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有一团握皱了的纸,纸包里有七根牛芒般的银针!

  高老大皱了皱眉,道:“这是什么?”

  律香川道:“这是我用的七星针!”

  高老大道:“是你的独门暗器?”

  律香川点点头。

  高老大道:“既然是你用的暗器,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律香川的双手又紧紧握起,沉声道:“但这暗器本来应该在老伯脊椎里的。”

  高老大的脸色也变了,连呼吸都已停止。

  老伯若已被埋在井底,这暗器怎会回到律香川手里来?

  过了很久,高老大总算才吐出这口气,道:“莫非他已不在下面?”

  律香川咬紧牙,点了点头。

  高老大道:“可是……可是他既已逃了出去,为什么又要将这针送回来呢?他这是什么意思?”

  律香川的脸色在夜色中看来惨白如纸,又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明白他的意思。”

  高老大道:“你明白?”

  律香川道:“他的意思是想告诉我,他并没有死,而且随时随刻都可以回来找我!”

  高老大道:“他为什么要叫你提防着他呢?你若不知道他还活着,他来暗算你岂非更容易些?”

  律香川道:“他就是要我时时刻刻地提防着他,要我紧张,要我害怕……他就算要我死,也不会要我死得太容易!”

  他忽又笑了笑,道:“可是我绝不会上他这个当,绝不会。”

  他继续笑道:“我绝不上他这个当的,绝不。”

  他虽然在笑,可是他的脸却已因恐惧和紧张而扭曲!

  高老大目光也在凝视着远方的黑暗,目中也露出了恐惧之色,轻轻道:“他若真的回来了,要找的人就不止你一个。”

  律香川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他要找的人当然不止我一个。”

  高老大看着他,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两双冰冷的手,立刻紧紧握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从来也没有如此接近过,但这时恐惧却使得他们不能不结合在一起。

  夜已很深,远方一片黑暗。

  他们所恐惧的那个人,究竟什么时候会来?

  有谁知道?

  谁也不知道!

  孟星魂更不知道。

  现在他神智已渐渐昏迷,忽然觉得有说不出的疲倦,只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可是他也知道这一睡着,永远不会醒来了。

  他挣扎,勉强睁开眼睛,但眼皮却越来越重,重得就像铅块。

  死亡已在黑暗中等着他。

  直到他知觉几乎已完全丧失时,还反反复复地在说着一句话:“小蝶,我对不起你……”

  孟星魂突然惊醒。

  他是被一阵急促的敲击声惊醒的,听来那就像骤雨打着屋顶的声音。

  开始时他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他那海滨的小屋里。

  窗外密雨如珠,床上的被单虽陈旧,却是刚换过的。

  他正躺在床上,紧拥着他爱妻光滑柔软的胴体,倾听着雨点落在屋顶的声音——那声音听来就像是音乐。

  只要有她在身旁,天地间每种声音,听来都如音乐。

  风正从窗户里吹进来,吹在他脸上,清凉而舒适。

  他突然张开眼睛。

  没有雨,没有窗子,也没有他心爱的人。

  但却有风。

  风竟是从那本已被封死的铁管中吹进来的,敲打的声音也同样是从这里传进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又要为他挖坟墓。

  他想不通,更想不出有谁会来救他?

  但是的确有风,那不但使他渐渐清醒,也使得他精神渐渐振奋。

  他感觉一种新生的活力,又随着呼吸进入他身体里、血管里。

  死亡已离他远去。

  他摇了摇自己的手,好像要澄清这并不是梦,然后正想坐起。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点火光亮起,接着,他就看到一个人从水池里伸出头来。手里高高举着火折子。

  一个陌生人。

  他当然有些惊讶,这陌生人神色却更慌,眼珠子溜溜地四下一转,只看了一眼就匆匆钻回水池里。

  过了半晌,他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那通风的铁管中传进来。

  “里面只有一个人。”

  孟星魂忽然笑了,他忽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等着。

  并没有等太久,他就又看到一个人从水池里钻出来。

  这人并不陌生。

  律香川已从水池中跃出,站在床前。而且已用防水的火折子燃起了灯。

  他脸上虽然还带着微笑,但看起来已远不及平时那么温文尔雅、容光焕发了。

  无论谁一身水淋淋的时候,样子都不会太好看的。

  孟星魂却很喜欢看到他这样子,所以眼睛始终盯在他身上。

  律香川的眼睛却在四面移动着。

  一个人样子很狼狈的时候,非但不愿意被人看见,也不想去看别人。

  孟星魂忽然笑了笑,道:“你在找谁?”

  律香川只好回头看着他,也笑了笑,道:“你瞧我是来找谁的?”

  孟星魂笑道:“我只知道,你绝不会是来找我的。”

  律香川道:“为什么不会,这里除了你之外,还会有什么人?”

  孟星魂道:“你知道老伯不在这里?”

  律香川笑笑。

  孟星魂笑笑道:“你当然知道他已不在这里,才敢下来。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呢?”

  律香川没有回答。

  他一向拒绝回答对他不利的话。

  所以他又朝四面看了看,走到床前,在床上按了按,又走过去,撕下条咸肉尝了尝,皱着眉头喃道:“床太硬,肉也太咸,我若是他,一定会将这地方弄得舒服些!”

  孟星魂笑笑道:“他用不着将这地方弄得太舒服。”

  律香川道:“为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他绝不会在这地方待得太久的!”

  律香川霍然转身,盯着他的脸,过了半晌,忽又笑道:“你好像很佩服他。”

  孟星魂道:“我的确很佩服他,可是,最佩服他的人却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