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甚至已替他起了另外的名字:

  “孬伯。”

  “孬”的意思就是懦夫,就是没种!

  但是老伯听不见,你就算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也听不见。万鹏王已派人送来战书,约老伯去决一死战。

  十二封战书,每个月一封,一封写得比一封难堪恶毒。世上所有侮辱人的话,几乎都可在这些战书里找得到。

  但是老伯看不见。

  万鹏王只差一件事还没有做!

  他还没有直接闯到老伯的“花园”里去,因为他毕竟还摸不透这“花园”中的虚实,根本没有人知道这里究竟有多少埋伏。

  何况,他既已完全占尽上风,又何必再冒这个险。

  每个人都知道老伯已被万鹏王打得无法还手,无法抬头。

  那么,就让这么样一个糟老头子躲在他的窝里等死,又有何妨?

  反正这个人已没有危险,已起不了作用。

  这正是老伯要万鹏王对他的想法。

  这一年来,老伯只做了一件事——他已养成了万鹏王的傲气。

  “骄傲就有疏忽,无论多么小的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疏忽。”

  现在已到了老伯反击的时候。

  剑人鞘,老伯从桌子的秘密夹层中,取出两张很大的地图。

  第一张地图,包括了十二个省份,每一份都用朱笔划了圈。

  那正是十二飞鹏帮的十二总舵所在地。

  第二张是万鹏王“飞鹏堡”的全图,将飞鹏堡里里外外,每一个进口和出口,都详详细细地画了出来。

  这张图老伯就算闭着眼,也能重画一张出来。

  但现在他还是又很仔细地看了一遍。

  这一战已是他最后一战,无论成败,都是他最后的一战。

  他不愿再有任何疏忽。

  这一战他已筹划几年,只能成功,绝不许失败!

  他将地图折起,用短剑压住,然后才拉动墙角的铃索。

  他准备找律香川进来。

  这一年来律香川的变化并不大,只不过更深沉、更冷静了些,说的话也更少。

  他看来虽还是同样年轻,但自己却知道自己已老了很多。

  忍辱负重的时候,的确最容易令人苍老。

  他当然知道老伯如此委曲求全,暗中必定有很可怕的计划,但却也从未问过。

  老伯秘室中还有秘室,他虽也知道,却也从未踏人。

  那地方除了老伯外,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进去过。

  现在老伯却忽然召他进去,他就知道计划必已成熟,已到了行动的时候,这一次行动必定比以前所有的行动都可怕。

  所以连他的心情都不免有些紧张,激动地走进老伯的密室,他甚至已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所有的事都已到了最后关头,他也早已在心里发过誓,这最后一举是只许成功,绝不能失败的!

  老伯拿起一封信,道:“这是万鹏王前几天送来的战书,也是他最后的警告。”

  他看着律香川,神情出乎意外地平静,淡淡道:“你猜他要我干什么?”

  律香川摇摇头。

  老伯道:“他要我顶替方刚,做他银鹏坛的坛主。”

  律香川脸色变了,面上露出怒容。

  这对老伯简直是侮辱,简直没有比这更大的侮辱。

  老伯却笑了笑,道:“他还答应我很多优厚的条件,答应不追究我过去的事,保留我的花园,甚至还答应让你做我的副手。”

  律香川握紧双拳,冷笑道:“他在做梦。”

  老伯淡淡道:“他不是做梦,因为他算准我已无路可走,若想活下去就只有听他的话,在他说来,这对我非但不是侮辱,而且已经非常优厚了。”

  律香川长长吸人一口气,道:“他还在等我们的答复?”

  老伯道:“他限我在重阳之前给他答复,否则就要踏平我这地方,他说他准备用十二飞鹏帮所有的力量,来大举进攻。”

  律香川道:“我希望他来!”

  老伯道:“我不希望,所以,我要你来回信答复他。”

  律香川道:“回信怎么写?”

  老伯道:“答应他!”

  律香川愕然一怔,道:“答应他?答应做他的属下?”

  老伯点点头,道:“而且还问他,什么时候肯让我去拜见总帮主。”

  律香川双唇都已显得发白,道:“你真的准备去?”

  老伯道:“我说去当然就要去。”

  他忽又笑了笑,悠然接着道:“但却不是在他要我去的那天去,他刚接到这封信时我就去了。”

  律香川忽然明白了老伯的意思,眼睛立刻发出了光。

  老伯已准备进攻。

  老伯进攻时,必定令人措手不及。

  万鹏王绝对想不到老伯敢来进攻他的飞鹏堡——铜墙铁壁、飞鸟难渡的飞鹏堡,无论谁也不敢妄想越雷池一步。

  老伯正是要他想不到。

  律香川苍白的脸色已有些发红,轻轻咳了两声,道:“我们什么时候去?”

  老伯道:“你不去,你留守在这里。”

  律香川变色道:“可是我……”

  老伯打断了他的话,道:“有的人适于攻,有的人适于防守,假如孙剑还在,我也许就会叫他替我去,只可惜……”

  他声音忽然有些嘶哑,也咳嗽了两声,才接着道:“你和孙剑不同,你远比他冷静得多,所以我走了之后,才放心将这里的一切全交给你。”

  律香川咬着牙道:“我从未违背过你老人家的话,可是这一次——这是我们最后一战,我不愿躲在这里看别人去拼命,我愿意为你死!”

  老伯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却忘了一件事。”

  他沉声接着道:“我是去胜的,不是去败的,所以必须保留住根本,留作日后再开局面,这里就是我的根本所在,若没有你在这里防守,我怎么能放心进攻!”

  律香川低下头,沉默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道:“但我们还有什么值得防守的?”

  老伯悠然道:“你若以为我们留下的东西不多,你就错了。”

  他笑了笑,接道:“万鹏王也认为已将我的基业占去了十之八九,他也错了,他抢去的顶多只能算是几粒芝麻而已,整个烧饼还在我手里。”

  律香川抬起头,目中露出钦佩之意。

  老伯拍了拍桌子,道:“这就是我的烧饼,我现在交给你,希望你好好地保管!”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记着,这烧饼足够我们吃好几辈子。”

  律香川嗫嚅着道:“这责任太大,我……”

  老伯道:“你用不着推辞,也用不着害怕,我若非完全信任你,也不会将它交给你。”

  律香川道:“可是我……”

  老伯沉下了脸,道:“不必再说了,这件事我已决定。”

  律香川不再说了

  老伯已决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改变。

  老伯脸色渐渐和缓,道:“这桌子里有三百七十六份卷宗,每一份卷宗,都代表一宗财富。管理它的人,本来只有我一个人能指挥,因为他们也只接受我一个人的命令。”

  律香川在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