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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沉默片刻,道:“当初实是锦绣之过,才害得闻夫人……如今那位正是她的公子。”

神帝淡淡道:“都像你这般多情,天庭人间也就太平了。”

锦绣岂会听不出话中讽刺,莞尔:“帝君既已有了主意,何不让与锦绣做个人情。”

虽说昆仑天君气焰嚣张,但当初两派约定在,再厉害也始终是个臣子罢了,昆仑与北界真闹起来,那才棘手,神帝执掌天庭只万年,根基尚且不稳,真要借此为难于他,有失气度不说,还会授人话柄,不如安抚为上,君未失德,臣子受了恩,再生事就无理,因此就算锦绣不来求,这金莲露也是要赐的,只不过主动赐去,未免有示弱之嫌,如今锦绣主动提出,也是在体谅解围。

神帝怎会不明白其中道理,扬眉,似笑非笑:“都说你多情,我看你还是清醒的。”

锦绣笑而不语。

神帝不再多话,叫进一仙娥,吩咐:“让神后带他去瑶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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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山脚,有处宽大的庭院。

惨白的月光照在窗台上,十分冷清寂寞。卧室里燃着灯,一名年轻男子手持书卷斜倚在床头,身上只着了中衣,显然他的心思并没在读书上,两只眼睛时而不安地瞟向窗外,瘦削的脸映着灯光,看上去精神不太好,似在生病。

须臾,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男子面露紧张之色,略作迟疑,仍是起身去开了门。

“三郎。”一条人影迅速闪进来,那是个体态轻盈的黄衣女子,云含春黛,纤腰袅娜,生有十分的颜色。

男子掩门,退后两步:“丽娘。”

“三郎也太用功了些!”黄衣女嘻嘻笑,抢过他的书丢到地上,身体缠过去,“夜这么深了,我们还是早点安歇吧。”

男子下意识闪身躲避。

发现他举止大异往常,黄衣女奇怪:“你怎么了?”

手被她拉住,男子忙掩饰:“想是近日生病的缘故,有些困倦。”

黄衣女便不在意,照往常一样搂着他上了床,亲起嘴来,舌尖轻吐,香津暗送,将酥胸不停在他胸前蹭,一双玉手却不知不觉间解开他的裤带,滑向他的下.体,握住捻弄。男子年轻,纵然久病,也万万经不起这番挑逗,加上她手段实在高明,不过片刻工夫,下身旗枪已是昂然挺立,顿时暗暗叫苦,又不敢造次,只得任她抱住行乐。

房中笑声急喘声起。

一场大战下来,男子神色比先前更加委顿。

病虚之体泄得自然快些,黄衣女生性贪淫,未能尽兴哪会就此满足,□上来,嫌他迟迟提不起兴致,索性将脸伏在他胯间,小口含住□,细细品咂。

很快,男子重整旗鼓,挺枪上阵。

黄衣女娇笑着将身体凑上去,二人又合作一处,此时她已然放松警惕,妙目半开半合,脸上升起享受之色,尽情摄取元阳。

男子伸手抱住她,喘息:“还是我来吧。”

正到销魂处,黄衣女只顾贪欢,不疑有他,低声笑:“你快些。”

男子本是满头大汗,勉力支撑,闻言不由咬牙,抱着她翻了个身,用力挺送几下,趁她闭目享受之际,伸手悄悄拉下床头的一面锦帕。

惨叫声起。

美人玉体横陈,一身肤肌宛如凝脂,堪称天然的尤物,然而,她的身下却多了件不该有的东西,那是一条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

男子魂飞魄散,翻身滚到床下:“来……来人!”

被床头照妖镜困住,狐女心知不妙,眼波流转:“三郎,你要做什么?”

灵符在身,男子哪里还会受她媚术控制,顾不得身上衣衫不整,跌爬着扑向门:“姐姐!仙师救我!”

门被踢开。

“妖狐还不认罪?”一名青衣女站在门外,手执长剑,十六七岁年纪,长相清秀,淡淡的笑容有点冷,与年龄极不相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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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遇上高人,狐女放弃挣扎。

青衣女走到床前:“摄人元阳,至今已害了十六条性命,今日你落到我手上,也算是罪有应得。”

狐女咬牙,目露杀机:“野道士多管闲事!”

青衣女不在意,剑尖指着她的咽喉:“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打散你的魂魄也不为过,恩?”

狐女惧怕,放软语气:“仙姑饶命。”

“我只是个凡人,不是什么仙姑,”青衣女早已料到她的反应,收回宝剑,“饶了你也行,不过我要件东西。”

狐女松了口气:“只要姑娘饶命,但说无妨。”

“我还没说要什么东西,你就答应得这么爽快?”青衣女俯身抬起她的下巴,扬眉笑了,“我要你的内丹。”

内丹乃是至宝,是修行的证见,炼成十分不易,若真的放弃,多年道行就要毁于一旦,谁肯轻易与人?狐女脸色大变,求情:“内丹除了提升法力,并不能增加修行,于姑娘别无用处……”

“我正是要提升法力,”青衣女丢开她,重新将剑移到她颈间,“害了这么多人,饶你一命已经便宜了,内丹还是命,你自己选。”

语气平静,却能让听的人明白,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内丹没了还可以再修炼,谁也不想落得魂消魄散的下场,狐女恨恨地看了她半晌,终于低头吐出一粒圆润的火红色的珠子。

青衣女拾起珠子放入怀中,收了照妖镜。

失去内丹,狐女现出原形,跃下床,飞快从窗口逃走。

青衣女转身出门。

“姐姐留步,”旁边的男子已整理好衣衫,满面通红叫住她,上前,“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拿钱办事而已,她不会再回来,”青衣女顿住脚步,淡淡一笑,“若非那些人贪图美色,也不会丢了性命,所以我饶她,品行端正,妖邪自然难以近身,我只能救你这一次,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她便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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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地说,此地并不算是荒山野岭,只是略显得有点冷清,附近十来户人家都安静地沐浴在落日斜晖里,宽而直的官道划过山脚,向远处延伸,偶尔有荷锄者走过,道旁是大片的密林,林木掩映间,青灰色檐瓦若隐若现,似有处殷实的庄户人家。

庭园背山而建,两扇大门半掩着,破旧不堪,铁环扣锈迹班驳,门匾上的字已经模糊得难以辨认,透过缝隙朝里望,只见院子里生满了杂草,显是荒废已久。

青衣女拉拉背上包袱,推门而入。

院子十分宽敞,高壮的柱子,石砌的井台,十几间瓦房布局规整,里面桌案齐全,几间屋子里还摆着破旧的床,想是当初来不及搬走留下来的,可知旧主人必是有些地位的乡绅。然而如今,这里竟落得一派凄凉景象,房梁遍布蛛网,窗台满是尘灰,门板也有了虫蛀的痕迹……

原因只有一个:据说这房子闹鬼。

短短两年里,主人家二十几口人就只剩了一半,请来作法的道士和尚死了好几个,最终不得不搬走,附近村民有大胆不信邪的跑来住,第二日也不明不白变作死尸,出了这等异事,周围人家骇怕,都陆续搬到了山头那边,剩下的没能力搬迁的,也尽量饶道而行,不敢走近,这些桌椅等家具才得以保全。

闹鬼,也正是红凝住进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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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所有房间连同水井都检查一遍,红凝选了个干净些的房间,放下包袱,拭净桌上床板上的尘灰,又从井中打盆水洗了洗,最后在房间前后设下几道符,有异类靠近必会察觉,以作警戒。

一切安顿妥当之后,她这才往桌旁坐下,取出怀中那粒火红的内丹。

圆润的珠子躺在掌心,红彤彤的美丽无比,看着它的那双眼睛也逐渐变得柔和。

这一年多来,她行走四方,斩除作恶的妖鬼,顺便夺取内丹提升法力,内丹是仙家宝贝,也是修仙的象征,更是修行者独有的东西。对于别人来说,它除了快速提升法力,别无用处;而对于修行者来说,它几乎与性命同样珍贵,失去它,多年道行就会毁于一旦。所以道士们收妖捉鬼,通常不会逼迫它们交出内丹,这有损功德,更没有妖精会轻易把它交给别人,除了一个。

只有他,会毫不犹豫将内丹变作手镯,戴在她的手腕上。

她不喜欢修行,他便从来不劝,只求守护一世。

心里猛地一阵紧缩,红凝捂住胸口,笑得苦涩——三生三世,你付出那么多,我却什么都不记得,连老天都觉得不公平,所以让我再也忘不掉。

一心想去追求永恒的情,却不知道它就在身边。

火红的颜色开始变浅,光泽也逐渐褪去,最终整粒内丹化为乌有,犹如蒸发了。

狐女几百年的修行成果就这么没了,红凝只冷冷一笑,取出几块干饼,就着葫芦里的水慢慢吃起来,不修仙的人要那么多功德做什么,管什么前世后世,都比不上今生重要,这些妖精全是害人性命为非作歹的那类,本就罪有应得,取内丹还算便宜了它们。

作恶就该现报,谁也逃不掉。

吃完饼,天色已是黄昏,红凝正要打坐休息,忽听得“吱呀”一声,院子大门好象被人推开,紧接着一阵嘈杂声响起。

“公子,我们真要住这里?听说……”女子不安的声音。

“收拾房屋,就在这儿歇一宿。”清朗的声音打断她,有些不悦。

另有人应下。

这种地方也有人敢来住?红凝皱了下眉,但听得窗外脚步声来来去去,想是众人忙着收拾房屋,院子里变得热闹十分。

脚步声近,有人“砰”地踢开门进来。

红凝冷冷看他。

有关这里发生过的事,打听时早已听附近的人家提过,无奈公子不肯信,非要住进来,众人只得依他,虽说同行有不少武艺高强的,但对于鬼神之事,到底带了几分畏惧,这园子明明是无人住的,如今突然见到个女子,那人顿时大骇,哪个姑娘家敢独自跑来这里玩!

“来人!快来人!”他面色一变,迅速退出门外,大吼,“这可不是那妖孽!”

话音刚落,数条人影闪现。

众人望着里面的红凝,惊疑不前。

红凝无奈又好笑,懒得去理会。

须臾,先前那清朗的声音响起:“胡闹,天还未黑,妖怪怎会这么早就出来,休要大惊小怪!”

众人忙向两边让开,一位衣着华美的青年走上前,从腰间束的那条白玉带就能看出,来者必定是位很有身份的贵介公子。

这种人怎么肯住这种地方?红凝先是惊讶,待看清他的脸,更全身一震。

轮廓分明的、俊美的脸,挺直刚劲的眉毛依稀透着英气,他看上去二十几岁模样,但也说不准,因为这时代的人都早熟,十七八岁就很稳重老成了。

这些都不足为奇,红凝此刻只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

一双冷冷的眼睛。

有了这双眼睛,那张脸就变得有些像一个人。

荒园之夜

见她眼神有异,那贵公子不免也有点吃惊,接着微微皱眉,俊目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显然他并不是第一次被女孩子看,只不过表现的方式有所不同,矜持自重的女孩子是绝不会这么不眨眼盯着陌生男人看个不停的,简直不知羞耻,何况正经人家的女孩儿哪会孤身跑到野外来过夜。

“公子,真有妖精?”一个女孩子好奇地想要看,却又不敢上前,只躲在他身后探出头朝门内张望,再配上柔柔的声音,当真是小鸟依人。

这类女人才能勾起男人们的怜爱之心,贵公子侧脸,目光仍有点严厉,声音却已柔和了许多:“什么妖精,是位姑娘罢了,休要跟着他们胡说,你两个先去收拾房间,我就来。”

听到这番话,红凝立即回神,黯然一笑。不是他,他不会对别的女子这么好,在被她们纠缠不休的时候,他只会慢悠悠地抬起那双漂亮冷漠的眼睛,毫不客气地令她们“滚”,全无半点怜香惜玉的风度。

那贵公子哄走爱妾,转脸见她看着自己笑,并不起身来见礼,顿时更加不快,勉强拱手为礼:“在下杨缜,京城人氏,经商路过此地,只因天色已晚,想在此借宿一夜,明日便走,望姑娘行个方便。”

红凝皱了下眉,没有立即回答,打量众人。

经商行走还这么惹眼,岂非明摆着说“我有钱快来抢”?这些随从一看就不似寻常高手,想是京城官宦子弟出门游历办事,不愿泄露身份,假借“经商”的托词罢了。

原本为着特殊目的而来,如今突然多出这些人,到时候办起事未免有许多不便,而且此事凶险,或许会发生意外,因见他与白泠长得有几分相似,红凝心软,没有点破他的谎言,摇头提醒:“此地太简陋了些,转过前面山头便有田庄,天黑兴许能赶到,诸位不如去那边借宿。”

再糊涂的人都能听出这是拒绝的意思,众人都看向杨缜。

这院子分明是无主的,只因对方先来,故打声招呼以示客气,想不到反被无理拒绝,杨缜脸色顿时不太好看:“敢问姑娘可是这里的主人?”

遇上这种专制独断的人,红凝心知再说下去也没用,索性道:“杨公子定要住下,请便,只是此地十分凶险,凡事须留神。”她有意加重了“凶险”二字。

先前打听得这院子的历史,众人就很不安,如今听她这么说,一名下人忍不住上来劝:“公子,这园子恐怕真有些蹊跷,既然山头那边有田庄,还愁找不到乡绅人家借宿?不如尽快赶路……”

杨缜忍怒,冷冷看着红凝:“既是凶险,姑娘为何还要住下?”

红凝不答。

“怕什么!”一名绿袍护卫识相地站出来,高声道,“人家小姑娘尚且敢住在这里,我们这么多人,就算真有鬼,又能怎样?”他特地瞟了门里红凝一眼,目光暧昧:“说不定那鬼正是个美娇娘!赵某倒有心要会一会她,就怕她不敢来!”言毕大笑。

众人跟着哄笑。

见他言语有挑逗之意,红凝皱眉。

男人外面寻欢作乐本不稀奇,杨缜身份特殊,且早已娶妻纳妾,又认定这女子不正经,因此对手下人的无礼不以为然,呵斥:“还不去收拾!”

众人不敢再多言,散去。

“分明是当年有人作下命案,借鬼神之事掩饰,故弄玄虚,无稽之谈!”杨缜冷哼,“区区两句话就被吓住,一群饭桶!”

这是暗指自己故意拿话吓人?红凝看着他的背影冷笑,多几个诱饵有什么不好,你非要送上来帮忙,我又何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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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帷拉开,没有月亮,风却有点大,吹得墙外树木飒飒作响。

蜡烛早已准备好,点燃之后,房间里影影幢幢,略显空旷,窗外却十分吵闹,那伙人已经生起了火,坐在院子里烤着打来的野味,吃着干粮,饮酒说笑。

今晚人多,作怪的东西怕是不会出来了,红凝失望,回身从包袱里取出文信的手稿,忽略修行的内容,只取上面记载的那些新符咒和术法参看学习。

门忽然被推开。

红凝警惕,抬眼看,来人正是白天那个姓赵的绿袍护卫。

“在下赵兴,京城人氏,”那护卫堆着笑自我介绍,躬身作礼,“外头热闹得很,姑娘怎地的一个人闷在房里?”

红凝已猜着他的来意,冷眼不语。

见她并不责骂,赵兴更放了心,环顾四周,叹气:“姑娘只身在外,实在太委屈了,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只要赵某能办到,必定竭尽所能。”

红凝点头:“多谢。”

再泼辣凶悍的女人,在灯光里都会显出几分柔美,何况面前本就是个碧玉年华的美丽姑娘,此时衬着烛影,只觉颜色比白天更加艳丽,赵兴看得吞了吞口水,色胆更壮,上前去拉她的手:“姑娘若是……”

酒气扑鼻,红凝不动声色退开。

意识到自己性急,赵兴忙收了手,正色道:“赵某虽不才,家境却还勉强过得去,如今跟着公子办事,在京城也算说得上话的人,姑娘若无处可去,不妨……”

红凝微笑着打断他:“要我跟你回去?”

这种话能主动说出来,想是好上手了,赵兴两眼发亮:“我是看姑娘孤苦无依,着实可怜,不如早早寻个归处,拙妻贤惠,只要应了我,将来包你丰衣足食穿金戴银,如何?”

红凝沉吟片刻,缓步走到他面前,抬脸:“是么,那我就跟着你了。”

事情这么顺利,赵兴大喜,伸臂就去搂她:“既然你肯跟着我,不如我们先……”笑容骤然僵住,脸色逐渐变得白了,眼睛也越睁越大,露出无数恐惧之色,那双伸在半空的手再也落不下去。

红凝抬眉。

半晌,喉咙动了两下,赵兴终于用力挤出暗哑的声音:“鬼……有鬼!来人啊!”

见他跌爬着跑出去,红凝平静地坐回桌旁,继续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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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门外便聚集了一群人,其中十来个执刀拿剑,紧张地朝门内望,却发现红凝仍是气定神闲坐房里看书,对外面的事似乎全无反应,不由都疑惑起来。

没发现异常,两个人强拖过赵兴:“人家姑娘好好的在那儿呢,哪有什么鬼,鬼在哪里?”

那赵兴只朝门内望了一眼,便立即后退,指着红凝颤声道:“她!就是她,她是鬼!”

烛光映着侧脸,前额、鼻梁、唇,下巴,勾勒出柔和的线条,桌旁的女子看上去更加娴静,略显冷漠,但怎么也和传说中的“鬼”联系不起来,众人细瞧半晌,渐渐地不耐烦,没好气:“赵老大,你是眼花见鬼了吧!”

本是为着一点色心想去调戏打野食,谁知就在他张臂搂抱间,面前的美丽姑娘竟忽然变作了一个面皮紫涨、两眼暴突、舌头长长的女鬼,赵兴差点没吓得丢了魂,谁知如今反被骂作眼花,他顿时也着急了,拍着胸膛发誓:“方才亲眼见她变身的,我赵兴的眼力几时那么差了!她就是那作祟的女鬼!”

这么大的声音,屋里姑娘肯定听见了,骂人是“鬼”未免过分,众人都觉尴尬。

有人咳嗽,低笑:“怪道方才不见,原来是跑人家姑娘房里去了,你不是要抓鬼来让我们大伙儿看么,如今反倒将人家姑娘当作鬼,没把尿吓出来,可知这鬼在心里呢。”

众人明白他吃了亏,都暗笑。

赵兴涨红了面皮,怒:“你们说,哪有姑娘家独自跑到这野外住着的?这儿的人都死光了,她却活得好好的,这也太古怪!生得这么娇滴滴的,不是鬼也必是个妖精,使妖法害人,何不拿下她审问一番!”

里面姑娘顶多十六七岁,言行却大异常人,敢一个人住在鬼屋不说,外头闹出这么大动静,她却安然而坐,光这份镇定,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众人也开始惊疑,远远打量红凝,有点头的,有摇头的,也有窃窃私语的,始终拿不定主意,未敢唐突。

“公子。”有人往旁边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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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众人都围在这边吵闹,早已惊动了房间里的杨缜,此时他已经换了身月白色衣袍,剪裁做工都十分考究,举手抬足间,通身的贵气半点不减。

他先是看看众人:“什么事这么吵。”

“公子,那女的是……”赵兴抢着上来禀报,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他不信鬼神,忙将“鬼”字吞回去,支吾,“她……会妖法,来路不正。”

“怎么回事?”杨缜沉声问众人,眼睛却直直盯着里面的红凝,秀美的面容依稀透着三分刚强的味道,不似其他女子那么柔顺可怜,让他从一开始就很反感,如今又闹出事,想当然也就认为是她的问题了。

红凝就着烛光看书,并不理会。

有人忙上前,将事情经过大略禀报了一遍。

自己手下人的德性,杨缜岂会不清楚,但如今一个大男人被小姑娘吓成这样,未免太过蹊跷,他自然不信是赵兴眼花,更不相信有鬼,于是皱眉:“姑娘为何要作弄他?”

红凝这才抬眼瞟他一眼,淡淡道:“如今是他在吵闹,扰了我的清静,杨公子不先责问自己的手下,怎么反倒来问我?”

杨缜面沉如水:“既是我的手下,自然要弄清楚,以免他平白遭人戏弄,这里只有姑娘一个人……”

红凝搁下书卷:“杨公子是在审问我?”

“不敢,”杨缜全无愧疚之色,“或许有些误会,果真是其他人在装神弄鬼,查明真相,对姑娘也有好处。”

红凝冷冷看他:“如今你们人多,杨公子定要护短,仗势欺人,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若杨公子还知道‘道理’二字,如今你的手下擅闯我的房间,还骂我是鬼,坏我名声,未免太无礼,杨公子这是在跟我赔罪?”

杨缜紧抿着唇,目中隐约升起怒火。

红凝道:“有男人趁夜闯进我的房间,还让我跟他回去,他哪里来的胆子,想不到经商的人家也有这种狗仗人势的事。”

杨缜立即拿眼睛瞟赵兴。

赵兴不敢言语。

杨缜很快恢复平静,拱手:“在下管教不严,代他向姑娘赔罪便是。”不待红凝说话,他接着又轻哼一声,语气略带不屑:“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洁身自好者,是非自然远离,姑娘更应明白这个道理。”话中讽刺之意明显,显然是在暗指她不自重,招人调戏。

红凝闻言冷笑:“那不过是苍蝇之见,未免把蛋看得太无能,只能等着苍蝇来选择叮不叮。”

杨缜愣。

“杨公子的逻辑我却不懂,自家的狗跑出来咬了人,反倒怪别人不走远些?”红凝动手一页页整理书稿,不看他,“蛋有缝无缝,都不是让苍蝇随便叮的,对于那些自以为是的苍蝇,蛋也会主动教训,人间处处有是非,为何要躲?”停了停,她直起身:“我要歇息了,杨公子若无事,还是早些回房去的好。”

有生以来还没有哪个女人敢当场反驳自己,更没被人这么撵过,杨缜铁青着脸,道一声“打扰”,便拂袖离去。

院子里安静下来,众人不知所措。

红凝想起什么,转脸道:“此地凶险,今夜你们最好当心,万万不可单独行动。”

漆黑的夜,飒飒的风声,使得这句话听上去多了几分神秘,带着些预言与警告的味道,让人潜意识里不敢将它当作玩笑,尽管说话的只是个小姑娘。

分明是自己人无礼冒犯,如今对方不计较不说,反好言相劝,众人都有点惭愧,不知谁主动道了声“多谢”,接着便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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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沙沙”的声音响起,院子里火堆已快熄灭,青烟阵阵,火光里地面润湿,竟是下起了小雨。

门打开,一个人影骂骂咧咧地从房间出来,摸索着朝茅房的方向走。

凉风卷来。

离角落的茅房还有十来步距离时,那人忽然意识到什么,站住,开始不安。

旁边分明有高高的墙挡着,照理说,这个方向应该是吹不到风的……想到白天的传说,他一时愣在那里,看着茅房黑洞洞的门,犹豫着该不该往前。

正在为难之际,一双手悄声无息地从后面伸来,轻轻搂住他的脖子。

修长柔韧的手,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白皙,带着细腻的光泽,完美无暇。

 

诱饵

红润的鲜艳的茶花,离了玉瓶,迅速凋谢干萎下去。

案前,锦绣看着手上枯萎的花枝,许久没有说话。

梅仙打起帘子走进来:“神尊大人。”

锦绣随手将茶花又插回瓶中,转身。

梅仙道:“花朝会快到了,是不是该准备?”

锦绣不语。

百年一度花朝盛会,自被贬以来,前后不知经历了几十届,好花美酒,仙妖共贺,神仙的岁月无穷尽,这些事正如过眼云烟,经历太多,没有谁会去细细回忆品位,记得最清楚的,也惟有那一次……

半晌,他忽然微微一笑,点头:“照旧年的办。”

梅仙迟疑不语。

锦绣看她:“怎么?”

梅仙沉默片刻,低声道:“神尊大人明年便要晋升天神,离卸任之期不远,将来去了天庭,我们就更难见到了,我想……办得热闹些。”

锦绣愣了下,含笑:“也罢,随你们办吧。”

冷傲之色去了很多,升起一丝红晕,梅仙低声答应,正要退下,却被他叫住。

“你且别走,我还有些事要说。”锦绣言毕,示意她近前,抬手,手上登时现出一柄小小的如意,金色的如意上有五彩光华流动。

梅仙惊:“花神令?”

锦绣道:“你修行近两万年,也该晋升了,我前日已向帝君提过,今后由你暂代我掌管花事,到时上赐仙册金丹,你定要勤奋修行,不得有误,待两万年后晋升上仙,便可名正言顺地册封花神。”

梅仙意外,垂眸:“神尊大人尚未卸任,还是……”

锦绣打断她:“这些年你执掌两季花事十分谨慎,为我分担不少,论理也有功,早上任晚上任都一样,将来你便可亲赴瑶池会了。”

瑶池会只上神上仙才有资格参与,自己虽然不是上仙,但只要受了花神之位,到时就能赴会见到他,梅仙喜悦,迟疑着不敢伸手去接:“如此重任,恐怕我……”

锦绣将如意放到她手上:“将来若有难处,我自会遣人相助。”

梅仙这才矮身,受了如意。

锦绣往案前坐下:“花朝会的百花酿尚未备好,去叫杏杏进来。”

梅仙道:“她似乎不在。”

锦绣抬眸看她。

“她去见……”梅仙欲言又止,忍不住露出一丝鄙夷之色,她素来孤傲清高,不屑于背后谈论别人,此时纵然想说,也迟迟难以启齿。

锦绣默然片刻,微笑:“待她回来,你叫她来见我。”

梅仙松了口气,低头看看手上的如意,犹豫:“此事……先不要跟杏杏说可好?”

锦绣明白她的意思,叹息:“杏杏的性子不如你持重,何况她迟早会知道,你既代了花神之位,今后掌管花事,百花皆要听你号令,怎好畏首畏尾,这不是你素日的行事。”

梅仙忙垂首:“神尊大人教训的是。”

锦绣挥手:“花朝会上,我会将你的事昭告全族。”

梅仙答应。

见她不肯走,锦绣奇怪。

梅仙忽然道:“既然她自己执意要做个凡人,可见是天意注定,断却她的仙缘,当年分明是杏杏胡闹,神尊大人如今已经尽力,何必再内疚。”

锦绣先是愣,顺着她的视线,很快明白她指的什么,一时不语。

梅仙看着案上枯萎的茶花,低声:“不如……送她回去吧?”

锦绣沉默许久,道:“勉强助人穿行轮回,太耗费法力,待我度过天劫再说。”

梅仙点头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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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小雨仍未停住,院子里燃着几支火把,阶前地上躺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映着火光,脸色惨白,于是那丝笑容就显得格外诡异。

众人围作一处,神情各异,两名美妾躲在房间不敢出来,只在窗间远远观望。

下人紧张,壮着胆子劝道:“公子,此地真有些古怪,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杨缜脸色也很差,看着地上的尸体久久不语。

赵兴浑身哆嗦,颤声道:“必是那女鬼!”

众人齐齐看向红凝的房间。

房门紧闭,里面全无动静。

“公子,我们还是走吧,万万不可落入她手上!”赵兴顾不得别的,急急劝他,“昨晚她叫我们当心,必是有意的!王虎素日壮实得很,怎会突然就死?”他指着地上的尸体:“我们已经验过,他全身上下并无半点伤痕,除了中邪,还能……”

“你肯定没有伤痕?”女子的声音打断他。

赵兴脸色剧变,退开好几步,指着她:“你你……你究竟……”说不出话了。

红凝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尸体旁边蹲下。

众人不约而同都让开,惟独杨缜站在原地不动。

除了衣衫略显凌乱,尸身上果然没有任何伤痕,红凝皱眉,再反复检查几遍,仍是一无所获,不由停下来,沉思。

敢独自住在野外,早已知道这女子胆量不小,却不想会大到这种地步,杨缜微嗤:“他们都是习武出身,岂会不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