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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孩子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往常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的,今天好像都沉默地过分了。紫狐从璇玑的怀里钻出来,走到钟敏言面前,对着他的脸闻了闻,又用爪子把他的手拨开。钟敏言咕哝了一句什么。翻个身继续睡。他双目凹陷,就连睡觉的时候都眉头紧锁。很显然有心事。

“我说……”紫狐坐在他脑袋旁边,尾巴甩来甩去,一本正经地开了口,“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对面的两人一齐摇头,很无辜的样子。

紫狐咳了一声。她好歹也算个长辈,这种时候自然是要拿拿架子的,当即正色道:“我不知道你们几个小孩子搞什么鬼,不过不周山就快到了,如果想把人救回来,这种时候就应当齐心协力,别闹矛盾,明白吗……”

正好若玉打水回来,听她这样说,便笑道:“紫狐倒真有几分师长的味道呢。”

“那当然!”紫狐得意洋洋,“我可是千年狐仙大人,你们几个在我眼里就是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我这个长辈自然是要关照些的。”

若玉把水分给其他人,说:“大概是快到不周山了,目标就在眼前,都有些紧张吧,所以不想说话。都在担心对方是不是很强呢。”

紫狐埋头喝水,搞得胡须和胸前都湿了,一边嘀咕:“自然是很强的……不要说你们,较真起来,我也未必是对手呢……”

璇玑见附近除了山还是山,连绵不绝的山脉,简直像要蔓延天尽头一样,不由问道:“紫狐,不周山还远吗?就在这些山里面吗?”

紫狐贼兮兮地摇头,尾巴一甩,道:“怎么会在这里!总之你们跟着我走就是了!这两天应该就到了。”

话音刚落,尾巴上忽然一紧,被人死死抓住了,她尖叫一声,赶紧低头,原来她的尾巴甩来甩去,都是甩在钟敏言脸上,他在睡梦中没自觉,一把抓住了她的尾巴。

“死小贼!放手!”她大怒,正欲伸出爪子在他脸上抓上几道,不妨他忽然低声吐出一个名字,那两个字从他嘴里那样轻柔的说出来,不由自主令她呆了一下。

“你给我放开!”紫狐一爪子拍在他的额头上,钟敏言吃痛,猛然惊醒,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急道:“玲珑!玲……”

“玲你个大头鬼啊!”紫狐再抓一下,“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花心大少!多情的很呐!睡够了没有?快起来!”

钟敏言还有些茫然,四周看了看,这才想起自己是在赶路途中,当即长长舒一口气,在脸上抹了两下。

“喝点水吧。”若玉把睡袋递给他,“昨夜是不是没睡好?要不今天就别赶路了,你把体力养好了咱们再走。”

“不!不用!”钟敏言大口喝水,眉头皱了起来,将溢出唇角的水擦去,道:“早点去把玲珑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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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紫狐冷笑了一下,也不知她一个人嘀咕什么。禹司凤走过去,低声道:“敏言,你有心事?”

钟敏言猛然抬头,只觉他目光犹如千年寒冰,森冷冽然,分明是抗拒他继续询问下去的意思。禹司凤微微一愕,却不放弃,又道:“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大家都会帮忙的。”

“我没事。”钟敏言将水袋一丢,起身道:“走吧!休息好了!”

他头也不回。

……

虽然紫狐说过两天就能到不周山,但很快大家就发现她是在骗人。一连在山中走了不下五六日,走到后面连钟敏言都懒得再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到目的地,这山路好像是永远走不完的一样,翻过一座还有一座,万里杳无人烟。

眼看着朔月渐渐圆起来,就要变成满月,紫狐说过满月后就不能进入不周山了,众人心下都是焦急无比,但紫狐不发话,他们也不好问。

越接近目的地,众人的情绪仿佛就越焦躁,一点点小摩擦都会引起争吵斗嘴,所以大家都竭力抑制自己的火气,防止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伤害感情。

这一日终于来到一座高山脚下,紫狐慢悠悠地说道:“马上就到不周山了。”

没人理她。

“喂,我说马上到不周山了!”

还是没人理她。

紫狐气恼地跳到地上,回头瞪他们几个,四个人都是满脸风尘仆仆,没精打采的样子,显然对她一路上说了无数次的“马上就要到不周山”的谎言习惯了。

紫狐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晚上子时之前,咱们要攀到山顶。山顶有个祭神台,如果没什么以外,今晚就能到不周山。”

终于有人回应了她一声“哦”,还是璇玑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冷场,好心答了一声。

紫狐急得甩着大尾巴,大叫:“听我说话!我知道之前一直骗你们啦,这次是真的好不好?!好歹你们也趁着天色尚早,商量一下去不周山之后的安排吧?”

那四人这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若玉最先奇道:“不周山和祭神台有什么联系?去那里做什么?”

紫狐见他们都开始关注自己,这才得意洋洋地跳回璇玑怀里,说道:“如我们这样一直走下去,一辈子也到不了不周山。因为它不在凡间,平日里是被诸神隐藏起来的。只有在朔月到满月这段日子里,会渐渐在人间现身。满月的时候,阴间大门会敞开,将孤魂野鬼收容进去。所以那时候去不周山是最合适的,神荼郁垒没那个功夫管咱们,不周山呢,又刚好在人间现形。”

难怪她一直拖啊拖,原来是为了等到满月的时候!白白被她拖了这么多天!钟敏言当即哼了一声,按他的性子,必然是要痛骂一顿的,大家都做好了避开火山口的准备,谁知他再没说话,掉脸上山了。

他这些天真的是有些不对劲。璇玑愕然看着他的背影,快要到目的地了,最开心的应当是他才对,为什么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

回头看看禹司凤,他也正好看过来,见璇玑漆黑的眸子盯着自己,他微微一笑,冲她做个上山的手势。

璇玑连忙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走,赶着在天黑前到达山顶。

第三卷无心璇玑 第二十八章 危弦(四)

正如紫狐所说,山顶果然有一个祭神台,不知是什么年月留下的了,很有些破旧,然而雕栏铜鼎依旧,古老而质朴的气派还在。

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苍穹中一轮圆盘似的明月,月华如霜,静静撒在祭神台的青石板上,那里铮亮犹如镜面,令人想起不知有多少巫师道人在这里拜祭过诸神天地。

不知为何,这破旧的祭神台居然让人感到莫测的神圣,周围千山万峰层叠起伏,万籁俱静,仰观幽幽天穹,下看苍茫大地,众人都不由自主起了敬畏之心,不敢嘻笑说话。

紫狐也收敛了平日的不正经,低头不知沉思着什么,半晌,忽然吩咐道:“你们去,从正北开始,依次将那八盏长明灯点亮。”

祭神台周围有八根一人多高的石柱,里面灌有秘制的油脂,搓了几臂粗的灯芯,想必就是她口中的“长明灯”了。

禹司凤点了火把,从正北开始,左右交错开,将那八盏长明灯点燃。八盏分别对应八方,也就是八卦的位置,走错一步都不行。

那长明灯一旦燃烧起来,立即腾空而出半人高的火焰,其色如碧,袅袅扭转,将众人面上都映出一层幽然的绿影。

紫狐轻道:“祭神台后有一池净水,将这个撒在里面,都去净身更衣。”

她用尖嘴巴指了指面前巨大的青铜鼎,铜鼎上不刻花鸟百兽,却在四面四角分别雕刻着古怪的人脸,似哭似笑,如颠如狂,令人毛骨悚然。鼎内聚集了不知多少年遗留下来的香灰,其色应白如雪,璇玑回头看看那三个少年,很显然,她只能第一个去净身更衣。

她抓了一把香灰,转到祭神台后,果然那里有一方小小的池水,不知深浅如何,然而山顶严寒,那池水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要下去洗澡还真有点害怕。

她只得用剑把冰面破开一个洞,将香灰撒进去,紧跟着脱去衣服,把眼一闭,视死如归地跳了下去。

大冷天的,在结冰的水里洗澡无异于自虐,很显然四个人对这种净身方式都不太习惯,洗完之后每个人脸上都被冻得红通通,一个劲发抖,只能勉强运功御寒。

“都好了吗?”

紫狐问了一声,忽然前爪向前一搭,低声道:“做这种事,还得变成人形才好。没办法,试试吧。”

众人见她脊背高耸起来,渐渐伸长,尖利的爪子和茂密的皮毛很快就消失。台上的紫狐忽然站了起来,长发倾泻而下,身上穿着紫衣,然而头顶的狐狸耳朵和尾巴却无论如何也缩不回去了。

“唉……那该死的蛇妖……余毒到现在都没清干净……”她摸着耳朵,恨恨地。

平日里她要变成人形,都是就地一滚,脱离了原身,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她真身变化,不由都有些吃惊。紫狐猛然回头,面容和那紫衣美人有八分相似,然而口中獠牙尖锐,瞳孔惨绿有如野兽,在凄清的月色中看来,竟带了三分的狰狞,四分的可怖。

“把包裹给我。”她哑声说道,伸出手,手上皮毛未消,分明是野兽地爪子,指甲足有三寸多长。

璇玑赶紧将包裹递给她,紫狐在格尔木自己跑出去买了这些东西,神秘兮兮地不给他们看,还用个包裹装了起来,谁也不知里面到底是什么。见她将包裹抖开,里面却是五根儿臂粗细的大香,足有半人长,还有五根漆黑的蜡烛——这玩意璇玑倒是见过,听师父说,那是民间秘制的一种香烛,里面有朱砂和黑狗血,还混杂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材料,只有在重大的祭祀上才会用到,具体是干什么地,连师父都不清楚。

正想得出身,不防紫狐将那大香和蜡烛都塞了过来,“自己去点了香和蜡烛,再送来给我。”

璇玑只觉蜡烛触手有些粗糙,低头一看,上面不知何时被她刻了字,丙酉乙亥庚寅子时,正是她的生辰。她微微一惊,忽然香气在高氏山紫狐说过,凡人地生辰八字在她眼中就是透明的,一眼就能看穿,她会知道自己的生辰,想来也没什么稀奇。

各自点了香和蜡烛回来,紫狐将大香插进青铜鼎里,又将蜡烛一圈排开放在地上,低声道:“香燃尽的时候,就必须回到祭神台。所以我们动作要快,这蜡烛谁也不能动,只要它一灭,我们就会被不周山弹回来,饱受重创。”

想来那不周山不是阳间的地方,他们这些活人要进去,阳间就没有了他们的踪影,势必引起失衡,于是这蜡烛便是代替他们留在阳间的命格,一旦熄灭,看守不周山的神明立即就会发觉,将他们赶出不周山。

璇玑忍不住问道:“你……你不是说从小在不周山玩大的吗?怎么也要点这个?”

紫狐喝道:“这当口问这些有的没的!我早就离开不周山修成人身了,要再进去只能和你们一样,哪里来的例外!”

璇玑被她一吼,只好乖乖闭嘴。

紫狐又道:“月上中天,子时已到,我要开始祭拜了。你们谁也不许出声。”

说罢她飘然而起,长发迤逦,脚不沾地飘向那正北的长明灯,袖袍忽而一展,犹如一只张开翅膀的凤凰,仰首凄厉地长啸一声,如泣如诉。那火焰仿佛被感染,颤巍巍地跳动起来。

四人默默正坐了一圈,面前都放着一只刻着自己生辰的黑色蜡烛。只听紫狐长声清啸,一时竟分不出究竟是唱歌,还是野兽的嚎叫。八方的长明灯灼灼跳跃起来,地上的影子也向四面八方伸展开,天顶似有乌云团聚,将月亮遮挡住,阴风阵阵,夹杂有莫名的鬼哭狼嚎,令人悚然。

紫狐忽而停下,稳稳盘腿坐在正中,双手结印,额上汗水涔涔,左右手骤然分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喃喃道:“灵之车。”

话音一落,只见四下里白光乍闪,天顶劈下一道银色闪电,竟仿佛将整个苍穹一切为二,轰鸣声震耳欲聋。

她身体微晃,似是消受不得,面色骤然变得煞白,却咬牙硬撑,将双手一合,又念:“结玄云!”

天顶的乌云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在搅动,急速旋转波动,几乎是要将整个苍天撕开一般。众人见到这等异象,也早已忘了说话,都看的瞠目结舌。紫狐大口喘息,再也撑不住,瘫软在地上。

“啊……”璇玑一张口,忽然想起她吩咐过不能说话,于是急忙起身去搀扶。

只听头顶刺啦啦传来巨大的雷鸣声,眼前猛然一花,竟是有千万道闪电同时劈在了这个小小的祭神台上。她吃了一惊,竟然忘记搀扶紫狐,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门、门开了……”紫狐挣扎着坐了起来,低声道:“走……到台中央……我们去……不周山。”

那些闪电竟然不退去,刺刺啦啦地横亘在天地之间,就像一个巨大的笼子,将这个祭神台包裹起来,出不去,进不来。

璇玑见禹司凤他们几个还眼怔怔滴看着发呆,不由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们快走吧!玲珑在等着呢!”

他们正要起身,只听后面有人厉声吼道:“都不许去!”

众人大吃一惊,急忙回头,之间那闪电的牢笼外,并肩站着三人,御剑停在半空,居然是禇磊,楚影红与和阳长老。他们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想来是拼命赶到这里的。

璇玑怔了半晌,才道:“爹爹……师傅……你们怎么……”

祭神台整个笼罩在闪电之中,他们三人根本无法靠近,只能御剑停在外面。禇磊厉声道:“谁也不许去不周山!听到没有?!都给我回来!”

怎么能不去!他们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眼看就可以把玲珑和二师兄救回来了,怎么能放弃!

璇玑正要开口争辩,身后的钟敏言忽然说道:“请恕弟子不肖,师父的成命弟子无法接受!我们一定会去不周山将玲珑救回来的!就请师父师叔放心等待!”

她怎么这样说话!璇玑心中大惊。钟敏言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但在爹爹面前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不敬,今天这种说话的语气,绝对不像平时的他!

禇磊果然大怒,森然道:“你们去了就是送死!还嫌出事的人不够多吗?”

钟敏言大声道:“师父莫要小瞧了徒弟们!弟子有自信全身而退。”

禇磊气得脸色铁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旁的楚影红急忙接口:“敏言,璇玑!不是小瞧你们!而是那地方不属于阳间,甚是凶险,只怕有去无回!璇玑,爹爹娘亲已经失去了玲珑,你忍心让他们再失去你?”

璇玑心头一颤,竟然无言以对。

钟敏言还在争辩:“师叔不用再劝!我们去意已定!这次一定能救回二师兄和玲珑!”

禇磊勃然大怒,将袖子一挥,喝道:“钟敏言!你要去,可以!你这一去便不再是少阳派弟子!今日起便将你逐出师门!这是你任性妄为的代价!”

逐出师门!众人大惊失色,这是最严重的责罚了!璇玑当即叫道:“爹爹!你怎么可以……”

“不要叫我爹爹!我没有你这种女儿!”

璇玑被他堵得一口气闷在心头,剧痛无比,眼中登时有泪水涌出。

钟敏言脸色惨白,怔了半晌,只听紫狐在旁边急道:“要快!门快合上了!”

他浑身大震,突然匍匐在地,临空对禇磊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弟子不肖!就算被逐出师门,也要找回玲珑!不敢求师傅收回成命,只是弟子……不能报师恩,终生不得心安!”

说罢昂然起身,掉脸就走向台中央,白光一闪,瞬间就失去了踪影。

“敏言!”空中的三人都忍不住惊呼。

璇玑看了看禇磊,再看看祭神台中央,终于还是一咬牙,跟着走了过去。

白光又闪几下,禹司凤他们几个都走了进去,只剩紫狐,抬头望向空中脸色青白的三人,说道:“你们这些修仙者,当真无情!他们是为了谁才这么拼命?!”

说罢身形一转,也投身去向台中央,下一个瞬间,闪电白光轰鸣声尽数消失,只留下那一尊青铜鼎,鼎中插着五根巨大地香,鼎下一圈黑色的蜡烛,烛火摇曳,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第三卷无心璇玑 第二十九章 危弦(五)

褚磊三人在空中呆怔了很久,楚影红第一个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过去。和阳见褚磊脸色惨白如纸,知道这件事以他打击极大。

褚磊身为少阳一派之主,深得众人的敬畏,几乎从未有人忤逆过他。他于修仙一事上建树虽然不多,却也是稳扎稳打的类型,将少阳派经营得有声有色,近半辈子都没遭遇过什么大风浪。

谁知近来他饱受重创,先是爱女这一和死人无异,后又为妖魔所胁迫,少阳派能否撑过那一劫还难说,眼下另一个女儿和爱徒又赶着去不周山送死,拦也拦不住。

和阳想到此处,忍不住微微一吧,摇了摇头,没说话。

楚影红忽然叫道:“师史,掌门!你们快过来看!”

褚磊沉着脸落在祭神台上,只见楚影红指着鼎前一圈黑色的蜡烛,面上有不解的神色,说道:“掌门,你看……这是什么?”

褚磊弯腰捻起一根蜡烛,用手指细细摩挲一番,翻过来看了看上面刻的生辰,不由蹙起了眉头:“唔……这个,似乎是很古早的法子所制的蜡烛。”

楚影红也拿起一根放在手上看,那烛火灼灼跳跃,山 风阵阵,居然吹它不熄。

“我知道用朱砂和黑狗血调制了一些秘方做出来的蜡烛……可到底有什么用?”

褚磊缓缓摇头:“我也不清楚。”

和阳走过来,看了看,轻道:“这是刻在生辰的咒器,代替那些孩子留在阳间的命格。好教不周山的神明不至于发觉他们去了禁地。”

楚影红脑子转地最快。当即眼睛一亮,道:“那……吹熄了是不是就可以让他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