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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万万没有想到,他重生之后与毕生最大的仇敌第一次见面,竟然来得这么快,又是在这种情境之下。
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与折磨,仿佛还在眼前闪现,然而又分明如同一场梦魇,让他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头越来越疼,嘴里忍不住呻吟出声,让他无法多想其他。
胤禛虽然年方十岁,但在古代来说,已经是半大不小了,何况皇家教育向来让人早熟,他半扶半抱起胤禩,往阿哥所走去,高明连忙在另一边帮忙搀扶。
胤禩身体略显瘦弱,胤禛只觉得搀扶起来并没有多少重量,这样反而浪费时间,索性将他负在背上,引来高明一声低呼:“四阿哥,还是奴才来吧……”
胤禛不理他,背起胤禩便往阿哥所走去。
胤禩头疼欲裂,无力挣扎,只能攀住对方的脖子,头伏在他的肩上,只觉得对方的心跳剧烈,仿佛连自己也能感觉得到,心底更是五味杂陈。
两人在后半生,是不死不休的仇敌,最终以自己被圈禁而告终。
在这场争斗里,死的不仅仅是他,还有九弟,十弟,自己的妻子……
然而现在,胤禛根本不可能预见到自己背着的这个人,日后会与自己有怎样的纠缠。
胤禩继承了他额娘的姣好容貌,小小年纪便生得白皙俊秀,刚才扑进胤禛怀里的时候,小脸潮红,眼睛被身体高温灼得眼泪汪汪,看起来万分惹人怜爱,胤禛一见便心软了。
“胤禛……”意识不清的胤禩在他背上软软喊道。
“嗯?”胤禛微微侧过头,并没有计较他的无礼,只觉得八弟病得太重,放任他出来的奴才更是该死。
胤禩咕哝几句让人听不清楚的话,就没了动静,胤禛生怕他昏过去,不由加快脚步。
两个半大小孩,在早晨的阳光中拉下长长的背影。

第3章 请安

阿哥所离这里不远,但胤禛背着个人,自己年纪也还小,走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等进了胤禩寝室,高明连忙接过人,帮忙安置在床上。
但是胤禩抓着胤禛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开。
高明有些为难:“四阿哥,这……”
“还不去请太医。”现在的胤禛已经有了些日后冷面王的痕迹,一张小脸绷得紧紧,很有主子的威仪。
高明连忙应是,跑了出去。
伺候胤禩的人看着八阿哥又是被背回来的,都慌了手脚,忙活起来。
胤禛有点无奈,上书房读书还未结束,他因为背人耽搁了不少时间,但胤禩又抓着他的袖子不放,看来今天的功课只能作罢了。
胤禩难受得很,潜意识只能强忍着不发出呻吟,但手却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
胤禛看着他这副样子,也不忍心将他的手掰开,索性趴在床边,温言安慰。
胤禩烧得迷迷糊糊,连什么时候被送回去都不知道,只觉得浑身一直忽冷忽热,整个人像在沸水中翻腾,又似在寒冰中瑟瑟发抖,那感觉像极了他上辈子死前的情景。
难道我又要死了吗,连额娘的面都没有见到……
他胡思乱想着,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终于睁开眼睛,却是出了一身汗,连半身衣服都浸湿了。
恰好高明正端着碗推门进来,一见到他便惊喜出声。
“主子,您终于醒了,可让奴才担心死了!”
“嗯……”
见他发音困难,高明连忙转首往门外喊道:“还不赶紧进来伺候着!”
几名太监赶紧小跑进来,帮胤禩更衣,伺候他喝下小米粥,又帮他擦去身上的汗,几番折腾下来,他才觉得舒服一些。
“是四阿哥送您回来的,皇上他老人家也来看过您了,嘱咐太医好好医治,听说您是为了去给惠主子请安,还夸您孝顺呢……”
胤禩打断高明的絮叨:“皇阿玛来过了?”
“是呢,前脚刚走,让您这几天都不用去上书房了。”
胤禩抿唇不语,心底只觉得有点滑稽。
那位后来翻脸无情的皇阿玛,此时还是一位慈父的,早年自己很受些圣眷,便觉得他也与那把龙椅有缘,得意忘形,却忘了皇阿玛虽然是父亲,但首先是皇帝,对于觊觎皇权的人,他又怎会手下留情,怪只怪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既然自己二世为人,这种错误自然不会再犯。
至于胤禛……
他慢慢摇头,不愿去多想。
高明见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不敢打扰,便悄悄退下。
又休息了几日,身体终于大好,隔天丑时刚过,他已早早穿戴洗漱完毕,去钟粹宫给惠妃请安。
由于自己亲生额娘地位太低,胤禩在六岁之前,都是由惠妃抚养的,按照清宫制度便应该奉她为母妃。
惠妃见到胤禩,忙拉着他上下查看,边心疼道:“还是瘦了不少,晚上下了学到这边来吧,我让人给你做些好吃的。”
惠妃对胤禩,虽然没有对亲生儿子大阿哥那么体贴备至,但也不算差,后来大阿哥被圈禁,胤禩还将她接到府邸奉养,两人感情颇为融洽,因着这份养育之情,即便后来大哥让他做了不少事情,他都只当是在报恩,并没有抱怨。
再次见到年轻了几十岁的惠妃,他心中感慨良多,当然也没忘了礼数,粉嫩小脸上一双眼睛如黝黑琉璃,笑起来便露出两边的小酒窝,偏还循规蹈矩地行礼,在旁人看来不显古板,反倒可爱得紧。
惠妃连忙阻止他,笑着拿汗巾拭去他额头上的细汗。“行了行了,在我这不用那么多虚礼,看你病了一场,醒来倒成了个小大人似的,快去给你额娘请安吧。”
惠妃口中的额娘,就是胤禩的亲生母亲良贵人。
胤禩捺下心中激荡,又陪惠妃说了回话,这才朝良贵人的居所而去。
他的额娘身份所限,此时还没有封妃,也就没有单独的寝宫,随着惠妃住在钟粹宫内,所以路程并不远。
良贵人是个温良恭谦的女子,低微的出身与后来被皇帝看中的奇遇,都决定了她在这个后宫里孤立无援,能依靠的只有皇帝的宠爱和她小心翼翼的行事。
她此生唯一的寄望,就是眼前的胤禩。
只是那时候的胤禩并不能理解她的心情,满以为只有自己当上太子甚至皇帝,自己的额娘才能扬眉吐气。
时过境迁,当他自己的雄心被岁月折磨得千疮百孔时,他才明白当初额娘想要的,不过是他平平安安,无忧无虑。
看到胤禩到来,良贵人掩不住眼中的欣喜,偏还得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生怕落了别人口舌,看在胤禩眼里,却是隐隐心酸。
“没事就好,去给你惠母妃请过安了?”声如其人,温柔婉约。
胤禩再也忍不住,扑进良贵人怀里,紧紧抱住她,闷声道:“请过了。”
良贵人有些惊讶,这个儿子向来性情内敛,甚至有点敏感,很少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但又觉得很窝心,不由伸出手在他头上顺着。
“这是怎么了,都多大了,还学人家撒娇。”
“额娘,我想你了。”他忍住哽咽,贪婪地汲取着良贵人身上的味道,那种久违的温馨与亲切,让他几乎想要流泪。
“傻孩子……”良贵人叹了一声,没再多问。
母子俩待了将近半个时辰,胤禩细细询问了她的日常起居,是否安好,生怕额娘在哪里受了委屈,又闷在心里,从前他虽然孝顺,却很少去注意这些细节,如今上天既然再给他一次机会,必然要把这些都补偿回来。
良贵人有点奇怪,但也觉得欣慰,只以为儿子终于长大了。
清朝讲究子以母贵,自己的出身不能给儿子带来任何好处,只能努力不让自己变成他的绊脚石。
从良贵人那里出来,胤禩就往上书房而去。
上书房的师傅分满汉两派,其中选一两位满汉大学士作为总师傅,另外还有汉文师傅,和满蒙师傅,康熙从小是在祖母严格要求下苦读过来的,因此对于子女的教育也异常严格,身为皇子阿哥,不仅要精通满蒙汉三种文字,还有数理骑射等课程,可以说从凌晨三点开始到晚上七点,基本都要浸泡在学业中,连皇太子也不例外。
胤禩曾经在这种环境中熬过来的,对于这些流程自然再熟悉不过,原本还可以再休息几天,但他不愿落人把柄,身体一好马上就去报到了。
他到上书房的时候还早,那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以及他们的哈哈珠子。
其中大阿哥已经成年,开始参与朝政,太子则有张英与李光地二人专门教导,没有跟他们一起,胤禩在这些人中间,是最小的。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胤禛身上。
胤禛也在看他,两人视线相对,胤禩突然想起那天自己烧得迷糊死揪着别人不放的事情,忽又想到前世被胤禛折磨至死的场景,心下混乱,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这个人。
胤禛见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别扭模样,只觉得可爱得很,不由轻声招呼:“小八,还不快过来,寅时快到了。”
胤禩回过神来,走到自己座位坐下,路过胤禛的时候,低声而飞快地说了一声:“谢谢四哥。”
他知道现在将还没发生过的事情迁怒到十岁的胤禛身上是不可能的,但谁能想到此时和颜悦色的兄长,会在日后变成那副模样?
此刻胤禩只想上去掐住胤禛的脖子,狠狠质问一声。
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生生捺下那些冲动,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胤禛看他低头的模样,只以为是害羞,知道他母亲的身份,让这个弟弟在众阿哥中备受冷落。
他自己也是宫人所出,当时生母卑微不能亲自抚养,刚好佟贵妃无子,便亲自抚养他,因此在所有皇子之中,他反而是除了太子与十阿哥之外身份最高的,但胤禩就没有这么好运了,惠妃也是庶妃,论身份不及佟贵妃,何况她也有自己的儿子,不可能像佟贵妃那样全心全意对待胤禩。
胤禛早熟,很早便明白这些厉害关系,现在联想到胤禩前几日高烧的情景,突然就对他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但此时却不好说什么,心想一会下了学定要拉着这个弟弟好好聊聊。
胤禩不知道他的四哥在想什么,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字帖上。
寅时师傅还没来,是众皇子读书练字的时间,对于胤禩来说,这些书本上的内容根本不成问题,只是看到宣纸上那些歪歪扭扭的毛笔字,他就想起自己幼时书法极差,又不肯好好练习,康熙每次检查众人作业,他甚至找人代写来蒙混过关,这些往事如今回忆起来,竟如前生一般。
可不就是前生么,他微微苦笑,提起毛笔。
突然之间又回到小时候,就凭现在这个稚嫩的身体,悬腕是不可能的,他只得端坐如松,提气凝神,一笔一笔,慢慢写了几个字,感觉渐渐好起来,虽然肯定达不到以前的水准,但好歹也不至于像之前那么难看。
胤禩练了一阵子,为了应付一会师傅的考校,又拿起书翻了一下。
案上放了好几本,有《论语》、《礼记》、《孟子》、《大学》,时隔多年,胤禩早已不记得他七岁的时候师傅大约要问哪一本,但是全部都翻一翻增加印象总是没错的,幸好他一直都没落下这些功课,每个月总要抽出些时间来看一下。
书房内一片琅琅读书声,大家都抓紧时间复习着自己的功课,以免被问到的时候出糗,每个年龄段重点学习的典籍都不一样,师傅考校的时候也会根据阿哥的年龄来决定难度。
胤禩把所有书都略翻了一遍,正有点百无聊赖,便见顾八代自外面走了进来。

第4章 上书房

顾八代从名字上看虽然很像汉人,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满人。
他姓伊尔根觉罗,隶属满洲镶黄旗,是清初满人中的杰出人才,尤其满汉文皆通,学识渊博,很受康熙器重,康熙二十三年,作为上书房师傅,教授皇子学问。
此人耿直清介,胤禩对他也佩服得很。他一进来,书房马上静了下来,大家站起来,纷纷朝他行礼,顾八代也躬身作揖还礼。
“今天我们继续学习《礼记》,从‘发虑宪,求善良,足以谀闻,不足以动众’开始……”顾八代拿起书开始侃侃而谈,众人翻开书,听他解释一遍,又跟着朗诵了一遍原文,如此循环往复,皇子阿哥的读书生涯便是这样枯燥。
胤禩早已经历过,此时重来一次,尽管不太习惯,还是勉强认真听讲,但思绪却还是忍不住往一旁的胤禛身上飘去。
殊不知顾八代眼观四面,早就盯上心不在焉的胤禩,冷不防停了诵读。
“八阿哥何故心神恍惚,莫非身体还未康复?”
胤禩被问得回过神来,看到一众阿哥除了胤禛,胤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尤其三阿哥胤祉,自恃功课在众人中最为出众,见胤禩被发作,心中愈发得意。
只有胤禩旁边的哈哈珠子苦了脸,心想自己该倒霉了。
清代惯例,皇子读书时出错需要被责罚,向来是身边的人代受的。
胤禩定了定神,起身作揖,方道:“刚才我在琢磨顾师傅所说的‘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这几句话,一时走了神,还请顾师傅见谅。”
他吐字清晰,声音糯软,小小年纪作了副大人模样,可爱又可亲,让人生不出反感。
顾八代缓了神色,道:“那不知道八阿哥悟出什么道理了?”
胤禩哪里悟出什么道理,不过是临时应付,随口胡诌,幸而他早已不是从前的胤禩,略想了想,便道:“学生刚才在想,听说太祖皇帝当年马上打天下,很多战略都来自《三国演义》,可见学识的重要,那我现在学了东西,好好努力,以后就可以像太祖皇帝那样驰骋沙场,为皇阿玛开疆拓土。”
这话带了三分豪气,七分稚气,十分符合他现在的年纪会说的话,因此顾八代并没有生气,捋了捋须正想说话,却听见一声调侃自门外传来。
“嗬,年纪轻轻,志气倒不小,你给朕说说,我大清疆域广阔,还需要开疆拓土吗?”
来人一进屋,屋里的人便都跪下了。
“见过皇上!”
“见过皇阿玛!”
额娘见过了,四哥也见过了,因此见到康熙时,心情已没有之前那么激荡。
康熙之前的问题,显然是针对他的话而问的,他思忖片刻,道:“回皇阿玛,我大清虽然疆域广阔,可是四面并非没有敌人虎视眈眈,儿臣也想为国家尽一份绵薄之力。”
康熙挑眉笑道:“哦?就你这身板,还想上战场,那从现在开始好好练习骑射才是正道。”
胤禩一开始只是为了应付顾八代的提问,并没有想到康熙的插入,当下便点头应是,谁知康熙并未罢休,缓步朝他踱过来,沿路检查各人学业,又走至他桌前,翻起桌上的字帖。
“这是你写的?进步不小啊。”
“谢皇阿玛夸奖,儿臣还须多多学习。”胤禩垂首肃立,低下去的眉眼让人看不清神情。
就是这位臣民口中的千古明君,对自己宠爱有加,又一手将自己推入地狱,现在胤禩自然不会再轻易被康熙的温情面具所迷惑,但他也明白,在所有儿子都还小的时候,康熙确实是对他们寄予厚望的。
至于后来的变故,那只能说,在皇权面前,只有输赢,没有父子兄弟。
“病了一场,倒似长大许多。”不过三十五六,精力旺盛的帝王,此刻带着慈爱的神情,一一过问了儿子们的功课,又特别夸奖了胤禩,问候顾八代几句,这才步出书房,估计是去看太子了。
众皇子暗暗松了口气。
对于皇父的垂询,他们既高兴又忐忑,生怕受到冷落,又怕自己回答不出问题受到责罚。
胤禩自然明白众人的心情,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只是现在的他,早已没了期盼和兴奋。
沧海桑田,在这具身躯里的灵魂,却早已垂垂老矣,不复青春。
等到终于结束一天枯燥的功课,已经是下午申时。
大家神情疲惫地从书房走出来,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都分别去给自己的额娘请安,胤禩早上已经去过,正想着要不要再去见额娘,又怕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犹豫之间,便见四阿哥胤禛走过来。
“小八,你身体好些了吗?”
胤禩点点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谢谢四哥,已经好了。”
他不想说话,胤禛也不是多话的人,两个小孩之间出现了片刻的冷场。
“嗯……”胤禛欲言又止,胤禩第一次见到他这种别别扭扭的神情,从前兄弟众人一起长大,他跟胤禛也不算特别要好,根本不会去注意到这些细节,现在看到了,却很难将这个孩子跟日后那位翻脸无情的兄长联系在一起。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给佟额娘请安?”见胤禩兴趣缺缺的样子,他又补充了句:“佟额娘那里有好吃的点心。”
去还是不去?
不去的话,这个睚眦必报的四哥会不会在心里留下阴影,长大之后找机会报复他?
若说如今世上还有谁最了解胤禛,那么必然非胤禩莫属。
他踟蹰了一下,点点头:“好。”
胤禛极为高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邀请别人,在这之前他跟其他兄弟的关系都是冷冷淡淡的,但并非意味着他就没有感情。
一来他是佟贵妃的养子,是除了太子和十阿哥之外地位最高的阿哥,跟其他人自然难免有种隔阂。
二来他性情肖似生母乌雅氏,偏于冷淡,对别人不会主动去示好,即便是兄弟姐妹,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正是因为如此,加上后来亲生母亲偏疼幼子十四阿哥胤祯,对他几乎到了视而不见的地步,才会导致母子后来长达数十年的不融洽。
然而对胤禩,因他上次发烧送他回去的事情,至少在胤禛看来,这个弟弟的地位是比较特别的。
当然这也是一种小孩子式的认定,但是对于有些孤僻的胤禛来说,胤禩的首肯仿佛也意味着两人的情谊建立起来。
胤禛很自然地牵起胤禩的手,胤禩僵了一下,没有挣开。

第5章 母子

佟贵妃见到胤禛和胤禩很高兴,忙吩咐小厨房准备点心膳食,又留他们下来吃饭。
她膝下无子,曾经生育过一个女儿,却在一个月后就夭折,康熙对她既敬且爱,又怜她没有儿子,便将宫人乌雅氏的儿子抱过来让她抚养,胤禛与她,有着将近十一年的母子情份。
这些事情胤禩都知道,也知道不久之后这位佟贵妃就会去世,心中对于这位落落大方,为人公允的皇贵妃早逝,既惋惜又遗憾。
“难得看你也会带兄弟到这里,胤禩,来,过来我这边。”佟贵妃睨了胤禛一眼,却是欣慰,又含笑朝胤禩招手。
胤禩刚走到佟贵妃跟前,便被她一把拉住,细细查看。
“听说你前阵子生了病,莫怪这么瘦,今个儿你就跟着你四哥一起在这里吃饭吧,惠妃那边我去说。”
胤禩连忙点头行礼,漾起笑容,适时作出小孩子的高兴神态,佟贵妃看着他,微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什么也没说。
这顿晚饭吃得很愉快,三人虽然话少,气氛却很融洽,加上佟贵妃不时给他们夹菜,其乐融融,很有些天伦之乐,胤禩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小时候,似乎从未享受过这种欢愉,即便是有,也只是在惠妃跟前战战兢兢地用膳,那时候年幼敏感,话也不敢多说。
心底泛起一丝酸楚,连忙埋头吃饭掩饰,他觉得时光倒流,自己的情绪好像也跟着起伏,变得更容易受影响。
用完膳,佟贵妃道:“胤禛,快去你额娘那里请安吧。”
胤禛明显有些不情愿,却仍是点头应是,拉着胤禩出了景阳宫。
胤禩当然明白他为什么不情不愿,这个时候的胤禛还没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有时候过于强烈的意愿也会不由自主地表现在脸上,这让胤禩觉得有点好笑。
乌雅氏在康熙二十年的时候就晋了妃位,封为德妃,现在住在永和宫。
但是相比起来,依旧是佟贵妃的位份高,而且佟贵妃又是胤禛的养母,论礼数,胤禛事事以她为先,也是应该的。
去见德妃的路上,胤禛走得很快,拉着胤禩的小手头也不回,只苦了后面一众哈哈珠子和太监们,跟得气喘吁吁。
“四哥。”扯了扯他的袖子,胤禩开口。“你走慢点。”
他身体本来就偏瘦弱,又是大病初愈,实在有点跟不上胤禛的步子。
胤禛回过头,见他脸色因疾走而潮红,不由缓下脚步。
胤禩快走几步与他并行,小声道:“四哥要高兴一点,德妃娘娘是你的亲额娘。”
他间接提醒了胤禛,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要表现出来,不仅德妃看了不高兴,传出去也会被人闲话。
胤禛聪明早熟,自然马上明白过来,点点头,握紧了胤禩的手。“我知道了,小八。”边走还边转头嘱咐他。“你小心点儿。”
那小手的手心温暖得几乎要攥出汗来,胤禩愣了一下,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滋味。
永和宫之行果然不甚愉快,德妃刚生了十四阿哥胤祯还不到三个月,胤禩他们进去请安的时候,德妃正抱着孩子,笑得慈爱温柔,旁边站着嬷嬷和宫女。
两人一进去,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德妃与胤祯之间的温馨,让他们有种突然插足的不协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