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浩道:“因为我是男人,遇到这种机会,谁都不会错过的。”

  林秀突然怒吼着扑过去,想去扼这人的咽喉,她平时连杀鸡都不敢,此刻却想亲手将这人扼死。

  只可惜冯浩的出手比她快得多,铁一般的拳头已击中她的鼻梁。

  她甚至连疼痛都未感到,人已倒下,过了很久很久,才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阵阵冲击和痛苦。

  但这时她已不能感觉到愤怒和羞辱,只是不停地在呼唤,呼唤着她的丈夫。

  她已不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只希望自己快死,越快越好。

  但她却还是不能忘记她的丈夫。

  只要律香川能知道她对他的挚爱和关切,知道她为他所忍受的痛苦和折磨,她死也瞑目。

  律香川能知道么?

  律香川面对着一碟还没完全冷透的栗子烧鸡。

  喜欢吃鸡,喜欢吃用冬菇和火腿炖的鸡汤,更喜欢吃栗子烧鸡。

  这两样也正是他妻子的拿手菜。每当她发觉他工作上有了困难,心里有了烦恼时,就一定会亲自下厨替他烧一道栗子鸡做晚餐。每当他们晚上互相满足了对方后,第二天的早点就定是火腿炖鸡汤。

  多年来,这似乎已成了不变的定律,因为他对这两样菜也似乎永远不会厌弃,虽然她烹调的手艺并不如她自己想像中那么高明,但每次只要有这两种菜摆在桌上,他总是会吃得干干净净。

  这原因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在十年前,他想吃一盘栗子鸡还是件非常困难的事。那时他每天只要能吃饱,已觉非常幸运。

  他很小就已没有父母,一直都是跟着陆漫天长大,但一年中却难得见到他外舅一面。

  他记得陆漫天每次回来时,不是行色匆匆,就是受了很重的伤,他一直不知道陆漫天在外面究竟做了些什么事。

  直到他七八岁时,陆漫天将他送给老伯做书僮后,他才渐渐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他自己很快也加入了他们这一行。

  那并非因为他觉得这一行新奇刺激,而是因为他自信在这一行必能出人头地,他学得很快,而且工作时非常卖命。

  他每天吃得到栗子鸡,并不容易,这一段过程中的艰辛痛苦,他从来不愿对任何人说起。

  但现在栗子鸡就摆在他面前,他却始终没有动过筷子。这是为什么呢?

  是不是因为他心里也有种不祥的预兆?觉得自己的地位已开始动摇?觉得危险已迫在眉睫?觉得自己很难再看到妻子?

  现在已是黄昏,方刚和韩棠都还没有露面!

  他们为什么还没来,难道他们的计划已改变?

  难道他们已知道律香川在这里等着?

  律香川确信韩棠绝不会再认得他,因为他已用一种波斯药水将自己的脸染成蜡黄色,还巧妙地粘了——撇胡子。

  这使他看来至少苍老了二十岁,而且就像久病未愈。

  他来的时候这里已有两桌客人,现在又陆续增加了三四桌。

  从他坐的地方望出去,进出大方客栈的每个人都绝不可能逃出他眼下。

  大门口的灯笼已燃起。

  律香川又要了壶酒,他知道自己无论要等多久,都得等下去。

  他并不喜欢喝酒,他要酒只因为他非要不可,不喝酒的人,绝不可能一个人在这里坐这么久。

  他更不愿等人,但也非等不可。

  马车轻便而坚固。

  拉车的是一流好马,赶车的是一流好手。

  车马飞奔在路上,快得令人侧目。

  陆漫天斜倚在车厢里,慢慢地嗅着鼻烟,看来仿佛很悠闲,但手里的一双铁胆却不停地“叮当”直响。

  老伯凝视着他,忽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他知道陆漫天将铁胆捏得很快时,就必定是心事重重。

  陆漫天只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又过了半晌,老伯也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漫天道:“哦?”

  老伯道:“你是不是又想起了我们以前那段很不好过的日子?”

  陆漫天叹了口气点点头。

  老伯说的不错,以前那段日子的确不好过。

  在那段日子里,他们几乎随时随刻都有生命的危险。他们无论在做什么,暗中都随时可能有一根箭飞来,贯穿他们的咽喉。因为他们自己也时常这样对付别人。

  老伯的眼睛发着光,又道:“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到辰州去对付言老大的时候。”

  陆漫天当然记得,有很多事,他至死也不会忘记。

  言老大是“排教”的老大,几乎完全垄断了长江上下游的木排生意。

  木排生意是件好生意,因为无论谁要将木材从长江上游运到下游,都得要言老大先点点头。

  无论那种好生意都一定会令人眼红。

  眼红的人虽多,却一直没有人敢动手。

  言老大不但是“排教”的大阿哥,也是辰州言家拳的掌门人。

  言家拳就是僵尸拳。

  江湖中有关“僵尸拳”和“排教”的传说,不但神秘,而且可怕,很多人都相信那并不是武功,而是种很神奇的法术。

  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对抗法术。

  老伯却决心要去试一试。

  他们先约好言老大在八里外某个地方见面,让言老大确定他们在那里,然后他们就连夜赶到辰州,冲人言家,将言老大赤裸裸的从被窝里拉出来,用四根一尺长的铁钉钉在言家的大门上。

  言老大至死只说了一句话,六个字:“你们来得好快!”

  快!

  快得出人意料之外,快得令人措手不及,无法抵抗!

  这就是老伯行动的秘诀。

  “快!”这个字说来容易,但陆漫天一生中所见到,真正能做到这个字的人,却只有老伯一个!

  只不过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他是不是还能那么快?

  陆漫天目光显然带着几分忧郁。

  老伯却在微笑,微笑着道:“那段日子虽不好过,但现在想起来却很有趣。”

  陆漫天忽然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到汉阳去对付周大胡子的那次。”

  那次他们的行动也快。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冲人了周大胡子的埋伏。

  那次他们去时一共有十三个人,回来时却只剩下两个。

  陆漫天回来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才能坐起来吃饭。

  老伯缓缓道:“我当然记得,因为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决定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陆漫天道:“这次呢?”

  老伯还是在笑,但表面看来已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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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回 雷霆一击

  律香川不认得方刚,他从来没有见过方刚。

  但方刚一走进大方客栈的门,律香川立刻认出他来。

  方刚,方铁鹏,他这人的确就像是铁打的。

  他穿的是一身雪白的衣裳,没有被衣裳掩盖的地方每处都黝黑如铁,在灯下闪闪地发着油光。

  他目光锋锐,嘴唇紧闭,走路的姿态奇特,全身都充满了劲力,每当他一步跨出时,整栋房屋都仿佛不能承受他的重量。

  除了孙剑外,律香川从未见过如此精悍健壮的人。他一走进来,全屋子的人呼吸都似已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