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壮嘿嘿笑着问:“大郎叔咋在这儿?”

  主任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杜老是咱们省的厅长。”

  二壮“哦”一声表示知道,意识到厅长不可能是餐厅的厅长,“厅长?!”

  “公安厅。”主任见他失态,莫名有些开心。

  二壮惊得忘记呼吸。

  老杜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工作。先不要说我回来了。我过几天回村。”

  二壮无意识点头。

  直到老杜一行上车离开,二壮还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饭店领导一巴掌拍醒他,“回魂了。”

  二壮回魂,不敢置信地问:“刚才,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人是厅长?我春分姐的爹?”

  领导和服务员等人刚刚也惊得三魂六魄掉了一半。好在所有人视线都在二壮身上,不曾注意到他们失态。

  领导:“我没听错的话,是这样。”

  二壮张张嘴,“我——我师傅的爹是厅长?那我师傅岂不是,是——”

  领导道:“以前叫官家小姐。现在叫高级干部的子女。又称高干子弟。”

  二壮咽口口水:“他,他说过几天回村?还不让我说出去。他这是要干啥?”

第112章 锦衣还乡

  饭店领导好笑:“荣归故里啊。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是这样吗?”可他心里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啊。

  真让他说个一二三四五,二壮又说不出来。

  领导反问:“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

  问出口,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

  服务员和二壮都不由得看他,他是想到什么了吗?

  饭店主任还真想到了。

  杜春分以前不爱说自家的事,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所以早年她跟林伟杰离婚,杜春分表现的浑不在意,饭店人也以为她故作坚强。

  后来杜春分和邵耀宗一起回来,她离开林伟杰反而找个更好的。饭店这些人再回想她以往的表现,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没把第一段婚姻放在心上。

  以前别人也不好意思多问,怕戳中她的心事。后来她表现的无所谓,饭店的人闲来无事,便问张连芳和杜二壮,杜春分头一段婚姻到底咋回事,她以前怎么直言巴不得离婚。

  张连芳虽然平日里不爱说人长道人短,对于林伟杰个不要脸的,张连芳却懒得给他留面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杜二壮讨厌杜广元两口子,所以同事问到林伟杰,他不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把杜广元和林香兰打算给杜春分介绍个二流子的事和盘托出。

  饭店主任对邵耀宗好奇,旁敲侧击打听邵耀宗在军中职位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反而把杜春分头一段婚姻弄得清清楚楚。

  主任道:“以前你师傅无父无母,被她二叔二婶欺负了,也不敢把他们怎么着。”

  一来是长辈,还算是她半个养父母,既不能打也不能杀。二来甜儿和小美太小,杜春分要工作,没法照顾她们,还指望她二叔二婶帮她领孩子。

  “现在找到亲生父亲,这个父亲不光是他二叔的哥,还是厅长,怎么可能不把她早年受的委屈告诉她爹。”主任以己度人,“换成我闺女被那么欺负,我弄不死他们!”

  二壮不禁打了个哆嗦,小声问:“厅长杀人也犯法吧?”

  主任被问愣住。

  二壮不敢信:“不是说现在新社会人人平等吗?还跟以前一样,当官的可以随便杀人?”

  “怎么可能!”

  二壮道:“那厅长杀人也犯法,咋弄死他们?”

  主任明白过来,倍感好笑:“我就是打个比方。”

  二壮松了一口气,不杀人就行。随之而来的却又是失望:“不能杀人的话,那也不能把他们怎么着啊。顶多打一顿。打也不能打太狠,打的不能动,林香兰的娘家人还不得天天去我大郎叔和春分姐家闹啊。他们啥事没有,我春分姐和大郎叔还得工作。”

  饭店主任想想:“这事确实不好办。她二叔小老百姓一个,身无长物,小命一条。要是个当官的反而好办。”说到此猛然转向杜二壮。

  “林伟杰?!”

  二壮和主任异口同声。

  主任道:“我刚才就应该想到,杜厅长的目的极有可能是他。”

  二壮有了新的担忧:“会不会被举报滥用职权,公报私仇?”

  主任正想幸灾乐祸,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快乐不起来:“你怎么什么都能想到?”

  “他是我大郎叔,我师傅的亲爹!”杜二壮不禁拔高声音。他可不得多想想吗。

  饭店主任就想数落他,怎么跟领导说话!到嘴边赶紧咽回去,杜二壮这小子现在了不得,有个退休会计当干娘,退休公安当干爹不算,“师母”是部队高官,师公还是厅长。别说他一个小小饭店管事的,就是市一把手也没他后台大。

  思及此,领导开心了。

  以前他们得把市领导当爷伺候。有了杜二壮这把“尚方宝剑”,往后可就反过来了。再也不用担心得志的小人在他们饭店猖狂,吃饭不给钱,让他们去找有关部门报销。

  领导道:“你说的没错。不过你能想到的杜厅长肯定也能想到。”

  二壮忍不住问:“那还怎么替我师傅出气?”

  领导想一下,“要不你从店里挑几个手脚麻利的堵在林伟杰下班的路上,从背后套他麻袋揍他一顿?就算查出来,市局知道杜厅长是你师公也得装不知道。毕竟咱们也不是仗势欺人,是他林伟杰自找的。”

  二壮还从未干过这种事。

  可一想他有师公,他怕啥啊。

  教训陈世美人人有责。

  二壮小声问:“我是先找麻袋还是先找人?他们不会出卖我吧?”

  “傻小子,想什么呢。”领导好笑,凭杜厅认杜二壮,饭店上上下下的人巴结他还来不及。这事要让别人听见,都不需要二壮亲自出面。

  甚至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帮他办妥了。

  领导道:“这事你先别管,我帮你打听打听,再帮你挑几个人。不过那天得你自个去。”

  杜二壮使劲点头,“得几天?”

  领导不知道杜厅长在这边呆几天,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找林伟杰,自然是越快越好,赶在杜厅前头,以免他见到林伟杰怒上心头犯了错误。

  老杜何许人也,人家要杀他,他都能跟人谈笑风生。

  几个这辈子没出过滨海的小人,老杜一点不急。

  忙完正事,周三上午,老杜名曰到处看看,实则他的警卫开车直奔城西。

  陪同的市革委会主任以为他想悄悄回家,给父老乡亲一个惊喜,故意装不知道。

  车子行至城西区革命委员会办公楼门口停下来。

  老杜指着窗外古老的西洋建筑,道:“这个还在呢?”

  市主任解释:“是的。这里以前是资本家的房子,后来收为国有就改成了西城区政府办公楼。”见他还盯着外面看,“杜老,下去看看?”

  老杜沉吟片刻,道:“看看。以前都不敢从门口过,就怕他们家那些刁奴放狗。”

  能混进革命委员会的,旁的不说,家庭背景必须根正苗红。哪怕他本人人品极差,那父母也得是无产阶级,或者是老革命。

  老革命可没空跟资本家来往。除非像老杜这样有双重身份的人。可有这样身份的人,他的子女进革命委员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个委员会不要身份复杂的人。

  所以这位市领导的父母都是工人。多年前工人待遇可不怎么样。主任幼年时期也没机会进这深宅大院。跟百姓子女一样,属于被资本家鄙视不当人看。

  主任闻言,颇为感慨道:“是呀。谁能想到他们有今日,你我也有今日。”

  老杜笑的别有深意:“风水轮着转。”

  主任只顾开车门没注意到。请他下车,就引他往里去,边走边为他介绍里面的环境。

  门卫认识主任,开门放行的同时心中纳闷,这小老头何方神圣?主任都跟个鞍前马后的随从似的。

  可惜他这儿没电话,除了他也没有旁人,没法找人,只能在心里嘀嘀咕嘀嘀咕的看着一行人直奔区领导办公室。

  区主任的秘书一看市领导过来,好家伙,脸色顿时变得没有血色。

  市领导一瞧这样直觉不好:“杜老,后面还有一栋楼,再去后面看看。”

  老杜笑吟吟睨了他一眼:“我瞎吗?”说着话转向那年轻的男秘书。

  市领导一群人顿时尴尬的不行。

  现如今的市一把手是前任提上来的。在他上来之前问过他,富贵险中求。他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接替他的职位,那就让给别人。

  这位市一把手今年才四十九岁,大有可为。自然想拼一拼。

  市一把手知道杜春分跟西城区的矛盾,自打饭店一别,前市一把手对西城区的态度就淡了。他手下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格外不喜西城区,但平时也都远着西城区。

  市主任跟林伟杰没什么交情,刚刚那么说只是怕西城区这些人连累他。既然被看出来,他也不再遮掩,询问秘书:“你们主任呢?”

  秘书赶紧说:“病了。”

  市领到想想他的年龄,跟杜厅长差不多。人道七十古来稀。常人这个年龄身体不好很正常。像杜厅这种六十六岁还能下来调研的人,不说才能,只是这精力就非同常人。

  不能拿他跟杜厅长比。

  主任表示理解:“林伟杰总在吧?”

  秘书面露难色。

  主任不由得皱眉:“也病了?”

  秘书期期艾艾,小心翼翼地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没别人,主任也生气了,“什么叫不知道?今天是周三,主任副主任都不在,也不请个假,他当这革命委员会是他家开的?”

  秘书心底腹诽,一把手和二把手是翁婿,不是自己家也跟自己家差不多。

  “可能有什么事吧。”秘书弱弱地说。

  老杜轻笑一声。

  主任脸上挂不住,怒道:“打电话,现在就打,让他立即滚过来!成何体统!”

  秘书麻溜去打电话。

  主任尴尬地认错:“是我治下不严。”

  “不怪你。他们的秉性我多多少少知道些。”老杜道。

  主任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试探着问:“您认识?”

  老杜:“没见过,听说过。不知这个林伟杰你了解多少?”

  即便好的穿一条裤子,这时候也不能承认我们是把兄弟啊。

  主任道:“知道的不多,就是简历上那些。”

  老杜看着男秘书把电话挂上才说:“那你不知道这个区主任是他岳父?”

  “这个我知道。他的资料上有。”主任很想撇的干干净净,可连这点都不知道就过分了,跟哄傻子没两样。

  老杜笑看着他:“那你知道他是二婚吗?”

  主任佯装回想,其实在犹豫说知道呢,还是说不知道呢。

  林伟杰的资料上只有一段婚姻,他说不知道也能糊弄过去。可他这样问就说明知道。知道?市主任不禁看他,城西说大很大,说小走来街上都能碰到同乡。

  林伟杰的前妻不会是他什么亲戚吧?

  滨海市革委会其他陪同人员脸色骤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市主任眼角余光注意到这点,转向最不可思议的那位。

  那位欲言又止。

  老杜故意问:“都不知道?”

  那位连忙点头说:“知道是知道,不过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前妻姓,巧了,跟杜老您一样姓杜。也是小河村人?”

  老杜不答反问:“你说呢?”

  “好像叫杜春分?”那人硬着头皮回答。

  市主任倒抽一口气——天要亡我!

  老杜不依不饶:“好像?”

  那人立即说:“不是好像。我想起来了,有人调侃说,说她名字随意,二十四节气之一。”

  老杜道:“原话是不是这父母给孩子起名忒不走心?”

  “不不,因为说那话的人知道她无父无母。”

  老杜:“不会是你吧?”

  “不是!”是也不能承认,“我一直在市里工作,甚少往这边来。”

  市主任连忙说:“是的,我们很少往这边来。涉及到工作上的事,都是林伟杰过去汇报。我们真不知道,真不知道他前妻就是令爱。”

  老杜轻微颔首:“你刚刚的表情告诉我,你确实不知道。”

  市领导松了口气。

  老杜:“这事也不怪你们。根在我弟媳妇那儿。”

  市主任不想好奇,可不弄清楚,万一他真去小河村,出点什么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话怎么说?不是林伟杰,林伟杰薄情负义?”

  老杜道:“林伟杰是我弟媳娘家亲外甥。她娘家极穷。林伟杰能考上中专,估计我弟媳也没少出钱出粮。可他一人哪能拉扯一家子。春分工作好福利好,就把她介绍给林伟杰。

  “林家日子过红火了,林伟杰没有后顾之忧,反倒嫌弃春分不能帮衬他。恰好他现在这位贤伉俪看上他,他有了下家,便向春分提出离婚。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他。”

  主任觉得他气糊涂了,不然怎么可能说出“谢”字,“这些事我还是,还是头一次听说。”

  老杜:“即便不是头一次,也不可能是这个版本。多半是春分不贤惠,生不出儿子。”

  此言一出,先前说话的那位惊得张口。

  市主任不禁问他那个下属:“真是这样?”

  那位很是不敢点头,“林伟杰这几年先后得了两个儿子,杜春分杜大厨又没了踪迹,我们都以为是真的。”

  市主任心说,人家找到亲爹,亲爹这么厉害,谁还当厨师伺候人。

  话又说回来,不管他,可能林伟杰本人做梦也没想到,他前岳父来头这么大,一句话就能让他现岳父收拾铺盖滚蛋。

  那位打电话的秘书原本寻思着等他领导过来,是不是给他使个眼色。

  听完这些,秘书坚定不移地站杜老:“首长,林副主任——林伟杰来了。”

  老杜下意识朝外看去——只看到树木吐新芽。

  秘书指着窗外,“楼下院里那个正在支车子的就是林伟杰。”

第113章 装模作样

  老杜低头才看到三十度角,办公楼前面一点点有一个人。

  滨海比宁阳温暖一些,但这边靠海,初春时节海风吹着很冷,所以大部分人还穿着薄棉衣,出来进去带着围巾和帽子。

  林伟杰骑车过来,不包裹严实点,回头就得生病。

  可这样就导致老杜看不出他是胖还是瘦。

  老杜道:“咱们也下去吧。”

  秘书愣住了——下去迎接林伟杰吗?

  此时此刻市领导班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刚刚停车不是因为他对这处办公地点好奇,其目的就是林伟杰这个前女婿。

  古代包公都敢斩陈世美。

  现代杀人若不犯法,杜厅长想宰了这个前女婿,他们也不介意递刀。

  然而法治社会,当真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不敢递刀,还不能帮腔助威吗。

  市主任立即说:“那就下去。杜老,您请。”

  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一楼下一半林伟杰还没出现在楼梯口。

  市领导一行人纳闷又有些生气,换老婆倒是快,领导过来视察却这般怠慢。真当这儿是他家开的不成。

  走下最后一个台阶,众人看到林伟杰居然还在整理围巾和帽子。

  市主任气不打一处来,他为官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林伟杰!”

  林伟杰的身体抖动一下,条件反射般转过来。

  大厅内安静下来。

  市主任惊得难以置信。

  好些人嘴巴张的能塞下鸡蛋。

  老杜挑起眉梢,不想幸灾乐祸,可等他意识到控制表情,嘴角的笑意已荡开。

  林伟杰的脸色五彩缤纷,有青有红还有紫。青色在眼角,红色是羞的,在脸颊,紫色在嘴角。老杜若是没看错,那青色是人打的,紫色是紫药水。

  市里这些陪同人员都认识林伟杰。虽然他年过四十,但因为这些年顺风顺水,本身长得不错,精神相貌配上他的年龄和职位,整个滨海市可以说无出其右。

  这么一风光人物居然变成这样,率先回过神的人都不由得偷偷打量他们的杜厅长。

  随后想想不可能是他。

  他这两天出来进去都跟他们在一起。再说了,收拾过林伟杰也没必要再来一趟。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法也不像他这位大佬的手笔。

  市主任不禁问:“怎么回事?”

  林伟杰怒骂:“不知道哪个孙子,昨晚偷偷暗算我。”

  “昨晚?”市主任回想一下,更不可能是杜厅长。

  昨晚杜厅长跟他们在食堂用饭。饭后他亲自把人送去宾馆,车就被他的人开回来了。

  大冷的天,杜厅长没车,不可能往林伟杰家去。再说了,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收拾林伟杰。

  市领导觉得这是公然挑衅,“看见是什么人了吗?”

  林伟杰继续骂道:“那群混账有备而来,先用麻袋蒙住了我的头。我什么也没看见。”

  “岂有此理!”那伙人昨晚敢这么收拾林伟杰,指不定今晚就敢这么对付他,“门卫是干什么吃的?”

  林伟杰道:“不是在这儿。”

  市领导下意识问:“那是在哪儿?”

  杜老笑道:“在家门口吧?大晚上的,天寒露重,林副主任不可能在这儿加班吧?”

  林伟杰不由得说:“确实是在家。您是?”

  秘书没敢在电话里提醒,因此林伟杰以为来的只有市领导班子。

  主任一听是在家徇私,怒气瞬间消失。理智回笼,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杜厅长面带微笑,顿时想起他在此处的目的,“哦,这位是省里来的杜厅长。杜老家是小河村的,回老家从这边经过进来看看。”

  “小河村?”林伟杰轻呼。

  老杜笑着问:“知道?”

  林伟杰很想面带微笑,然而嘴巴一动,痛的吸一口气:“听说过。”

  市领导班子顿时忍不住同情他。

  老杜:“只是听说过?离这么近也没去过?”

  “没什么事,没机会。”林伟杰老老实实回答。

  旁人若不认识林伟杰,见他这样会深信不疑。可惜在他来之前,杜厅长已把他干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

  尤其众人想到他家发起来,还是因为他亲姑姑把杜春分介绍给她。

  如今攀上区一把手,竟然连姑姑都不认。

  这还不如铡美案主人公。

  老杜笑着问:“哦,那杜广元的妻子林香兰说她外甥就在这边当官,也叫林伟杰,不是你?”

  林伟杰愣了好一会儿,消化他说的话,脸色终于再次变了,“您怎么知道,知道他们?”

  老杜转向市领导班子,故意问:“我好像忘了做自我介绍。”不待众人搭话,转向林伟杰:“我叫杜启元,有个弟弟叫杜广元,林香兰是我弟媳妇。”

  林伟杰惊得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回宁阳的火车只有一班还是早上,今天回不去,正事又办完了,老杜不着急,他有一天的时间跟他耗。

  男人离婚再找,这种事自古就很普遍。老杜回来之前,市领导班子都能理解林伟杰——人往高处走啊。

  即便老杜把他抖出来,市领导班子也不曾鄙视过他。可他连自己亲姑姑兼恩人也不认就过分了。所以顿时没人给林伟杰使眼色,哪怕其中一个跟他岳父很熟,关系还算不错。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林伟杰能向杜春分提出离婚,转头娶区一把手的闺女,软饭吃的光明正大,可以想象他脸皮多厚。

  “不会这么巧吧?”林伟杰心里百转千回,面上故作恍然大悟,“我姑父就是小河村人,他的大名就叫杜广元。我姑姑就叫林香兰。”

  老杜挑了挑眉:“说笑呢?你不是没去过小河村?”

  “咳,这不是小河村都是姓杜的,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有点亲戚关系。我怕别人不知道,回头瞎说我跟首长攀亲。再说了,我现在这样子,也不好承认是我姑姑的侄子。”

  老杜故意问:“这样?”

  林伟杰连连点头:“杜大伯,这里挺冷,要不咱们先上去?”

  “不了。先回小河村。”老杜道。

  此言一出,不论陪他过来的官员,还是市陪同人员都懵了。

  老杜扭头环视众人。

  离他最近的市主任率先反应过来,“那就先去小河村。”

  老杜转向林伟杰:“这儿离小河村不远吧?”

  林伟杰这次不敢胡扯,也不想再胡扯,“不远。到村子里顶多三里路。”

  老杜:“那就走着过去。我也看看现在小河村变成什么样。有几十年没回来了。”

  林伟杰恍然大悟,难怪他没听听他姑提过,原来少小离家老大回。

  先前嘴上说怕人搁背后说他跟省里来的大领导攀亲。老杜此言一出,林伟杰就挤开另一侧的警卫,装模作样的给他指路,“首长,小河村变化挺大。”

  老杜瞧着他这殷勤劲儿,膈应又觉得可笑:“很多人都不在了吧。”

  林伟杰下意识想点头,又觉得不合适,万一勾起他伤心事可就不美了,“首长说说看,我经常去小河村,大部分人我都认识。您是我姑父的堂兄还是堂弟?是他大伯还是二伯家的?”

  跟在后面的一众互相看了看,闹了半天他没认出杜老啊。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甭说林伟杰,就是杜二壮,没有杜春分那句她爹年后过来,老杜自报家门他也不敢认。

  老杜不打算现在坦白:“你还知道他大伯二伯?”

  林伟杰道:“知道。”

  老杜扯开话题,“那你跟我说说。我以前工作忙,也不在咱们省,通信不便,都不知道我那些侄子侄女结婚了没,有几个孩子。”

  林伟杰立即从老杜的大伯开始说。

  杜春分跟他结婚的时候,老杜的几个伯伯叔叔都已经不在了。老杜的堂兄弟也去的七七八八。因为人穷吃的不好,病了也不舍得看,以至于头一天还一块聊天,第二天可能就死了。纵然杜春分借给他们钱,借了总是要还的。

  他们管杜广元借钱,可以拖个三年五载。杜春分一个孤女,稍稍有点良心都不好意思。也是因为杜春分孤零零一人,偶尔借万大娘两斤粮票,万大娘都觉得忒不好意思。

  那时候很多人都不在了,她又经常在城里上班,彼此不熟,小辈之间关系远了,所以杜春分很少跟林家人说堂伯堂叔家的事。

  林伟杰所知道的不过是听他姑说的。除了年轻一辈,其他的还没老杜清楚。老杜虽然十八岁离家,可后来偷偷回去过几次。跟父母亲说起家常,难免会说到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们。

  老杜用父母亲不经意间提到的事就让林伟杰对他深信不疑。

  自打林伟杰跟杜春分离婚,小河村除了林香兰一家没人待见他。他这这些年确实没去过小河村,不清楚杜广元的堂侄侄女家近年来的情况,以至于说着说着,他只能跟着附和。

  老杜意识到这点开始跟听胡扯。

  走近小河村,老杜指着岸边小河,开始说他小时候跟谁谁下过河。

  市领导一众又忍不住相互看看,这是叙旧吗?

  叙旧肯定不可能!

  众人决定静观其变。

  初春时节,田间地头的草虽然没长出来,但河边有很多荒草。

  生产队的牛和羊憋了一冬天,终于能出来透透气,哪怕是干草也吃的欢实。

  不需要牧羊放牛人盯着,这些人就抄着手在路边聊天。

  老杜一行个个衣着干净整洁,还未靠近这些人就停下来,不约而同地盯着他们,等着他们靠近。

  林伟杰跟老杜同行,村民率先看到他和老杜。

  老杜瞧着面善,但不知道在哪儿见过。林伟杰那张色彩缤纷的脸把他原本面目遮住,以至于这些人也没认出他。

  “你们这是吵谁家去的?”有人问。

  老杜循声看去,对方看起来六十多了,但他完全没有印象。

  村里人辛苦,跟同龄的城里人比起来都显老。更别说老杜这个身居高位,近几年生活滋润的人。

  人家其实比他小近十岁。他离家远走,人家还是小娃娃。

  林伟杰认识他:“这位是村长的弟弟。”

  那人听着这声音耳熟,上下打量他,这男人是偷人了,还是偷鸡摸狗了,被人打成这样,“你是?”

  老杜道:“这位是林香兰的娘家侄子林伟杰。”

  杜春分给二壮找个好干娘和干爹,二壮又找个城里老婆,一跃变成城里人。他们这一大家子都被村里人高看一眼。所以不论男女老少都很感激杜春分。

  二壮他叔一听此话,扬起羊鞭:“好你个林伟杰,还敢来!”

  老杜后退,警卫员又把他往后拉一步。

  二壮他叔原本不过吓唬吓唬林伟杰,一见他身后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同事之情比水晶玻璃还脆弱,顿时不怕了。

  有杜春分的旅长丈夫撑腰,他不把林伟杰打死打残,没人敢要他的命。大不了被关几天。到了牢里还能给家里省点口粮。

  啪!

  林伟杰的手臂火辣辣疼。

  自打村里原先那几个牧羊放牛的病的病死的死,放羊的活儿就归二壮他叔。说起来有三年了。二壮他叔这三年别的没长进,这个鞭子可使的不错。

  二壮他叔不解气:“打死你个陈世美!”接下去又是一鞭子。

  林伟杰不会武功,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挡。

  这一鞭子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又打在他另一只胳膊上。

  市领导和老杜的下属们替他痛的吸气,却没人敢出面阻止。

  老杜的下属没鼓掌吆喝已是仁慈。

  市领导都做好老杜把他弄个半残的准备,现在只是几鞭子,自然觉得还不到劝的时候。

  跟二壮他叔一起放羊的人反应过来,纷纷叫住他。

  二壮他叔装没听见,又朝他身上甩。

  几人赶紧拉住,林伟杰再混账他现在也是西城区二把手啊。

  二壮他叔被人扯开,老杜走上前来。

  林伟杰立即要哭不哭地说:“首长,我的胳膊好像断了。”

  他倒是想大骂对方是刁民,让人立即把他抓起来。但他还没弄老杜认不认识二壮的叔,不敢贸然行动。

  老杜捏一下那鞭痕:“这里?”

  林伟杰惊呼:“痛,痛,首长,请松手。”

  老杜手上用力,笑吟吟问:“痛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第114章 兄弟见面

  二壮他叔等人互相看了看,情况好像不大对头。

  这人不是林伟杰的同事?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故意的啊。

  难不成是他仇人。

  几个乡下老头想不通,只能朝他身后那群人看去。

  那群人分两拨。

  从宁阳过来的那群人忍笑忍的脸通红。滨海市陪同人员别过脸去没眼看。

  这一幕让几个老头愈发糊涂,他们这都咋了。

  几人相视一眼,摸不着头脑,索性转向林伟杰。

  老杜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