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哑口无言。

  杜春分:“你那个二流子外甥以后要是去饭店闹,二壮不借他钱就不走,你打算咋办?”

  村长横眉怒道:“他敢!”

  李庆德忍不住说话:“老大哥,光脚不怕穿鞋的。”

  村长的怒火嗖一下没了,“我刚刚听二壮说,您是公安。这婚女方必须得满十八岁啊?”

  李庆德实话实说:“民不举官不究,这意思懂吧?您能保证没人举报,现在让二壮结婚都行。”

  村里有几个吃商品粮的,但就数二壮学问最低,工资最高。哪怕杜广元家有两个在厂里上班,人家也羡慕二壮。

  因为一年到都没啥补贴。二壮呢,逢年过节鸡鱼肉蛋一样不少。

  村长这人在外面挺要面子,“那这事咋办?我都答应了。”

  杜春分注意到到二壮的娘杜高氏一声不吭,就示意村长问问她,毕竟是她亲外甥。

  高氏犹豫片刻,道:“春分,要不这样,先定亲,让我那个外甥先娶媳妇。等我外甥女满十八再结婚?”

  杜春分:“你那个外甥拿二壮当冤大头咋办?”

  “不会的,不会的。他就是没媳妇管。以后娶了媳妇收了心就好了。”

  杜春分眉头微皱,“他娘都管不住他,媳妇就能管住?”

  “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只要一天不成家都是个孩子。”

  邵耀宗乐了:“二十六岁的孩子?”

  高氏的脸色瞬间变绿了。

  邵耀宗:“我听春分说,二壮十四五岁就帮家里赚钱。那时候当学徒钱不多,也能养活一家人。这几年他当了大厨,工资就更高了。

  “你们家里里外外的开销都是二壮出吧?二壮现在才二十四,比你那个外甥小两岁。你外甥是个孩子,二壮是个小娃娃?娃娃养一家老小不够,还得拉扯大姨一家。你当二壮火车头?”

  杜春分不禁看邵耀宗,不错,继续!

  邵耀宗瞥她一眼,老实会儿。随即转向高氏,等着她回答。

  高氏张了张口,意识到邵耀宗是军官,农村老娘们那套不敢使出来,“那你让我咋办?那是我亲外甥。我不能看着他打一辈子光棍。”

  邵耀宗想了想:“你这么帮你外甥,等你老了,他是给你养老还是给你送终?”

  “我我有自己的儿子,哪能要他养老送终。”

  二壮的大哥本不在,一听杜春分回来,忙不迭回来,正好听到邵耀宗刚刚那一大通话。再听到这句话,琢磨过味来。

  邵耀宗:“二壮养他哥一大家子,那是帮衬一个娘的亲兄弟,养表兄算怎么回事?现在一个月能给家里多少钱?”看向村长。

  杜春分板起脸:“说实话!”

  村长:“二十五。”

  邵耀宗道:“二壮成家立业,得给自己小家留一点吧。就算留五块,一个月还有二十。大舅子有良心,找他要十块,只能给你们十块。要是没良心,十五二十的要,你们可一分落不着。”

  这点村长和大儿子从没想过。

  杜春分也没想到这点:“村长,这个媳妇娶也成。二壮这些年给家里不少钱,你给二壮盖三间房子,把家分了。以后你那个外甥天天缠二壮,二壮都不找你。你看咋样?”

  村长看不咋样。

  “春分,我还没死。”

  杜春分点头:“咱们村老人在没有分家产的。可你家的家产都是二壮置办的,按家产来说他就是‘老人’,他想分家还需要问你?二壮一分钱不给,你又能咋办?”

  村长张了张口:“你这样说就无赖了。”

  杜春分陡然拔高声音:“你外甥就是个大无赖!”

  村长和高氏吓了一跳。

  二壮赶忙劝:“师傅,别,别发火。我爹,我爹不是说你——”

  “闭嘴!长辈说话没你小辈的事!”杜春分瞪他一眼,二壮吓成鹌鹑。

  邵耀宗用和缓的语气说:“我和春分不是故意为难你。你能保证那个二流子外甥以后不去找二壮,我们现在就把份子钱给二壮。”

  以后的事谁也不敢作保。

  村长不言不语,高氏沉默下来。

  杜大壮道:“就算不娶我那表妹,他想闹也能闹啊。”

  邵耀宗笑着问:“你大姨未来亲家催的急,你表弟闹了吗?”

  杜大壮仔细想想还真没闹。

  邵耀宗道:“一个表亲凭什么闹?谁不知道一表三千里。变成大舅子就不一样了。”看着村长,“亏你还当那么多年村长。你连襟打算赖上你都没看出来。他闺女真那么好,三百块钱的彩礼没人出,两百块钱还没有?就算男方只能拿出一百五,不能找你丈母娘借五十,再找你们借一百?他们就一个儿子,这么多年连一个子都没有?要是真没有,那他们一家都不是过日子的人。”

  这话说到村长心上。

  他这些天只顾琢磨儿媳妇娶回家,任务就完成了。从没想过连襟的未来亲家要的三百块钱彩礼咋都让他们家出。

  村长越想越觉得把他们一家当冤大头,“那就算了?”

  高氏不由得坐直,脱口就说:“那我外甥咋办?”

  杜春分:“你外甥亲还是儿子亲?你想好再说,两个儿子都在呢。”

  高氏的嘴巴动了动,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杜春分继续说:“看来二壮每月往家交几十块钱,把你养的忘了十年前还在吃糠咽菜。二壮,你一个月顶多回来四天,我做主,以后每月给家里五块钱。”

  村长一家同时看杜春分,她说什么呢?

  杜春分:“我是二壮的师傅,二壮吃饭的手艺是我教的。当年你们把二壮送给我的时候可是说,是打是骂随我便。咋了?出师了,就不认我这个师傅?”

  村长家当年啥情况,全村人都知道。

  他敢说这话,全村人得戳着他的脊梁骨骂。

  杜春分转向二壮:“听见没?”

  “五块,有点少吧?”

  杜春分瞪眼:“一点不少!钱存起来留着你结婚。省得我们一走,又让你去娶他们哪个侄女。自己手里有钱,想娶啥样的娶啥样的。”

  高氏忍不住说:“春分,话不是这样说的,自古结婚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停!”杜春分打断她的话,“现在是新社会,讲究自由恋爱。你这话要出去说,破旧习俗的那些人能把你家砸了。”

  高氏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杜春分瞥她一眼,转向村长:“一个月五块行吗?”

  村长看了看她,又看看邵耀宗,道:“行!”

  邵耀宗转向杜春分,轻微摇一下头。

  杜春分微微点头,知道他敷衍我。

  “村长,二壮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跟他说,别学我年纪轻轻结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早两年村长就想帮二壮找对象。

  二壮正是把这话告诉村长,又正好那时候市区闹得厉害,也不适合成亲,所以就拖到现在。

  杜春分:“二壮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但他这个手艺越老越吃香。我就没打算给他在农村找。”

  村长一家又不由地同时看向杜春分。

  杜春分给几人介绍:“张大姐,饭店的会计,李大哥,公安。俩人都是城里人,认识的人多。技工可能有点困难,找个普通工人对他们来说一点不难。”

  村长也不是没想过,可他儿子本事再大也是农村人:“就是普通工人,那也是城里人,人家能看上我们泥腿子?”

  杜春分:“只是你儿子,人家肯定看不上。公安的干儿子,这个身份咋样?”

  张连芳和李庆德的手抖了一下,连忙握拳,不动声色地转向村长。

  村里也有认干亲的。

  村长还真没觉得张连芳和李庆德跟他抢儿子,“你们要认我们家二壮?”不禁转向二儿子,长得普通,除了白点,没啥优点,何德何能啊。

  李庆德干咳一声,压下心中的激动:“老大哥,你可能不知道,春分虽然管我们叫大哥大姐,其实我们把她当半个闺女。要是能认二壮,我们也算儿女双全了。”

  “那你闺女和儿子咋办?”

  张连芳苦笑:“我们无儿无女。”

  村长惊得不会说话。

  村里娶不上媳妇的光棍,就算没人舍得把孩子过继给他们,也会想法设法捡个孩子回来。

  六零年前后到处都是饿死的,孩子也好捡,这俩人不能生也该捡一两个啊。

  杜春分:“村长,会计是二壮的干娘,公安是他干爹,师傅是我,我爱人是军人,二壮还不能找个像样的城里人?”

  村长连连点头:“能,能!”

  高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杜春分一瞪眼,吓得她咽回去,“杜大壮,你是希望你弟娶个城里人,将来你孩子大了能帮一把。还是娶你表妹,连带养你姨一家?”

  傻子才选后者。

  他弟要能娶个城里吃商品粮的姑娘,甭说不接济他这个大哥,他这些年存的钱给他都行。

  杜春分:“那就是都没意见?”

  “师傅,我——”

  杜春分瞪眼:“有意见也憋着!你爹娘让你娶你表妹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二壮顿时不敢有意见。

  邵耀宗想笑,“二壮,你是怕你大姨那边不好办?”

  二壮点头,还有十来天就定亲了。

  杜大壮忍不住朝弟弟肩膀上拍一下,“你可真是做饭做糊涂了。有个公安当你干爹,别说表哥一个,他跟大姨夫一块去,你也不用怕。”

  二壮恍然大悟:“春分姐想的真周到。”

  杜春分:“不周到能当你师傅?”转向村长,“这事宜早不宜迟。挑个好日子把认亲这事办了吧。”说着起身。

  村长下意识问:“这就回去?”

  杜春分道:“我们能待到二十九。我去老坟地看看我爷爷奶奶。铁锨借我用用。”

  村长知道她是给坟添土,以免坟塌了。

  “不用。你二叔添了。坟头也收拾的特干净。你二叔办事虽然混账,对你爷爷奶奶倒是孝顺。”

  杜春分:“那我也得去看看。”说着转向张连芳和李庆德,“你们就别去了。”

  张连芳希望在杜春分走之前把“认亲”的事办妥,“老大哥,我们不知道村里认亲的规矩,要不你跟我们说说?”

  比起那个糟心的未来亲家,村长更看重这个干亲家,“我家有日历,我这就拿,咱先挑个好日子。大壮,你和二壮陪春分过去。”

  杜春分出来不见孩子,就对邵耀宗说:“我们先去。”

  邵耀宗:“不带她们一起去?”

  二壮不禁说:“别让甜儿她们去了。那么小,别沾上脏东西。”说完就赶忙往四周看,担心被举报他封建迷信。

  这事玄乎的很,谁也说不准。

  杜春分虽然没经历过,但她亲眼见过,村里一个女人吃饭的时候好好的,碗刚放下,身体往地上一瘫,双眼紧闭,声音变成另外一个人。

  邵耀宗不信,可涉及到孩子他也不敢大意。

  坟地在西北,四人从村长家门口的小路往西走了大概两百米,杜春分听到甜儿的声音。循声看去,正是万氏家。

  二壮指着旁边的房子,小声说:“姐夫,这就是春分姐二叔二婶家。”

  邵耀宗看过去,杜广元家的房子非常与众不同。

  小路两排的房子都是泥土墙稻草顶,唯有杜广元家的房子是瓦房。

  房子一排六间,看样子十来年了。十多年前杜春分的工资不高,杜广元和林香兰又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即便盖得起房子,盖好日子也不用过了。这房子极有可能是他岳父和已逝的杜家老两口出钱盖的。

  邵耀宗知道农村人辛苦,所以先前劝杜春分回去看一下。现在看到这个房子,邵耀宗恨不得倒回去给自己一巴掌,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瞎出主意。

  殊不知一墙之隔的林香兰和杜广元也听到了甜儿的声音。

  他们起先不知道那是甜儿。

  院墙低矮不隔音,万氏吆喝儿媳妇,赶紧把家里的好吃的拿出来,大丫和二丫回来了。

  两口子在自家听得一清二楚。

  杜广元就问林香兰,要不要去村长家看看。这不年不节的咋突然就回来了。

  林香兰稳的很,不用去,她杜春分再不认她这个二婶,人到了小河村,也得来看看她二叔。

  半小时过去,又半小时过去,该上工了,杜春分还没出现,林香兰坐不住,使唤杜广元去村长家瞅瞅。

  杜局说他二弟是个是怂包一点没说错。

  杜广元不敢去。

  两口子你推给我,我推给你,杜春分一行从他家们家屋后过去,直奔老坟地。

  夏天本是野草茂盛的季节。

  杜春分见爷爷奶奶坟头上干干净净的,忍不住笑了。

  邵耀宗被她笑的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

  杜春分扫一眼大壮二壮,“知不知道我二叔为啥把坟修的这么好?他指望祖坟冒青烟呢。”

  “咳!”

  猝不及防的三人同时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杜春分瞥一眼他们,跟爷爷奶奶说几句话,又在心里默念一句,老杜还活着,活的很好,你们放心吧。随后转向她太爷爷奶奶的坟,跟老两口问声好,就对二壮说:“你去万大娘家叫甜儿她们几个,我们先回你家。”

  大壮忙提醒:“春分,你是不是忘了?”

  杜春分疑惑不解。

  大壮指着后面两个坟:“你爹你娘啊。”

  邵耀宗猛地转过杜春分,谁爹谁娘?

  杜春分恍然大悟,抓住邵耀宗的手腕:“过来,见见你岳父岳母。”

  “我——”邵耀宗张了张口,“我岳父岳母?埋在这儿?”

  杜大壮道:“春分没跟你说?其实也不在这儿。杜叔和潘婶是游击队的,游击队你知道吧?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尸体埋在哪儿。我们就帮他们立个衣冠冢。有了这个,逢年过节给他们烧纸钱,他们在那边才能收到。否则只能当孤魂野鬼。”

  邵耀宗不禁看杜春分:“孤魂野鬼?”你爹知道吗?

  杜春分心说,当然不知道。

  杜大壮指着左边大一点的份:“这就是大郎叔的。这个是潘婶的。那个,邵团长,你第一次过来,按咱们村的规矩,得给老丈人丈母娘磕个头。你看呢?”

第58章 贪得无厌

  邵耀宗想说,我看个鬼。

  “春分,还得磕头?”邵耀宗看着她的眼睛,敢让我给空坟磕头,回去就告诉你爹!

  做戏做全套。

  杜春分另一只手攥住他的胳膊:“磕!”

  邵耀宗深吸气:“我——城里没这规矩。”

  大壮和二壮同时看他,一脸的不赞同。

  杜春分:“入乡随俗知道不?”

  “我滨海人。”

  杜春分脱口而出:“三里不同俗,十里改规矩。”

  大壮和二壮点头,是这个理。

  邵耀宗看了看那个矮一点的坟,咬牙道:“好,我磕。”

  杜春分不禁瞥一眼他,又不是要你命。

  “我陪你吧。”杜春分无奈地先跪下。

  邵耀宗只能跟着跪下,心里默念,“岳母,我们都知道岳父还在,这个头就当给你磕的。春分这样做也是怕大壮和二壮起疑心。你别怪她。”

  砰砰砰,三个响头

  邵耀宗转向杜春分,满意了吧。

  杜春分笑道:“我娘泉下有知一定特别满意。大壮,走,回家。”

  邵耀宗无奈地看她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杜大壮扶他起来:“我们知道你们当兵的骨气硬,轻易不低头,更别说下跪。可这不是外人。”

  邵耀宗很想说,可它是个空坟。

  哪天老丈人知道他对着衣冠冢磕头——邵耀宗不敢想下去。

  杜大壮忍不住勾着头盯着他的脸打量,还不高兴呢?这个大老爷们,看起来心胸可不大啊。

  “我的脸怎么了?”邵耀宗忍不住摸一下,没土啊。

  杜大壮想了想,没胆子明说:“你跟春分结了婚,她爹娘就是你爹娘。”

  邵耀宗瞬间明白他什么意思,顿时想翻白眼:“我在想要不你去找甜儿她们,别让二壮去了。”

  二壮都走出去五步了,闻言停下:“咋了?”

  杜春分赞同:“大壮你去。别回头碰到二叔二婶,他们不见我,拿二壮撒气。”

  杜大壮闹了个大红脸,合着他误会了,“那我去。”怕几人看出来,一溜烟跑出老坟地。

  二壮疑惑不解,“你们今天又不走,大哥这么着急干啥?”

  邵耀宗半真半假道:“可能是怕耽误上工扣工分。”

  二壮恍然大悟:“对,得下地锄草。春风姐,咱快点回去。”

  工分跟粮食挂钩,虽说二壮家不缺那点粮食,可秋后分粮身为村长还没社员多,面上终归不好看。

  然而那是以前的村长,可不是现在有个公安作干亲的村长。

  公安局归部队管,李庆德又是市公安局的,有他撑腰,连襟别想算计他,也不用怕林香兰那个一朝得势的小人。

  村长越想越美,看到杜春分等人回来,就让高氏杀只老母鸡炖了给甜儿她们吃。

  杜春分看一眼太阳,顶多两点。

  三伏天晚上七点天还大亮,两点钟做饭,这是算午饭还是下午茶啊。

  杜春分小时候跟她娘去过咖啡厅,知道下午茶。村长不知道,这话自然不能说。再说了,她也没打算在村里用饭。

  村长直接问:“下午没别的事吧?”

  杜春分下意识点头:“就二壮的事。”

  村长:“那你急啥。”指着鸡圈,“那些老母鸡都有五六年了,得炖小半天,傍晚刚刚好。”

  高氏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

  杜春分和村长只顾说话没注意到她跟个木头桩子一样。

  大壮的媳妇嫁进来十多年了,婆媳朝夕相处,知道婆婆啥德行。

  村长和高氏让二壮娶姨表妹,大壮的媳妇就不赞同。然而这个家没她说话的份,娘家穷,还指望婆家帮衬,不敢惹公婆生气。

  杜春分一搅合,要说谁最高兴,非大壮的媳妇莫属。

  仗着这是公爹吩咐的,大壮的媳妇去鸡窝挑只老母鸡,让大壮烧火。

  杜大壮看看他爹瞅瞅他娘,像是忘了“上工”,他忍不住,使唤二壮烧火,他去地里看看。

  村长终于想到还得下地干活,大壮见他爹恍然大悟的模样,以为跟他一起去,紧接着听到他爹说:“大壮,跟小队长说,家里来客了,我就不过去了,让他们记工分。”

  杜大壮的呼吸停顿一下,看到他爹扭头又跟干亲家唠嗑,无力地说:“好。”

  二壮的妹妹在婆家,二壮去厨房,大壮媳妇杀鸡,杜春分等人跟村长聊天,孙子孙女围着甜儿等分糖果,没人搭理高氏。高氏气得扛起锄头下地锄草。

  临到门口,嘭地一声关上门。

  大人小孩吓了一跳。

  杜春分不禁问:“她发哪门子疯?”

  村长苦笑:“还不是因为她那个大外甥。”

  杜春分:“我和邵耀宗说的口干舌燥,这婚不能结,她榆木脑袋?”

  大壮的媳妇赶紧低下头去,掩饰嘴角眼中的笑意。

  二壮在厨房里想叹气又想笑,他师傅不愧是他师傅,一点没变。

  邵耀宗笑道:“不是她糊涂,她是觉得大外甥不正混是因为没结婚,肩上没担子。以后有了媳妇孩子,有了压力就知道干活挣钱。”

  村长点头,不敢说他也是这样想的。

  杜春分:“那样的人不是没有。有句话咋说来着?”

  邵耀宗想一下,道:“浪子回头金不换?”

  杜春分:“对!浪子回头都那么难。她外甥一小流氓二流子,别侮辱人家浪子了。”

  村长听不下去,“谁都觉得谁家孩子好。”

  杜春分打量他一番。

  村长惊觉不好。

  杜春分:“我看不是吧。二壮的条件我都没打算让他在农村找,你还让他娶一个小流氓的妹妹。二壮是你亲生的吗?”

  村长忍不住说:“你可别挑拨了。幸亏你就在家待几天。待三五个月,我们家二壮得被你教的——”一看杜春分挑眉,下意识转移话题,“外面热,去屋里,屋里凉快。”

  张连芳和李庆德笑喷。

  村长老脸通红,“瓜切开还没吃。”不待几人开口就喊,“大丫,二丫,来吃瓜。”

  甜儿晃悠一下小脑袋:“在万姥姥家吃过啦。娘,我想去外面玩儿会。”

  杜春分:“别跑远。”

  甜儿使劲点一下头,挥一下小手,带着一群孩子往外跑。

  杜春分买了三斤糖果,她想着村里人多,起先分的时候没敢给太多。后来由几个孩子分,甜儿和小美手小,一把也就几个。

  到万氏家里,一人一把,还剩一半。

  甜儿打小不缺吃的,糖果这个东西姐妹几个更喜欢大白兔。这个虽然也是奶糖,但只有一点奶味,不像大白兔奶香浓郁。

  小美、平平和安安不要吃,甜儿到村东头四岔路口看到很多小不点,就把糖分出去。结果身边围一窝孩子。

  家属区虽然有很多孩子,但家属区的小孩子不多,算上她们姐妹四个也就十几个人。小河村挺大,半个村的孩子过来,那热闹的,等杜春分找她们回来吃饭,平平和安安的衣服都湿了。

  招待所离李家不远,杜春分一家住招待所,打算第二天把衣服拿去李家洗。

  然而坐一夜车,加上为了二壮的事操心,一家六口一直睡到太阳高升,招待所变得冷冷清清才起来。

  张连芳上班前绕去招待所,找服务人员打听到他们还没起,就把自家堂屋门锁上,大门虚掩着。

  杜春分和邵耀宗把脏衣服送她家院里,去国营包子铺买点早点吃完,已差不多十点。

  等杜春分和邵耀宗洗好衣服,张连芳都下班了。

  昨晚杜春分跟她说,今天别买菜,去饭店吃。

  张连芳了解杜春分,不喜欢麻烦别人。她再客气,下次杜春分能直接去招待所。所以一众人中午转去饭店。

  服务员喊二壮出来陪他师傅,二壮这个脑袋简单的直言,师傅肯定想尝尝他的手艺,看他有没有进步。

  他这么一说,其他厨师再一想杜春分对二壮很严厉,信以为真,以至于杜春分点的一桌菜全交给二壮烧。

  菜都上齐了还不见二壮出来,张连芳纳闷,“他在后厨磨叽什么呢?”

  李庆德:“二壮脸皮薄,是不是不好意思?我去叫他吧。”

  杜春分忍不住说:“他都多大了?不叫他,不吃不饿!”

  服务员闻言,赶紧叫二壮出来。

  认亲的事定下来,张连芳忍不住护干儿子,“二壮又不是你,打小泼泼辣辣惯了。”

  杜春分:“可他是男人。没点男子汉气概,以后结了婚还不得被丈母娘一家欺负死。”

  二壮跑过来正好听到这句,笑着说:“不会的,我又不傻。”

  杜春分挑眉:“不傻你娘让你娶你表妹,你还娶?”

  二壮顿时不敢吭声。

  邵耀宗递给他一双筷子,道:“以后遇到事多跟张大姐和李大哥商议。你娘私心重。你爹指望你大哥养老,偏疼他。张大姐和李大哥不一样,就你一个干儿子。”

  二壮不由地看两人。

  李庆德道:“不是小邵故意挑拨你和你爹娘的关系。以后你在城里安家,你爹娘整天跟你大哥在一块,肯定更偏向他。人心都是偏的。”

  二壮不禁问:“我在城里安家?春分姐,真要给我在城里找?”

  杜春分没打算管二壮的婚事。他有爹有娘也轮不到她插手。可一想他那个娘眼里只有娘家人,二壮现在又多一层身份,也不是不可以找个城里姑娘。

  城里也有普通人。比如邵耀宗家以前的日子还不如很多农村人。

  杜春分:“找城里的不等于住城里。回头让你爹在最东边弄个宅基地,给你盖几间房,离城二三里,跟住城里差不多。咱们村的宅基地大,住村里还能搁院里院外种些菜。一年到头光菜钱就省不少。”

  二壮担心:“人家愿意跟我去农村吗?”

  张连芳笑着说:“我们家偏房常年空着,平时你们就住我们那儿,休息的时候再回去。”

  二壮很不好意思,因为认亲礼还没过。

  邵耀宗看出来了:“这事以后再说。我们下午还得去春分她师傅那儿看看。”

  二壮不禁说:“我看过,坟好好的。”

  杜春分很意外,“你知道在哪儿?”

  师傅去世那些天,杜春分没上班,二壮是她徒弟,她不在饭店就让二壮回家去了。

  村长从二壮口中得知她师傅去世了,倒是带二壮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不过后来安葬的事,是他们师兄妹几个忙活的。

  二壮:“师伯来给师公上坟那年我也去了。”

  杜春分算算混乱的时间:“三年前?”

  二壮点头:“去年跟前年我没敢去,太乱了。”

  “你做得对。不过以后也少去。师傅在天有灵的话也不会怪咱们。”

  二壮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

  邵耀宗见他对杜春分言听计从,不禁替她开心,收个好徒弟。

  二壮下午还得在饭店当班,饭后,杜春分一行离去就没叫他。在李家歇会儿,外面不晒了,杜春分和邵耀宗就带着几个孩子去城郊公墓。

  本来没打算带甜儿她们。

  平平和安安脚跟脚跟着杜春分,只能带她们去。

  公墓离城区很远,等走到家,娘几个累得一动不动。

  晚上在李家随便吃点,一家人就去招待所养精蓄锐。

  翌日天蒙蒙亮,杜春分睁开眼,一阵恍惚。

  好一会儿,想起今天的事,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就推邵耀宗,“别睡了。”

  邵耀宗拿起床头的手表,没到六点:“再睡会儿。”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要干啥?”

  邵耀宗仔细想想,顿时睡不着。

  昨晚他们就明天去邵耀宗前妻家还是去邵家展开好一番讨论。基于邵耀宗的爹娘比他前妻横,以免他们伤着孩子,迫使他们赶紧走人,最终决定先去邵耀宗前妻家。

  所有事办好再去邵家。

  邵耀宗的爹娘追着邵耀宗骂,他们包袱款款走人,听不见随他们怎么骂去。反正邵耀宗是他们的儿子,不论怎么骂都得连自己一块骂。再说了,让他们骂几句又不会少一块肉。

  虽说法律不支持断绝亲子关系,可有了保证书,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一劳永逸啊。

  邵耀宗边穿衣服边问:“你就别去了吧?”

  “不怕你姑撕了你?”没有这层关系,杜春分也懒得去。

  邵耀宗闻言,手僵住,他姑可是能跟他娘打个平手,“当我没说。”顿了顿,“要不明天再去?我去单位找她?”这样不但能避开他丈母娘,还能避开他姑。

  杜春分算一下日子,“今天二十七了,咱们三十号上午就得走。

  “明天找她,后天找我爹娘,时间刚好。”邵耀宗想一下,“今天带甜儿她们逛逛。明天去找我爹娘,若是后天被他们找到这儿,想逛也没法逛。”

  杜春分想到今天是周末,张连芳和李庆德不上班,正好跟他们一起到处转转。早两年那么乱,他们不敢出去,恐怕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小河村二壮家。

  邵耀宗松了一口气:“那我去叫甜儿她们?”

  招待所的床窄,一张床睡不下四个孩子,邵耀宗就在对面给她们开一个双间。

  昨天走了十几里路,几个孩子累的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