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让她觉得自己特别的地方,是她勇敢地爱上了一个很优秀的人,爱上了一个与自己差距很大的人,这是需要胆量,需要很多勇气的。
虽然,什么也不说。
只是放在心里,一个人的事。
尤薇薇说她喜欢的方式很蠢,这原本就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世界,哪个女子不犀利?遇到不爱自己的人,转身即走,不浪费一点的时间和感情。何况是这么漫漫无边的暗恋。
也许在梅小清的心里,无法说出的感情,才是最新鲜的。事实上,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和任远在“一起”,那种机会就跟恐龙再次出现地球一样,毫无希望。他在她的生命里,就像一方标志性建筑,只是仰视,不能轻薄。
她在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男友,工作以后也交往过男友,现在,在尤薇薇和夏燕的怂恿下,也相亲,也参加单身派对。她不抗拒去认识别人,也没有想过要等,等待是无谓的——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遇到有合适的男人她也会相处一下,但无一例外的她都是被甩掉的那个对象。
她觉得她在感情上是个彻底的失败者,清冷的性格,不热烈,不妩媚,不可爱,和她一起相处寡淡无味,很快对方就会退却了热情。
那个晚上,与任远再遇到的那个晚上,她在家里做了火锅吃。很多的辣,很多的热气腾腾,然后就着这些麻辣的感觉,她又哭了一会儿。
她确定,他很好。
这就够了。
在窗口眺望整个城市的时候,有梁静茹的声音落进来。她在唱: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好,曾一起走却走失的那路口。
也许,这是她心里的歌词吧。


第二章 什么都丢了,但不可以再丢脸
电话在响第一声的时候,梅小清就接了起来。是早晨的九点,其实她老早就醒了,只是躺在床上,在想些琐碎的事,今天要洗衣服,要去当当上定一些书,还要给夏燕打个电话,问问要不要陪她去做产检。或者这些思绪的后面,有另外一个主题,就像是被帷幕挡住的舞台,缓缓地拉上去的时候,才可以看到整个内容。
她还没有从昨天见到任远带来的冲击里缓过来,他们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了,她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他的那些记忆就隐匿在时光的洪流里,但在这样的重逢里,才发现,原来那些情绪依然卡在那里,卡在离心脏最接近的位置。
他们的见面太平淡了,根本不像是在街头遇到老同学,至少应该寒暄几句,问问工作和生活。他甚至没有客套地说一声有时间的话可以约几个同学一起吃饭。礼貌上应该这样说吧?
她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国的。她常常去校友录上,他在高中毕业的十年里登陆校友录的次数是618次,这是个很频繁的数字,但他很少发言,只是有时候会发些风景照,有瑞什凯诗、有罗马、有巴黎、有希腊、有威尼斯、有莱茵河…从亚洲到欧洲,他去过很多地方,他拍的每一张照片都色彩丰富,画面感很强,层次分明的线条,明暗的光线,这是他的兴趣所在,她早知道的,他只要想做一件事,就一定会做到最好。即使是这些照片。
她把那些照片全部拷贝到自己的电脑里,在思念无边的时候,她才会翻阅它们,就好像是一杯解渴的水,能给她的内心一些灌溉。她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是他在埃斯特主教别墅喷泉前的那张,他抬手触碰一方从神兽嘴里喷出来的水,她在揣测那些手感——被他触到的感觉,是怎样?
那张照片里,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藏青色的西装,阳光扑在他的脸上,还是那种一贯淡然的表情,微微启开唇,有好看的弧度,身体右倾,衬衣上折出一些痕迹,背景是涓涓而出的喷泉,在石壁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她的心缩瑟起来,抬手轻轻触碰他的脸。
电脑屏幕上的他,静静地望着她。
始终静静地望着她。
当年他是以地区高考状元的身份考上人民大学的,在毕业以后又直升本校研究生,然后是商务部公务员,现在是外派比利时的外交官。嗬,他是一名外交官。
她在十年后只是一家小期刊的小编辑,英语早就忘记了,每每看外国片都是那种紧盯中文字幕的人,有时候想,这样的她即使是呆在他的世界里,也会惶恐不安的吧。也只是想想,优秀如他,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与她都有着云泥之别。
电话是尤薇薇打来的,她扬高了声线,带着明显的兴奋和急切,直奔话题:“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梅小清把枕头靠在后背,半坐起来,手机贴在耳边:“好消息。”
“任远…回来了。”明明是五个字,但尤薇薇分成了两截来说,就好像,非要这样才能把惊喜留到最后。而且“回来”两个字加重了语气。其实这几年任远也有回来过,但他没有联系过她,她也没有想过联系他。只是后来会听到某某同学说,他见过任远了。他是同学间传诵最多的名字,因为他是所有人都艳羡的对象,那些消息就特别的多。
也是从罗君亦那里知道任远有女友的事,“很漂亮,很开朗,性格很好,很快就可以熟起来。”,“对了,家境好像很好。”她又说。
彼时,梅小清就坐在她的对面,旁边还有几个高中同学,任远的名字每出来一次的时候,她的心就被撞了一下,她只是听着,在听到他的女友时,并没有嫉妒的心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他的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女人?
就像《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里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一个孩子暗中怀有的不为人察觉的爱情,因为这种爱情不抱希望、低声下气、曲意逢迎、热情奔放。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
欢喜,忧伤,都在小小的胸腔里,滴水穿石,成了一枚刺青。
“坏消息?”梅小清不动声色地问。
“这一次你们会碰面了。”这就是坏消息——梅小清不禁失笑。
“本来都快没事了,再一次见到又会在灰烬里燃起火苗。”关于她的暗恋,尤薇薇和夏燕是再清楚不过了,她们目睹她又蠢又笨地喜欢一个人,目睹她在爱情里摔了一次又一次。她们说这是任远症候群,就算梅小清并没有想过要和任远在一起,但她的人生始终被他影响着。
“不会。”梅小清笑出声来,顿了一下又说:“其实我见过他了,在昨天。”
她大概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使了些力气尽量用很平缓的语气,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在每个字里有怎样的暗涌。
“你受伤了?!”尤薇薇问。
梅小清的心里动容了一下,在恍惚的时候想,是问她的身体还是心?如果是肩膀,她昨天夜里有给擦过药了,又红又肿,每每提起来都疼,大约是伤到韧带了。她有过类似的“经验”,也许有些疼对她来说感觉还好些,至少会覆盖她心里的一些情绪。
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即使是到现在,她始终无法让自己镇定。
“不碍事,只是伤到肩膀。”她不以为然地回答。
“是姚伟的婚礼,他给我送请柬的时候说任远也会去,并且答应做伴郎…你在听吗?”尤薇薇试探地问。
“不知道送多少礼金合适。”梅小清没有正面回答。
“姚伟问我,你是不是还没有男友,说是他们质监局有个不错的人选。我当时就说你已经有男友了!”尤薇薇急忙地说:“我只是不想你在任远面前失了面子,你自然是有很好的男友。”
梅小清皱了皱眉,看来这才是个坏消息。
要去与以前暗恋的人见面,为了不被对方看轻,所以带出色的男友去。
“其实也没什么。”梅小清浅浅地说。被不被看轻又怎样,她原本就是这样轻,不是有个男友就会让自己显得不同了:“到时候就说他出差好了。”
“也行。”尤薇薇又说:“一会儿跟夏燕约了逛街,你来吗?”
“今天恐怕不行。”她解释:“有稿子要赶。”其实是她想一个人呆着,这个时候,谁也不想见,静静地等待心情平静下来。就好像是一场发烧感冒,需要一些时日,才能让症状退却。
合上电话后,她又继续躺下去,胡乱地想一些事。
窗户是开着的,橘黄色碎花的沙曼被吹开一角,那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棵植物,刚搬来的时候尤薇薇有送来两盆仙人掌,但她竟然是那种连仙人掌也养不活的人,跟它们一点缘分也没有,总是一段时间后就莫名地枯掉了,后来索性什么都不养了,也许不曾拥有也就无所谓失去——她从来不是一个主动积极的人。
行走在地铁站的时候,背景音乐是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正好听到中间的部分,清淡的竖琴伴奏下,是小提琴的独奏,舒缓而悠长,就好像站在山峦之间,看一对蝴蝶翩跹,心情静默而又淡淡惆怅。高中那会儿这是她很喜欢听的曲子,收集了很多版本,二胡版、手风琴版、洞箫版…加起来有二十多个版本,有时候是跟同学借来磁带,自己再用白磁带录进去,想来,喜欢《梁祝》不过是对爱情的一种憧憬吧,两情相悦,才是最圆满的爱,即使是死亡也了无遗憾。而她呢?即使那么喜欢一个人,却没有勇气用自己的一颗心去碰撞另一颗心,太凛冽的心其实是最脆的,轻轻地一摔,就碎了。
有轰隆的声响由远而近,是1号线地铁进站了,她踏进黄线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地想,等回去的时候要重新完整地听完这首曲子。
这个时间不是上下班高峰期,但地铁里人依然很多。是这座城市的第一趟地铁,从升仙湖到世纪城,沿线穿过了整个城区,刚开通的时候报纸上每天新闻都在说如何地拥挤,她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直到地铁开通了几个月才第一次坐,若不是因为要去城南做个人物专访,需要赶时间,她大概还不会来“挤”这趟。
她被圈在黑压压的人堆里,手紧紧地握着竖立的扶杆,那上面见缝插针地握着很多的手,女人细腻的手,男人粗厚的手…她的记忆像是被抽了一根丝出来,在逼仄的空间里想起了第一次坐地铁的情形。
那是六年前,北京。她去北京出差,因为念的只是很普通的专科学校,所以早一年毕业,她的大多数高中同学都还在读书。毕业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市场报做记者。
来北京西站接她的是高中同学杨家真,但没有想到任远也会来。
北京西站真的很大,她被裹在人群里的时候有些昏头转向,是十月的天气,北京已经冷了,她穿在米色风衣里的连裤袜被风透过去,皮肤有刺刺的感觉。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听着杨家真说话,但她在他每句话后都会问一句:“什么?”杨家真又不得不重复一遍,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出梅小清的恍惚,没有察觉到她心里被冲撞的感觉。
她的行李是杨家真拿着的,一个小旅行包。其实她更想要交到任远的手里,但他始终都站在一段距离之外,这个距离,是被杨家真挡着,也被空气里那种疏离挡着。他们三个人,朝地铁站走过去,有时候是三个人并排,有时候是任远在前面,又或者是后面。他几乎没有怎么讲话,虽然梅小清一直在心里等着。
他们走进地铁站,下台阶,乘电梯,转过通道,安检…她小心地跟在后面,那是她第一次坐地铁,她怕她出了错闹了什么笑话——她很怕在他面前丢脸,所以尽量少地开口说话,掩饰自己的无知和浅薄,也许是太过珍惜了吧,所以才会把每一句要说的话在心里掂来量去。
这个时间地铁站里人稀稀拉拉的,明亮如白昼的车厢里,杨家真坐在她的身边,任远坐在对面的位置上,其实明明他们的身边还有空位,但他在那么多可以选择的座位里选择了对面。坐在他两个空位之外的是一对小情侣,低头说着什么,女朋友娇羞地一笑,手作势打了男友一下。梅小清心里微微动了一下,生出些羡慕。车速提起来的时候,有些凉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她缩了缩颈项。
大约是觉得没事可做,任远拿出随身听,把耳塞戴在耳朵上,他的耳朵有很好看的轮廓,长得线条流畅,耳垂丰厚,呵,这是很有福气呢。她的目光逡巡着他,就好像把自己隐在大堆喧嚣的歌迷里,默默地注视着台上那个唯一的主角,一束灯光映射在他的身上,她可以那么清楚地、近距离地看着他,蓝色的针织衫套着白色的衬衣,淡青色的牛仔裤,足下是运动鞋,很学院派,很清秀,也很俊朗。
杨家真一直在说什么,他是个热情得有些聒噪的男生,也是不错的大学,以前高中的时候他们曾经是前后方,属于梅小清为数不多的异性朋友中的一位,大学里偶尔也通信,这份友情倒也闲散地维持了下来。这次来北京,便给他打了电话。任远会来,大约也是他说的吧,都是高中同学,大老远地来总是要接待一下。
疾驰而过的窗外的光景里,明亮昏暗被浑浊在一起,有相同的一排房地产广告色彩被拉成一条波动的线条,这让梅小清想到了心脏监控图,起起伏伏——如果此刻要给她的心脏测绘,那是怎样波澜的跳动呀!是那个时候,任远不经意抬头扫了她一眼,他们的目光在空中触碰到,她迅速地把目光挪了一下,就挪到了他身后的景象里,假装她根本就没有在看他,而只是出神入化地定在窗外的某一点上。但,她的心被丝丝地牵扯出些疼来。
她不是个戏子,却在他面前不断地装着。
装作漫不经心,装作毫不在意,装作他们就是最普通的同学关系,毫无端倪。
下车的时候,杨家真走在前面,她没有注意在陆台和车厢之间有小小的缝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有一双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她抬起头来,看到任远很淡的表情,目光看向一边,只是几秒的时间待她站稳就迅速地收回了手。她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其实只是唇边上翘了一下,但眼睛里没有带笑意。就好像扶起的人,不过就是路人甲乙丙丁。
在身后发生的一幕,杨家真完全不知情。不知道梅小清左手为什么一直握在右手臂上,她的情绪有些复杂,为刚才他扶起她而幸福,又为他的冷淡而受伤。
他们在一家中餐厅里吃饭,不太大但也不显得简陋,原木的桌椅上铺着薄薄的塑料桌布,杨家真张罗了几个菜,这个时候他开始把注意力转到任远那里。
“保送的事怎样了?”杨家真问。
“应该是没有问题。”任远指了指茶壶,让梅小清递过来。梅小清知道他们说的是研究生的事,看来她的大学比他们要少很多年了,握住杯子的时候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人大出来的都是从政的多,现在国家领导…”杨家真提了好几个人的名字,都是从人民大学出来的,梅小清没有记住名字,但记住了这就是说任远在毕业后也会有光辉的前程。
“不过是随波逐流。”任远不以为然地回答。
“这已经很不错了,我先看看吧,若是没有很好的工作就还是考研算了,打算就在北京呆着了,现在就业压力太大了,我们这种学校出去的一抓一大把…”杨家真不无抱怨地说。他们即将面临毕业,前途选择成为一个重要的选择。
“你很渴吗?”任远突然地问。梅小清怔怔然地望过去,这才察觉自己已经又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尽了。任远拿过她的茶杯替她蓄上水,这时,菜品开始上来。
小天竺站到了。梅小清随着人流走出地铁,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左手握在右手的手臂上,不禁有些失笑。大约是最近见过任远了,才会这样时时地想起他来吧。
其实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事,却又偏偏记得很牢。
那天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她遇到了一个人。她提着购物筐,装了两盒酸奶,一袋速冻饺子和一些零食。对方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很茫然,在脑海里很快地搜索,却还是想不起来他是谁,好在对方并没有为难,直接给出了答案。
“我是‘狗模狗样’店里的那个…上次你有到我店里来过。”他的声音显得很愉悦。
梅小清在心里哦了一声然后礼貌地回答:“你好。”
“住附近吧?”他也提着购物筐,梅小清扫了一眼,里面装的是青葱果蔬,看来他是那种积极向上的人,合理饮食,喜欢宠物,性格没有隐疾。还有,她这才知道那家宠物店的名字竟然是“狗模狗样”,倒是蛮特别的一个名字。
“魅力之城。”
“我有朋友也住那个小区,环境挺不错。”
梅小清浅笑一下,抬手从货架上取过一盒橘子罐头,想把这无谓的攀谈结束掉,她对这个人没有什么感觉,不想发展为朋友或者熟人,她是那种心理有些洁癖的人,圈子很窄,这么多年除了跟尤薇薇和夏燕关系接近,跟同事、同学也就是泛泛之交,有时候觉得,多认识一个人,就是一份累,你要应酬,要处理很庞大的关系网,所以还是简单些的好。
虽然见梅小清并没有顺着他的话题,让他有些受挫折,但还是试探地问了句:“星期六在森林公园有个狗狗比赛,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这么突兀的邀请,让梅小清意识到,对方对她是怀揣着某种好感,迟疑了一下:“周六有别的事,不过听上去挺有趣的。”
“可以看到很多难得的狗狗品种…不过下次吧,下次有机会我再告诉你。”他自顾自地找着台阶。梅小清仔细地看了看罐头上的日期,确定是日期接近才放到购物筐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他继续地说。
梅小清不解地望了他一眼。
“水果罐头,就想起了<重庆森林>里金城武的话,如果买满三十罐罐头她还不回来,这段感情就过期,你是不是也在一边吃罐头一边等着某个人?”
梅小清一怔,心里的愤怒就像被迅速吹大的气球,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揣测她的生活,凭什么自以为是?到目前为止他于她来说还是一个陌生人,强忍语气里的对峙,冷冷地加重语气说:“我只是喜欢。”
她脸涨得通红,像个赌气的孩子,嘴微微嘟起来,眼睛里有些刺刺的光,但正因为这样更显得生动而真切。他的心里突然迷离了一下,明白为什么在见到她后会变得有些激动了,事实上从上次见过后他就一直期盼能再见到她,只是觉得她很特别,她是个没有锋芒却又很难接近的人。说不清。
“让你不高兴了?”他轻声地问,想要缓和一下地说:“我道歉…其实我自己也很喜欢吃水果罐头。”
“我得走了。”她说。心情有些坏,转身的时候,购物筐撞到了他的身体,他因为吃疼低呼了一声,但她什么都没有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觉得自己很讨厌他,她讨厌一切自以为是的人。
那天的事情真多,提着一袋东西还在路上的时候接到了夏燕的电话,她在那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才把事情的经过说了清楚。她给李义锋收拾去北京的行李,在他的旅行包里发现了一张宾馆入住的发票,她记得那天他明明说了是在朋友家打牌,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发票?
手里的袋子有点沉,梅小清提了提,一边接电话还要腾出一只手把垮到臂弯的挎包推上去,有些喘地问:“李义锋人呢?”
“去北京了,赶火车。”夏燕哭得厉害:“我要把孩子打掉!”
“别赌气了,他怎么说?”
“他说是需要报账,就自己找了一些餐饮酒店出租车的发票。”
“那是谁给他那张票的?”梅小清随口地说。
“他说了,但我没有打电话对质。”夏燕轻声地问:“要问吗?”
梅小清也回答不出来,她不知道夏燕想看到怎样的结果。如果真的查到有什么,就证明自己是对的吗?坚持看到结局是不是一种很残忍的性格?没有爱情可以被试探的,一旦撕了个口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别哭了,对宝宝不好。”她虚弱地宽慰。也许这样才是好的,在没有最坏的事发生之前还会愿意相信这就是一次误会,至少,心里会好过些。
“恩。”想到会对宝宝不好,夏燕慢慢地收了哭声。
“还没有吃晚饭吧,我现在过来。”梅小清说着,正好看到一辆空车,伸手拦了拦,司机就缓缓地停在面前,她一边拉车门一边说:“我一会儿就到。”
她的手里有些冰凉的感觉,这才想起放着速冻食品的塑料袋被抱在手上,这样的凉意让她有些浑浊的头脑清醒了一下,她没有把袋子放到旁边,而是继续抱着,让那种冷在八月的天气里寒着她的身体。
看向窗外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夜色,有比潭水还深的一些深不可测在街上缓缓地流淌着,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她失败的感情,夏燕并不愉悦的婚姻…前面还会发生什么?时间从来不是静止的,这一刻,她感觉到一种很深的孤独。
你是不是也在一边吃着罐头一边等着某个人?
这句话太有杀伤力了。她有在等吗?不是明明就没有期盼过什么吗?这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吗?擦掉那层灰,有什么在她心里被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