被蓦然捅了一刀似得,割的他五脏六腑生疼,心里瞬间就清醒了。
没在做梦。
钟宛明白过来,自己入套了。
这轿子,那轿夫,都是郁赦的人。
郁赦等了片刻,见钟宛不答,问道,“爬得起来么?”
不是十年前了,宁王不会来寻他,如今的郁赦也没扶他一把的打算,钟宛咬着后槽牙,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烧的浑身都疼,勉强道:“请郁小王爷安。”
郁赦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道:“进来吧。”
钟宛没带着人,就算带着人也不可能从郁赦手里脱身,只能跟了进去。
钟宛跟在郁赦身后,余光扫过周围,看出来了这里是郁王府别院。
当年他落入奴籍,被郁赦买回来,就被他安置在这里。
郁赦将他一路带进了暖阁里,钟宛身上已经冻僵了,乍一进暖和地方,浑身微微发抖。
郁赦坐了下来,下人奉上热茶,他端起来,慢慢地尝了一口。
钟宛站在厅内静静地看着郁赦。
郁赦相貌没变太多,但周身气质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郁赦将钟宛晾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后,道:“你穿的不少,还披着裘,在寒风里站一会儿,就冻成这样了?”
郁赦微微眯着眼,“我记得你身子底子很好。”
钟宛想了下,斟酌着语气,“自去黔南后,水土不服,病了一场,从那以后身子就有点虚…让王爷看笑话了。”
郁赦把茶盏放在了桌上,淡淡道,“不是实话。”
钟宛忍着针扎似得头疼,勉强应对:“卑贱之身,不敢劳王爷费心。”
郁赦又静了片刻,问道:“是不是跟我有关?”
钟宛头晕目眩的,摇摇头:“没有。”
郁赦嗤笑一声,似乎要说钟宛在说假话,但终究没说出来,又开始品茶了。
钟宛心道你要问什么就快点儿,等我一会儿晕死过去了,你连假话都问不出来了。
郁赦独自品茶,好像把钟宛忘了一般,钟宛慢慢地活动着手指,心里清楚自己这会儿该把精力放在应对郁赦上,但还是忍不住走神。
郁赦果然变了好多。
这些年,他到底怎么了?
钟宛年少时在宫里宫外行走,偶然听说过一则秘闻。
传闻,郁赦并非郁王爷亲子,而是崇安帝的私生子。
会传出这样的流言,自然是有道理的。
比如崇安帝对郁赦那超乎寻常的恩宠,相较之下,同龄的四皇子五皇子都得靠边站。
再比如崇安帝前面一直养不住的皇子们,崇安帝的长子次子接连夭折,三子又是个病秧子,若郁赦真是崇安帝亲子,那按年岁算他排行老四,会不会是皇帝信了相师的话,也知道自己这帝位来的不明不白,会伤子孙福祉,见自己前三个儿子死的死病的病,怕自己第四个儿子也养不住,所以才将他送到了同胞妹妹安国长公主府里?
类似的佐证有许多,但钟宛少时听说了这个传闻时,并不相信。
第一,钟宛以前照着郁赦生辰往前推,发现崇安帝没有哪个妃嫔有可能在那一年生下郁赦。
自然,郁赦也可能是哪个没名没姓的宫人秘密生下的,但郁赦周岁就被封为王世子了,若他真是崇安帝亲子,皇帝把自己儿子送给郁亲王当王世子,这就是在逼郁亲王造反。
郁亲王并不是不能生,他庶子都有好几个了,却要被迫立别人的儿子做世子,将父辈好不容易挣下的世袭罔替的王位拱手让人,他怎么肯?
钟宛不信郁亲王忠君能忠到这个份上,替人养儿子,顺便还要把祖宗基业一起送出去。
但是…
钟宛轻轻皱眉,崇安帝那么宠爱郁赦,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公主呢?亲上结亲,又能维系加固和异姓亲王的姻亲关系,何乐不为?
四公主确实太小了,但三公主和郁赦年龄十分相当,但崇安帝也没赐婚。
且在郁赦求娶四公主时,少见的对他动了怒。
钟宛头疼欲裂,来不及想自己此刻的处境,倒是替郁赦焦心。
皇帝的儿子孙子接连夭亡,所以才开始不放心宣瑞宣瑜,定要亲自见过,这个心思,旁人看不出来吗?
四皇子宣璟,五皇子宣琼,看不出来吗?
他们连宁王的两个儿子都要忌惮,那对郁赦呢?
郁赦身世到底如何,崇安帝自己心里清楚,但宣璟宣琼不会知道。
钟宛突然有点喘不上气来,这两位皇子,是不是已经将郁赦当皇子来防备了呢?
崇安帝这到底是真的宠爱郁赦,还是把他当靶子…
钟宛脑中嗡嗡作响,几乎站不住,他实在太难受了,一时没绷住,脱口问道:“这些年这么折腾,你是想…避开争储之乱吗?”
郁赦愣了下,突然笑了。
郁赦把茶盏放在案上,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自顾自笑了好一会儿,钟宛心里暗暗惊异,以前的郁赦,绝不会这样。
郁赦终于笑够了,他轻咳了下,整了一下乱了的衣襟,摇头:“不,我是生怕搅不进去。”
钟宛这会儿耳鸣又头疼,若不是太熟悉郁赦的声音,他根本都听不出来这人说了什么,钟宛心里冒火:“你根本就不可能有希望,何必…”
郁赦顿了下,明白钟宛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半晌道,“你想什么呢?”
郁赦收敛了笑意,平静道:“我只是想让大家都不好过罢了。”
多年来,单是为了活下去就要耗尽全部心血的钟宛听了这话被气的险些站不稳。
钟宛失笑,自省自己是不是已被这些年的蝇营狗苟消磨掉了志气,不然怎么听到郁赦这话,很想替他父亲骂他几句呢。
活着不好吗?
钟宛怒火攻心,眼睛都红了。
郁赦饶有兴味的看着钟宛,问道:“钟宛…你是在关心我?”
钟宛没听清郁赦说了什么,茫然的抬眸,郁赦嗤笑:“懂了…你只是想从我这里脱身,觉得关怀我几句,我会念着旧情,放了你,是不是?”
钟宛睁眼都费劲,现在全凭一口气撑着,要不是不想在郁赦面前失态,这会儿早找把椅子先坐下了,他只能依稀察觉出郁赦说话了,但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见。
钟宛额上冷汗直冒,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轻轻抽了一口气,无意识道:“子宥,我难受…”
郁赦一怔,片刻后道:“煮碗姜汤来。”
下人抬头,忙答应着去了。
钟宛已经彻底烧迷糊了,十分不见外的哑声吩咐:“多放点糖。”
郁赦:“…”
下人也挺意外,看向郁赦,郁赦点了点头。
钟宛已经迷糊了,等他再醒过来时,已经倚在郁赦原本坐的榻上了,多放了糖的姜汤被送了上来,钟宛顾不上别的,接过来灌了下去。
一碗姜汤进肚,钟宛脸上多了点血色。
郁赦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钟宛。
下人又给钟宛端来一碗,钟宛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郁王府的下人很会做事,在姜汤里加了些祛风寒的药,都是好药材,一炷香后,他马上舒服多了。
身上舒服了,脑子就清楚了,心里更焦急。
郁赦把自己弄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
郁赦不说话,钟宛自然更不敢多言,两人相对无言,一个品茶,一个喝药。
过了好一会儿,郁赦突然道:“钟宛…”
钟宛咽下最后一口姜汤,将小碗放在了桌上,隐隐察觉出,郁赦这是要给他个痛快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郁赦轻叩桌面,慢慢道,“这些年,我几次扪心自问。”
钟宛抬眸,什么意思?
要开始一起清算当年的事了吗?
郁赦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往事中,慢悠悠道,“时时困惑,刻刻不解,我是不是…曾大病一场,烧坏了脑子。”
钟宛茫然:“哈?”
“又或者是不慎坠马,摔伤了头?”
钟宛愕然,这都什么跟什么?
郁赦淡淡道,“每次,我自己都要信了那些被你的编排的事的时候…”
钟宛猛地呛了下。
郁赦看了钟宛一眼,继续道,“每一次,当我没法相信自己,当我动摇的时候,我都会问自小跟着的我老人,我是不是失忆过,不然,怎么那么些风流韵事,我一件都记不得了呢?”
钟宛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钟宛死死捂着嘴,这个关头,绝对绝对绝对不能笑出来。
郁赦既然能杀林思,那也能杀了自己。
但一想到少年郁赦崩溃的自我怀疑,抓着老仆追问自己是不是失忆了,钟宛实在忍不住了。
钟宛借着咳嗦,深深埋着头。
郁子宥平静的看着钟宛,“笑,别憋着。”
钟宛使劲摇头。
郁子宥勾唇一笑,“乖,笑出来…笑一声,我让你哭一次。”
钟宛没来由的腿软了一下,他本来忍得住的,但听了这话没绷住,漏了一声笑音。
郁子宥莞尔:“很好,一声。”
钟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他这会儿已经舒服多了,不敢再坐着,起身站了起来。
郁赦神色复杂的看了钟宛一会儿,突然道:“你走吧。”
钟宛哑然,这就…让自己走了?
郁赦起身,“我累了,你走吧。”
钟宛如蒙大赦,刚一转身,又听郁赦冷冷道:“管好你那条不会叫的狗,别让他再来烦我。”
钟宛顿了下,知道他说的是林思,嗯了一声,退了出来。
万寿节之后,他原本就要让林思回黔安的,自然不会再烦到郁赦。
回黔安王府的路上,钟宛心里几次挣扎。
钟宛原本计划的很好,让崇安帝彻底放下心后,带着自己的人回黔安,再也不回京的,但这会儿他突然又有点犹豫。
钟宛想了想郁赦的处境,心里十分不放心。
反正宣瑞马上就用不着自己了,自己是不是能帮郁赦筹谋一二,劝他早早脱身呢…
钟宛瞬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不说这次能不能全身而退,自己坑了郁赦这么多次,他怎么可能会信任自己会帮他。
钟宛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自嘲一笑,况且自己混到了这部田地,还有什么脸面再去找他。
郁赦大概只是想警告林思,才有了今日之事,以后…钟宛不觉得郁赦还会再见自己。
恶心还来不及呢。
三个月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此生大约不会再相见了。
同一时刻的郁王府,别院的老管家伺候着郁赦就寝,温声道:“世子今天见钟少爷了?”
郁赦点点头。
“老奴也隔着门帘看了两眼,钟少爷个子又长高了许多,人也更俊秀了。”
郁赦没说话。
“世子和钟少爷的传言纷纷,虽然世家大族里只当笑话,并不相信,也不耽误他们想同咱们府上结亲,但总归不太好,今天这样夜里避开众人见一次就算了,要是总见面…”
老管家欲言又止,郁赦微笑,明白老管家想说什么。
“你不想我再见他?”
老管家不敢管郁赦的事,低声道:“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不,有必要。”
郁赦玩味一笑,“今天说了,敢笑一声,我让他哭一次,过几天…我得让他偿回来。”


第6章
钟宛回到黔安王府时天已蒙蒙亮了,因他没回来,府里多半人还醒着,马车刚转过街口时就有人迎了出来,黔安王府的下人看到郁王府的车驾愣了下,面面相觑。
“没、没事…”钟宛从车上下来,他浑身无力,扶着一个家仆边往府里走边低声吩咐,“去告诉王爷和…两个小主人,我没事。”
一旁的家仆忙答应着跑进去传话了,钟宛意识模糊,怕自己一闭眼先醒不过来,又强打着精神道:“我醒之前,府中闭门谢客,去告诉严叔,让他想办法叫…叫哑巴来一趟,我有话要问。”
家仆没听明白,低声问道:“哑巴是谁?”
“严叔知道…”钟宛咳了两声,“如果是他来了,务必把我唤醒。”
家仆无奈应下,钟宛心头一松,就昏睡过去了。
钟宛心里存着许多事,睡着了也存着几分警醒,他心里乱,一个梦连着一个梦的做,睡的十分不安稳。
一会儿梦到崇安帝赐宴,自己被迫和宣璟那个一根筋的愣子拼酒,一杯接一杯。
钟宛当时也是十分不受激,根本不懂什么叫能屈能伸,更学不来半分油滑,被宣璟冷嘲热讽了两句就当真跟他拼起了酒,喝的三魂七魄飞了一半后宣璟那杀才还要灌他,最后…好像是郁赦淡淡说了宣璟一句,不可御前失态,宣璟也怕自己再喝下去要在崇安帝面前出丑,才忿忿不平的收了手。
一会儿又梦见北疆传来宁王投敌的消息,阖府不安,自己被诬陷和宁王传递消息,下了狱。
当时春闱刚过,他提了会元,之前三月都被史老太傅拘在史府准备春闱,逼他一天作一篇文章,年都是在史府过的,三个月都没能出府,怎么可能和宁王传递消息?
钟宛心里清楚,这些人不过是想借自己这个“义子”之口拿到宁王投敌的证据。他虽年少,但功名在身,那些人不敢动刑,就日日熬他,茶无好茶饭无好饭,白天夜里连番审问恐吓,足足审了三个多月。
有威逼:“钟少爷,您一直不开口,我们只能上书请旨请宗人府协同审案,到时候有宗人府出面,就能跟瑞小世子问话了。”
有利诱:“您若是被宁王爷诓骗了,就说出来!皇上圣明,又是看着您长大的,素来爱重您,自会念在您将功折罪的份上不计较之前之事,钟少爷…您文采登科,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了,再过十天可就是殿试了,只要您现在招供,就什么都不晚…”
钟宛死撑了一个月,人瘦脱了相,闻言垂着头,声音沙哑不似人声:“宣瑞乃宁王亲子,王爷遭此大难,他势必会被牵累,该吃的苦,我替不得。该受的罪,我担得,宣瑞亦但得。”
“你们自可去请旨,我也想知道…宗人府敢不敢审十岁的孩子。”
“殿试是在十一天后,我比你清楚,送我去殿试?呵…我已是白身,你居然能送我去殿试,你本事好大…”
又过了一个月后,钟宛仍未松口,他被熬的精神恍惚,审问他的人觉得只差最后一步了,便派一个人守在他牢门口,反复对他说:宁王昨日已然招供了,宁王昨日已然招供了,宁王昨日已然招供了。
只待钟宛精神崩溃之时,顺着他们的话认罪。
钟宛知道自己不能疯,这口气一旦松了,宁王府上下就真的一个都活不得了。
钟宛清楚宁王不可能投敌,他心里抱着一丝希望,宁王还没死,现在必然也在苦苦熬着。
宁王能熬下去,自己就不能吗?
钟宛当时被折磨的一口饭都吃不下,怕自己失了神智,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就倚在墙边,把送来的馒头掰成小块,隔着牢门,面无表情的拿馒头往那冲他念经的人脸上砸。
念经的人被砸了惊的都没反应过来,被砸了半天才气的大骂,恼羞成怒,闪躲不及,又被汤汤水水的菜泼了一头。
审问他的人不敢让他饿死,不多时又送来了饭食,钟宛就攒起来,谁来了打谁。
过了半月,刑部尚书亲自来问,钟宛就向尚书举报之前审问他的人弄权舞弊,操控科考,隔日,许他可以去殿试的人就被收押了,就关在了钟宛隔壁,日日被钟宛砸饭泼汤。
又过了一个月,宁王薨在了北疆,钟宛在牢里喷了一口血,隔日,落入奴籍。
钟宛这样的人落了奴籍,有人不平,有人惋惜,有人感叹,更多的人是在看热闹。
钟宛才十几岁,相貌英俊是出了名的,买卖罪臣仆役是常事,但到了他身上,就多了一丝暧昧的意味。
钟宛才情动京城,这样的人要是能买进府里,把他踩在脚下,实在是件值得得意的事。
不讲究的世家子弟有的是,有特殊癖好的更不少,钟宛结了案的消息刚出来,往狱里递条子的人就挤破了门。
钟宛当时只剩半条命,依稀听到,有人要买他去扩充府内戏班子。
钟宛恹恹的想,行,我去给你唱小寡妇上坟。
还听到有人要买了他送给江南豪绅,钟宛心道这就算了,他不想出京。
又听说,四皇子宣璟也派人来了,但不慎让他母妃知道了,被他母妃抓住了好一顿教训。
钟宛这几个月饱尝人情冷暖,听说宣璟要来买他,难得的咧嘴笑了下。
宣璟对他没什么别的兴趣,拼着被母妃揍一顿也要买下他,不可能只是想折辱他。
得不偿失。
宣璟也没那么恨自己。
钟宛有点欣慰,觉得这个酒友没白交,打着精神托来人给宣璟捎了一句话:你这才情,一辈子也比不上我。
据说宣璟被气的差点上房。
来人络绎不绝,竟跟狱中做起了交易,钟宛叹为观止,原来竟有这么多人想日自己。
真是…让人不知该喜该悲。
钟宛静静等着,狱中差役怕他寻死,日夜盯着他。
钟宛冷笑,自己为什么要死?
他又不是女人,就算是女人,都这会儿了,还顾得上名节吗?
那三个孩子…还不知如何呢。
钟宛没空替自己发愁,只想早点离了这里。
又等了几日,钟宛终于被人接走了。
买他的人看来还是个世家大户,很规矩,嘴很严,什么也探听不出来,马车摇晃摇晃,晃了好久,终于到了地方。
钟宛下了马车,抬头一看,险些又喷出一口血来。
郁王府。
钟宛千算万算,没想到郁赦居然也想日自己!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宣璟要买自己都会被揍一顿,郁赦却能抗住安国公主和郁王爷两方,顺顺利利的把自己接过来,也是英雄出少年。

钟宛梦里笑了下,皱着眉翻了个身,感觉有人在拉他的手。
钟宛费力的睁开眼,好一会儿才看清,是林思来了。
林思满脸急切,又是摸钟宛的脉,又是拭钟宛的额头,钟宛勉强一笑:“没事…就是冻着了,扶我起来。”
林思半跪着,将钟宛扶了起来。
钟宛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已经退热了,精神还行。
钟宛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书案,“去…拿纸笔,我有话问你。”
林思拿了过来,钟宛却接了过去,原来是他自己要写。
这府邸是崇安帝安排的,钟宛并不能放心说话。
钟宛下笔飞快:当年见王爷最后一面的人是你,王爷最后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写下来,一个字都不要错。
林思顿了下,接过钟宛的笔,写道:告诉归远,事已至此,保重自身,不要为我犯傻,我这三四个血亲,请他好好护住。
钟宛微微皱眉,写:三四个血亲?
林思点头。
钟宛继续写道:王妃早逝,王爷就三个孩子,明明白白的,为什么直接不说三个,要说三四个?
宁王死前,身边守着不少不相干的人,会不会是他有什么未尽之言不能明说,所以靠着这句话,想告诉钟宛什么呢?
林思皱眉。
钟宛写:你是不是也怀疑过?
林思点头。
钟宛写道:几年前,你落在郁赦手里,是因为什么?
林思比划:身世。
钟宛心道果然。
林思比划:并不是为了王爷临终的话,四殿下对郁小王爷的身世也颇多疑虑,是他派我查的,自然,也是我想查的。
钟宛写:结果如何?
林思摇头,什么也没查出来。
钟宛倚在床边,怔怔出神。
林思打手语:主人怀疑郁小王爷是王爷的孩子?
钟宛沉吟:“只是怀疑…但其实说不通的。”
只是凭着宁王的一句“三四”就把这俩人连起来,太牵强。
且郁赦是先帝驾崩那年出生的,那年宁王刚满十五,怀胎要十月,再往前推,也就是宁王十四岁上就…
钟宛失笑,怎么可能。
林思揣摩着钟宛心思,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耿直的比划:十四岁,也不是一定不行。
钟宛尴尬一笑,不想跟林思讨论自己义父的这种事,想了下写道:当时王爷还是最受宠的六皇子,由先帝亲自教养,很有可能会继承大统,先帝不会让他在大婚前莫名其妙的有一个孩子。再者,安国公主和郁王爷替宁王养儿子?还养的这么精心?
林思点头,比划:不可能,皇上连宣瑞都忌惮,又怎么可能留下年龄更大的郁小王爷。
钟宛叹口气,宁王亲子这事儿也不对,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