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冯世真啼笑皆非,“这话从何说起?”

肖宝丽挤眉弄眼:“七爷对你那么特别的,别说你自己没察觉。”

“孟七爷的情人还少?”冯世真笑道,“小报上可没少写他的风流韵事。”

孟绪安表面上作为一个刚回国的风流富商,自然是小报的宠爱,身边那些歌星影星交际花就从来没有断过。就连肖宝丽,同他的关系一直十分暧昧。他对女人很大方,又温柔宽容,弄得不少女子对他动了真心的。

“他对你总是不同的。”肖宝丽虽然也没和孟绪安来真的,可说到这里,还是有点难掩羡慕,“况且他情人多少,同你喜欢他又有什么区别。”

冯世真只得说:“我对他没意思。你别瞎说,弄得怪尴尬的。”

肖宝丽吐了吐舌头。

恰好那群学生就坐在隔壁桌,一边喝酒吃菜,一边义愤填膺地针砭时弊。冯世真仔细一听,讨论的也是凌晨工人武装起义的事。

学生们的观点倒是同冯世勋一致,也是支持北伐,趁着酒意将孙传芳骂了个狗血淋头。

“外强环伺,他们却还各据一方,只图闭门做土皇帝,浑然不管家国存亡!”那个西装青年激动得脸颊微微发红,“掌权者、富有者,本该肩负起更多的责任,为天下苍生谋福。”

冯世真微微点了点头。

肖宝丽撇嘴笑了笑,“学生,最爱做经济文章了。也没见他们去上战场。”

“去的那些,你又见不到。”冯世真淡淡道。

两人用完了饭,那些学生还在热火朝天的议论。冯世真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已喝得满脸通红的青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摇头走了。

肖宝丽又开着车把冯世真送回家。两人在街口分别。冯世真独自拐进巷子里,朝家走去。

正是饭后,因为天冷,人们用了饭都不爱出门。于是巷子里一路都可以听到各家窗里飘出的收音机的声音,却没见几个人影。

路灯幽暗,拐角的那盏还一闪一闪的。

经过拐角时,冯世真敏锐地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加速。

是容家派来监视她的那个人?不会,他从来不会跟得这么紧。而那脚步沉重,显然出自一个成年男子。

是来抢劫的,又或是流氓劫色?

冯世真眼神一冷,随即又放慢了脚步。走到一处路口,一转头,窈窕的身影就隐没在了幽暗之中。

身后那人匆匆追了上来,迟疑了一下,跟着往暗处走。

一个烧火钳猛地挥了过来,打得对方猝不及防。

男人嗷地叫了一声,捂着鼻子连退两步。

咣当——烧火钳跌在地上。

“嘉上?”冯世真满脸难以置信。

容嘉上鼻血长流,眼里闪烁着委屈的泪花,嗡声道:“先生……你下手好狠……”

冯家狭小却整洁的小客厅里,容嘉上坐在沙发里,仰着脑袋。冯世真站着,帮他擦着脸上的血。

灯光明亮,两人又靠得近,彼此睫毛都数得清。容嘉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容,感受着女子轻柔的动作。

“别乱动。”冯世真低声道,把他的脸转过来了点。

她的手指微凉,却是在青年的肌肤上留下了永久的热度。容嘉上脖颈紧了紧,耳朵又有些发红。

冯世真被青年亮晶晶的眼睛注视得有些燥热,别开了目光,数落道:“你来找我,唤我一声不就行了,偷偷摸摸地跟着像什么样?这边黑灯瞎火的,我平白被人跟了,不打你打谁?”

“是,先生说得对。都是我的错!”容嘉上呲牙抽气,“鼻子歪了吗?”

“没歪。”冯世真左右看了看,蹙眉道,“怎么有点塌呀?”

“啊?”容嘉上惊叫起来,“我看看?镜子呢?”

“噗——”冯世真笑得打跌。

“世真她逗你玩的,别听她胡说。”冯太太取了镜子给容嘉上

“谢谢伯母。”容嘉上拿着镜子看了看,鼻子红紫,没有塌,倒是肿得老高。

容嘉上生得俊美白皙,偏偏伤了鼻子,冯太太看着心疼,忍不住拍了冯世真一下。

“你也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家。那么漂亮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冯世真也委屈:“万一要真的是坏人呢。你就不心疼我?”

“哪里敢有坏人来骚扰先生?”容嘉上脱口而出,继而又想到容家派人盯梢她的事不能让她知道。

幸而冯世真并没在意,低头收拾药箱。

容嘉上这才有功夫打量冯家。冯家屋子不宽敞,却是在冯太太的收拾下十分整洁。半旧的家具带着岁月的痕迹,墙壁上挂着一张全家福。搂着冯世真肩膀站着的高大男子,就是那日在码头见到过的,果真是她大哥。

他们兄妹俩长得倒不像。

冯先生在隔壁屋子里翻身,咳嗽。冯太太放下手里的活,进去照料他。

“令尊的身子好些了吗?”容嘉上问,“大烟还是戒了的好。”

“已经在戒了,所以有些不好受。”冯世真说,“我大哥的话一言九鼎,老人家还是更听他的。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容嘉上坦白说:“你来我家没多久,我就找杨秀成要过你的资料。”

冯世真笑了:“原来那么早就知道我的底细了。”

“你别介意。”容嘉上说,“我和我弟弟小时候被绑架过,就是内鬼干的。从那以后,凡事进我们家做事的人,背景都要调查清楚。”

“没什么。”冯世真说,“你们这样的家,谨慎点是应该的。那看了我的资料后,有什么想法?”

容嘉上凝视着冯世真,柔声说:“觉得你很不容易。”

冯世真安静地和他对视,感觉到一股暖流在心田里悄悄流淌。

咕噜。容嘉上的肚子打鼓,打破了暧昧的沉默。

“没吃晚饭么?”冯世真笑起来。

容嘉上苦笑道:“从下午就一直在路口等你回来,怕去吃个饭,就和你错过了。”

冯世真怔住:“我还没问你,怎么突然来找我。出了什么事了?”

“一切都很好。”容嘉上安抚道,“我下午在附近见一个朋友,想到了你,不知怎么的就过来了。”

他垂下眼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概,是有点想你了。”

冯世真心里又酸又热,身子不禁轻轻一颤。她也不敢再看对方,局促地别过了脸。

“我……我去给你下一碗面吧。”#####

三十九

灯光昏黄的厨房里,冯世真在灶前忙碌着。老蓝布的围裙勒着她细瘦的腰肢,越发衬得她身段窈窕。后颈露出来一截雪白的肌肤,让人直想撩起碎发,轻轻落下一个吻。

“记得你爱吃辣的?”冯世真把盛着水的锅放在了炉子上,扭头问。

容嘉上喉结滑动,收回了视线:“有没有辣无所谓,只要是你下的面,肯定好吃。”

冯世真不禁斜睨他:“士别三日,怎么学着这么油嘴滑舌了?”

“以前不懂事。”容嘉上靠着门边,神情慵懒,“那时候心里有一股戾气,看谁都不顺眼,整个人浑身长刺。是先生涵养好,不同我计较,还耐心教导我。你走了后,我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确实讨人厌。”

冯世真的嘴角含了欣慰的笑意:“看来我该早点辞职,你就能早点醒悟了。”

容嘉上的视线追随着冯世真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目不转睛。

冯世真在碗里放调料,拍了蒜,折了一根葱来,洗干净,细细地切了,又往油锅里打了一个鸡蛋。

女子姣好的侧脸在被锅里腾起的水气熏得泛着好看的红晕。她认真做事的时候,嘴巴会无意识地抿着,显得很有几分孩子气。

“先生,”容嘉上柔声说,“你回来吧。”

冯世真的手顿了一下,往锅里丢了一把挂面,用筷子搅着。

“太太没有再给你们请老师吗?”

“请了的。”容嘉上说,“我不喜欢她,芳林她们其实也不喜欢。我们都希望你能回来。”

冯世真说:“容老板也觉得我辞职了好。”

“父亲同意我请你回来。”

冯世真有些意外。

容嘉上说:“我给他看了试卷。”

冯世真往锅里加了点凉水,压住了沸腾的泡沫。

“可既然你的水平上大学没问题,那就更不需要我了。至于教两位小姐,新的先生应该足够了。”

容嘉上语塞,半晌,说:“你还是介意那天的事吗?”

冯世真还是摇了摇头:“我没有回去的必要。况且我已经找到一份新工作了。”

“你那工作薪金又不高。”容嘉上不屑道,“你回去了,给你涨十块月薪。”

“钱不是问题。”冯世真头也不抬,“我也不想回去被人说闲话。”

“那你还是介意那事。”容嘉上失落地看着她,“都是我的错。”

冯世真把面盛了出来,撒了葱,放了一个煎好的荷包蛋。

“别想那些事了,先吃吧。”

容嘉上穿着名贵的手工西装,坐在冯家逼仄幽暗的厨房,大口吃着面。

冯世真的手艺其实一般。容嘉上却是吃得津津有味,将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冯世真问:“够不够?”

“够了!”容嘉上打了一个饱嗝,露出了满足的笑。

冯世真莞尔,起身洗碗。

“让我来,先生。”容嘉上走过来,卷起了袖子,抢走了她手里的碗。

滑腻的手指蹭过掌心,心漏跳了一拍。冯世真收回了手,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

幸而容大少爷不是寻常富家子,那些年的军校生活培养了他。他做起家务来十分利落熟练,令冯世真松了一口气。

“我是认真的,先生。”容嘉上低垂着头,侧面轮廓清晰俊秀,“你走后,我越想越后悔,总想着能弥补什么,或是想能拨回时间,重新来过。我是真心想挽回你的。”

鱼儿试探着啄着鱼钩上的诱饵,轻轻碰一下就游开,可没片刻,又忍不住游了回来,绕着诱饵打转。

冯世真的心也跟着那浮漂起起伏伏。青年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雨点落在心鼓上,敲打出轻轻的闷响。

“嘉上,我已经不是你的先生了……”

容嘉上侧头,眸光在厨房暖暖的灯光下闪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至少算个长姊,这可是你亲口对我说的。先生忘了吗?”

“我……”

“你只教了我一个多月,却对我影响深远。”容嘉上把洗好的碗叠放好,深深地凝视着冯世真,“我是家中长子,又从小在外一个人长大。你来了,我才知道有姐姐关照的滋味。我觉得很温暖,很开心,觉得自己在那个家里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你只想做老师、姐姐,那我就乖乖做学生、弟弟。只要你肯回来,我会好好听你讲课,不给你添麻烦。你愿意回去,再教我一次吗?”

青年清澈明朗的目光犹如当头照下的皎皎月光,冯世真听到了自己趋向失控的心跳。

“我……”她踯躅,“嘉上,你让我考虑考虑,好么?”

“好。”容嘉上爽快道,“我会等你!”

冯世真送容嘉上出门,走到门口,容嘉上就让她止步。容家的司机和保镖已经等在门外,接了大少爷而去。

“先生,”临别前,容嘉上朝冯世真温柔一笑,鼻子的红肿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真高兴能再见到你。你没有讨厌我,真好。”

冯世真合上了院门,按着砰砰振动的胸膛,轻轻吁了一口气。

容嘉上没有急着回容公馆。司机开着车,将他到带了容家的一处仓库里。

一盏点灯高高悬挂,打手环伺,赵华安坐在折叠椅里,抽着雪茄。他身前,跪着一排被捆绑起来的人。还有一个人被高高吊着,头朝下,半身都浸在水缸里。

见容嘉上来了,打手把人拉了起来。那人大声呛咳,不论打手怎么喝问,都摇头喊冤。

“赵叔,有进展了吗?”容嘉上摘着手套走过去。

“老样子。妈的,谁都不认!”赵华安唾了一口,看到容嘉上的鼻子,惊喝,“谁打了你?”

“女人。”容嘉上漠然道。

赵华安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愣了片刻方笑起来:“也是,嘉上都二十了。”

容嘉上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排人。他们全都鼻青脸肿,还有两个已经被打得快站不起来了。

“这些都是知道交接货地址的人了?没有漏的?”

“全在这里了。”赵华安道,“内鬼肯定是出在他们中间。”

一个秃头哭道:“冤枉呀,赵爷,大少爷!小的们对容老板可是忠心耿耿,真的不会出卖呀!”

还有力气的几个人全都磕头哭诉。

赵华安骂骂咧咧,一脚把那秃头踹倒,“那么隐蔽的地方,那伙人是怎么会找到的。又不是跟着船摸去的,而是早有准备。不说?给我一个个来!”

大手们抓起一个人,就准备将他吊起来,往水缸里浸。

“大少爷!”那人凄厉地大声喊,“我们兄弟冤枉呀大少爷!真的不是我们做的呀!”

赵华安不动声色地打量容嘉上,就见这个英俊的青年面容冷峻淡漠,不为所动,同往日那个矜贵傲慢的纨绔少爷判若两人。

真不愧是容定坤的种!

“大少爷——”那人惨叫着,被浸入了水里。

“慢着!”容嘉上终于出声。

打手把人拉了起来。

“怎么?”赵华安问。

容嘉上说:“赵叔,你看有没有可能,是这些人无意泄露给了身边人知道。从身边人流露出去的?”

这就是指责家属有嫌疑,要一并审问了。这招更是狠。

有家室的人顿时炸开了,嚎叫磕头。没有成家的倒松了一口气,只不停地喊冤。这些人中,只有一人露出了一点为难之色。

容嘉上一抬手,众人下意识地都安静了下来。他走到那人面前,问:“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那男人瑟瑟发抖,不住摇头。

“大少爷问你话,你就说!”赵华安呵斥。

那个男人终于哑着嗓子道:“其实……兄弟们去岛上勘察好了地址后,回来还把地址给容老板也发了一份过去……”

赵华安一脚踹在他身上:“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是容老板自己泄的密?”

那人不住磕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赵爷息怒。我是说,也许是容公馆里有探子……听说容公馆不是才跑了一个小妾?”

赵华安皱眉,看了容嘉上一眼。

“发的是电报?”容嘉上问。

那人点头。

赵华安低声对容嘉上说:“你爹的那个小书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连太太都进不去呢。至于那个孙氏,我倒是不大清楚了。”

“她走前一阵子确实天天都往大书房跑。”容嘉上说,“公馆里的事,我会回去查清楚。这几个人就交给赵叔了。不过,赵叔……”

赵华安侧头听着。

容嘉上忽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满怀着慈悲和怜悯,说:“到底都是为咱们家出过力卖过命的兄弟,用刑过度了,万一无辜,倒是伤了感情。换个法子吧。审问这事吧,要攻心为上呀。”

赵华安一愣。

容嘉上不再多言,拍了拍赵华安的肩,朝大门而去。

赵华安望着容嘉上同他父亲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背影,眉头轻蹙,若有所思。

冯世真第二天下班回家,走到家门口,就见门半开着,里面一片和乐融融的笑声,甚至听到了极少出房间的冯先生的说话声。她惊讶地走进家门,就见容嘉上卷着毛衣袖子,脸上沾着面粉,正在同冯太太一起揉面团。

“先生回来啦!”容嘉上朝冯世真露出了一个明朗耀眼的笑容,好似雨过天晴后的阳光,驱散了漫天的阴霾。

冯世真好一阵张口结舌。这小子怎么又来了呀?

冯太太高兴地说:“真儿,容大少爷送来了一大筐螃蟹呢!”

“伯母,都说了叫我嘉上就好。”容嘉上道。

厨房门口的筐子里,十来只碗口大的大闸蟹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正在吐泡泡。#####

四十

“佃农今天才送来的,我让听差的专门挑了几个个儿最大的,给先生送过来了。”容嘉上抓了一只最大的,那给冯世真看,迫切地看着他,像是邀功的孩子似的,“先生爱吃吗?我让他们挑的都是带黄的。”

冯先生用围巾遮着烧伤的半边脸,坐在沙发里,笑呵呵道:“你先生最爱吃了。小时候还会贪吃得拉肚子呢。”

自打家里出事后,冯世真就再没见过父亲的笑脸。她一时惊呆了。

“我……”她半晌回过神,笑道,“嘉上真是有心了。家里没酒,我去巷口打一些回来。爹今天也喝一点?”

冯先生今日气色比以往都要好,笑着点了点头:“再去买两斤烧卤。容少爷来家里做客,咱们不能太寒酸。”

“我陪先生去呀。”容嘉上匆匆洗了手,抓起大衣。

冯世真还没回过神,就已被他半推半挽着又出了门。

此时正是傍晚,邻居们纷纷下班回家,只见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同冯家姑娘一起走了出来。一个高大俊朗,一个端庄秀丽,很是登对。

“冯小姐,这是你的男朋友?”总有爱管闲事的大妈来打听。

冯世真矜持地微笑:“刘太太,刚才看到刘小先生带了几个朋友来家呢。”

刘太太的儿子嗜赌,带朋友来家,讲不定是又要变卖什么东西。刘太太大惊失色,迈着胖腿匆匆朝家奔去。

容嘉上噗哧一笑:“你们这里真有趣。”

“多住几日,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冯世真嗤笑。

住在象牙塔里的贵公子,不过在军校里吃了点苦,却依旧不知世道人情百态。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只是“有趣”得很罢了。

两人并肩,沿着巷子往外走。

放学的中学生经过。两个女孩见了容嘉上,惊为天人,走出老远了,都还频频回头张望。

冯世真也留意到容嘉上衣着上的变化。他穿着比之前要成熟了许多,精细的手工西服套装穿在身上,服帖笔挺。他个头高挑挺拔,双腿修长,有着军人的坚毅硬朗之气,走起路来带着一阵风。

只不过短短一个月,这个人从一个少年,就成长为一个青年了。

“谢谢你的螃蟹。”冯世真说。

容嘉上说:“送螃蟹是借口,就是想来看看先生。”

冯世真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倒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容嘉上看着冯世真白净的脸颊上浮现浅浅的羞红,得意地笑起来:“先生以前多伶牙俐齿的,总是驳得我哑口无言。怎么一卸任,反而温顺多了?”

“我倒不知道你那么喜欢被人教训。”冯世真丢了一记白眼过去,随即又后悔了。容嘉上显然就等着的,被她的眼波一扫,好似吃到糖的孩子,笑得心满意足。

“不是喜欢被人教训,只是喜欢听先生的教训罢了。”

冯世真脸颊微微发热,到是有些怀念当初那个冷漠倨傲、不爱搭理人的青年来。至少面对那个人,她不会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两人打了酒回来,冯太太已经把螃蟹下了蒸锅。半晌后把盖子掀开,蒸得红通通的螃蟹盛在白瓷盘子里端了上来。

冯世真给父亲倒了酒,拿着剪子给他拆螃蟹。冯先生的手被烧伤,伸展不开,行动十分不方便。

“先生。”容嘉上把剥好的蟹肉推到了冯世真面前,“你自己也要尝尝。”

冯太太意味深长地看了容嘉上一眼。

一顿饭吃完,容嘉上很自觉地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