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懂得什么时候应该聪明,什么时候应该笨些。

  老伯道:“明天,是铁成刚为他的兄弟大祭之日,万鹏王认为我们必定有

  人到山上去祭奠,必定准备在那里有所行动,可是我们就一定要他扑个空。”

  他话未说完,孙剑已扭头走了出去。

  老伯还是不理他,律香川还是在沉思。

  过了很久,老伯才缓缓道:“你在山上已完全布置好了么?”

  律香川道:“抬棺的、挖坟的、吹鼓手、念经的道士,都完全换上我们的人,现在我们别的不怕,就怕万鹏王不动。”

  老伯道:“孙剑一定会有法子要他动的。”

  律香川道:“他们看到孙剑在那里,也非动不可。”

  老伯道:“这次万鹏王还不至于亲自出手,所以我也准备不露面。”

  律香川道:“我想去看看。”

  老伯断然道:“你不能去,他们只要看到你,就必定会猜出我们已有预防,何况……”

  他目光慢慢地转向还在晕迷的小何,道:“你还有别的事做。”

  律香川道:“是。”

  老伯道:“万鹏王由我来对付,你全力追查谁是主使他的人,无论你用什么法子,却千万不可被第三个人知道。”

  律香川在凝视着小何,缓缓道:“只要这人不死,我就有法子。”

  他日中带着深思的表情,接着道:“我当然绝不会让他死的。”

  铁成刚麻衣赤足,穿着重孝。

  他伤势还没有痊愈,但精神却很旺盛,最令人奇怪的是,他看来并没有什么悲伤沉痛的表情。

  面前就是他生死兄弟的尸体和棺木,他一直在静静地瞧着,眼睛却没有一滴泪,反而显得分外沉着坚定。

  来祭奠的人并不多,“七勇士”得罪过的人本就不少,但来的人是多是少,铁成刚没有注意,也不在乎。

  他目光始终没有从棺木上移开过。

  日正当中,秋风却带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意。

  铁成刚忽然转过身,面对大众,缓缓道:“我的兄弟惨遭杀害,而且还蒙冤名,我却逃了,就像是一条狗似的逃了。”

  他没有半句感激或哀恸的话,一开始就切人正题,但他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却没有人知道。所以每个人都静静地听着。

  铁成刚接着道:“我逃,并不是怕死,而是要等到今天,今天他们的冤名洗刷,我已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

  他并没有说完这句话,就已抽出了刀。

  薄而锋利的刀,割断了他自己的咽喉!

  这转变实在太快;快得令人出乎意外,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鲜血飞溅,他的尸身还直挺挺地站着,过了很久才倒下,倒在他兄弟的棺木上。

  他倒下去的时候,大家才惊呼出声。

  有的人往后退缩,有的冲上去。

  只有孙剑,他还是动也不动,站在人丛之中。

  他看到四个人被摔得向他身上撞了过来,却还是没有动。

  四个人忽然同时抽出了刀。

  四把刀分别从四个方向往孙剑身上刺了过去。

  他们本来就和孙剑距离很近,现在刀锋几乎已触及孙剑衣服。

  孙剑突然挥拳!

  他拳头打上一个人的脸时,手肘已同时撞上另一人的脸。

  他一挥拳,四个人全都倒下。

  还有二十几个人的麻布也在右臂。

  四张脸血肉模糊,已完全分辨不出面目。

  人丛中,忽然有人高声呼叫道:“注意右臂的麻布。”

  来吊祭的人臂上大多裹着白麻布,大多数人通常的习惯都将麻布系在左臂。这四人的麻布在右臂。

  呼声一起,人群忽然散开,只留下这二十几个人站在中央。

  孙剑却站在这二十几个人中央。

  呼声停止时,抬棺的、挖坟的、吹鼓手、念经的道士,已同时向这二十几人冲了过来,每个人手中也都多了柄刀。

  这二十几人的惨呼声几乎是同时发出的,你若没有亲耳听到,就永远想像不出二十余人同时发出惨叫时,那声音是多么的可怕。

  你若亲耳听见,就永生再难忘记。

  只剩下三个人,还没有倒下,这三人距离孙剑最近,别人没有向他们下手,显然是准备留给孙剑的。

  孙剑盯着他们。

  这三人的衣服在一刹那间就已被冷汗湿透,就像是刚从水里捞起。

  其中一个人突然弯下腰,风中立刻散发出一阵扑鼻的臭气。

  他裤子已湿,索性跪了下去,痛哭流涕,道:“我不是,我不是他们一伙的……”

  他话未说完,身旁的一人忽然挥刀向他颈子砍下,直到他的头颅滚出很远时,目中还有眼泪流下!

  另一人已完全吓呆了。

  挥刀的人厉声叱喝道:“死就死,没有什么了不起。”

  他手一反,刀转向自己的脖子。

  孙剑突然出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他腕骨立刻被捏碎,刀落地,眼泪也痛得流下,嘶声道:“我想死都不行?”

  孙剑道:“不行。”

  这人的脸已因恐惧和痛苦而变形,挣扎着道:“你想怎么样?”

  孙剑的嘴没有回答,他的手却已回答。

  他的手不停,瞬息间已将这人身上每一处关节全都捏碎。

  然后他转向那已吓得呆如木头的人,一字一字道:“带这人回去,告诉万鹏王,他怎样对付我们,我们必将加十倍还给他!”

  这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孙剑胸中的怒火并未因之稍减。

  他奇怪,这一战本极重要,万鹏王却不知道为什么并未派出主力。

  鲜血已渗入泥土,尸体己逐渐僵硬。

  老伯派来的人正在清理战场。孙剑慢慢地走向铁成刚。

  铁成刚虽已倒在棺木上,但在他感觉中,却仿佛永远是站着的,而且站得很直。

  这是他的朋友,也不愧是他的朋友。

  铁成刚虽然已死,但壮烈却必将长存在武林。

  孙剑忽然觉得热泪盈眶,慢慢地跪了下来,他平生从不肯向人屈膝,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能令他屈膝。

  但现在他却心甘情愿地跪下,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表示出他的尊敬。

  风在吹,不停地吹。

  一片乌云掩去了月色,天地间立刻变得更肃杀清冷。

  孙剑闭上眼睛,静默哀思。

  他刚刚闭上眼睛,鼻端突然闻到一股奇特的香气。

  香气赫然竟是从铁成刚伏着的那口棺材里发出来的。

  孙剑额上青筋忽又暴起,挥拳痛击,棺木粉碎,棺中发出一声惊呼。

  一柄剑随着惊呼,从碎裂的棺木中刺出来。

  孙剑想闪避,但全身顿然无力,身体四肢都已不听他指挥。

  剑光一闪,从他胸膛前刺人,背后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