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多东西,杜春分自然不会选择别的做法。

  小学生多,卤的必须软烂。软烂就得卤很长时间。

  香味不断飘出来,越靠近食堂香味越浓郁,前来偷偷查看的学生家长不作他想——中午就在学校吃。

  结果学生险些没得吃。

  汪振东在后面听到前面嚷嚷起来,出来一看家长跟学生挤一块,顿时无语又想笑:“我们今天不光有卤大肠,还有白菜豆腐汤。这个也是杜师傅做的。”

  学生家长嫌弃,想吃白菜豆腐谁还来食堂啊。

  汪振东:“这个汤是猪骨头熬的,也煮了半天。”

  学生家长顿时不跟自家孩子争,立即转向骨头汤。

  汪振东松了口气,到后面忍不住跟杜春分说:“我看明天不能再做,不然肯定不够卖。”

  “明儿还不是周末?”杜春分不禁问。

  汪振东算了算,“好像还真是周末。那猪下水和剩的棒骨怎么办?”

  “放外面啊。这几天天天结冰,再放一周也没事。你担心中午暖和臭了,回头就压一桶水,明早结冰了,把冰块弄出来放猪下水上面。”

  汪振东不禁说:“这个主意好。杜师傅,你在我们这儿真屈才。”

  “不屈。离孩子近,离我爱人更近。今天是周六,晚上不用做饭吧?”

  汪振东:“不用。您可以回家了。”

  杜春分立即回去。

  幸亏她回去了。

  到家也就半个多小时,房门被敲响。

  杜春分打开一看,翁婿二人联袂而来。

  “你们咋都来了?”

  邵耀宗朝西边看一下:“薛副旅长让我回来的。说他孤家寡人一个,在家也是空虚寂寞。不如住宿舍,出来进去都有人。”

  杜局不禁问:“这个薛副旅长我见过,跟你差不多大。还没结婚?”

  杜春分微微摇头,“结了又离了。”

  杜局心中一突,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邵耀宗点头:“是的。早几年他因为家庭成分问题,经常被关禁闭反省,前妻受不了怕连累,跟他离婚了。”

  杜局的脸色微变,这么巧的吗?

  杜春分想说,先进来。注意到她爹的表情,不禁问:“你咋了?老杜。”

  杜局打了个激灵,对上杜春分的视线,忙说:“没事,好好的。”

  杜春分不信,老杜笑的很勉强。

  好像心虚有鬼。

  杜春分打量他一番,杜局不由地紧张起来,“不对,你肯定有事。老杜,我劝你最好坦白,我可以考虑从宽处理。”

  杜局心说,你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的。

  坦白从宽?

  那还不得牢底坐穿。

  杜局:“我没想到那个薛副旅长比我还惨。我还以为我是这个世上最惨的人。真是人跟人不能比啊。”

  杜春分乐了:“你咋不说人比人气死人?”

  杜局微微摇头:“这句话不合适。”

  “所以你当真不说,准备顽抗到底?”

第86章 怀疑

  这么一会儿杜局已调整过来,佯装好笑:“什么跟什么我就顽抗?”

  杜春分心说,我要知道还用得着诈你。

  “你自己知道。”

  杜局:“我知道的事多了。不知道你说的哪一件。提个醒?”

  杜春分顿时知道,跟她爹过招她还嫩着点。

  “信不信我不让你进?”

  杜局:“我信。我更相信耀宗。”

  邵耀宗能说什么,讨好地冲杜春分笑笑,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别让我左右为难。

  杜春分打量着她爹,猜测道:“你这事肯定不小。”

  “天大的事也过去了。小杜,人不能一直沉溺于过去,得往前看。”杜局语重心长地说道。

  杜春分无语,合着还是她的不是,“老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杜局应的干脆:“那就等墙裂了再说。”

  邵耀宗不禁看一眼他老丈人,这话的意思还有后续。

  什么后续不能现在说啊。

  大革命还在继续,不可能他丈母娘回来了。

  邵耀宗心底好奇。可这几天化冻,室外温度格外低,三人又站在门口通风处,他恰好面朝北,迎着北风,总感觉脸要吹僵了,“别管透风还是墙裂,我觉得都应该先进去。”

  “先进来。”杜春分侧开身子,看到对面墙角的雪,“路上没水?”不由得看她爹。

  杜局:“也不知道哪个部队干的,从宁阳到你们这个家属大院,路面干的跟没下过雪一样。我怀疑第二天雪一停,路上还没人走,雪就被他们铲走了。”

  杜春分不禁问:“你咋知道是部队?”

  “从宁阳到这里近二十里,得多少环卫工人。公安、交管部门和环卫工人这几天都在市区清理路面的积雪。”杜局说着话想到他女婿就是部队一员,转头看到,见他脸上隐隐有窃笑,“不会是机步旅干的吧?”

  杜春分看向邵耀宗,脸上的笑意都掩饰不住了,“肯定是他。邵耀宗,你可真会假公济私。”

  邵耀宗微微摇头:“少冤枉我。我们机步旅是拎起锄头能锄地,扛起机枪能杀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部队。带他们铲雪也是训练的一种。”

  杜春分:“你说的可真好听。野外训练?”

  邵耀宗毫不迟疑地点头:“对!”

  杜春分噎了一下,不禁说:“邵耀宗,你变了。”

  邵耀宗推开堂屋门,请他老丈人先进去,“变了不好?”

  “变得我快不认识你了。”

  邵耀宗把她推进去,“爹没说完,除了通往宁阳的大路,中间通往各公社农场的小路也扫了。”

  “也扫了?”杜局坐在车里,也没想起来往远处看,“你上来就这么干,他们没说什么?”

  邵耀宗:“说什么?本来那天就得训练。我只不过把训练场移到外面。”

  杜春分摇了摇头。

  邵耀宗不解:“不信?他们佩服我枪法好,什么都跟我说。薛副旅长的事就是他们告诉我的。他们还说薛副旅长的妻子怕被他连累,连孩子都没要。听说都成型了。”

  “不是五个月吗?”杜春分不禁问。

  邵耀宗很意外:“你也知道?”

  “孙瑾说的,还叮嘱我不能跟别人说。没想到你们都知道。”

  邵耀宗:“早几年特别乱的时候,不是没有跟丈夫撇清关系的。比薛旅长情况严重的多了去了,他们的爱人也只是离婚。像薛旅长的爱人这么绝的,整个军区独一份。据说孩子刚打掉那天就传遍整个军区。因为这事薛旅长一年多才缓过来。”

  “那到底几个月?”

  邵耀宗道:“那女人说六个月。听说跟生产差不多。当时帮她引产的医生和护士都不忍心看。”

  “这不是造孽吗。”杜春分不禁皱眉,“只是让薛旅长反省,又没把他下狱。何况还没到下放农场改造的那一步。她就不能多等几天?”

  杜局问:“多等几天连她一块关禁闭怎么办?连她一块下放农场怎么办?”

  杜春分张了张口,“真到那份上也不一定就是绝路。农场里有混蛋也有好人,要是摊上个好领导,日子就算不如农场职工,住在农场里肯定比大多数老百姓好。”

  杜局好笑:“小杜,这是你,不是她。换成她跟林伟杰离婚,绝不可能要甜儿和小美。她跟平平、安安的生母是一类人。嫁给薛旅长就是图他家境好,有前途。薛家人被打倒,薛旅长的前途没了,还有可能连累她,不离婚还等什么。”

  “可那孩子是无辜的。”

  杜局道:“孩子是她的也是薛旅长的。一旦孩子出生,她和薛旅长就牵扯不清了。她带着孩子也不好嫁人。没孩子还能装一下未婚女性。”

  “孩子可以给薛旅长。”

  杜局:“小杜,你还没明白,孩子的存在对那女人来说就是个随时有可能爆炸的炸弹。她绝不能让孩子出生。”

  “那不早打?五六个月了才打,也不怕伤了身体以后不孕不育。”

  杜局想想早几年的情况:“那两年一天一个变化,今天你我在这里说话,明天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可能没料到那么严重。也有可能怕伤了身体,犹犹豫豫结果拖时间长了。你怎么下班这么早?”

  杜春分:“周六晚上食堂不做饭。我吃了中午饭就回来了。晚上吃啥?我去买菜。家里没啥菜了。”

  天气太冷,杜局想吃点热乎的,“鱼汤?”

  “行。”杜春分拿起刚刚拿掉的围巾。

  邵耀宗:“我去吧。”

  “你——你把老杜的炉子点着。”

  杜局走后,偏房的炉子就灭了。他那个房间面朝西,太阳进不来,里面比外面还冷。

  邵耀宗闻言就看杜局,“现在就点?”

  杜局起身道:“过去看看。”

  进堂屋热浪扑面而来。到偏房寒气袭人。

  杜局立马退出去。

  邵耀宗去堂屋把炉子拉开,煤球的火上来,就把位于中间的第二块煤夹杜局屋里,然后又上一块新煤。

  几个孩子放学,偏房就暖和了。

  堂屋三个房间烧一个炉子,偏房一个房间一个炉子,以至于比堂屋暖和。

  甜儿对她爷爷的卧室好奇,进去看一眼就不想出来:“爷爷,你屋里好暖和啊。”

  杜局笑道:“你们写字的那个饭桌搬过来,在这边写作业?”

  邵耀宗和杜春分搬家的时候把小饭桌也搬过来了。

  杜局以为家具都不要了,又给他们置办一套新的。旧的过来,新的就留着给几个小孩写作业。

  甜儿问:“娘会不会数落我啊?”

  杜局:“你试试。”

  这么点小事杜春分没意见。

  甜儿叫上小美抬桌子,平平和安安搬板凳。

  几个小孩坐下,杜局的卧室满了,也多了很多人气。

  杜局喜欢几个孩子,天真无邪,可爱聪明,索性就坐在床上看着她们写作业。

  邵耀宗和杜春分闲的时候没少陪孩子写作业,几个小的习惯了,也没觉得被盯得不自在。

  抬起头就能看到长辈,平平和安安反而觉得很有安全感,能静下心来写作业。

  作业写好,甜儿就把杜春分买的白纸和铅笔拿去杜局房里。

  杜局不禁问:“这是草稿纸?”

  “不是的。”甜儿拿出铅笔刀:“我要把这些纸裁的跟作业本那么大,缝起来跟毛蛋的妈学画画。”

  杜局:“毛蛋的妈还会画画?”

  小美点头:“是的。娘说以后进宣传队能用得着。”

  杜局想了想,赞同道:“确实能用得着。小美,你进文工团的事,我找人问了。”

  小美忙问:“问啦?”

  杜局笑着点了点头。

  小美:“那他们咋说?”

  杜局道:“以你的条件,进去不能当舞蹈演员,也能当个话剧演员。”

  “话剧演员?那是干啥的?”小美不懂。

  杜局:“听说过电影吗?”

  四姐妹同时点头。

  杜局:“就跟电影差不多。”

  “爷爷的意思我以后,也能演电影?”小美忙问。

  杜局笑道:“这得看你有没有天赋。没天赋,即便演电影,也只能扮演像花瓶一样的角色。”

  “演花瓶?”小美使劲摇头,她才不要。

  杜局好笑:“不是演花瓶,是像花瓶一样摆着好看。”

  小美大概懂了:“可是,可是我要不好看了怎么办啊?”

  “所以即便以后能进文工团,现在也不能放弃学习。多学点知识,不会演,我们可以写。”

  小美:“写?”

  杜局微微颔首:“是的。你们看的那些电影不是演员自己想的,而是专门的人写好的。”

  甜儿不禁说:“我明白了。就像,像《西游记》,就是人家写的。”

  杜局:“是的。不会写还可以学拍电影。只要能进去,你想学什么学什么。”

  小美怀疑爷爷在给她画饼:“我想学人家就教啊?”

  “爷爷肯定给你挑个好的文工团。”

  小美美了:“谢谢爷爷。爷爷,姐姐、平平和安安不能去吗?”

  杜局:“到时候你们都去报名。进不去咱再退而求其次。”

  甜儿不禁跳起来:“爷爷爷爷,你可太好了。我可太喜欢你了。爷爷,你是天下最好的爷爷——”

  “行了,行了。”杜局头疼的摆手:“赶紧裁你的纸。”

  甜儿嘿嘿坐下。

  杜春分听到这闹哄哄的劲儿,不禁问邵耀宗:“干嘛呢?”

  “估计爹又许诺给她们买什么。否则甜儿不可能这么高兴。”邵耀宗打开一条门缝,不见他老丈人出来,“春分,我总感觉爹瞒着咱们的那事可能跟薛旅长有关。”

  杜春分只顾剥蒜,一时之间没听懂:“哪事?”

  “在门口的时候你说爹表情不对,我要是没记错,正好说到薛旅长的前妻跟他离婚。总不至于想到你娘了吧?”

  杜春分:“不是她。我娘的情况我知道,他没必要转移话题。”忽然想起一件事,“邵耀宗,我听人说过,以前干老杜那一行的,为了迷惑敌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方便传递情报,通常让男女搭配假装夫妻。老杜不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给我弄个假娘吧?”

  邵耀宗不懂:“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你说薛旅长的前妻,离婚。这些都跟女人有关。能让老杜变脸的肯定是女人。”杜春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老杜,老杜,过来,我有事问你。”

  甜儿小声说:“爷爷,就别去。听听我娘的口气,跟叫我们一样。”

  杜局笑道:“称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娘心里有我。什么事?”

  “你来,我问问你。”

  杜局的心里咯噔一下,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她连宁阳都没去过,怎么可能知道。

  杜局进去:“饭做好了?”

  杜春分:“还得一会儿。老杜,这些年你一直是一个人?”

第87章 坦白从宽

  这次不像之前问的那么突兀,杜局有了心理准备,不动声色地说:“不是。”

  “我说对了。”杜春分不禁说。

  杜局道:“我还有你们。”

  杜春分噎着了,老杜他故意的吧?

  杜局就是故意的。

  邵耀宗:“爹,别狡辩了,春分都知道了。”

  杜局十分不信她知道。

  八年前,她都不能确定他还活着。

  这些年她一直在部队,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安东。

  来到这里快一周,去的最远的地方是供销社。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她上哪儿知道去。

  杜局神色坦然地问道:“知道什么?”

  邵耀宗不由得看杜春分,是不是搞错了?看起来不像啊。

  杜春分微微摇头,不可能!

  邵耀宗试探着问:“您和岳母离婚后,是不是又结了一次婚?”

  声音不高,宛如平地一声雷。

  惊得杜局神情愕然。

  邵耀宗吃惊:“真结过婚?”

  杜局张了张口:“你,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杜春分转向邵耀宗:“我说什么来着。你提到薛旅长的前妻的时候他变脸,肯定跟女人有关。我说,老杜,你——”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杜局打断她的话。

  杜春分:“猜的!”

  “猜——猜的?”杜局结巴了。

  杜春分点头:“不然呢?问你啥都不说。整个军区知道你过去的事的只有首长一人。我总不能问他吧。”

  杜局不禁叹气,大意了,大意了。怎么每次到闺女这里来都不能长点心呢。

  “说说吧。”

  杜局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还猜到什么了?”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知道?”杜春分瞪眼。

  杜局看着她虚张声势的样子莫名想笑:“我觉得你真不知道。”

  “你们后来又离婚了对不对?”

  杜局不禁挑眉,不愧是他闺女,居然还真知道那么一点。

  “她人还活着?”

  杜局眨了一下眼睛,示意她继续。

  “有些情况不好跟外人说,或者说你上面的人要求你保密,可那个人又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你没法跟我解释,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岔开话题?”

  杜局不禁问:“我上面的人?”

  邵耀宗:“就是情、报部门。”

  杜局奇怪,跟情报部门有什么关系。

  邵耀宗见状转向杜春分,猜错了不成?

  “你后来娶的那个不是你工作上的搭档?”杜春分问。

  杜局乐了:“看来你真不知道?。”

  “我——”杜春分仔细想想邵耀宗先前的话,以及薛旅长的情况——出身好,有前途。顿时福至心灵,“你后来娶的那个,她——她跟薛旅长的前妻是一类人?”

  杜局当真惊讶,他闺女的这个小脑袋瓜反应可真快。

  邵耀宗不禁问:“什么一类——”老丈人的话浮现在耳边“嫁给薛旅长就是图他家境好,有前途。薛家人被打倒,薛旅长的前途没了,还有可能连累她,不离婚还等什么。”

  “爹,我没记错的话,最乱的时候你也被关在家里哪都不能去。她怕被您连累,就向你提出离婚,跟你划清界限?”邵耀宗问。

  杜局:“看来真长进了。”

  邵耀宗倍无语,又借机挤兑他。

  杜春分却是不信:“就这点事?”

  杜局不敢再多嘴。

  以往谨言慎行习惯了。到了这里觉得无比安全,时常掉以轻心,结果本打算带进棺材里的事也被她给翻出来。

  杜局干脆静静地看着她。

  杜春分:“少来这套。这么点事也值得你讳莫如深三缄其口?”

  “看来你师傅没白教你。会的成语还不少。”

  杜春分瞪眼:“别又想岔开话题。老实交代!”

  “小杜,你让我怎么说?当初你让我赶紧找个人帮我分担一下。我信誓旦旦地跟你保证,不需要。”

  杜春分实话实说:“我能理解。那时候你三十来岁,年富力强,可以照顾自己。工作危险,也怕连累别人。后来工作稳定,年龄大了,找个人照顾我还不同意,我成啥人?”

  杜局:“这只是其一。”

  邵耀宗不禁问:“还有其二?”

  这也是杜春分想问的话,忽然之间她明白了,“老杜,你一直不敢说,是不是怕我嘲笑你?一辈子结两次婚,前后两个媳妇都跟人跑了?”

  杜局佯装生气起身走人。

  邵耀宗的脚比脑袋反应快,待他意识到做了什么,已拦住老丈人的去路。

  杜春分一把把她爹拽回来:“可以说了吧。”

  杜局叹气:“真的不太好说。”

  杜春分抄起手边的板凳。

  邵耀宗赶紧夺走:“爹,还是说吧。小心您只能啃窝窝头。”

  “那我就大概说一下?”杜局一看闺女瞪眼,“从头说,从头说行了吧。”

  杜局:“说起来有十多年了。”停顿一下,看闺女:“这么久的事,换成谷子都发霉了,还有必要说吗?”

  “就是发霉了才得见见太阳。”

  杜局失笑:“行吧。见见太阳。十四年前,我调到公安局,工作日益繁琐,经常把办公室当家,当时的厅长便让我再找一个。你在老家我都不敢接过来,哪敢连累别人。

  “出来进去都有警卫员,我有事可以找警卫,没必要再找就拒绝了。本以为他放弃了。三年后我挂职副市长,虽然有好几个副市长,分给我的活不多,那也比以前忙。

  “正好是六一年,咱们国家最困难时期。厅长旧事重提,先说他给我介绍的那位家里困难,接着又说那女人等了我几年,很崇拜我这样的人。娶了她有人照顾我的生活,我也算救人一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寻思着也不是不行。毕竟我不能天天吃食堂是不是。”说完心底很是不安,不敢正眼看杜春分。

  杜春分忍不住问:“你就不能自己学做饭?”

  杜局惊得微微张口。

  杜春分不禁皱眉:“懒死你算了!”

  杜局失笑。

  “还笑?”杜春分诧异,她爹有受虐倾向吧。

  杜局不敢笑:“小杜,有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

  “听清楚了。那个女人跟林伟杰一个德行,希望靠结婚改善家里的生活。”

  杜局叹气:“我可以再娶,说明不是特危险。也可以把你接过去。你明白吗?小杜。”

  杜春分明白了。

  合着闹了半天她爹一直不敢说,不是怕她嘲笑他跟武大郎一样,两个媳妇都留不住啊。

  杜局:“你的厨艺很好,以我的职位完全可以把你安排到宁阳饭店。我没有那样做,反而娶了别人。小杜,就没什么想问的?”

  “那你为啥不去接我?”杜春分如他所愿问出口。

  杜局叹气道:“我一直觉得你跟着你二叔比跟着我好。我工作忙,早出晚归不着家,家里那个还是你后娘,外面还有危险,我怕你受伤。”

  “这不就结了。人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你去接我我也不去。那里又没我师傅,没我朋友。反而有我最讨厌的师兄。”当时杜春分也不知道她二叔二婶的良心已经被狗吃了。

  杜局很意外她会这样说:“你不怪我?”

  “不怪。你不去接我,后来也遭报应了不是吗。”

  杜局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失笑道:“对!我被人抛弃了。”

  “那咱扯平了。”

  杜局的眼睛酸,不禁使劲眨了眨眼睛:“好。扯平。那这一页算过去了?”

  “没有!”

  杜局落到实处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你刚才说十四年?”

  杜局点头:“十四年怎么了?”

  “后来又说三年后挂职副市长。也就是说十一年前的事?”

  杜局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不敢随便搭话,轻轻点点头。

  “十一年前结婚?五年前离婚。中间六年啊。你那时候应该不老。不可能没孩子吧?她不会跟薛旅长的爱人一样,私自把孩子拿掉了吧?”

  杜局的脸色微变,这个闺女确实是他闺女,真有想象力。

  “真的?那个杀千刀的女人!”杜春分忍不住大骂。

  杜局:“你想多了。”

  “没有?”

  杜局反问:“你和小邵结婚几年了?”

  “我们——”杜春分摇头,“你我情况不一样。我们有四个孩子。我们是二婚。你虽然是二婚,听你刚才的意思那女人头婚。还说等你三年。就算厅长第一次为你介绍的时候她二十八,三年后也才三十一岁。三十一可不老。”说着话不由得打量他一番,“难道是为了我?”

  杜局好笑:“瞎看什么?”

  “那就是你不行。”

  杜局的呼吸一窒,转向邵耀宗:“管管你媳妇!”

  “她是您闺女。”

  杜局噎了一下:“小杜,你真想多了。”

  “那就是她不行。说什么等你几年,崇拜你这样的人。我看没人要还差不多。”杜春分忍不住嫌弃,“没想到,老杜,你被女人骗一次不经心,还能被骗第二次。亏你以前还是干情报的。”

  杜局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你也说我是干情报的。谍报人员又不是中医,号一下脉就知道她腹中有没有病。”

  “你这样说也对。我以后不会再劝你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你还是一个人吧。再被骗一次,我都没脸去给我爷爷奶奶上坟。”

  杜局想笑:“跟你爷爷奶奶有什么关系?”

  “咋没关系?”杜春分不禁拔高声音。

  杜局投降:“好,有关系。这篇可以掀过了吧?”

  “不行,你得跟我学做饭。这个大革命不知道闹到哪辈子,不能天天下馆子吃食堂。”

  杜局张了张口,万万后悔没有顽抗到底,

  “小杜,这个玩笑不好笑。”杜局苦笑着说。

  杜春分:“谁跟你开玩笑?从明——不,从今天开始。”

  杜局又找邵耀宗:“真不管管?”

  邵耀宗心说,也得我能管得住才行。

  “春分,爹都六十了,还让他学?你这不是折腾他吗。”

  杜局连连点头。

  杜春分:“活到老学到老。否则早晚得老年痴呆。”

  “我——你别咒你爹了。小杜,我这才过几年安生日子啊。”

  邵耀宗赞同:“春分,爹,说句你们都不爱听的,紧吃能吃几年。”

  杜局顿时忍不住说:“你这话我真不爱听。”

  “爹,我可是在帮你。”

  杜局:“帮我就闭嘴。”

  邵耀宗连连点头:“行。那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