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摇头叹息道:“斗法中能灭你的人很多,但不值得为你这种人付出神识消散的代价,会去想别的办法。我方才已说出你的归宿,何必要等到这一天呢?此时自斩入轮回,弃了这千年修行,已是你最佳的选择,除此之外别无出路。”

独孤伸愣了愣,以他的修为,当然能够明白青帝的意思,但清楚不等于会听从,随即狞笑道:“你奈何不得我,却劝我自斩,好轻松的空话!赤炼神幡在手,天下何人能斩我?”

青帝的眼神又变了,就像在看一个死人,缓缓道:“我不为梅毅报仇,但此刻你身后有一人,定然不会饶过你。他若出手牵连就广了,人间与仙界都会受影响,而你只能有最凄惨的下场。我与他有些交情,不愿看见仙界人间更多的乱象,所以才会劝你自斩。”

身后有人?孤独神怎么没有察觉,这不可能!以他的神通,就算是金仙、菩萨也不可能在他身后不被发现,地上倒是有几位仙人一直未动。

独孤伸没有回头,心念急转也发现了青帝的“破绽”,既然他不伤怨念生魂,那么自己以赤炼神幡护身而走,青帝也留不住啊!

想到这里他大喝一声:“青帝修为高超,我躲着你就是了!”一抖赤炼神幡裹住身形,无数怨念生魂在乌云中将自己团团护住,向着高空直冲而去。青帝果然没有留住他,漫天银色丝光被冲开,独孤伸消失于天际。

独孤伸一直嘴硬,但心中震骇不已,他是被青帝惊走的,再也不敢站在此人对面,更不敢出手与青帝斗法。

独孤伸已走,梅振衣冲上云端悲声道:“师父,您为何不让我出手?”他早就来了,在远方祭出青冥镜收了樱宁的神识魂魄,见梅毅殒命目睚欲裂,正要上前出手,却被一股移转空间的大法力牢牢的定在了地上——师父钟离权一直不让他有所动作。

第319回、临行安抚身后事,诛魔不必显宗名

梅振衣被大神通定住身形,正要挣扎,灵台中忽然听见师父钟离权的声音:“徒儿啊,我知梅毅对你来说如兄如师如父,你定然不会放过独孤伸,但冲动于事无补,亦不是仙家心境,你若想斩他,且听清原由,也看清他的手段。”

云端上孤独伸与青帝斗法,梅振衣看出来了,这位天魔的修为不如青帝。如今的仙界若论修为,很难找到比青帝更高的仙家,就算是大天尊与镇元子与他也是半斤八两。但是独孤伸的手段十分骇人,若论法力的话,真动手不在钟离权之下。

更难对付的是那面赤炼神幡,其中收摄怨念生魂无数,如果以此发动攻击,除非是青帝那种不被天下有灵众生所伤的特殊成就,否则还真不好对付。梅振衣的法宝青冥镜是对付这种邪术最佳的神器,可以将这些怨念生魂化入幽冥世界。

一个两个可以,十个八个也可以,成百上千倒也能做到,但是数以万计呢?独孤伸修行不止千年,经历的人间战乱不知几许,赤炼神幡中收摄的生魂已太多了。就算梅振衣不顾一切破了他的法术,他自己也死定了,再也穿越不了天刑,恐怕天刑还会主动找上他。

看清楚之后,梅振衣冲动之心也减了几分,仔细观察独孤伸的手段,能不能避开赤炼神幡祭出的乌云直接攻击独孤伸的本尊法身呢?独孤伸最后逃走的场面也告诉了梅振衣,这种打算几乎不可能。冲破乌云斩在独孤伸本尊法身上只能有两种情况。

一是像梅毅那样,在独孤伸抖开赤炼神幡收摄自己的生魂之时,在乌云中突然发动攻击,还要在独孤伸没防备的情况下,击散面前所有挡路的乌云。独孤伸也有通明法眼与无碍缘觉,梅振衣冒充一个凡人引他来收摄,趁他不防备突然发难的机会几乎没有。

二是锐意直进把面前的乌云全部扫开,承受多少业力不管,直至击中独孤伸的本尊法身,这样一来就是近乎于自杀式的攻击,而且不一定能奏效,因为独孤伸一样可以往后退,始终以乌云护身。

刚刚想到这里,灵台中又听见钟离权的声音:“独孤伸修为高超,更兼法力强悍,在他化自在天世界中仅次于魔王波旬,就算不用赤炼神幡,寻常金仙恐也不是他的对手,你不凭三神器合击也不能胜过他。”

钟离权告诉梅振衣实情,不能只考虑如何对付赤炼神幡,实际上独孤伸就算不用赤炼神幡也不好对付。此刻独孤伸使出了最强的手段,因为面前拦路劝他自斩的对手是青帝,如果换成梅振衣的话,恐怕用不着赤炼神幡,如果用了,梅振衣的选择只能是退避。

梅振衣不是不清醒,但眼见梅毅身死炉鼎与神识无存,心境确实乱了。想当年何家村惨案时,梅振衣也是不顾一切的往天刑冲去,被钟离权一扇子拍晕了,此刻他已修至真仙极致,定心稳固有悲悯冷眼,但见到梅毅的遭遇,这颗心无论如何也冷不下来。

刚刚想到何家村惨案,灵台中就听见了云端上青帝的声音:“你当年为斩梅丹佐,谋划二十余年,此刻欲斩独孤伸,就不能等两年吗?”

两年?听见这句话,梅振衣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关于自己在世间未尽的尘缘。玉真公主的天年也就剩两年了,这一世相伴的情份,该好好送她走。而且谷儿、穗儿历苦海劫也就在这两年间,梅振衣知道这两个自幼一起长大的丫鬟历苦海劫非常难,十有八九过不去要再入轮回。

梅振衣曾劝她们飞天成就已岁月长久,不必发愿渡苦海,但谷儿、穗儿修为到了,发愿要渡苦海成就地仙,修证清明神识长伴仙缘。梅振衣在天庭过东海时,谷儿、穗儿已在无名山庄入苦海劫。

还有儿子梅应行,今日的遭遇可以说与梅应行私自出山有关,尽管不能责怪行儿什么,但出了这种事,梅振衣一定会责罚儿子的。他心里也清楚,儿子也会深为自责,再加上樱宁的遭遇,行儿从伤痛中恢复如常的心境也需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梅振衣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涩,自己确实成仙太快,世间的尘缘尚未了尽。接着又转念一想,成仙无非是超脱轮回,也并非无所不能,别说是他,地藏菩萨曾发大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然而地狱空了吗?青帝修为之高冠绝仙界,然而面对明月的眼泪,不也是黯然离开了九天玄女宫?

这一念间想的就多了,随即收摄心神又转回云端上的斗法,无论如何,他还是要斩灭独孤伸,就像当年发愿斩灭梅丹佐一样。

但此刻的他又有了另外一种想法,云端上的青帝不欲为梅毅报仇,而是劝独孤伸自斩。自己要斩独孤伸可以说是为梅毅报仇,但仅仅是如此吗?是否也为了某种愿望呢,这种愿望仅仅斩了一个独孤伸能实现吗?

梅振衣在恍惚间还没有想明白,思考就被云端上的仙家妙语声闻打断了,因为青帝说出了独孤伸赤炼神幡邪术的破绽,就像在指点他怎么斩灭独孤伸。让独孤伸的赤炼神幡离手听上去是最简单的手段,但做起来也很难,梅振衣还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这番话却把独孤伸给吓跑了。

梅振衣明白师父为什么要定住他,但一直想出手,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独孤伸一走,梅振衣突然挣脱了师父的大法力,钟离权微微吃了一惊,他还没有撤法,而徒弟已经自行挣脱了。

梅振衣冲上云端悲呼一声:“师父,您为何不让我出手?”其实这不是问,也不需要钟离权来回答,他只是在发泄。

独孤伸已走,想追是追不上了,修为到了这种境界,不是顺着他逃走的方向就能追到的。比如梅振衣自己,若有灵台开辟之功的修为,形迹一旦隐去,只要他不露面施展法术,想漫无目的的寻找很难。

“徒儿,你没有听见青帝前辈说的话吗?”钟离权答道,灵台中却悄然说了一句:“你如今已是一派祖师,当着弟子的面,不交代清楚不能贸然自行。”

赶来的仙家可不止他们几位,刘海、提溜转、知焰、张果都在钟离权的身边站着,梅振衣身为一派祖师,假如一句话都不交代就出去拼命,万一出了意外,那么在场的侣道传人怎么办?又要整个正一门怎么办?

晚谈亭离开青城剑派自寻了断,临走前还让云飘渺守护宗门,不要再插手世间纷乱。梅振衣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在弟子面前冲动行事,因为他不是弟子未曾谋面的仙家祖师,而是直接在世传法的上师。

青帝背手未动,看着梅振衣眼中也有安抚之色,说了一句:“方才那天魔的手段你已看清楚,自设法去斩灭他。梅毅已逝,安抚他人在先,追凶不急于一时。”

说话的同时灵台中也在暗语,只有钟离权和梅振衣能听见:“梅振衣啊梅振衣,不知你是成仙太速,还是已成仙过久,冷眼旁观尚可,一牵到自己的尘缘就心起波澜,若超脱心境已失,与那些下界自寻业的仙家又有什么两样?成仙之后,你却忘了曾经的心机手段,既在人世间用也无妨,弄死几个天魔,对你来说其实很简单!”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梅振衣,他的确成仙太速,很快达到了真仙境界的极致,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成仙仿佛又很久了,淡忘了少年时那些经历。当年他修为低微时,也是颇有手段的人,并不完全凭借神通法力办事,对于他来说,斩灭独孤伸未必需要直接与赤炼神幡斗法。

钟离权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青帝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反送风尾发来一道神念,只有梅振衣能够感应到:“若寻独孤伸形迹,可向地藏菩萨求助,菩萨自不会做你的亲随,但可借神犬谛听。这件事所牵扯的定不止一个独孤伸,整个他化自在天世界都会受震动,不要把你师父钟离权再扯进来,亦不要有显私名之欲。梅毅之死我亦动念,想看你会给一个怎样的交待?”

梅振衣在云端上目送青帝远去,这时黄河对岸跌跌撞撞飞奔来一人,正是梅应行。他被樱宁一击推出了很远,在远处感应到云端上有强大的法力波动,而此刻斗法已平静,他刚刚赶回此地,一见樱宁倒地气绝,呼喊一声将她抱了起来,抬头看见了知焰,惊惶的叫了一句:“姨娘,樱宁怎么了?”他到现在还不知梅毅已死。

云端上的梅振衣给儿子发送了一道神念,说明了事情的经过,梅应行惨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当场昏厥不起,一半是因为心情震撼悔恨无已,另一半是被梅振衣的神念冲入灵台直接震晕的。

梅应行醒来时已是三天后,地点在青漪三山的藏剑庐,也是梅毅原先的清修居所。他一睁眼就看见父亲毫无表情的背手站在床前,脸庞上每一道轮廓都如刀刻般凝重,他从未见过父亲有如此神情,但也明白是为什么。

梅应行挣扎着想爬起来,不料撑床的手一软就摔到了床下,旋即发现一身神通法力已失。

“莫要诧异,为父施法封住了你的神通,若你此生修行到不了真空,又过不了真空劫数,就永远无法施展神通。这是我对你的责罚,你是否有怨言?”

梅应行在地上跪下,垂泪道:“孩儿没有怨言,我私自做的事,应由我本人承担,却连累了总教头与樱宁,爹爹如何责罚我都不为过。”

梅振衣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也无过,但事情发生了,必须有自己的承担,所以我会罚你。梅毅已去,但樱宁还未死。”

“爹爹救了樱宁?”梅应行泪眼中发出了光芒。

梅振衣摇了摇头:“我不是救了她,而是留住了她,她虽未死,但也不算是活人。为父幼年时曾患离魂症十二年,樱宁现在的情况比我当年还要糟糕,魂魄已离,而炉鼎带伤。…我可以送她入轮回,但那样你就再也见不着她了,你们是道侣夫妻,能不能救她,全在你自己。”

樱宁被摄魂阴风扫中,阴寒之气侵入经络腑藏中纠结,虽然看不见伤口,却是相当严重的炉鼎内伤。这种伤势外人很难治,无论用针用药都需要病人本身配合,自行运转法力驱散是最合适的治疗手段,但樱宁本人做不到。

她的神识魂魄已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具受了严重内伤的躯壳。但她又不是完全死了,神识魂魄被梅振衣摄入青冥镜没有再入轮回,与炉鼎肉身之间还是奇异的联系在一起。

只有将炉鼎的伤疗好了,青冥境中神识才能恢复清明,然后再去想办法神魂归位,这样才能把她完全救回来。假如炉鼎的伤没治好生机衰竭,受伤涣散的魂魄也留不住,会自入幽冥世界。

梅应行的声音有点发颤,小心的问道:“父亲的手段通天,不能为樱宁移换炉鼎吗?”

梅振衣很干脆的答道:“不能,别的人、别的情况或许可以,她这种情况办不到。…你若真想救她,我可以教你一个办法。”

梅应行首先需要治好樱宁的炉鼎之伤,樱宁现在的状况比梅振衣幼年时更惨,想维持她的生机都颇不容易,更何况治伤呢?只有一条匪夷所思的路径。梅振衣虽然封了梅应行的神通,但梅应行还是有修行的,可以运转内省之术,梅振衣教他服用九转紫金丹。

服丹之时,以樱宁为身外炉鼎,以内省之术切入她的全身经络,九转紫金丹移换炉鼎的药力全部化入樱宁之身。也就是说梅应行白白服用了一枚九转紫金丹,所有的辛苦都是他的,所有的收获都是樱宁的。

这还不算,服丹的过程很凶险,假如樱宁出了什么意外,梅应行会受非常严重的内伤。受再重的伤梅应行也愿意,但九转紫金丹如今只有一枚,容不得失败第二次,就算能再找到一枚,樱宁也经不起再一回折腾了,所以只能一次成功。

这么匪夷所思的疗伤手段,恐怕也只有天下外丹第一的梅振衣能想出来,将服药疗伤的心法都传给了梅应行,最后吩咐道:“先不急如此,你也是神医孙思邈的传人,先用外病内治之术尽量稳定樱宁的炉鼎伤势,待心境安稳后有十足把握再行此道。”

梅应行又问道:“炉鼎尽复之后呢,如何让她神魂归位?”

梅振衣取出了青冥镜说道:“她受伤的神魂就在此镜中,但这等玄妙法术尚非你所能知,修为不到也莫问。有朝一日我离开尘世,会将青冥镜做为梅家世代守护法器传下,你好自为之吧。”

梅应行叩头道:“孩儿明白了,樱宁何在?”

梅振衣:“樱宁不在青漪三山,她养伤的最佳地点是菁芜山庄,也是我幼年时调养的小院,你要去看她吗?”

梅应行:“我想先去祭总教头。”

梅振衣:“梅毅的灵位在方正峰上,你自行登上方正峰,莫要人扶。”

梅应行以手撑地正要起身,梅振衣又说道:“慢着,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两年不要只顾着樱宁,你娘亲天年将尽,也就有两年时光了,下个月我将把她接回芜州,她自己也希望在此离世安歇。”

梅振衣又一次离开了青漪三山去昆仑仙境接玉真公主,离山前吩咐应愿善守宗门,不要插手修行界的乱斗,更不要卷入下界仙人之间的纠纷。同时吩咐张果自回乌梅山庄陪星云师太与小思恩,待尘缘了尽之后去仙界修行。

至于刘海、梅振衣吩咐他去仙界,就在东华帝君的碧桑洞仙府外修行,那里已经建立了一处福地,将来可接引正一门飞升弟子。钟离权行走仙界时也会在彼处落脚,那里起了一个名字叫东游谷,就是当年劈山救龙隐姑之前八仙汇合的地方。

知焰与提溜转在仙界修行之地也是东游谷,但是她们仍常留在无名山庄,因为梅振衣本人尚在人世间行走。

徐妖王等人在仙界也有驻足之处,就是兜率天宫道场的外围仙界,兜率天宫是天庭圣地,青牛自不会让这些妖王在太上洞府中胡闹,但外围道场很大,也乐意与他们做个伴。肖妖王晓鸣在天庭还新找了一份差事,代表青牛金仙参加了灵珠子率领的天庭巡海护法神队,也是天庭巡海护法大神之一了。

虽说天庭巡海护法神队是各金仙派出的门人代表组成,但青牛是一位光杆金仙,兜率天宫门下没别的仙人,还好几位妖王来了,经一致讨论推出肖妖王补了这个缺。

肖妖王、徐妖王、张妖王、谢妖王等人经常来东游谷做客,易水下界寒山仙人就在附近,也经常到东游谷,至于东华帝君门下的李元中、箬雪等仙人当然是常客,与梅振衣有结交的各金仙门下偶尔也会来切磋仙家妙语感悟,东游谷很热闹。

第320回、消症百病无神药,承言万诺必妖人

梅毅死于独孤伸之手,徐妖王等人获悉,如有什么忙他们愿意帮,但梅振衣并未开口。看着各路仙家插手人间,不论是什么原因,都已经够乱的了,梅振衣不想牵扯更多的超脱轮回之人卷入这未知的业力中,连师父钟离权都不想牵连。

如果真要有什么事应一起承担的话,只有知焰与提溜转,但梅振衣连她俩都不想惊动,自从带着梅应行回到青漪三山之后,梅振衣除了做出种种安排,其余的话一句未说。

梅振衣的心情并不好,做为一位修为已达物化之境的真仙,他的灵台清澈,但并不代表他动念之后没有情绪,他已动念要斩独孤伸,感伤梅毅之死,自然心境有扰。飞天去往瑶池结界的路上,不知为何突然转向,去了关中孙家原。

梅振衣是突然决定的,事先没这个打算,他想去一趟恩师孙思邈的家乡,在石太医前祭奠先师,同时也平复自己的心境。他心中有很多情感很难在别人面前流露倾诉,不论是悲是愤,也只有在师父的遗迹石太医前才能得到真正的安抚。

然而他来迟了,在云端上飘落时,只看见一地碎石断碑,有一位须发净白的老者伏在被损坏的石太医前放声恸哭,身后站着不少乡民,看上去大多是他的子孙晚辈,纷纷开口劝求想扶老者起身。但是那老头挺倔,喝退子孙就是不让人扶。晚辈们无奈,只得陪着老者在石太医残垣前跪下了一大片。

那位老人家今年高寿九十有五,在古代能活到这个年纪,简直就是当地的祥瑞。他有孙子二十余人,年长的孙辈也过五旬了,孙子的孙子有三百多号。在以孝道为重的年代里,这么多的儿孙一直把老人家像老祖宗一般供着,唯恐有丝毫差错。

今天老祖宗发怒了,而且伤心了,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上百儿孙也只能陪跪,只担心老祖宗忧伤过度对身体不利,毕竟近百岁的年纪了。

几位年长的晚辈正打算如果老人家再不起来,就命儿孙们强行把他架回去,就在这时,人群的后面走来一位金簪青衣道士,径自上前与那位老人家并肩而跪,倒头便拜。那位老人家一边在哭石太医,一边骂自己不孝,一边还在呵斥儿孙,突然看见身旁跪下的道士,一时间竟愣住了。

“师弟,真的是你?”白发老者一指青衣道士,跪在那里手忘记放下。

“是我,可惜我来迟了,师父留下的石太医竟让人毁了。”梅振衣一边答话一边不住的磕头,发髻上沾满了泥土,也不敢用法力拭去。

白发老者正是多年未见的曲振名,当年孙思邈身边的药童之一,他一眼就认出了梅振衣,跪在那里愣了片刻,突然一把抱住他道:“师弟啊,是我没用,愧对老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