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后,陆锦鸢叨念了五遍大悲咒,发现自己果真做到了非礼勿听。她正松一口气时,却恍然发现,不是自己定力足够,而是稀里哗啦的水声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停了下来。
洗好了?
陆锦鸢屏息凝神,等待着卫景珩的动作。但左等右等,等得腿都麻了,屏风后却诡异地陷入了一阵死寂,安静到让陆锦鸢怀疑,刚才洗澡的秦王是不是早已离开了这间房。
她喵喵叫了两声,见里面没有一丝回应,不由小心地踮起脚尖,朝着屏风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这一望,陆锦鸢的脑中一片空白,心乱如麻,目光不知该望向何方,只知道自己的心忽然间扑通扑通乱跳了起来。
卫景珩正闭着眼靠在浴桶的边缘,水汽氤氲中,他乌玉般的长发散落在水面上,滚落着颗颗晶莹的水珠,若隐若现着他被水汽熏湿的容颜,如染桃花,灼灼其华。
她的目光不由顺着他半湿的发梢,沿着他高挺的鼻梁,一路下沿,缓缓地移动着。
他修长的脖颈优雅地微微上扬着,旖旎的光线下,半遮半掩着精致的锁骨,和上下滑动的喉结。書︾快︾言仑︾壇
而再往下瞄去,卫景珩半个身子沉浸在浴桶里,那本该令人脸红心跳的胸膛前,竟有一只修长的右手轻放在左胸上,碍眼地遮挡住了这一片旖旎的风光。
真是变态,洗澡还摸自己的胸…
陆锦鸢感受到自己的心从没像这一刻跳的这么快过,一时间万籁俱寂,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得烧了起来,竟大气都不敢透一下,将目光硬生生地瞥了上去。
只是这一抬头,竟是一阵心惊肉跳。
暖意融融的水汽虽晕染着卫景珩俊如刀刻的脸上,但这张往日淡漠冷意的玉容,此刻却眉宇微蹙,冷得跟冰块一样,流转着一股生人勿近、凛然冷漠的气息。
这样的卫景珩和刚才给她温柔洗毛的卫景珩完全不似同一个人,他木然地面摊着脸,尽染霜色,似是带着层层防备的心门,明明近在眼前,又似远在天边,让她的心,好似被一种奇怪陌生的感觉狠狠地刺了一下,五味杂陈,难以舒畅…
陆锦鸢越看越觉得心里毛毛的,正想着偷偷窝回墙角时,早已听到动静的卫景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被抓包偷看并不可怕,毕竟她现在是只猫。
但让陆锦鸢汗毛林立,倒吸了一口冷气的是,卫景珩醒来后,微微直起了靠在浴桶边的身子,放在左胸前的手缓缓落下,竟是露出了布满大大小小伤痕的前胸。
这些伤痕有新月般的长条伤疤,有参差不齐的箭伤、刀伤,大部分虽已变得又浅又淡,但心口的这一道,却是最为醒目,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陆锦鸢何时见过这么狰狞的伤口,正感到头皮发麻时,却感受到两道冰凉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蓦然抬头,心中一颤,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冷寂如寒潭的眸子。
湿辘辘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卫景珩神情阴寒,冰冷孤傲的瞳仁,充斥着血光和肃杀之气。
强烈的煞气阵阵直逼而来,惊得陆锦鸢双腿打颤,“嗷呜”的一声转头就跑,仿佛自己再不逃,下一瞬就会身首异处。
昨日的病发勾起了一些往事,如今泡在浴桶里,虚寒的身子虽渐渐有了丝温度,不似昨日那般沉重得无力,卫景珩的心却渐渐沉了下来。
浴水的温度越来越凉,他半靠在浴桶边,青丝凌乱地低垂,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顺着发梢流淌而下,一双眼,满是死寂的哀默,白玉的眉宇间隐隐有着疲惫之色,似是沉浸在了某种回忆之中,对四周的一切毫无所觉。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惨痛的猫叫声,染着血丝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去,却见不远处,一只小黄猫如一阵风般,“砰”得一声撞在了屏风上。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某个模糊的身影,杀意的神志骤然一阵清醒。
他半阖着眼,慢慢掩去那过于冰冷的眸子,再度睁开眼时,乌黑深邃的眼眸已恢复了一派平静。
脸上再没有一丝煞气,悲痛,或是恨怒,但一睁眼,却见那心惊胆颤的小黄猫,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后脚下一滑,圆滚滚的身子一路翻滚撞在了柱子上,以一种搞笑的姿势扑街在了地上。
他不由轻笑出声,冷峻的五官慢慢柔和下来,眸光渐渐染上了温软的色泽。
刚才嗜血的杀气宛如一阵风般,尽数褪去,他好笑地看着呜呜捂着脑袋的小猫,圆溜溜的猫眼泛着水汽,一对粉红色的小耳朵委屈地耷拉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唇角不禁勾着一抹轻淡的微笑。
陆锦鸢则是怕他心情不好,会虐待小动物,所以在逃不掉的前提下,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卫景珩却一直望着她笑,那反差极大的笑容,似三月晴阳,光华迫人,让她的心毛毛的,不禁有点发怵。
此时的卫景珩并不知道,他只是斜靠在浴桶边,轻轻一笑,周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明辉,就让角落里的小猫心颤颤起来。
笑什么笑!陆锦鸢气哼哼地揉了揉自己撞疼的脑袋,暗暗骂了几句。
但下一瞬,卫景珩已经披了一件外衣,瞬步过来。
他眉宇英挺,明眸薄唇,一身暗金的外袍在风中舞动,衣袂翩然,直直地站定在陆锦鸢的身前,修长的身形清俊若竹,第一眼望去便给人一种俾睨天下、高贵清华的感觉。
但是…
看着白花花的大腿近在咫尺,从下到上的距离简直是一览无遗,陆锦鸢整只猫顿时五雷轰顶,脸红的像出血一般!一副什么都没看到般立刻捂住了眼睛。
谁知,鼻血流了下来…
“撞伤了?”卫景珩将阿然拎了起来,看了看它鼻尖的血迹,好笑地问道。
被抱起来,香喷喷的味道扑面而来,陆锦鸢有点心虚地撇开目光,垂着眼睑,但他凌乱的发丝时不时摩擦在她的脸上,轻轻的,痒痒的,让她的心奇怪得怦怦直跳。
阴晴不定的变态,别乱摸!快放我下来!
陆锦鸢愤愤然地炸毛,却是悲催得不敢挣扎一下。
或许是陆锦鸢不满的怨气感染到了这位秦王殿下,卫景珩瞅了瞅不开心的小黄猫,意识到阿然想出去玩的心思,立刻好心地帮它推开了门。
一落地,陆锦鸢顿时如同放飞的小鸟,二话不说地冲出了房间。
仿佛身后有瘟神追赶一般,毫无留恋,看得卫景珩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自己好像被阿然抛弃了…
陆锦鸢的确抛弃了他。
她现在想要回家,才不想和这个阴晴不定的暴一露狂呆在一个房间,她怕自己的小心脏会被他的一举一动吓死。
于是一出房门,她就跑动着自己受伤的小短腿,寻找着回家的出路。
而这次,为了避免迷路,她每走一段路扔一个小石子标注方向。
但卫景珩的院子早已开启了九宫八卦阵,根本不是陆锦鸢一只小猫能随意出去的地方。
陆锦鸢并不知情,一心一意地想要离开卫景珩的府邸,所以一直走一直走,走得饥肠辘辘,走得天色渐渐暗沉,却又回到了卫景珩的门前。
安静的夜色中,卫景珩隐隐约约听到屋外有些轻微的声响。他合上手中的书卷,抬起头来,只见一只信鸽稳稳地落在了书桌上,扑哧扑哧朝着他走来。
他伸出手解下信鸽腿上的信笺,在明亮的烛焰下展平阅览。
信笺上只有寥寥几句话,却是把京城一整日发生的事情逐一交代清晰。
想到危机起伏的回京之路,卫景珩不屑地冷哧一声,墨眸危险地眯起,但在看到最后一行小字时,俊颜上的淡漠尽褪,染上烛火的暖意。
——安。
在烛火暖暖的照映下,他取出白纸,写上几字后,将信件卷回了信鸽腿上的竹筒里,望着白色的信鸽在黑夜里越飞越远。
直到消失不见,卫景珩披上件衣裳,往门口的猫窝瞟去了一眼。
本是随意的一眼,却见猫窝里空荡荡的,而晚膳的小鱼干原封不动地盛放在盘子里,引来着蚊虫叮咬。
他眉头紧蹙,显然对阿然浪费粮食十分不满!又诡异地怀疑,阿然今晚会不会又叼一只老鼠的尸体放在自己的床前,然后眼巴巴地望着他。
猫抓老鼠给主人送食,是担心主人没有能力觅食,养不活自己,可他看上去像没能力的主子吗?
但两日前,他把那只老鼠丢掉后,阿然生闷气失踪了好久…今天洗澡时,还各种凶巴巴地挠他…
短短一瞬,这位面瘫的秦王殿下,脑子里已经滚过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场景。
他心里纠结着老鼠的问题,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只见一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从草地里钻出,毛茸茸的小短腿一瘸一拐地走着,完全不稳。
而随着他的目光落下,眼前的小黄猫走着走着,脑袋缓缓耷拉了下来,竟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卫景珩一怔,上前伸出手,轻轻地接住了它毛茸茸的小身板。

☆、第6章 又变成了猫

软萌萌的身子暖暖融融的,在他的手心里轻轻地打着呼噜,竟是走着走着睡着了过去。
卫景珩心一软,不由摸摸阿然的小脑袋,却见它伸出小爪子挠了挠困倦的眼,短小的身子蠕动了几下,朝着他的掌心轻轻地蹭着。
卫景珩点了点阿然圆滚滚的小脑袋,见它怎么也唤不醒,只好认命地抱起它朝着猫窝走去。
陆锦鸢哪知道自己的睡姿正被人围观着,她睡眼迷糊地伸出爪子,抱住了一个温暖的物体,懒洋洋地把脑袋埋了进去,将自己卷成了一个小小的黄团。
柔滑的毛皮滑过指腹,阿然这般软萌蠢蠢又依赖无比的模样,让卫景珩的心一瞬间暖如三春骄阳。
他不由想起一个月前刚刚见到这只小奶猫时,它才一个巴掌这般大小,奄奄一息地倒在他的马车前。
他并不是爱护小动物之人,他手里沾了太多鲜血,身上背负着太多仇恨,那些猫猫狗狗看见他总是避而远之。但这只与阿然相似的小奶猫,却在相处了短短一月间,不断地勾起他暗压在心底的柔软回忆。
唯有在它的面前,他是卫景珩,不是嗜血杀伐的秦王。
而每日,当他唤着“阿然”这两字时,他的心情会变得格外轻松,脑海里会忍不住地浮现出阿然真正的主人。
那个在他最绝望最无助的那年,为他点起明灯,温暖照亮着他本已灰暗人生的小女孩,那个在阿然去世后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姑娘。
离别之日,他未曾向她亲自道别,未曾告知他的真实身份,只留下一封书信和一块玉佩。
如今十年已过,他已改头换面,不知重逢之日,她可否还记得他…?
——我每次感到孤独的时候,阿然一直陪着我。以后,我带阿然陪你玩,你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苒苒…”
指尖轻柔的触感将卫景珩的神志拉回,看到的便是阿然舒舒服服享受的睡姿。他微微一滞,薄唇轻启,轻轻地念出自己想了十年的名字。
“这些年,虽与清冷和寂寥相伴,但有你在我心中,我就从未感受过孤独。”
“如今,我也有阿然了,我们的阿然…”
他的声音极轻,转瞬即逝,眸色轻柔而认真,将阿然小心地放进了猫窝里。
“喵…”
陆锦鸢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卫景珩抱在了怀里。她想挣扎,但他的怀抱暖洋洋的,让她的头昏昏沉沉,不由自主地依靠了过去。
他在她耳边嗡嗡嗡了一些话,但她实在敌不过困意和疲惫的来袭,一句话都没有听清。
“小姐,小姐——”
昏昏沉沉间,陆锦鸢似是听到了她的丫鬟秋月在不停地唤她。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果真见她的眼前,秋月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小姐,您终于醒了。”
陆锦鸢有些微怔,她看了看熟悉的闺房,一时间竟是分不清虚实。
“我…睡着了?”
见小姐一脸迷糊还未睡醒的模样,秋月扶着她起身道:“小姐,您昨日看书的时候,睡着了过去。许是太累,怎么也唤不醒,奴婢就扶你上了床,如今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已经第二日了?!”陆锦鸢双瞳一凝,如梦初醒般地清醒了过来。
今日,是陆锦鸢亲生母亲沈轻眉四周年的忌日。
十七年前,她的母亲沈轻眉在生下她后,一直身体虚弱。十年前,她的父亲上京赶考金榜题名后,他们举家搬去了京城,同时找寻大夫治疗沈轻眉的病症。但令人遗憾的是,陆锦鸢十三岁的时候,沈轻眉的病情越来越重,最终离她而去。
陆宁涛爱妻心切,沈轻眉离世后,每年的这一日,都会前往开元寺,为爱妻上香祈福,除了陆锦鸢风雨无阻地跟随外,陆宁涛的侧室方玲玉和二女儿陆书萱都会一同陪同。若无意外,一般在傍晚前归府。
只是近日,刚好是南楚使臣来访京城的时候。这是自三年前,南楚大输给卫景珩后,第一次主动拜访。
身为礼部侍郎的陆宁涛,自然打起万分的警惕来接待这几位重要的使臣,所以未抽出时间陪陆锦鸢前往开元寺,为爱妻上香。
而三日前,方玲玉的母亲传来病重的消息,一听到消息的方玲玉立刻脸色惊慌地带着陆书萱返回了青州的娘家,至今未曾归府。
陆锦鸢见天色暗沉,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不再多等,就携带着自己的丫鬟乘坐上了马车,自行前往了开元寺。
坐在马车上,陆锦鸢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昨日的梦境,她面色怪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昨日软绵绵肉垫的触感依稀可辨,怎么都不像是一场梦境。
可这偏偏就是一场梦!
变成猫?还是秦王的猫?真是荒诞…
挥去脑海中奇怪的幻想,陆锦鸢有些瞌睡,脑袋歪着歪着,就靠在软垫上昏昏睡去。
马车里,袅袅白烟从镂花的沉香炉里飘散出来,淡雅的香气让繁杂纷扰都沉淀了下来。唯有马车外,暴雨如注的雨声和急促的马蹄声,衬得暗沉的天色愈发得寂廖。
“阿嚏——”
陆锦鸢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庭院,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来回冲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又变成猫了!
她扭头迷惘地张望,就见卫景珩坐在桌前,青丝玉带,面容俊逸,正十分优雅从容地看着手中的书卷。
屋外阳光明媚,清风轻轻柔柔地吹着她身上软绵绵的毛发,这般晴好的天色,与她出门后渐渐下大的暴雨完全的相反。
又做梦了啊…怎么还梦到秦王和他的猫?
陆锦鸢嘴角抽搐了起来,不理会卫景珩频频望来的目光,埋头窝进了猫窝里,一点也没有最初变身为猫时那般的惊慌和失措。
反正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睡醒后,她就能回到现实的生活。
只是睡着睡着,美好的醒来不是自己来到了开元寺,为母亲上香祈福,而是在一阵饥肠辘辘的哀鸣中,被迫在一阵奇怪的腥臭味中凄凉地醒来。
毛上黏着湿哒哒的水迹,见自己还身处在奇怪的梦境里,陆锦鸢没精打采地躺倒在地上,用爪子巴拉了一下面前一盘黑乎乎的小鱼干,一脸嫌弃。
“阿然,怎么不吃呢?”
回京的路上危机起伏,卫景珩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青娥负责照顾阿然。
青娥是十二暗卫中年龄最小的一位,擅长医毒之术,如今易容成卫景珩的侍女护他归京。
她超级喜欢猫猫,所以并不和其他暗卫一样,觉得主子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竟从路边捡一只小猫养在身边实在是脑子发抽的表现,反而异常拥护主子养猫的决定!
因为猫猫好软好萌抱起来好舒服好可爱啊啊啊啊!
被主子赋予照顾阿然任务的她,简直是眼里冒起了兴奋的桃心。
然而,前两日阿然失踪后,作为监护者的青娥差点被主子冷飕飕的目光瞪死。
如今一得知阿然回来的消息,她立刻给阿然准备了最丰盛的小鱼干。
只是,阿然对她虽没有对主子那么亲昵和黏糊,往日一敲碗,还是会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到她的身边,但今日到了饭点,竟是一直爱理不理的。
青娥困惑地抿了抿嘴,拿起一条干瘪瘪的小鱼干朝着阿然的嘴边喂去。
(#‵′)!这么焦糊糊的东西怎么吃啊!
嘴里一股怪味,陆锦鸢立刻吐了出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不满地瞥一眼正在房内享用奢华午膳的秦王混蛋,只觉得房里传来的香味勾人的很,与她眼前干瘪腥味的小鱼干形成剧烈的反差,让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咬牙,忍着肚子“咕噜噜”的叫声,软乎乎的肉爪一把推开了眼前那盘焦糊糊的小鱼干。
殊不知,在她心里愤愤叨念的秦王,一顿午膳并没有琳琅满目地摆上一桌,而是简单的四菜一汤。

☆、第7章 偷吃的猫儿

“咕噜噜…”
陆锦鸢捂着空瘪瘪的肚子,猫着身子朝着厨房走去,只见两行脏兮兮的小梅花从走廊一路蔓延而开。
路过的两名护卫瞟了一眼后,继续巡逻,显然对这位主子突发奇想养在身边的小宠物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
若是他们一路跟随,就能看见一个圆滚滚的黄色毛球正以一种毅然的决心克服了自己的恐高症,蹦跶跳上了窗沿,并以圆润的姿势摔进了正冒着滚滚香气的厨房里。
厨房里正准备着秦王的膳食,香喷喷的味道勾得陆锦鸢饥肠辘辘,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睛闪亮亮地望向了锅子里。
黄金般色泽的汤汁上,半遮半掩着一整只肉质细嫩的母乌鸡。
鸡、鸡汤!
正在用小火炖着鸡汤配以香菇和红枣,散发着引人犯罪的气息,而眼下秦王和他的暗卫们皆在书房议事,烧火两名的丫鬟正巧因为布菜离开了厨房,整个院子空荡荡得无人烟,陆锦鸢的胆子立刻肥了起来!
她禁不住嘴馋,抬头张望了一番,立刻蹑手蹑脚地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锅子。
一股特别醇香的香味扑鼻飘来,陆锦鸢望眼欲穿地勾着爪子,将这和她一般大小的一整只鸡迫不及待地勾出了锅子。
刚煮好的炖鸡,滚烫烫地冒着白烟,陆锦鸢蹲下身体,呼呼吹了几口,两爪便急不可待地按住滚烫烫的鸡身,直接朝着鸡腿,嗷呜咬上了一口。
鸡肉嫩嫩的,肥而不腻,色味俱佳,隐隐还带着一股党参黄芪的药香,混着鸡肉独特的味道,回味悠长,让快饿扁肚子的小猫儿浑身精力充沛,欢实地狂吞猛咽起来。
太好吃了!
小舌头舔了舔金灿灿的汤汁,唇齿间荡漾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味,陆锦鸢浑身一颤,心满意足地喵呜一声,打了一个饱嗝。
卫景珩从书房里出来时,陆锦鸢已经掩饰完了犯罪现场,将所有鸡骨头全部埋到了花园里,整只猫挺着圆鼓鼓的大肚子,懒懒散散地趴在自己的猫窝里,完全做到雁不留痕、猫不落毛的完美犯罪。
卫景珩看着一下子胖出一圈的阿然,神色微微一愣,似乎在考虑阿然莫名离府的那两日是不是被野猫欺负而怀孕的可能性。当然,他觉得阿然又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卫景珩用膳时,屋外突然飘起了小雨。他望着夜幕滴落的细雨,微沉的剑眉不怒自威,一双黑眸有着说不出的阴郁,竟是吃了几口后,就放下筷子不再用膳。
“这是怎么一回事!”望着空荡荡只剩下汤的锅子,秦离眉头一蹙,铁青着脸,恼火地冷斥。顿时,整个厨房笼罩着一层冰冷的低气压,两名丫鬟吓得不知所措。
一向面瘫的秦离会发那么大的火,完全是因为这碗党参黄芪鸡汤是他亲自命人给卫景珩熬制。
他专门加了很多珍贵补血的药材,就是因为见王爷近日身子不适、口味不佳,想让王爷喝下这碗党参黄芪鸡汤,益气补虚、养血健身。谁知回府后想端给王爷享用,锅子里竟是空荡荡得只剩下了汤汁!
“该死!”
其实完全不需要证据,整个院子严密封锁,小毛贼根本不可能出入,掩护在院子四周的暗卫就有数十名,谁敢动主子的膳食。
一联想前因后果,秦离咬牙间就知道这一切是主子的那只笨猫学坏了,竟开始偷吃主子的膳食!
他冷眼嗖嗖地瞟去,恨不得将这只好吃懒做的笨猫拎起来胖揍一顿。
不知道自己偷吃败露的小黄猫,正意犹未尽地咂巴咂巴小嘴,舔着爪子一脸好奇地望着绵绵秋雨。
猫舔爪子就会下雨,好像真的如此啊。
卫景珩朝着门外望去,就正巧见阿然懒洋洋的地趴在窝里,它一双蓝得透彻的大眼似闪着星辰,胖乎乎的肚子翻在外面,两只小爪耷拉在肚皮上,正不知道在傻笑什么。
飘着细雨的秋风徐徐飘来,它浑身毛茸茸的短毛随风而动,他似是看到一个粉扑扑脸的小女孩正偷腥地弯着嘴角,朝着自己灿烂地笑着。
她双眸里闪烁的光点如此动人,粉嫩的小脸如暖风般在屋子里倾露出来,就连眼前阴暗的天气都变为了和煦的阳光。
他眼中的一丝阴郁瞬间如昙花般迅速凋谢,再望向阿然时,目光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淡,却又多了一份温和,继续用起了膳。
准备胖揍阿然的秦离见状,哪敢再去逮这只大胆偷食的蠢猫。
至于陆锦鸢,被秦离利刃般的目光狠狠刮了几眼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卫景珩的晚膳十分清淡,只有一碗粥和三道素菜。她想到自己偷吃的一大碗鸡汤,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脑袋,心里则好奇秦王怎么过得这么简朴…
而她也在吃饱喝足后渐渐发觉,饥饿感和饱腹感都真实得有些可怕,难道这并不是一场虚幻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