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区的军属们的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淡。

  不,比以前还要平淡。

  以前陈月娥之流还敢没事找事。现在怕被扣上一顶反革命帽子,连最好欺负的邵耀宗也不敢欺负了。

  斗转星移,冬去春又来,日子不紧不慢的如溪水般缓缓流到一九六九年万物复苏的时节。

  春日暖洋洋,脱掉一冬的大袄,换上薄薄的棉衣,手脚不再冰凉,活动开了,闲来无事看一眼报纸,却看到苏联老大哥袭击边防部队巡逻人员。

  苏联虽然离他们有点远,这事依然在部队掀起轩然大波。

  邵耀宗他们也是边防军啊。

  一时之间孔营长跟邵耀宗的矛盾没了,陈月娥也没工夫整天盯着杜春分。

  上面要求全党学习军事,注重战争,准备打仗。街上的“红袖章”都少了许多。

  全军各部队相继召开备战训练会议,宁阳战区自然不能例外。郭师长和赵政委被喊去宁阳开会。路过宁阳市区,习惯性看看杜启元。

  警卫员准备拐弯的时候,师长喊停,这时候再去不合适吧。

  随后想想,也不差半小时,于是还是去公安局跟杜启元打声招呼。

  赵政委发现他毫不意外,不禁问:“杜局知道我们会来?”

  杜局笑道:“公安局的人都是军人。他们又不是不跟外界联系。”此时也没有人脚跟脚跟着他,他说话也方便,“你们不来,我过几天也得找个机会给你们打电话。”

  电话需要转接,还有话务连的人听着,能不打他是尽量不打。

  杜局:“前年年底你们跟我说部队有几家跟小杜不对付?”

  “你有办法了?”郭师长问出口明白了,“这次的袭击事件是个机会?”

  赵政委接道:“调他们去北边?”

  杜局微微摇头:“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两人附耳过去,听他说完,顿时觉得这招损到家了。

  可是郭师长一想孔营长要是转业,至少是派出所所长。那些人的秉性到了地方,还不得祸害死当地百姓。所以不能让他们转业。

  郭师长道:“我们先去部队看看情况。”

  抵达军区郭师长就发现气氛变了。早两年人跟人聊天恨不得离两丈远,就怕被人举报密谋什么事。现如今热火朝天,仿佛早几年的龌龊没发生过一样。

  郭师长打听一下,果然打听到一团长和政委的老首长官复原职。

  随着夏天的脚步越来越近,部队掀起为“准备打仗”而练兵的热潮,一个消息再次让军属们聊的热火朝天。

  一团长和政委调走了。

第50章 邵团长

  杜春分得上班,一天到晚呆在学校,消息闭塞,等她知道这事都过去三天了。

  邵耀宗以为杜春分知道,别人也以为杜春分,因为她跟余团长和杨团长的爱人是同事。杨团长和余团长知道的可能比邵耀宗还多。

  周末她在家晒被子,姜玲和她婆婆领着孩子过来玩,聊起最近发生的事,杜春分才知道新的一团长和政委走了。

  杜春分算一下时间,一团长和政委是六六年初夏时节过来的。现在不过六九年五月初,满打满算才三年。像他们这种级别的,怎么也得干四年。

  “咋这么突然?”

  姜玲微微摇头:“我也不清楚。”话音刚落,邵耀宗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好几件衣服,“哪来这么多棉衣?”

  邵耀宗低头看一下:“甜儿她们的。嫌热。”

  杜春分不禁皱眉,“下午就冷了。”

  邵耀宗:“冷了再穿。”顺嘴问:“说什么呢?”

  姜玲:“说一团长和政委,咋走的那么突然。”

  “老蔡没说?”

  姜玲笑道:“他说这是部队的事,少打听。”

  杜春分轻笑一声:“又不是啥秘密。难不成一团长和政委去执行秘密任务?”说着看邵耀宗。

  邵耀宗脱口问:“你怎么也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

  邵耀宗:“慕珍嫂子和翠华嫂子没说?”

  杜春分摇了摇头。

  蔡母道:“余团长和杨团长说不定也数落她们,少打听部队的事。邵营长,我们也不是一定要知道。随便聊聊。不能说就别说了。”

  邵耀宗一听她怕自己犯错误,忍不住羡慕,老蔡可真幸运。

  他怎么就没摊上这么通情达理的母亲。

  “不是什么秘密。也没去执行秘密任务。等我一下。”邵耀宗把孩子的薄棉衣送屋里,顺便拿个小板凳出来,“这事得从一团的人跟团长政委起冲突说起。”

  当初以孔营长为首的一团的人敢讨伐新团长和政委,就是打听到把他们调过来的将军被下了权,认为人家没了靠山,可以随便欺负。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苏联那个强大的邻国瞄上我国,宁阳战区很紧张,因为苏联入侵的就是宁阳战区边防兵戍守的地方。所以宁阳战区空前团结。

  郭师长和赵政委去宁阳开会,见到新一团长和政委的老领导,就向他表示一团长和政委在这边非常不开心。随后告诉他早几年擦枪走火,一团长险些丢掉性命。

  那位首长把爱将调到一团是希望他们能收拾好一团,在履历上加一笔。现在得知他二人至今未能把一团的兵纳入麾下,时常需要副师长和参谋长协助,再蹉跎下去也没意义,正好他需要整军,就把两人调走了。

  两人抵达战区,那位首长自然得问一下具体情况。不能郭师长说黑是黑,赵政委说白是白。

  不但确定郭师长和赵政委句句属实,还知道当初拔枪那事郭师长没上报。否则他俩早解甲归田。

  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那位首长真没想到在他深陷泥潭时,一个小小的边防师长居然保住了他的人。

  那位首长感念他俩厚道,其心难得,就想提拔郭师长和赵政委。

  调走一个团长和政委容易,调走一个边防师长和政委难。那位首长只能向两人暗示,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他。

  师长和政委也没指望一个刚掌权的人把他们调去战区。再说了,革命还在继续,这时候去战区多半成炮灰。所以提一个小小请求。

  这个小请求暂时没几个人知道。

  邵耀宗也无从知晓。挑他知道的说,“防止苏联再次来犯,战区肯定得往北边边区增兵。他俩很可能被调去那边。”

  杜春分:“那一团又群虫无首了?”

  邵耀宗吓得赶忙往外看去,不见有人,松了口气,“别胡说。什么叫群虫无首。”

  “难道不是?”杜春分心说,还是一群臭虫,“军区需要能打仗素质高作风硬的人才,短时间之内肯定顾不上一团,干嘛不把一团打散编入你们这三团?军区又不是没有加强团。”

  邵耀宗又想笑,“军区给的是一个加强师,不是三个加强团。这样的改编得军区开会决定。军区不同意,师长和政委也没办法。”

  “那他们倒是把人调过来啊。”

  邵耀宗:“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确实没让杜春分失望,杜春分想打去军部。

  正当家属区和一团的人翘首以盼的时候,师部出了一纸调令,邵耀宗出任一团团长。基于新政委未到,他暂时兼政委之职。

  尤其得知兼职不兼薪,杜春分气得脸都绿了。

  邵耀宗担心:“春分,别担心,这事可能只是暂时的。”

  “暂时个屁!”

  廖政委到门口听到这句,吓得猛然停下。

  邵耀宗的眼角余光看到他,心里松了一口气,来的可真是时候,“春分,廖政委来了。”

  杜春分抬眼看去,收起满腔怒火,“政委。”声音冷的跟冰渣子似的。

  廖政委确定她不会一脚把他踹出去,赶忙进来,担心她也给他来一句,你磨蹭啥呢。

  邵耀宗递给他一个小板凳。

  廖政委此番过来打算跟他长谈,便坐下说:“小邵,别怪师长。我找政委问了,有本事的上面不放,没本事的师长和政委不要。上面让师长和政委举荐。师长把咱们这边副团级的都报上去了。上面选中了你,说明看好你。小邵,错,以后得叫邵团长,你打算怎么办?”

  邵耀宗都懵了,哪有什么打算。

  他早几天还看热闹不嫌事大。

  上午看到任命,廖政委也懵了,半天才缓过来。

  廖政委:“一团说是一群祸害也不为过。仗着没到转业的年龄,师长和政委上面没人,不敢把他们怎么着,一个个都成兵油子了。”

  邵耀宗想了想:“我回头问问赵政委?”

  杜春分:“赵政委有办法,早杀一儆百了。”

  今时不同往日。

  三年前的赵政委没办法,今时今日赵政委想把孔营长弄走,容易的很。让之前的一团团长把他带走就行了。

  廖政委点头:“我问赵政委的时候,政委也叹气。还说他要有办法早走了。不进军区,到北边边去也好。”往南看一眼,“指望这边有点动乱,建功立业,那得等第三次世界大战。”

  邵耀宗不由得看杜春分,他岳父应该有办法吧。

  杜春分被气昏了头,误会了他的意思,“要是我,挨个打一顿,一顿不行打两顿,两顿不行打三顿。我就不信打不服他们。”

  邵耀宗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春分,这是部队。”

  不能因为在山窝里,就当他是山大王。

  廖政委眼中一亮:“小——邵团长,春分妹子这个主意好。师长和政委就是太惯着他们。”

  杜春分点头:“你好声好气好言好语,他们肯定当你是软蛋。三天一小祸,五天一大祸,不出半年就能折腾的你转业。

  “现在上面提倡练兵,你打他们,他们敢往上告,你就说切磋,再反咬一口他们疏于锻炼,战斗力下降的厉害,一团那些人又在上面挂上号了,上面肯定懒得搭理他们。”

  廖政委仔细想想,上面可能也烦。

  要是一个连或者一个营也好办。一团一千五百人,不论弄去哪儿都不好安置。

  廖政委:“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师长和政委要是拦着不许,那你就回来当你的营长,让师长和政委自己带。”

  邵耀宗不禁说:“这不成无赖了吗。”

  杜春分忍不住瞪眼,这个邵呆子,两年没呆,咋又犯了:“孔营长不是无赖?对付无赖只有一个办法,比他们更无赖。”

  邵耀宗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像我说你不讲理,你给我来句,我就不讲理,咋了。”

  廖政委愣住。

  杜春分气得霍然起身,说嘛玩意?

  廖政委反应过来,扑哧笑喷。

  杜春分意识到有外人,瞪一眼邵耀宗,你给我等着。

  坐下问:“对!咋了?”

  又想练练?

  邵耀宗赶忙说:“没。你这个办法挺好。”

  杜春分上下打量他一番,逗鬼呢。

  邵耀宗点头:“真的。不信你问政委。”

  廖政委实话实说:“那些人油盐不进,跟煮不烂的铜豌豆一样,你只能这么做。反正最坏也是转业。”

  邵耀宗也实话实说:“切磋我行。我经常跟二营的人切磋。可是打人,我恐怕下不去手。”

  杀敌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可孔营长那些人不是敌人,而且还上过战场,为保家卫国流了不少血。

  廖政委想了想:“那你就一边摸一团的情况一边想办法。”

  杜春分:“我们在这儿愁的不行。说不定孔营长他们也愁的不行。”朝东边看一眼,“我就不信孔营长今晚能睡着。”

  廖政委想起来了,他们怕孔营长那些人不服管,给邵耀宗添堵。孔营长跟邵耀宗不对付,肯定也担心邵耀宗给他穿小鞋。

  廖政委越想越觉得上面这招高,“小杜说得对。孔营长可能比谁都老实。”

  杜春分:“要是那样,不好办的事就交给孔营长。不蒸馒头争口气。孔营长肯定觉得你故意的,然后努力办好。因为他不办,你就可以向上面报告。”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平时都不听团首长的,到了战场上他还不得放黑枪。

  这样的兵部队缺人也不能用。

  邵耀宗的心实,脑袋里面可不是石头。听廖政委和杜春分这么一分析,他瞬间知道该怎么做,“我这就去写个计划。”

  廖政委笑道:“不急。先弄清一团的情况。”

  邵耀宗:“谢谢政委。”

  “客气了。也是杨团长的意思。可别给咱们二团丢脸。”

  邵耀宗郑重地说道:“不会!”

  廖政委起身:“小杜,你也别气了,赶紧做饭吧。师长若是能从上边要个精兵强将,也不会让小邵兼政委。”

  杜春分:“我不是跟师长生气。”

  “我知道。”廖政委往宁阳方向看去,“你认为上面应该连一团的人跟以前的一团长和政委一块调走。”

  杜春分有这么想过。

  廖政委:“那我们就辛苦了。你也别想小邵天天晚上回来,时不时帮你洗衣服劈柴。”

  他要是这样说,杜春分心里的气没了,立马去做饭。

  饭毕,邵耀宗难得没帮她洗碗刷锅压水。

  筷子放下就转战书桌,写训练计划。不记下来千头万绪他也睡不着。

  全军大练兵,天天有早训。

  翌日天蒙蒙亮,邵团长到一团,熙熙攘攘的训练场顿时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邵耀宗虽然得了廖政委和杜春分的分析,来的路上还是担心孔营长带头跟他对着干。现在看到一个比一个老实,确定这些人不想转业。

  然而让这些人怕他,也不能只用向上面告状这一招。

  邵耀宗便以不了解一团情况为由,挑几个人跟他一对一切磋切磋。

  一团的大兵小兵懵了。

  邵耀宗想干嘛?

  被他挑出来的人战战兢兢的,都不敢靠近。

  邵耀宗故意激他们,像杜春分有时候故意气他。

  这些兵很多都上过战场,怂蛋极少,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哪经得起邵耀宗刺激。

  邵耀宗以前会的招数不如杜春分灵动。

  杜春分从来不是个死脑筋,打不过就耍赖。跟杜春分对阵的次数多了,邵耀宗不得不学一些无赖的技巧。

  邵耀宗在一团眼里就是个实诚的老好人。

  招数肯定也都是实打实的。

  没有准备,加上轻敌,三个人三分钟被邵耀宗撂倒。

  邵耀宗故意表现出很嫌弃的样子,眼神扫过孔营长,孔营长误以为邵耀宗看不起他,受不了,一步窜出来。

  旁人反应过来试图劝阻,孔营长已到邵耀宗跟前。

  邵耀宗退后,请孔营长出招。

  郭师长和赵政委听巡逻兵说,邵耀宗跟一团的人打起来了。匆忙赶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意识到只是一对一,两人后退观战。

  赵政委小声说:“你觉得他俩谁的胜算大?”

  郭师长:“要搁三年前,肯定是小孔。小孔比他大几岁,经验丰富,邵耀宗心眼实,招数一板一眼,两个他也不是小孔的对手。现在吗,你看。”

  邵耀宗先躲,不让孔营长近身。

  孔营长最初以为邵耀宗幸运,躲过一招又一招,时间稍微长一点,误以为邵耀宗戏耍他,顿时被愤怒冲昏头脑,核心不稳,身体晃动,招数乱了。

  邵耀宗逮住机会,两脚把他踹倒在地。

  以免造成重伤,邵耀宗没敢往腰以上部位踹,而是先朝他大腿一下,孔营长往后踉跄,邵耀宗一个扫堂腿把人放倒。

  轮军功,孔营长和邵耀宗差不多。论职位,两人之前都是副团级营长。邵耀宗还上过军校。论武功,孔营长是邵耀宗手下败将。

  经此一战,很多原本不服邵耀宗的兵不得不承认,他比孔营长更有资格担任一团团长。

  郭师长在一团身后,看到很多人交头接耳,小声讨论,转向赵政委,“没想到吧。”

  赵政委朝车那边走。

  在部队两人就没带警卫员。

  赵政委边开车边说:“我以为小邵会先跟一团的人开会。没想到一上来就动真格的。不需要太久,一团磨三个月,小邵能脱胎换骨。”顿了顿,“杜局不愧是杜局,一箭双雕啊。”

  郭师长回头看去,换三营的营长跟邵耀宗切磋,忍不住笑道:“小邵最好不要让杜局失望。否则杜局亲自上,有他受的。”

第51章 翁婿见面

  邵耀宗感觉后背一凉——有危险!

  难道三营长想耍诈?

  邵耀宗打起十二分精神。

  不需要杜春分提醒,不需要廖政委分析,他也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第一把火不烧旺,后面师长和政委给他撑腰也白搭。

  车轮战让邵耀宗额头隐隐冒汗,好在他这些日子不曾懈怠。

  放倒实力较弱的二营长,邵耀宗也没跟他废话。拉拢人心的话他也不会说。再说了,以他和一团以前的关系,说的口干舌燥也没用。所以结束切磋,他就盯着一团早训。

  早训结束,邵耀宗就往家跑。

  一团众人拧成一股绳,攒了一口气,被邵耀宗一拳两拳三拳打散,然而他又用实际行动表示,你们不想认我这个团长,我也不想带你们。跟你们费尽口舌,不如早点回家吃饭。

  一团解散,三个营的人分三拨,团结在以他们营长为中心周围,商讨接下来的计策。

  邵耀宗没黑历史,不能以下犯上。原计划不论邵耀宗下达什么命令,他们都坚决执行。但就不搭理他。

  结果这招被邵耀宗先用,他还用实力证明,你们都很差劲。以至于他们反而没招了。

  三个营长都头疼。

  孔营长的表情尤其难看,做梦也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经常被他挤兑的无言以对,只能找女人求救的邵耀宗这么厉害。

  难怪能给首长当警卫员。

  副营长催孔营长:“你倒是说句话。”

  孔营长不耐烦:“说什么?你是打得过,还是能告御状?”一说这事就来气,“什么人不好选,选邵耀宗!”

  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

  邵呆子何德何能带一个团。

  一连长小声说:“明的不行暗的呢?”

  孔营长瞥他一眼,这小子没睡醒不成:“不怕杜春分个二百五拿刀砍你,你就去。”

  一连长猛然想到杜春分连孔营长和特务沈雪都敢砍。

  那时候沈雪还是团长夫人呢。

  一连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能听他的?”

  孔营长提醒他:“违抗军令,军法处置!你敢不听?”

  前团长的话他们敢不听,是因为前团长有解释不清越描越黑的历史,当时靠山也倒了。这招在邵耀宗身上可不好使。

  邵耀宗以前给首长当警卫员,那位首长偏偏在首都,具体什么情况他们也不清楚。凭那个首长的能量,甭说邵耀宗根正苗红,他以前在国军干过,他们也不能像搞前团长一样为难他。

  一连长不甘心:“真让他当团长?”

  孔营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先避开。我不信他邵耀宗一辈子不犯错。”

  巧了,邵耀宗也是这么想的。

  他早训来那一出,敲山震虎是其一,其二是向他们证明,他比孔营长更有资格出任一团长。

  在摸清一团情况之前,邵耀宗不准备做点什么。

  反正不论起床睡觉还是训练,部队都规定的清清楚楚。他们不遵守,执法部门会收拾他们。也不需要他制定什么计划,作为团长以身作则就行了。

  孔营长身边有个陈月娥,杜春分不敢大意,时不时提醒邵耀宗,注意他们别搁背后搞小动作。

  邵耀宗以前不长心是没当过家。

  刚参军有班长,后来当警卫员有首长,再后来到了军校有老师。从军校出来上面还有很多领导。现在上面没几个领导,领导还忙,家大业大,他是团长又是政委,可以说又当爹又当妈,不敢不上心。

  以前杜春分不怕邵耀宗转业。

  现在情况不一样,外面那么乱,她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四个孩子考虑。尤其平平和安安,好不容易从过去阴影里出来,再被外面的人吓着,孩子这辈子就完了。

  杜春分不能帮邵耀宗练兵,但可以帮邵耀宗干点别的。

  指望每个人都喜欢他是不可能的。邵耀宗要想坐稳,起码得让一半以上的兵信服。光靠拳头没用,得软硬皆施。

  沈雪和她丈夫能得一团的人喜欢,就是既有能力又会笼络人心。

  杜春分不会讨巧卖乖巴结人。

  邵耀宗也干不来。

  杜春分就干她擅长的。

  后山的杨槐花没了,板栗刚刚长出来,离成熟还早,深山也不能带人进去,太危险。所以利用山珍是不可能了。

  阳历六月八号,周日,天气晴朗,杜春分一早起来就让甜儿去找李慕珍,小美去找刘翠华,平平去找周秀芹,安安去隔壁姜玲家——通知她们饭后抓鱼。

  平平和安安在家能说能笑,到了外面还是不行。别人随便问一句:“吃了吗?”小孩都得犹豫再三,怕随便敷衍被人看出来,又怕说实话对方问个不停。

  说白了还是不自信。

  不敢跟外人聊天,俩孩子把娘交代的话传达过去就往家跑。

  甜儿和小美没这个顾虑,谁聊跟谁聊。结果来回五分钟的路程,她俩半小时还没回来。

  饭菜端出来,再不吃就凉了,邵耀宗只能出去找人。

  到刘翠华家路口,邵耀宗气笑了——邵甜儿真行,身边围着四五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是赵政委的爱人。

  邵耀宗:“甜儿,你娘叫你去余团长家,怎么还在这儿?”

  “我去过啦。”甜儿说着朝南看去:“我等小美。”

  小美从刘翠华家跑出来,身后还跟个大孩子,正是赵政委的闺女赵湘语。

  邵耀宗被这一幕幕搞蒙了:“出什么事了?”

  赵政委的爱人见他担心,笑道:“没事。我们在跟甜儿开玩笑,让她带我们一块去。”

  “爹,我还没答应。”甜儿威胁她爹:“不许告诉娘。爹再告状,以后,以后跟娘吵架,别想我帮你。”

  邵耀宗好笑:“我什么时候跟你娘吵架?”

  甜儿仔细想想:“我忘啦。爹不敢和娘吵架。”

  “噗!”

  几个女人笑喷。

  邵耀宗的脸色涨成猪肝色,瞪眼:“你给我闭嘴!”

  甜儿哼哼唧唧:“说不过就会吓唬人家。”

  邵耀宗:“那是我不想打你。要不要试试?”

  甜儿不敢试。

  据说娘都打不过爹。

  可是既然爹能打过娘,干嘛还那么怕娘啊。

  甜儿想不通,只能归结为她爹胆子小。否则实在没法解释,不符合科学啊。

  小美抓住邵耀宗的小手臂晃呀晃:“爹,赵湘语想跟我们一起看娘抓鱼——”

  “赵湘语是你叫的?”邵耀宗打断她的话,这孩子的礼貌呢。

  她吃了吗。

  赵政委的爱人打圆场:“小孩子的事,爱叫什么叫什么,随便她们。”

  小美点一下头:“爹,这不是重点啦。我答应赵湘语啦。不可以说话不算话。爹教的。”

  邵耀宗气笑了:“你都答应了还问我?”

  小美想一下:“你是我爹。问一下我礼貌啊。”

  几人又忍不住笑了。

  邵耀宗头疼:“你闭嘴吧。”

  “爹答应啦?”

  邵耀宗叹气:“嘴巴这么会说,我敢不答应?”

  “那回家跟娘说,这些伯母跟我们一起去。”小美立即说。

  邵耀宗恍然大悟:“合着在这儿等着我。”

  “爹,好不好嘛?”小美抱住他的手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邵耀宗心里不乐意也不能表现出来,“先放手。”

  “爹不答应就不放。”小美摇了摇头耍赖。

  甜儿:“妹妹,放开爹吧。”

  邵耀宗诧异,这孩子又想干嘛?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

  小美疑惑不解,她没听错吧。

  甜儿抓住小美的手:“我们快回家告诉娘,爹让伯母和赵湘语跟我们一起去抓鱼啊。”

  小美眼中一亮,松开她爹就往家跑。

  邵耀宗气得想骂人:“什么叫我答应的?你俩给我回来!站住!”

  然而他越喊俩孩子跑的越快。

  赵政委的爱人乐不可支,“小邵,我们跟甜儿和小美说笑呢。”

  邵耀宗:“嫂子,春分要是运气好,一次能网十来条。但跟李慕珍嫂子她们一分,一家也就一两条。你们跟她去,可能得等她网好。”顿了顿,“春分那脾气您也知道,甭管您是谁,都得先让她捞一网。不过一网也快,走远一点鱼多,也就一个小时。”

  赵政委的爱人自持身份,也不好跟军嫂们争,所以不论人家上山还是下河,她都没参与过。

  今天这么反常还是闺女赵湘语感兴趣。

  闺女明年高中毕业就得下乡,下乡吃颗葱都得自己种。即便不会撒网,也该知道网长什么样。

  赵政委的爱人笑道:“我们真是去看看。”看一眼其他人:“要是鱼多,我们网几条也行。”

  这些人的丈夫的职位跟赵政委差不多,不过是其他部门的。平时也不好上山下河的跟年轻的军嫂抢。难得赵政委的爱人打头,她们不需要害臊,笑着附和说:“是的,我们就去看看。”

  “那我回去跟春分说说。”邵耀宗看看手表,“七点半在西边路口集合,或者去我们家。”

  赵湘语道:“邵叔叔,小美说你们还没吃饭。你们先吃饭吧。”

  邵耀宗笑道:“行!”

  本以为杜春分会很不耐烦,见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邵耀宗第一反应是往天上看,今天的太阳打哪边出来的。

  杜春分白了他一眼,“河又不是我们的。只是用我的网,又不是让我帮她们弄。我还没那么小气。”

  甜儿点头:“娘最大方。不像爹,小心眼,爱告状。”

  邵耀宗扬起巴掌。

  平平和安安同时看向他,顿时把邵耀宗看得手僵在半空中。

  邵耀宗干咳一声,掩饰他的僵硬:“你们也想试试?”

  杜春分递给他一双筷子:“想打赶紧的。不打就吃饭。不舍得少吓唬她们。吓唬习惯了连平平和安安也不怕你。”

  邵耀宗确实不舍得打孩子:“先吃饭。”

  “爹,窝头。”甜儿很狗腿的把刚刚到手的窝头奉上,“我孝顺吧?”

  邵耀宗好气又想笑:“确实孝顺。孝顺死了!”

  甜儿哼一声,对上她娘没有任何表情的双眸,心中一凛,悻悻地坐好。

  杜春分转向小美。

  小美:“娘,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吧。饭凉了爹吃了肚子疼。”

  杜春分似笑非笑:“现在知道吃饭?刚才干嘛去了?我让你去杨家,不是去赵家。赵湘语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