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仔细的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里?”他盯着我问。
“不是在我的手里,是在公主的手里。我只是把公主和这东西一起带到你这儿而已。”我撩起眼,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你……去了聊城,去见宇文化及了?”他盯着我问。
“你别管,这是我的事。”我挥挥手,别过头,表示不想和他聊这个话题。
“玉玺是公主带来给你的。”我站起身,深吸口气,看着他说。
“公主国已破,家已亡,孤苦零仃一个女孩子带着玉玺千里迢迢来见你。这份情意,你应该明白的吧。”
“别辜负了她,好好照顾她。”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然后大步推门而出。
“小四!”他在背后急喊一声。
我停住。
“那你独自一个人,千里迢迢去见他,又是为了什么?”他在我背后问道。
我站在廊下,手扶着门,一瞬间气血翻涌,堵得我眼前一阵阵发黑。很努力很努力的将这股气血强压下去,我重重喘气。
为了什么?我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这一行,我什么也没有得到,却失去了最初的最朦胧的感情。
半晌,我摆了摆手,没有回头,没有说话,径自离去。

  5 成长的代价

  5
红枣汤的脚冻伤了,一路飞奔到长安已经到了极限,我必须马上带它去治疗,不然它就废了。
红枣汤承载着我和元吉的友谊,是非同寻常的存在。我有责任照顾好它,保护好它。
李世民问的对,我这么做,为了什么呢?
这一路,我得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除了那一抹夜色掩映中飘忽修长的身影。可是,这身影注视的却不是我。他担忧的,牵挂的,爱慕的,从来不是我。
我得到了什么?
我手疼,脸疼,从骨头里冒出的寒冷也催人的疼,还有一匹受了伤,蹒跚在身边的爱马。这一切远抵不过心疼。
我抚摸红枣汤的脖子,它温顺的停下蹒跚的脚步,长长的睫毛眨动几下,安静的看着我。
“害你受苦了,红枣汤。”我抚摸着它,和他说话。
它只是安静而温顺的看着我,冻伤的脚微微的踮起,蹒跚的来回几步。
它这副样子我怎么还忍心去骑它,用手揉揉它沾满雪花的鬃毛,我牵着它慢慢朝家的方向走。
李世民现在是玉玺加美人,真是说不尽的风流得意。明日里将玉玺上呈李渊,不知道会怎么嘉奖与他。
哼,他的荣华富贵,他的锦绣前程,是用我和宇文化及的心碎换来的。
这算什么事?我爱慕宇文化及,宇文化及爱慕杨珞,杨珞却爱慕李世民,什么一串乱七八糟的三流爱情剧。
最终,故事的结局自然是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至于骑士和毒龙,就永远只能是配角。
我深吸口气,鼻子堵的厉害。从寒冷的外面到缓和的屋内,又从暖和的屋内再次回到寒冷的室外,我这么来来回回绝对感冒了。
昨天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在路旁,新积起的薄雪笼罩着道路,我和红枣汤一人一马,孤独的前进。
迎面而来一辆高大的马车,我急忙拉红枣汤靠边让路。
马车行到身边急急停下,刷一声响,车里的人掀了车帘探出半个身来。
“小晋,怎么这副模样?”那人看着我,一脸惊诧。
我抬头定眼一看,是李建成。
“太……太子殿下。”
“你的手怎么了?红枣汤的脚怎么了?”他看看我,看看马,皱着眉问。
“没,没事,冻疮而已。”我想把箩卜一样的手藏到身后。
“快到车里来,里面暖和。”他朝我伸出手。
随从的军士立刻过来从我手里接过红枣汤的缰绳,还拿了小木扎让我好踩着上车。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自己那肿肿的箩卜手交到李建成手里,让他拉我上了车。
李建成的车很宽敞,坐两个人一点也不拥挤。车内的装饰并不奢华复杂,十分朴素大方,简单幽雅。比起当年宇文化及的车,还是简陋了些。当然,这就是李建成的风格,简单朴素之中见尊贵幽雅。
香炉里袅袅清烟,蜿蜒而上,整个空间里皆是松柏燃烧后的清香。
“小晋你去了哪里?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回来?”李建成把自己用的暖炉递了过来。
我低着头不声不响伸手去接,半途他拉住我的手,皱着眉头看那一个又一个冻疮。
“怎么冻成这样?”他叹气道。
不知为何,也许是他这担忧的语气,怜惜的表情,触痛了我委屈的神经,我忍不住眼睛一红,滚下泪来。
眼泪扑扑砸在红肿的手上,咸咸的泪水渗入裂开的伤口里,疼出我更多的眼泪来。
“小晋,你这是何苦。”李建成掏出手绢包住我的手,又拿自己的衣袖为我拭泪。
他的温柔让我更加觉得伤心。我想要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温柔,怜惜,担忧,可是,他不能给我,永远也不会给我。
他甚至不知道我对他的心意,他甚至不知道我是个女孩子。
我可悲可怜的爱情,说不出口,也得不到回应。
“建成哥,我……我好伤心,我……心很痛。”我拉着他的衣袖,一边哭一边说。
“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她。可是,我依然喜欢他。他要死了,我却没有办法救他。我没有办法。我好喜欢他,可是我没有办法救他。我觉得……很痛苦。”
李建成任我拉着他的衣袖哭泣,手轻轻而温柔的抚摸我的头发,静静的听我哭诉。
“为什么是这样一个结局?为什么她一定会爱上他?为什么他一定要弑君夺位?为什么他的投降一定不被接受?为什么他一定要死?为什么?是谁注定这一切?为什么?”我拉着李建成的衣袖,手握的死紧,原本微微愈合的裂口重新崩裂,一阵阵的刺痛。
“小晋。”李建成握住我的脸,微微抬起。
“你这是长大了。”他看着我说。
“长大一定要这么痛苦吗?”我问。
他点点头。
“就不能快快乐乐的长大吗?”我又问。
“忘了他,你就能重新快乐起来。”他说。
“我不要忘了他。”
“人要学会遗忘。”
“不,我不要忘了他。建成哥,太子殿下,求你上奏陛下,让李神通接受宇文化及的投降吧。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死了,他就能到长安来了。好不好,太子殿下,求求你了。”我拉着李建成的衣袖恳求道。
“小晋。”李建成一把抓住我的手,语气很是凝重。
“你想的太简单了。即使他投降了,即使他能活着到长安,最终的结局依然是死亡。”
“为什么?”我问。
“因为他弑君,因为他夺位。因为他大逆不道。”
李建成的话犹如一颗颗炸弹朝我砸来,炸碎我最后的梦幻。
是的,大逆不道,弑君夺位,他为天下所不容。杀了他,就是为隋朝报仇,杀了他就能证明正统,他必定要死。
就算他来到长安,李渊也一定会赐他死。
广阔天下,悠悠四海,完全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只有一条死路。
投降,来长安只是延长了他的死期而已。
他那样骄傲的人,那样狂放的人,其实是不适合这种屈辱的死法。
我慢慢松开手指,放开紧抓在手里的衣袖。崩裂的伤口渗出血丝,混合着泪污染了李建成的衣袖。
“忘了他吧,小晋。”李建成语重心长的劝我。
我低下头沉默。
忘记,谈何容易。然而我除了遗忘,也只能遗忘。
历史,按部就班,冷酷无情。她驾驶着战车,哄隆隆的撵过,一切挡在她面前的障碍都将被无情的扫清。
我对这架战车无能为力。
一回到家我就彻底的病了。
感冒,高烧,昏迷不醒。
朦胧而不真切的梦境里,爆炸后的绚烂烟火,芙蓉池里明媚的阳光,秦真真软软流畅的小曲,李世民流光溢彩的舞剑,杨珞低眉含笑的侧脸,还有那温柔而轻挑的手指,带着幽幽暗香,轻点我的鼻尖。
五色斑斓的梦境,我追逐着他飘来闪去的身影,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却始终擦肩而过。
他朗朗的笑,向我招手,我痴痴的追,却始终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最后,我累了,我哭了。婆娑朦胧的泪眼前,他停住,咧嘴而笑,身影越来越淡,渐渐消失。
他终究是不属于我的一个梦幻般的存在。
我眨动眼睛,湿湿的泪划过脸颊。

  6 齐王

  6
“怎么一醒来就哭呢。”姐姐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软软香香的手帕轻轻为我拭泪。
“姐姐。”我哑着嗓子叫她一声。
“以后再也不许你这样胡闹了,看看你成了什么样。我可怜的四儿,姐姐心疼的你知道不知道。”姐姐看着我,眼睛也湿湿的。
“对不起,姐姐。”我低低的说。
“你这孩子。”姐姐摸摸我的头。
“一个女孩子家,这么大冷的天,你去建什么功立什么业。万一有个好歹,让姐姐如何是好。你呀,你就是主意太大。”
我乖乖的听姐姐训斥。
见我这乖巧样,姐姐也骂不下去,叹了口气停住。
“以后可再不许了。秦王已经禀报了陛下,你这次可是立了一功,陛下寻思着要赏你。可是四儿,姐姐不想你再去冒险,再去立功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够了。”
“我知道,姐姐。”我伸手想握姐姐的手,却发觉自己虚的连抬手都吃力。最后还是姐姐握了我的手,又是长长叹气。
“两天了,你一直发烧昏睡,还梦癔,担心死姐姐了。”姐姐握握我的手。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浑身乏力,没法动弹。于是姐姐招呼婢女过来帮忙扶起我,垫了许多软垫让我靠着。
“待会叫个御医过来给你把把脉,看好了几分了。”姐姐扶我躺好,说着。
我才找个舒适位置躺下,就听到外面婢女轻叫。
“齐王殿下,齐王殿下,县主还没有醒呢!
“馒头四,馒头四!”伴随着元吉特有的大嗓门和哒哒的匆忙脚步,他直接就这么闯了进来。
乍一见到姐姐坐在我床边,元吉脚步停住,愣了愣,随后他立刻躬身做揖。
“拜见婕妤。”一边说一边眼睛直往我这瞟。
“齐王好冒失。女孩子家的闺房怎么乱闯。”姐姐浅笑轻声责备他。
元吉用手抓抓耳朵,不好意思的嘿嘿直笑。
姐姐伸手招呼婢女拿垫子给他坐,他也老实不客气,一屁股坐到我床边。
“馒头四,你醒了。”他上上下下的看我一遍,然后说。
我点点头,看着他。
如今这小屁孩也是个王了。十五六岁的他明显开始比我高了,正在变声期,那破嗓子难听的很。
“嗯,馒头,你头还疼吗?”元吉看看一旁的姐姐,又看看我,很不自在的问候我。
姐姐见他这模样,掩嘴一笑。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在这,齐王殿下就不自在。”
“没有没有,婕妤你误会了。”元吉急忙起身摆手。
姐姐笑的越发起劲。
“好了好了,我也该回陛下身边去了。齐王你就好好守着我家妹子看个够吧。”姐姐笑着起身。
“那个,这个……”元吉低着头被姐姐说的满脸通红,站在那儿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姐姐打趣够了,帮我掖了掖被子就离去了。
把姐姐送出门,元吉几步跑到我床边,一屁股坐下,一把拉起我的手。
“馒头你怎么搞的嘛,都冻成箩卜了,还是那种冻烂了的,难看死了。”他拉着我的手,有些心疼的埋怨。
“我怎么知道会这么冷。”我委屈的撅嘴。
“你太不仗义了,不辞而别,难道是怕我跟着去,抢了你的功劳不成。”他撅着嘴继续埋怨。
“什么话,你难道也以为我是去捞功劳的。”
“我当然不在乎这些,只是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太危险了。不是说好了的,以后我保护你。”
“切,沙猪,我才不需要男人来保护我。”
“晋,你就是这点不可爱。女孩子就应该柔柔软软的才好,你这么要强干嘛。”
“我本来就不可爱。”我头一撇。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还不成。你最可爱了,天下没比你可爱的女孩子了。”他立刻讨饶。
我这才回转头,脸色稍好。
见我脸色好了,他立刻高兴起来,伸手又摸摸我的脸。
“脸上都冻的开裂了,馒头你真是不爱惜自己。女孩子的脸最重要了。”
“我又不是大美女,开裂了和没开裂差不多的。”我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就是这疼不大好受。
“你老这样,不像个女孩子。”他又埋怨。
“真没劲,难道你来看我就是来挑我不是的。”
“哪有。我是关心你才这么说的。所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说的就是我。”他委屈的瞪我。
嘿,这家伙竟然还会用典故了。我噗呲一笑。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良药忠言。”
“馒头,你不在我都无聊死了。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去打猎,溜冰,放炮丈。”他拉着我的手,一脸的兴奋。
“哎,你怎么还玩这些小孩子玩的东西呀。我的齐王殿下,你现在可是大人了。”
“什么齐王不齐王的,我就喜欢打猎,就喜欢玩。难道当了齐王就不能玩了吗?”
这家伙,脾气还是小孩子呢。
“好,等我身体好了,我们一起玩。”
“馒头,君子一言。”元吉凑过来,伸个手指竖在我眼皮下。
“九只香炉四匹马行了吧!”我斜着眼看他,摊着手说。
“什么意思?”他问。
“一言九鼎,四马难追。”我懒洋洋的答。
“哈哈哈哈哈。”他听完笑的扑在我被子上,直踢腿。
这爽朗的愉悦的笑声让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轻松了些。

  7 正统

  7
李渊得到了传过玉玺高兴的不得了。正统始终是他心头的一等大事,李家关陇出身,原本就是大贵族,并非农民起义,行为做事有着一套传承正统的讲究。
什么是正统,正统就是王道,是天命,是授命与天,有道而治。李渊晋阳起兵,打的是讨阀逆贼,保护隋室的名头,是尊隋而起兵,并非反隋逆寇。
后来攻下了隋都大兴,李渊也并未扯下尊隋这副遮羞布,依然拥立杨广的儿子杨侑为帝,年号义宁,也就是后来历史上的隋恭帝。
然后杨侑再禅让帝位于李渊,由此,唐才正式浮上历史的舞台。
这么一番折腾,为的就是让李唐有一个正统的身份。证明李唐是由隋传承而来。隋乃天下正统,中原龙脉,李唐传承与它,自然也是天命所归,正统龙脉。
天下老百姓对正统不正统其实没有太多的计较。做老百姓的,只要能吃饱穿暖,谁做皇帝又如何。
然而悠悠史口,万千夫子却最计较所谓正统不正统。天下下多的是酸儒秀才,这些口诛笔阀之辈眼中,若不是正统,就算你再有作为,再有本事,也只是草寇,而非天子龙脉。
关陇李家虽是戎马世家,但却是自汉以来的大贵族,自然知道这些酸儒的厉害,也知道国家的运转还是要靠这些读书人的,自然要事事处处以正统居之。这样一来,这些读书人才会尊李唐,爱李唐,治李唐。
李渊半辈子淫浸官场,所见所闻,所思所滤,皆是长远打算。这老头,不简单的。
如今虽然宇文化及未死,但有了传国玉玺,就有了号令天下的神器。在古代,神就意味着天,天降之器,至关重要。
李渊多次向姐姐表示要封赏于我,我都让姐姐挽拒了。并非是我故作姿态,自命清高,而是这里面还是有说道的。
这传国玉玺是何等重要之物,由我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带来献于唐王,其实是不上台面的。再者又如何解释我为何去聊城,又如何从宇文化及手里弄出此物?
围着聊城的是李神通,我又为何要隐瞒于他抢他功劳?这些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诚不如功劳全给了杨珞公主。她是隋朝公主,带着传国玉玺投奔天命所归的李唐,于情于理都是说的通的。
而且这也能成就一段佳话,为李唐的正统身份加一层金身。
李渊这种深谋远虑的老狐狸自然也是想到这一点的,所以姐姐推辞了几回后,他也不提封我的事了,只是赏了我许多钱帛,还加了我两百户邑。名头也不是为了传国玉玺,而是说给我及筓用的。
我们张家两姐妹的知情识趣,体贴入微让李唐皇帝龙颜大悦,姐姐在李渊处自然是更加受宠。
身体大好了些后,我面见了李渊,叩谢了他的赏赐。李渊心情很好,额外赏了我出入大内的金牒,准我可以一天两次车到宫门,只身入大内见姐姐。
这自然是无上恩赐,姐姐听必便急忙和我跪在一起,附身叩谢天恩。
李渊坐在上位,抚须长笑,俨然一副慈祥老伯伯的模样。这位武德皇帝倒也确实慈祥,但他的慈祥只限于自己人。他对自己人尤其护短,但对外人,却是雷厉风行,手段冷咧。
听完圣恩,我便到姐姐住的庭掖宫临湖殿小坐,一起闲聊。
姐姐现在是宫里最受宠的女人,李渊封了她婕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小封官,各式赏赐接踵而来,连带我都被封了个县主,还从那不知名又偏远的老家找来了个七拐八绕表了又表的叔夫,被封了国丈。
姐姐笑着说这没有必要,弄个不知名也没受过照顾的所谓亲戚来受好处做什么。
我说姐姐你这样想是不对的。这亲戚虽然以前没有照顾过我们,可是将来,我们却是要受他们照顾的。
姐姐很不解,说如今这些人能加官进爵,在天子脚下享受富贵,靠的还不她的缘故,只有我们照顾人家的份,哪里需要这些人来照顾。而且,我们姐妹弄这么些闲杂人员来,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我说姐姐你不能这么想。如今确实是我们给予他们富贵,可是以后却是要靠他们来保护我们的富贵。姐姐人在深宫,想要办些什么事,都是要靠自己人的。谁是自己人呢?就是这些受了我们庇护的人。他们是靠姐姐才得到的富贵,自然要保护姐姐你的地位,只有姐姐你好了,他们才会好。
“办事情,里应外合才是好。”
姐姐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
“我们要办什么事情?陪伴陛下就是我唯一的事情。”姐姐幽幽的说。
我低头浅笑。
“如今不是太原李府了,如今是深宫皇权,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操心。”
姐姐伸手抚摸我的头发。
“小四,到四月里该是你的生辰了。”她说。
“生辰,过不过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的。”姐姐拉着我的手,“今年你十五了。”
“十五?十五又如何?”我拿起碟子里的桔瓣,放进嘴里。
“十五岁是大姑娘了,可以许人家了。”姐姐眼含着笑说。
我差点被嘴里的桔子噎着,急忙用手接着吐出来。
“嫁人?”我瞪着姐姐。
“是呀。过了十五,你就可以梳髻了。四儿你这头长发,梳起来一定很好看。”
我用手摸摸自己的头发,这梳头和嫁人没联系呀。
“你一直和齐王交好,不如我和陛下说说,把你许了齐王吧。”姐姐又说。
“千万不可。”我急忙用手掩她的嘴。
“怎么?难道你不喜欢齐王?”姐姐拉下我的手,不解的问。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好不好,这是老牛吃嫩草的问题。论身体,我和三胡是年龄相当,可论心理年龄,我比他长出十年多啊。他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小弟弟而已,如今要我和他配对,那我不是老牛吃嫩草?
“不可不可,一起的玩伴变成夫妻,太不能接受了。好朋友最好一辈子是好朋友。”
“我这不还没到十五呢。姐姐你就别太早操心这些有的没了。”我摆手不停。
“什么话,十五已经够大了。那秦王妃,可是十三岁就许了秦王了。如今,都已经要为秦王生下皇子了。”姐姐拿手点点我的头。
我刚吃进去的桔子又差点喷出来。
有没有搞错啊,长孙王妃原来十三岁就嫁给那个别扭李世民了。真是,早婚的典型。
“能不能不说这个,我要陪着姐姐,不嫁了。”我伏到姐姐膝上,撒娇到。
“你又来这招,女孩子大了总要嫁人的。若你不想嫁齐王,那我叫陛下给你再找好的,或者你自己看中了哪家儿郎,我和陛下说去。”姐姐柔柔的摸我的头。
我苦笑,摇摇头,不说话。
嫁人,嫁与谁去?这纷乱之世,我连站哪一边都还在考虑,哪里来的心思想嫁人。

  8 东宫宴

  姐姐本来想留我在宫里过夜,我找了个理由脱身。这要是在她那儿过夜,那还不得听一晚上关于嫁人的事,太可怕了。
坐着车从宫里出来,国丈府离皇城不远,很快就到。这宅子很不错,房屋多而且新,花园子也漂亮。足见李渊对姐姐的宠爱。
回到自己的院子,喝了半碗热奶,才觉得身上的寒气褪了些。于是坐在圈椅上烤火。
一千多年前的还没有什么温室气体的问题,冬天那真叫一个冷。盖在屋檐上的雪厚厚的,光一照,刺人眼。
手捧着热奶我慢慢的喝着,现在是小四长身体的时候,多和奶能补充足够的钙,长的高身体好。
沁儿招呼婢女为我脱鞋袜,然后涂上厚厚的蜜油,用热毛巾裹上。
冬天脚暖和了,整个人就暖和了。
我看着婢女门跪在脚下为我服务,突然觉得这权利和富贵还真的很有意思,难怪这么多人为了它争来抢去。
我这头正在享受,门口有仆人来报,说是齐王来了。
“他来干什么?”我招招手,示意快请。
婢女急忙拿水为我洗去蜜油,七手八脚的擦干脚,要为我套上袜子和鞋子。
因为元吉是齐王,论级别他大我很多,按礼我得亲自出去迎接的。
还没等我套上袜子,性急鬼三胡就已经嚷到门口了。
“馒头四,快出来。”他一边嚷一边跨进门。
这祖宗,我急忙跳起来,也顾不的穿袜子了,要上前去迎。
“拜见齐王。”我上前要跪。
他伸手把我托住,瞪着眼看我的脚。
“馒头你光着脚不冷吗?”他说。
我真是要晕,抬脚踢他小腿一下,结果还是我的脚疼。
“当然冷了。我这不是忙着拜见你齐王殿下。”我白他一眼,埋怨道。
“拜见什么呀。我和你还拜什么拜,拜堂还差不多!快快快,到火那边去,别冻着了。”他拉着我大步走到火盆边。
婢女已经拿出了新的软垫,我坐到垫子上。因为他级别比我大,上位该是他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