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克邪心道:“我才不要你这样好心。”可是他穴道未解,只能任她摆布,史朝英解开皮袋,原来里面盛的乃是清水。史朝英托起他的下巴,用巧妙的手法一捏,段克邪的嘴巴不由得大大张开,史朝英就灌他喝了几大口水。

  段克邪一着急,真气猛地一冲,竟然把被封的穴道解开,立即施展轻功,向史朝英那匹坐骑奔去,哪知跑了几步,忽觉得头晕目眩,四肢乏力,不禁连连喘气。史朝英突然悄悄的来到他的身边,轻轻一推,便将他推倒了。

  史朝英笑道:“你歇歇吧,你已经不能使用气力了。”段克邪又惊又怒,挣扎起来,怒骂道:“你,你这妖女,你捣什么鬼?”

  史朝英在他肩头一按,又把他按了下去,缓缓说道:“也没什么,我不过在水里放了一撮酥骨散。你还记得吗?你从前也是曾给我用酥骨散活擒过一次的,这回我可不能轻易给你解药啦。”

  段克邪怒道:“史朝英,你为何要屡次三番害我?”

  史朝英道:“我的丈夫死在你们手里,你难道还不能为我受些儿委屈?”

  段克邪道:“你怎知你丈夫已死?你一早就与我上马奔驰,又没有参加绿林大会。”

  史朝英道:“老实告诉你吧,世杰的叔叔已不肯帮忙他了。”段克邪道:“那也不见得你的丈夫就会死啊。我知道我表哥铁摩勒的打算,他只想你的丈夫悔改前非,并不想要他性命。即使他不肯悔改,也只是不要他当盟主而已。谁说铁摩勒就要杀你丈夫?”

  史朝英叹口气道:“你只知道你表哥的打算,你却不知道我丈夫的性情。他是心高气傲的人,岂能受得折辱,我料想这个时候,他一定已经自杀了!嘿,嘿,如今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把你抓来了吗?”笑声凄厉,听得段克邪也不禁有点毛骨悚然。说道:“你待怎么?你要杀了我为你丈夫报仇?”

  史朝英冷冷说道:“论理世杰虽然不是死在你的手上,至少也有一大半是因你而亡。但,我不杀你,我还要留着你伴我呢!”

  段克邪大吃一惊,道:“我宁愿你杀了我!”

  史朝英“瞟”他一眼,眼角隐含笑意,却又似笑似讽地说道:“克邪,你以为我是顾念旧情,不杀你吗?不,我嫁了世杰,我就要做他的好妻子。我这是为了世杰的缘故。”

  段克邪莫名其妙,“只要她是全心全意为她丈夫,我倒是可以原谅她,只不知她是真是假?”当下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明白。”

  史朝英面上一红,道:“那我就老实对你说了吧。我肚子里有着牟世杰的孩子,我已经怀了三个月孕了。我知道,你们那些人恨极了我,我的师父,你的师兄,铁摩勒,疯丐卫越这些人全要杀我……”

  段克邪忙道:“不,他们若是知你有孕,一定不会杀你!”

  史朝英冷笑道:“我不相信任何人。到人家杀我之时,那已迟了。你以为就凭你一句话,便可保得我的性命,我也就会轻信于你,放了你么?我只知道,我只有牢牢把你抓在手中,才能保得我母子的平安。”

  段克邪心里想道,“她性情刻毒,也就难免多疑。怪不得会以为人人都是像她这样。看来我要除去她这层忌刻之心,只怕不是短时间内所能做到的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史朝英说道:“克邪,可真是要屈委你了。我要你伴着我,这酥骨散的厉害你是知道的,你若得不到解药,会在一个月之内,慢慢死去。但你跟着我,我可以每隔半月,给你服半颗解药,让你延续性命。你不能使用武功,但你还会有普通人的气力,可以跟着我一同走路。到了我的孩子出生,三岁之后,我再给你服足量的解药,让你回到你那位史姑娘的身边。我把你牢牢抓在手中,他们投鼠忌器,料想不敢杀我!到我放你之时,你若要杀我泄这三年软禁之恨,我也由你。”

  段克邪道:“你不用如此猜疑心重。倘若牟世杰真是死了,你肯洗心革面,抚养孤儿,那就是个贤母了。我尊敬你还来不及呢,怎会想到杀你泄怨。”

  史朝英道:“好,难得你还能同情我、怜悯我,那么,你再依我一件事情。”段克邪道:“什么?”史朝英道:“一路之上,你须得与我夫妻相称。”

  段克邪大惊道:“这、这如何使得?”

  史朝英道:“你真是不通人情世故,你试想想,咱们孤男寡女,一路同行,老实说,我也不放心让你离开我的跟前,晚上投宿客店,我是必须与你同住一间房的。若不冒充夫妻,岂不叫人生疑?”

  原来史朝英的心情是十分复杂,她把段克邪俘为人质,为的是保护自己与及未出世的胎儿,这倒不假。但若说她是真的忠于牟世杰,那却未必尽然。她对段克邪总还是未能忘情,也未始没存有“弄假成真”的希望。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牟世杰,那不过是为了解除段克邪心中的防范而已。

  段克邪满面通红,说道:“不可,不可!不管你怎么说,我决不能与你夫妻相称!”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有人“噗嗤”一笑,接着说道:“史姑娘,这小子不愿作你丈夫,就让我来充当吧!”

  树上跳下一个人来,头尖腮削,活像一头猕猴,不是别人,正是精精儿。

  史朝英怒道:“你这老猴儿,敢讨我的便宜。”精精儿道:“反正你要找个丈夫;假的也好,真的也好,我都愿意。”

  史朝英道:“亏你还是世杰生前的好朋友呢,好不要脸!”段克邪也斥道:“精精儿,师门的颜面都给你丢尽了,你怎能欺负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大师兄若知此事,定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精精儿道:“你这小子的性命都捏在我的手里,还要啰唆!”段克邪无法抵抗,给他一指点了哑穴,做声不得。精精儿回过头来,冷笑道:“牟夫人,你迫这小子做你丈夫,倒是很要面子呀!哼,哼,咱们老大别说老二,你不是正人,我也不是君子。八两半斤,彼此,彼此!”

  史朝英又气又恼,又是恐惧,饶她智计多端,急切之间,也想不出办法对付精精儿。

  精精儿哈哈笑道:“到底是小白脸占便宜,你嫌我貌丑,看不上我,是吗?”

  史朝英道:“你别乱说,我将他俘为人质,这是要将他当作护符,精精叔叔,俗语说得好,留得一线,日后好相见。请你高抬贵手,说不定日后咱们也还可以彼此帮忙呢。”精精儿笑道:“这才像个话儿。好吧,咱们就正正经经的谈一桩交易吧,我不做你的丈夫也成,但这小子我可得把他带走了!”

  史朝英大吃一惊,说道:“什么,你要将他带走?原来你也在打他主意!”

  精精儿道:“不错。这小子刚才说得很对,我是怕空空儿、辛芷姑与我为难,所以我也要把这小子抓来当作护符。”

  史朝英连忙叫道:“精精叔叔,且慢!咱们再商量、商量!”精精儿龇牙露齿地笑道:“商量什么,你愿意与我作冒名夫妻了。”

  史朝英无可奈何地说道:“叔叔请别说笑,我想,你我既然都是要把这小子紧紧抓牢,那就不如咱们同一路吧。”要知精精儿武功远胜于她,她心里虽然极不愿意,也不能不自动的提出这个办法。

  精精儿道:“你准备带这小子上哪儿?”

  史朝英道:“我想去投靠我的另一个师父幻空法师。”

  原来这幻空法师乃是青海鄂克沁寺的主持,当年史思明驻军青海,与他结纳,幻空喜欢史朝英的聪明,曾收她为记名弟子,不过这种师徒关系只是佛门的一种 “结缘”,与普通传授技艺的师父不同,而史朝英当时年纪也小,幻空武功虽是不凡,她却没有跟他学过武功。她的全副本领都是后来跟辛芷姑学的。但虽然如此,幻空却是很疼爱她,前几年,当史朝义图谋起兵作乱之时,幻空还曾经来看过她。那次史朝英活擒段克邪,也曾得过他的助力。

  精精儿与幻空法师也是旧时相识,但交情不算深厚。听了史朝英的言语,心中暗暗欢喜,“我正苦于无路投奔,灵鹫上人本来与我有点交情,但他那次败给辛芷姑,已不愿与我师兄作对,看来是多半不会收留我的了。幻空法师武功颇高,他还有几个师兄师弟,本领也与他不相上下,躲在他的寺中,正是最妙不过。史朝英虽是诡计多端,但只要我把这小子牢牢捏在手心,谅她也不敢加害于我。”

  史朝英瞧他神色,知他已是愿意。心道,“我受你这老猴儿的气也受够了,我也得报复你一下。”当下说道:“精精叔叔,这小子我可以与你共同看管,但咱们一路同行,你还得依我一件事情。”

  精精儿道:“哦,你还有什么条件么?”史朝英道:“咱们三个在路上须得装作一家人,委屈叔叔些儿,你就扮作我家的仆人吧。”

  精精儿跳起来道:“什么?你要我作听你使唤的仆人?为什么不可以作丈夫,不然也可作父女?”

  史朝英道:“我已说过我不能与你作冒名夫妻。作父女吗?你我的相貌又差得太远,你照照镜子看看,你像什么?所以最合适你的身份,便是扮作仆人了。”

  精精儿“哼”了一声,还未言语,史朝英又道:“这小子已服了我的酥骨散,只有我有解药。你若要撇开我,独自将他抓去,不出一月,他就要无疾而终。精精叔叔,我怕我师父杀我,你怕你师兄杀你,咱们都是同样存心,只是要把这小子俘为人质,当作护符,你稍受些儿委屈,这也是双方有利的事情呀。”

  精精儿哈哈笑道:“好,牟夫人,你也真有一手,我依你就是。只是这小子呢,他又扮作什么?有我与你一起,你总不成还要他作你丈夫吧?”

  史朝英道:“他是我的哑巴弟弟,在居住之前,你可以点了他的哑穴。你就以仆人身份伺候他,与他同宿。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精精儿一来也怕一拍两散,史朝英撒起泼来,毁了解药,害死了段克邪对他也无好处;二来他也要藉史朝英的关系投靠幻空法师。当下转而讨好史朝英道: “好,好,牟夫人,咱们是义气博义气。牟世杰生前是我知己,我为你受点委屈,也算不了什么。这桩交易,就是这么定夺好啦!”说罢,就把段克邪背了起来,哈哈笑道:“好小子,二师兄待你很不错吧,你屡次辱骂于我,我却还愿服待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