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奈,硬着头皮走到榻边。

  他张开手臂抱住她,脑袋埋在她的腰腹处,像一只动物示好似地蹭了蹭。

  “瑜娘,你方才去哪儿了,为何不在殿里?”

  苏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叫的是“瑜娘”。

第116章

  苏燕几乎是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强装镇定道:“殿下急着找我做什么?”

  徐墨怀抱紧了她,嗓音有些发哑。“我醒来见你不在,他们说你不在殿内侍奉,这段时日我是怎么了……”

  “我觉着自己睡了很久,身上的伤也莫名好了,还有母后,她如何了?”徐墨怀面上满是疑惑,表情不似作假。

  苏燕也没有料到这一世的徐墨怀又回来了,她也不知该如何同他交代,然而这一世的徐墨怀虽不如从前暴戾冷血,却也依然是个多疑的性子,很快便从众人支支吾吾的回答中察觉到了不对。

  徐墨怀的接受程度远比苏燕预想的要好,他只当自己是生了病,忘却了那段时日的记忆。

  然而有了这一次,苏燕不得不考虑早日离开东宫,兴许下回上一世的徐墨怀又回来了,且认出了她要找她算账,她便彻底没了离开的机会。

  回来的徐墨怀依旧如同从前般同她相处,只是比以往更为亲密,夜里缠着她守夜,声称皇后的刺杀让他夜里生了梦魇,要有她陪伴着方能安心入睡。

  然而苏燕白日里醒来,时常发现自己不是睡在小榻上,而是躺在徐墨怀的身边。

  不过是因为幼时陪伴,让他一时将依赖误以为是情爱,日后等他见多了贵女,必定会认为她不过是奴婢,不配留在他的身边。

  苏燕不认为自己能让徐墨怀改变心性,她迟早要出宫去,趁他变成疯子之前离他远些。

  “瑜娘在哪儿?”

  徐墨怀下了早朝,回到东宫后立刻将外袍脱下,向人询问苏燕去了何处。

  苏燕从尚衣局取了新的料子回来,一进殿门便看到了他。

  “殿下回来了。”

  天气很冷,苏燕出去一趟,身上都透着层寒气。徐墨怀将她拉到殿内,让她坐在炭盆前取暖,自己则在一边看书批阅折子。

  “父皇的身子越发不好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到近乎冷漠。“近日朝中事务,他大都交予了我打理。”

  说完这话,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苏燕,而她心不在焉,根本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只好强调了一遍。“如今许多事,我可以自己做主。”

  徐墨怀最厌恶身不由己的感觉,尤其不能忍受被旁人掌控。

  苏燕猜他兴许是用了什么手段,如同上一世毒杀了他的父皇一般,重来一回,他并不会因为苏燕的陪伴而心性大变,更不会变得心慈手软。

  苏燕垂下眼,好言相劝道:“既如此,你还是与皇后娘娘说清为好,小皇子一事错不在你,无论她相信与否,你都该说一声,不要平白受了这样的冤屈,这件事更不该成了你的心结。”

  徐墨怀的脸色一变,看着她的目光都沉了沉,问道:“你怎知此事成了我的心结?”

  苏燕愣了一下,转而说道:“换作任何人都难以释怀。”

  他沉默片刻,而后才说:“我不会再乞求得到她一丝一毫的爱护,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留下她的性命已经是我仁慈,不过是个孽种,死于我手又如何,我不会愧疚,也无需澄清。”

  他语气轻飘飘的,似乎对这些不以为然,可苏燕仍是觉得他在逞强。

  “还是要去说一声,皇后娘娘信与不信是她的事,可你不能一句不说,至少给自己一个交代。”她希望一切都能变好,即便可能性十分渺茫。

  徐墨怀还是选择了听从苏燕的意思。

  事情也没有出乎预料,皇后依然悲愤躁怒,不肯相信徐墨怀与小皇子的死无关,她丝毫不吝于用世间最恶毒的词去中伤自己的儿子,如同一只绝望到疯狂的母兽,随时都能扑上前撕扯他。

  徐墨怀的反应十分平静,他去只是为了给苏燕一个心安,苏燕不了解他的母后,可他再清楚不过。

  遭受辱骂的时候,他只是讥讽地看着自己的母后,冷淡而疏离地站着,彼此间的距离很远,他仿佛在看一个可笑的陌生人。

  出了殿门,苏燕有些忐忑地问他:“皇后如何了?她有相信你的话吗?”

  徐墨怀笑了笑,不甚在意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至少我给自己了一个交代。过几日我会命人将母后与阿姐送去洛阳的行宫修养,你不必担心。”

  苏燕见他似乎是真的不在意了,心中也宽慰了几分。既如此,她也能早日求得恩典出宫去,倘若徐墨怀不许,按律例她只要交纳了一定的银钱,同样可以早些离宫。如今拿到的赏金想要出宫去已经是绰绰有余。

  留在宫里这段时日,上一世的徐墨怀并未在出现。这一世的徐墨怀十分黏人,从马场回来后便坐在苏燕身边,如往常一般躺在她的腿上闭目小憩,暖融融的日光洒在身上,他的呼吸匀缓,看着似乎是睡着了。

  苏燕抚着他的头发,微低着头去看他纤长的睫毛,轻轻用手拨弄了一下,他立刻睁开了眼,面上没有露出不悦,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二人离得很近,以至于苏燕的发丝都垂在了他的颊边,冰凉的发丝轻轻拂过,挠得人心头发痒,喉间似乎也变得干涩起来。

  徐墨怀忽然伸出手臂勾住苏燕的脖颈,而后微微用力往下压,苏燕的唇上一软,和他的唇挨在了一起,不等他深入,她忙撑起身避开,而徐墨怀的目光依旧不加掩饰地望着她,

  苏燕的面颊不由地发热,平复了片刻,她冷静道:“再过几日,奴婢也该出宫了,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他一声不吭地盯着她,苏燕以为他要发火,亦或者是强烈的反对,然而都没有。

  他只是垂下了头,自嘲似地轻笑一声。“好。”

  ——

  徐墨怀说了好,然而苏燕还是没走成。

  他出宫拜访林丞相,路上带了苏燕一同去,好让她见一见他的未婚妻林馥。

  苏燕得知他的未婚妻是林馥后,实在是有些可怜林馥了,与徐墨怀有孽缘的又何止她一个。

  不等他们到相府,途中却遇到有人行刺,徐墨怀对这些早已习惯,只是这一回带着一个苏燕,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怕添乱子,徐墨怀见她危险,伸手拉了她一把,不偏不倚被羽箭射中了右肩。

  猩红迅速在他的肩头晕开,有血顺着手臂一路蜿蜒到了指尖,刺目的红一滴滴落下,疼得他面色发白。

  苏燕慌乱地去扶他,徐墨怀靠在她怀里喘着气,将她的衣裳也染红了大片。

  “徐墨怀!”她不安地唤他,语气中有连她都不曾发觉的颤抖。

  徐墨怀仍不忘安抚她,蹭着她的脸颊,轻声道:“你别怕,我们都没事。”

  因着徐墨怀的伤势,苏燕暂时又留了下来。

  太子遇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据传与贼心不死的秦王有关。好在箭伤虽深,却并未伤及要害,只是留下一个血洞,日后他的右肩恐会留下疤痕。

  这伤倒是与上一世苏燕肩上的伤极其相似,都是血淋淋的看着很是骇人,于是她心中的忧心散了许多,反而觉着这是一种因果报应。

  医师为徐墨怀治伤,他身上不断发热,迷迷糊糊地睡到午后才醒,医师让苏燕将煎好的药端进去。

  苏燕应下了,然而当她端着药碗走近的时候,却没留意到脚下有个铜盆,一不留心被绊倒后往前栽过去,恰好那处放着炭盆,眼看苏燕要被烫伤,徐墨怀情急之下忽地喊了她一声。

  “燕娘!”

  苏燕打翻了药碗,勉强站直身子,而后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手指微微颤抖着,面上有惊愕也有愤怒。

  徐墨怀也迅速地反应了过来,然而不等他开口,苏燕猛地转身跑了出去。

第117章

  苏燕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要跑,她只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无法立刻面对徐墨怀。

  这么几年来,与她相伴的都是这一世的徐墨怀,因此她一直觉着自己不会如同上一世般与他纠缠不清,她已经做好了离宫的打算,甚至想好了日后如何生活,突然一切都打乱了。

  徐墨怀必定很生气,说不准气得要想法子磋磨她。

  苏燕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不知如何应对,只是满心想着赶快离他远些。

  她奔出殿门,冰冷的风雪拂在脸上像刀子划过,疼得她眯起眼睛。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徐墨怀暴怒的呼唤。

  “苏燕!你给我站住!”

  随之还有桌椅的碰撞声与宫人慌乱的喊声。

  徐墨怀身上还带着伤,见苏燕跑了,想也不想便下榻去追,不慎被绊倒后众人手忙脚乱的去扶,反被焦躁的他一把推开。

  “滚开!”

  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爬起来又要跑去追苏燕,宫婢畏缩地开口:“殿下,外头正下着雪呢……”

  徐墨怀置若未闻,穿着单薄的衣裳赤脚追了出去。

  苏燕跑得很快,裙角在冷风中被扬起,风雪顺着她的袖口与衣襟往里灌。

  “苏燕!你给我回来!”

  身后的声音渐渐近了,苏燕的心跳也随之加快,热腾腾的白雾随着呼吸从她口中冒出来,她跑得越发快了,根本不听身后人气急败坏的呼喊。

  徐墨怀喊得很用力,似乎是被她气急了,连嗓音都是哑的。身后还有一堆宫人侍卫追着他,手上拿着斗篷与鞋靴,却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止他,众人都看他像个疯子似地追着侍奉他的宫婢喊“苏燕”,场面看着又混乱又滑稽。

  可宫里哪里有苏燕,分明只有一个瑜娘。

  “苏燕,你回……咳咳!”

  约莫是终于撑不住了,苏燕听到身后的喊声与脚步声齐齐一停,紧接着宫人们也一阵惊呼,纷纷去扶摔倒在雪地的徐墨怀,他身上的伤口也因为这样大的动静而开裂,肩头晕开了一大团红。

  “都给我滚!”徐墨怀分明已经是狼狈不堪,却要露出一副凶狠模样让人滚开,只等着苏燕心软回头。

  苏燕的脚步逐渐停下来,站在原地吸了凉气,好似乱糟糟的心绪也平复了许多。她还是有些纠结,却也不得不回过头。

  徐墨怀跪坐在雪地中,身上只有单薄的衣衫,雪花都落在了他披散的墨发上。他紧盯着停下脚步,回过身逐渐朝他走近的苏燕,眼底仿佛是凝着一团阴雨,看着似乎是被她给气狠了。

  见苏燕走近,他冷冷地瞥了眼身边的宫人,不必他多说,众人纷纷避让到一旁低下头。

  苏燕无奈地蹲在徐墨怀面前,分明方才是他急切地唤着她,如今又恶狠狠地说:“你跑啊,这般不待见我,还回来做什么?”

  嘴上说着狠话,却不等苏燕开口便一把抱住她,将她箍得很紧,生怕她再跑了似的。

  苏燕苦笑一声,有些没法子地说:“你真是冤魂不散。”

  徐墨怀的身上很冷,抱着苏燕的时候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意。他将额头抵在她颈侧,冷得苏燕想缩脖子,却又发觉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我恨不能打断你的腿。”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喘息声就在苏燕耳边,语气又委屈又凶狠。“你盼着我去死是不是。”

  苏燕顿了顿,小声道:“我不是这样想,先回去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徐墨怀冷笑:“方才跑的时候怎得不顾这些。”

  “我一个宫婢,丢脸的可不是我。”她说完后拍了拍他,示意宫人将厚实的斗篷递给她。

  徐墨怀瞪了她一眼,仍是任由她将斗篷给他披上,紧接着才被搀扶着起身,一只手紧攥着苏燕的手腕不肯放。她低声提醒:“你现在是太子。”

  徐墨怀气闷地瞪了她一眼,对此置之不理。

  等他们进了暖融融的寝殿,徐墨怀身上的雪也化了,额发湿漉漉地垂下,连眼睛都像水被洗过的黑石,顶着这样一张脸看向苏燕,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软了。

  等宫人端来热水为他擦洗,苏燕才发现他赤足跑出去的时候,一双脚冻得发红不说,还被不知何处的碎瓦给划破了。本来血被冻得凝住了,伤处又混了雪,如今雪化了才发现他脚上有血,连徐墨怀看到伤也是愣了一下,显然是冻僵了不曾察觉。

  “先上了伤药再躺下,一会儿还有汤药要喝。”她垂下头,没敢去看徐墨怀的表情,

  “一直低着头做什么?”徐墨怀忽然出声问她。

  苏燕没有立刻回答,这短暂的沉默似乎将他惹怒了。

  “你究竟在想什么,从前种种都忘了不成?”徐墨怀的语气里带着憋闷,眼眶也泛着微红,被这张脸衬得十足的委屈可怜。

  苏燕默了默,忽然开口道:“这个世上没有苏燕了。”

  她以为这一世是要她重来一回,重新过一个不同的日子,不必与他纠缠到死。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墨怀抓着她的胳膊,语气凶狠。“那你算什么?还是你只喜欢这一世的徐墨怀,我又算什么,你待他处处体贴,与他亲密无间,却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情愿。分明是我与你先有了情意,你却反过来弃我如敝履!”

  苏燕已经想通了,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他都是徐墨怀,应当是他已经渐渐有了这一世的记忆,因此才能在她面前装得有模有样。既然如此,他们两个都是一个人,又何必对这些斤斤计较。

  “你与自己较什么劲?”

  “分明是你在计较,你恨我是不是,所以至今还要躲着我,不愿接受我。”

  苏燕不知道徐墨怀是不是因为年纪变小了,性子也不如从前稳重,说了几句便被气红了眼,好似她真的在欺负人一般。

  见他似乎是真的怒极了,她只好无奈地解释:“你装模作样骗我这么多日,我也是有些脾气的,一时间不愿见你罢了。何况我已经独自在此处活了许多年,谁知你还会重活一世,如今我的打算都被你搅得一团糟,还不准我不情愿吗?”

  他被气笑了,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冷眼看着我像个傻子一般派人寻你,看着我终日惶惶不安,为一个不存于世上的人牵肠挂肚。我为你寝食难安,你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看着。若不是我记起来了这一切,你还想骗我一辈子不成?”

  听他提及这些,苏燕终于露出了一丝心虚。

  徐墨怀被她气得牙痒痒,见她缩着脖子不说话,也气得扭过头去不理会她了。

  片刻后,苏燕起身要离开,徐墨怀又猛地回过头,气愤道:“你又要去哪儿?”

  苏燕没好气道:“我不过是倒口热茶,你急什么,我还能去哪儿?”

  他脸上略显苍白,闻言才稍缓和了面色。“你过来。”

  待她喝了热茶无奈地坐到榻边,徐墨怀从后抱住她,额头抵着她的后背,闷闷地控诉了一句:“你没良心。”

  苏燕忍不住笑:“你这人怎么贼喊捉贼?好生无耻。”

  比起苏燕的不正经,徐墨怀的语气却很认真,似是自言自语的感慨,又似是在对她虔诚允诺。

  “燕娘,我们还有这一世,你与我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一切都来得及。”

  苏燕想说话,喉咙里就像卡了块石子似的,磨得她难以开口。

  “你有你的打算,可你的日后必须要有我。”徐墨怀好似知晓了她的想法,沉声道:“你想要换一种活法,焉知留在我身边就是错的活法。”

  苏燕想到旁的,终于开口道:“这一世你还是太子,我们依旧是云泥之别,何尝不是重蹈覆辙。”

  他微微直起身,掰过苏燕的肩膀去吻她。

  “我是你的,旁人说什么都不算数。”

  她愣了一下,就听徐墨怀带着点不悦地催促:“张嘴。”

  ——

  徐墨怀发疯的事虽然有意掩盖,却还是没抵住当日知情者多,最后传得人尽皆知,都说他跟自小侍奉的宫婢不清不楚,似乎宫婢还不大情愿,他在雪地里不顾身体不顾颜面地追着她跑。

  与宫婢有了私情本不是什么大事,徐墨怀身为太子,才过了十七岁的生辰,有几个侍妾也不足为奇,只是不该闹得这样难堪,让众人看了一出笑话。

  皇上召了徐墨怀前去,强撑着病体将他怒骂了一通,甚至还有处死苏燕的意思,最后不知道徐墨怀如何糊弄了过去,侍者来东宫的时候,只是轻描淡写地罚了苏燕的俸禄,贬她去偏僻的藏书楼打扫。

  这件事闹得太过火,没有一点责罚是不可能的,苏燕也没想到处置来得这样简单,毕竟藏书楼一年到头去的人寥寥无几,去打扫也不过是找个地方歇着罢了。

  然而底下办事的侍者似乎还是误解了徐墨怀的意思,得知苏燕十分高兴地整理行囊去了藏书楼,他强忍着火气又跑去想接她回去。

  等他到的时候,苏燕的住处都布置好了,她将被褥抱出来晒,看到他阴着一张脸走近,疑惑道:“你怎么又来了?”

  徐墨怀脚步一顿,气得险些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收拾东西,随我回东宫。”

  “不是要责罚我吗?怎么又不罚了?”

  他不耐道:“听他的做什么?”

  “你好歹是太子,朝中正盯着你,不必为了我忤逆陛下。”苏燕踮起脚还是够不到绳子,徐墨怀自然地接过被子放上去,无奈道:“你管这些做什么。”

  “我若回去必定会惹出不少麻烦,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此处太远。”他面露不悦。

  “不算远。”苏燕小声道。

  徐墨怀冷笑:“分明是你不想见我,我瞧着你十分中意这次的处罚。”

  苏燕心虚地别过脸不吭声。

  她的确十分中意。

  毕竟眼前的徐墨怀算是她看着长大,东宫的侍者也与她相识已久,如今众人看她的目光都透着古怪。时不时还有过去的旧人托她办事,她也会觉得有些难为情,如今在此处也能图个清静,总好过夜里被他缠着往榻上带的好。

  ——

  藏书楼里都是积灰,除了苏燕还有两个整日里都看不见人影的宫婢,徐墨怀想去见她根本不需遮掩。

  待徐墨怀下朝后,士族子弟们邀约着一同去马场,他身为太子自然也不好推脱。

  李骋坐在马背上张扬肆意,看着实在是十分扎眼,徐墨怀摩挲着马鞭,心里盘算着如何逼迫李家造反,好名正言顺除掉李氏一族。

  在马场停留了没多久,徐墨怀推脱自己有事先走一步,而后却奔着离马场不算太远的藏书楼去了。

  等他到的时候,往上走了几层才找到苏燕,她正在窗前的小桌上趴着睡觉,脑袋上盖着一本书,暖洋洋的日光都落在身上,让她的衣衫都泛着层朦胧的光辉。

  徐墨怀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拾起她看到一半的书草草翻了几页。

  正看着的时候,苏燕察觉到了动静,睡眼惺忪地回过头看他。

  “醒了?”

  “你怎得来了?”

  他从后环抱着苏燕,让她坐到他怀里。

  “方才见到了故人,忽然想到你,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轻吻她的后颈,苏燕感到后颈处被他亲得发痒,不禁缩着脖子躲避,又被他往后一拉,猝不及防仰倒在他怀里。

  “今日春光正好,总该做些什么才是,你说是不是,燕娘?”他附在苏燕耳边,微热的鼻息拂在她的皮肤上,一只手则在她腰侧轻轻摩挲,带着某种隐秘地催促。

第118章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藏书楼,细小的微尘在光线下浮动,窗外的斑驳树影投映在桌案与交叠的身影上。

  宽大的衣袖盖在苏燕身上,遮掩住徐墨怀隐秘的动作。

  他扶着苏燕的腰,微皱着眉,面上带着一丝难耐,嘴角却扯出抹笑意。

  “此处没有旁人,你大可不必忍着……”

  徐墨怀说完,苏燕立刻红着脸骂了他一句,紧接着就听他笑得胸膛都微微振动,而后愈发用力地磋磨起她来。

  苏燕的身上覆了层薄汗,皮肤透着一层粉,像是熟透的桃子,咬一口能流出甜蜜的汁水。

  “燕娘……”他的语气泛着满足的愉悦,手掌覆在苏燕紧扣着书案的手指上,强硬地挤入她的指缝。

  苏燕身下的书案渐渐变得发热,发髻上的珠串叮当作响,寂静的藏书楼中发出的声响令她面红耳赤,几乎不敢再发出声音。

  ——

  皇后与大公主被送到洛阳已经有一阵子了,名为休养实则是软禁,眼看着皇后的生辰就要到了,徐晚音按捺不住,几次要去见徐墨怀他都视而不见,而父皇更是对她母后冷淡至极,根本不想听见与她有关的事。

  徐晚音没法子,听闻徐墨怀去了马场,立刻带着侍女去找他,谁知又被徐伯徽告知,徐墨怀路上去了藏书阁。

  徐晚音想也不想便去寻了徐墨怀,果真在藏书楼附近看到了薛奉和几个侍从的身影,很快他们注意到了徐晚音,薛奉立刻过来拦她,好意提醒道:“太子殿下说了不许人打搅。”

  徐晚音立刻便怒了,说道:“皇兄这段时日以公务之名不见我便罢了,如今在藏书阁看书还不许我进去,这是什么道理?这宫里这样多的藏书楼,从来不曾说过哪一间不许我去的,从前他待我这般好,我不信如今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了,你若再拦,我就去找父皇说理。”

  薛奉听她这样说也有些为难,毕竟徐墨怀的确不曾说过不许人进去,可他摆明了是来见苏燕的,必定不会做什么正经事,他也不敢贸然放徐晚音进去。

  见薛奉冷着脸不吭声,徐晚音没好气道:“皇兄必定不会与我计较,不过是打搅他寻书罢了,我有正事与他商议,即便真的冲撞了他,我必定与皇兄交代错都在我,不会让他责罚你。”

  本身徐墨怀也没有交代过什么,薛奉知道苏燕是个脸皮薄的,应当不会乱来,何况徐晚音都这样说了,要是真的出了事,他倒想看徐墨怀如何处罚这位骄纵的公主,索性不想再劝着她找死,默默地挪开身子。

  苏燕听到徐晚音的呼唤声时,她正被抵在书架上,耳边还有书册的晃动声。阴影中有股潮湿的霉气与灰尘的味道,伴随着徐墨怀身上的气息占据她的感官,似乎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湿润。

  她微低着头,伏在徐墨怀的肩上,发丝晃晃荡荡的,发髻上的珠钗也不知掉到了何处。

  听到了徐晚音的声音后,她立刻拍打着徐墨怀的肩膀,慌忙道:“公主!公主找你!”

  徐墨怀不以为意地笑笑,低头去吻她,气息仍有些不稳,含糊不清道:“那我们动静小些。”

  苏燕气得推他,低声骂道:“你要不要脸,外面的是你妹妹。”

  徐墨怀眨了眨眼去看她,一双眸子含了水似的发亮,苏燕被看得心上一颤,耳朵红得仿佛要滴血。“你放开。”

  他闻言轻笑一声,抱着她说道:“别怕,我不会骗你。”

  苏燕现在是受罚的宫婢,从前还去给徐晚音送过东西,徐晚音当然记得她,要是被撞破了,她以后死也不回东宫。

  徐晚音走了两层却没找到徐墨怀,不由地有些泄气,试探性地叫了几声,仍是没有得到回应。

  而暗中的苏燕浑身紧绷,怒瞪着徐墨怀大气也不敢出,他却饶有兴致地继续作弄她,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燕娘,你叫几声阿郎,我便放过你。”他凑在她耳边小声说。

  苏燕恨不得咬他一口,羞恼道:“你有本事弄死我,看看究竟谁更丢脸。”

  徐墨怀微眯着眼笑了笑,紧接着她脸色一变,压抑着险些出口的声音。

  “燕娘?”他面上含笑,话里带着催促的意味。“

  苏燕的指节攥得发白,埋低了头,声音细弱蚊蝇。

  “……阿郎。”

  他这才缓了些,满足地低头吻她。

  而后苏燕便听到了徐晚音推门的声音,门锁发出清晰的叩响声,激得她脑子一热,立刻抬头盯着徐墨怀,目光像是要将他烧出一个洞来。

  “说了不骗你。”

  徐晚音怒气冲冲却无可奈何,唤了几声后得不到回应,只能气急败坏地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桌案一片狼藉,地上还散落着几本书。

  徐墨怀给苏燕清理干净,将外袍盖在她身上,俯身捡起被她踩得发皱的裙衫,看到上面的污渍后微皱了下眉,这才去唤侍奉的宫人,让他们去拿干净的衣衫来。

  夜里的时候他索性将腰腿酸软的苏燕给带回了东宫。

  苏燕才到便急忙催促徐墨怀去找人煎碗避子汤,他犹豫片刻,问她:“你当真不想要?”

  于她而言,此刻有孩子简直是个大麻烦。“我自然不想要。”

  徐墨怀想到了徐成瑾,顿时觉得有些头疼。“也好。”

  他们日子还长着,往后也不会教出第二个徐成瑾来。

  ——

  因着在藏书楼没能寻到徐墨怀,徐晚音又到了东宫守着,见到频繁进出东宫的苏燕后,她才在宫人支支吾吾的话里得知了两人的私情,尤其是在知道苏燕正是在藏书楼受罚,她更是立刻想起了当日紧闭的门与长久的无人应答,顿时面上火烧似地发热。

  徐晚音想到林馥,心里立刻升起了不满,加上多日被徐墨怀置之不理的怨气,让她想找个人发泄不快。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苏燕,毕竟苏燕只不过是个宫婢,再如何徐墨怀也不会同真的她计较。

  徐晚音知道不能做得太过火,因此趁着徐墨怀不在,命人去了藏书楼一趟。

  苏燕正坐在檐下抱着只狸花猫晒太阳,便看到一个侍者冷着脸走了过来。

  苏燕起身对他行礼,反被他训斥:“你是被派过来受罚,不是来修养,谁准你在此处无所事事的?”

  她待了这么久都无事,偏生今日有人面色不善地要教训她,一听便知道是又得罪了什么人。

  苏燕也不想找麻烦,默不吭声任由对方言语刻薄地讥讽了几句,紧接着那人就命她去将楼里发潮的书都搬出来晒,又不提让她搬出多少。

  苏燕动作稍慢些都要被说,她约莫是来来回回搬了有近一个时辰,身上的衣衫都汗湿了,胳膊酸痛到几乎抬不起来,那侍者还没有让她停下的意思。

  此处的共事的侍女有出言阻止,那侍者约莫是想着自己是徐晚音护着的人,太子再如何也不会为了一个宫婢与自己的妹妹计较,因此丝毫不将对方的话放在眼里,继续按照徐晚音的吩咐对苏燕出言不逊。

  “太子年纪尚轻,不曾见识过狐媚手短,谁知身边侍奉的宫婢不知羞耻,如今被贬到此处,还贼心不死,做那娼妇……”

  苏燕累得半死,耳边还有个声音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她心里仿佛有一头发狂的牛在乱撞,让她愈发躁怒起来,在心底将这嘴碎的侍者和徐墨怀都骂了个遍后,那侍者还在骂她,大有要将她祖宗拎出来羞辱一遍的意思。

  苏燕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忍无可忍地将手上的书朝着喋喋不休的侍者砸过去。对方惊叫一声让人来教训苏燕,其他两个被迁怒来搬书的宫婢也怒了,想着苏燕好歹是有太子护着的,想也不想便跟着她与人打了起来。

  场面混乱一片,谁也不敢真的对苏燕动手,不过找个借口磋磨她罢了,哪里晓得她脾气这样大,竟还动起手来。

  等徐墨怀赶到时候,底下教训苏燕的宫人跪了一排。苏燕的发髻也乱了,脸上还有挠痕。

  几个跪着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还有一个头破血流,嘴角都在流血。他们顾忌着苏燕的身份不敢下重手,苏燕却半点没留情,气狠了从地上捡起石与人扭打。

  徐墨怀一来,她先是冷着脸瞥了他一眼,瞧着火气仍没有消下去的模样,徐墨怀软下语气,俯身询问她:“你受了委屈尽管与我说,我替你出气,莫要不理会我。”

  苏燕本来还强撑着一张冷脸,谁知他才说了一句话,她便怎么都控制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哭得肩膀都在抖。

  徐墨怀见苏燕委屈成这副模样,心底的火气也压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吩咐道:“将那阉人的舌头割了给徐晚音送去。”

  苏燕闻言猛地抬头,徐墨怀知道她的意思,说道:“我做事有自有分寸,你不必忧心,在宫里太过心软不是好事。”

  徐墨怀将苏燕抱着安抚了一会儿,底下的人抖得像筛糠,头也不敢抬一下。

  他其实想处死他们,可这些当着苏燕的面不大好,当初他不过是替她出气杀了几个人,后来却吓得她夜夜梦魇。

  等他带苏燕回了东宫后,徐晚音很快也面色惨白地在庭中跪着了。

  前段时日徐墨怀已经寻到了宋箬,近日正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人接回来,恰好徐晚音不知死活,他也不必再留什么颜面。

  徐晚音在庭中哭着认错,徐墨怀没有理会,只让她在庭中跪够两个时辰,起身的时候也不许人扶。

  第二日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候,有一位老臣将宋箬带到了宣政殿外,怒斥着林氏一族自私自利,妄图混淆皇室血脉,而后又添油加醋地形容了宋箬的悲惨。

  徐晚音被徐墨怀罚去搬了一夜的书,疼得腿都抬不起来,眼里也都是血丝。忽然有人来寻她说明了宋箬的事,她一时气血上涌便晕了过去。

  徐墨怀装作一切都不知晓,自称身子不适早早下了朝,任由朝臣们吵得面红耳赤。待他回了寝殿,昨日劳累了整夜的苏燕还在榻上睡着没醒。

  他抚了抚她凌乱的头发,如露水一般微凉的指尖,带着清晨的寒气,指腹触碰到苏燕的脸颊,冷得她不悦皱眉,整个脑袋都缩到了被褥中。

  徐墨怀忍不住笑了一声,扯了扯被角,说道:“燕娘,该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