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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凝意外,接着又皱眉:“陆公子好象误会了,他是我师兄。”

陆玖叹气:“你师兄待你格外好,叫她怎能不生气?”

“那是因为……”红凝竟无语反驳,心生烦躁,“总之,我师兄已经回昆仑山,贺兰雪该去昆仑山找才是,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她现在已经跟了你,既然知道她的心思,你还要帮她?”

“她的心思与我何干,只不过美人相求,我怎好不答应,”陆玖笑了两声,语气忽然一转,变得满含暧昧,“你也可以求我。”

看来他不过是跟贺兰雪玩玩,贺兰雪到底没得到什么,迟早会自食其果,爱固然痛苦,恨却会毁灭一切,红凝暗自叹息,扶住花枝:“这茶花一旦离瓶,锦绣就会知道,陆公子何必逼我,我不过区区一个凡人,杀了我只会招至天劫,对你并没有好处,何况当初的事我已经认罪赔礼,若还要计较,岂不显得太小器?”

陆玖为难:“饶过你,我怎么跟她交代?”

红凝毫不迟疑:“陆公子的风采和手段,是女人都逃不过,难道她真那么厉害?”停了停:“你不喜欢她也罢,若真为她着想,就更不该杀我,且不说我和师兄并非你想的那样,就算他真的喜欢我,我若死了,难道他还会原谅贺兰雪不成?”

陆玖果然笑了:“你很会说话。”

红凝道:“还望陆公子高抬贵手。”

陆玖目光闪烁,不再说什么,转身便出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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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怀中的茶花,红凝长长舒了口气,确定陆玖离开,她立即抱着花瓶出去走了一圈,将四周的阵法略作改动,这才放心地回来,倒也不是害怕,只不过曾听锦绣提起,陆玖在北仙界的地位不低,真惹上了,说不定会连累锦绣,不如和平解决的好。

白泠已经走了,贺兰雪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对付自己?就为了让白泠永远留在昆仑山?

窗前明月挂起,红凝拨弄着匣中药丸,心神不定。

活过两世,她不是同龄的糊涂小女孩,谁对自己格外好,又怎会不知道?在别人看来,白泠一向冷漠难以亲近,有洁癖且喜静,然而,他可以任她拽着衣角满山跑,有时候一天只说十句话,至少有八句都是被她逼着说的,实在烦得受不了,也只瞪瞪眼以示警告,总之,一切他都会为她安排得妥妥当当,包括这次离开。

难道真是……

红凝摇头否定了这可能,当年被文信从路边捡回来那天,白泠对她就格外不同,哪有这么快就喜欢上的?

想得太多了,她自觉好笑,忙合上药匣,准备打水沐浴,谁知刚跨出门,一只手就从旁边伸来,要去揽她的腰。

“谁!”红凝大怒,闪身避开,迅速抽出桃木小剑刺去。

剑身被那手握住,一寸寸,化为焦木。

看清来人,红凝大惊:“你又来做什么?”

说话间,已被他制住。

“不是来,是你这么有趣,我还没舍得走,”湿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声音里透着几许得意,“我的遁术,你又怎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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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脱身,红凝心里着急,紧闭双目:“你就不怕天劫?”

“有我父王在,区区天劫算什么,”陆玖抬起她的下巴,“何况我又不会杀你,阴阳交合本就是修行之法,有什么不对的。”

“无耻,”红凝咬牙,“若是锦绣知道……”

所谓色令智昏,陆玖此刻哪里会害怕,低头笑:“知道又如何,就凭我父王,他多少也要卖三分面子,何况……”

湿热的舌尖舔过耳垂,红凝半是厌恶半是惊怒,睁眼:“你……”停住。

见她目光迷惘,显是中计,陆玖眼波微动,露出几分满意之色,轻佻地拍拍她的脸:“外头冷,我们进去吧。”

红凝果然低头,任他搂着走进门。

陆玖打量房间,目光落定在那枝红茶花上,秀眉一皱似很不解,斜眸看她:“想不到他这般小心,你与他究竟什么关系?”

红凝喃喃道:“我喜欢他。”

陆玖并不意外,笑得欢畅,有点幸灾乐祸:“可惜可惜,谁都知道他是个最多情的,陆瑶等了两万年才等到,你一个凡人何必自讨苦吃,不如跟了我吧。”处子元阴对修行大有助益,他上下打量她,确认之后笑意更深:“你必定还没尝过这其中的滋味乐趣,它的好处是说不清的,一言难尽。”

红凝迷茫:“什么?”

陆玖没有回答,捏了捏她的手,声音越发温柔:“我教你领略人间极乐之事,做一回神仙,好不好?”

红凝垂眸,含糊地“恩”了声。

见她含羞的模样,陆玖淫心大起,搂着她就朝床走:“你只要依了我,便知道我的好处了,包管叫你享用不尽……”

话未说完,忽听得一声“打”,怀中红凝已消失,同时,一道白亮的闪电从窗外射进,直直朝他刺去,强烈的光芒映得室内明晃晃的,恍若白昼。

陆玖愣了下,消失不见。

好不容易争取到时间,红凝现身桌旁,心知情况危急,飞快伸手去取那只玉瓶。

就在她即将得手之际,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来,连瓶带花抢了过去,接着笑声骤起:“有趣,果然有趣得紧!”

红凝惊得后退。

“区区锁心之术,也想瞒过我。”陆玖出现在桌旁,单手托着花瓶,风采翩翩恍如神仙。

如同掉进冰窟,红凝全身冰冷,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出了破绽,方才她有意去看他的眼睛,却事先对自己用了锁心之术,一旦封住心神,看什么也就如同没看了,然后假作被迷惑,趁他防备松懈,便偷袭脱身去通知锦绣,原以为此计定能瞒过他,如今看来他竟早有防备,顺从,偷袭,全都落在他眼里,他分明是在玩猫扑老鼠的游戏!

陆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很奇怪?只因我并没使媚术。”

脑袋“轰”地炸响,红凝终于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一心想使诈脱身,所以故意作出受迷惑的模样,却没料到对方根本没有用媚术!

呆了呆,她身形晃动,遁出门去。

“长夜寂寞,正好陪你玩玩。”身后传来陆玖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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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十六,圆月高挂,如同水银灯,这本是修行与斗法的大好时候,方才红凝正是借着太阴之力偷袭的,然而,月既属阴,更能助长妖气。

陆玖挑眉:“怎的不逃了?”

红凝尽量冷静:“逃有用?”

陆玖笑道:“你还不算太笨,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让我瞧瞧。”

红凝避免不去看他的眼睛:“你真不肯放过我?”

有时候东西不在好,而是在于得到得不到,陆玖贵为北界狐族公子,长相身份无一不是上乘,外加高明的媚术,对付女人哪有不手到擒来的,北界王的纵容更是助长了骄子之气,就连贺兰雪也不敢过分要求,如今红凝曾令他吃过大亏不说,还丝毫不买帐,未免惹他性起,非要弄上手不可。

他缓步上前:“怎么样,求我放过你?”

红凝握拳,淡淡道:“我听说北界族规很严。”

陆玖脸色变了变,很快又不在意:“不过玩玩,并未动情,于修行无妨,父王岂会当真把我怎样。”

茶花落在对方手上,红凝自知在劫难逃,却也不甘心受他摆布,于是伸手自头上拔出发簪,默默念诀,然后迎风一抖,小小发簪瞬间竟化作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青锋剑——这正是文信生前所用的武器,虽说近年他只清静修行,但年轻时也曾游走四方,不知多少作恶的妖鬼被斩于剑下,因此煞气极重,寻常妖怪见之胆寒,威力不可小觑,如今正好被红凝炼作护身法宝。

陆玖饶有兴味打量那剑:“好剑,但用它对付我还差得远。”

“差不差,试过才知道。”红凝冷哼,双手高举长剑过头顶,口里念诀,那剑乍得太阴之威相助,一时光华大盛,凌空朝陆玖削去。

“倒有几分能耐。”陆玖不慌不忙挥袖,一道绿光骤然亮起,划过半空,蛇一般缠上剑锋,与之相抗。

炽热感迅速从剑上传来,烫得红凝手一松,接着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在燃烧,心上阵阵疼痛,剑尖光芒渐黯,法力受制,再难进攻。

见她不肯弃剑,陆玖意外,轻哼:“看你倔到几时。”

剑锋颤抖,红凝来了横劲,全神念诀。

陆玖笑道:“三味真火乃是噬心之火,你不怕?”

实力悬殊显而易见,红凝已经没有精神回答他,三味真火能令凡人灰飞烟灭,她当然明白其中厉害,只不过料定他不会下杀手,才敢冒险硬撑,拖延时间,但由于平日不擅术法,如今全力以赴,很快就难以支撑,额上渗出汗水。

陆玖闪身至她身旁,撤了法力,笑道:“罢了,你斗不过我的,不若乖乖地……”

话音未落,红凝忽然侧脸,张口,一股血箭喷到他身上。

陆玖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击在胸口,犹如千斤巨石,几乎让他晕厥,同时浑身奇痛无比,十分难耐。

一粒木珠滚落地上,闪闪发亮。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陆玖后退,怒极反笑:“好好,你胆子不小!”

心血耗损,红凝也后退几步,勉强站稳。九尾狐族最难对付,桃木蘸心血方能逼其现形,虽说她法力不继,但如今正值月圆时分,正好助长了威力,加上陆玖本身全无防备,竟真让她偷袭得手。

眨眼工夫,陆玖已现出原形,十指生出银色长甲,身后五条长长的蓬松的雪尾摇摆,兽性也随之起来,目露凶光:“自寻死路!”

一团绿幽幽的火光亮起。

红凝失色,整个人僵在原地。照理说,妖怪被迫现原形,法力就会大打折扣,对付起来便容易多了,她哪里料到九尾狐族会这般厉害,现了原形还能动用三味真火,如今激怒他,别说性命,恐怕连魂魄都难保全!

修炼两千年,头一次被人逼出原形,陆玖怎咽得下这口恶气,长长指甲挑着那团火,毫不迟疑弹出去。

今日真要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红凝惊恐,全然忘了闪避,心中尽是绝望。

“红凝!”急怒声中满是痛意。

前世今生

火光在面前跳跃,下一刻,它就能让人魂消魄散,永远从世上消失。

急怒的声音满含痛意,红凝从绝望中清醒,一颗心猛然下坠,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绝望。眼睁睁看着那人影朝自己扑来,她惊恐地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叫不出,只发出喃喃的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别。”

碧莹莹的火,拥有摧毁凡间一切事物的力量,彻底断绝它们的根源,了断人的轮回。

红凝抬手想要阻止,却仍被那股大力扑倒在地。

幽幽绿火沾上白色衣角,便迅速蔓延,最终凝集在他的心口,在他体内燃烧,看上去漂亮又诡异。

地上,红凝立即翻身抱住他,眼见那小小火焰燃烧跳跃,仿佛同时也在煎熬她的心,或许是先前斗法心血耗损的缘故,心头一阵阵抽搐,疼得厉害。

白泠转脸,冷冷道:“造下杀孽,你就不怕受天谴?”

陆玖业已回神,知道这次犯下大错,脸色也变了,手一挥,茅屋前的石座轰然倒地,四周阵法随之撤去。

“白泠!”一道白影疯狂地冲进来。

白泠迅速直起身,伸臂将红凝挡住,语气带了几分恳求:“不要动她。”

听到这话,白影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陡然停住,贺兰雪呆呆站在那里,看着他半晌,忽然微微笑了,笑得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她紧紧捂着胸口:“好,好,你始终还是惦记她,五千年的道行还不够,如今什么都要给她?”

白泠微愣。

贺兰雪伸手指着红凝,笑着摇头:“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么,一样的讨厌杏花,一样的不爱修仙,她还能是谁?是谁?”

白泠也转脸看红凝,却仍是什么也没说。

红凝木然抱住他:“你这是做什么。”

碧火渐旺,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白泠沉默半日,漂亮冷漠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如同火光一样温暖,却又透着许多无奈与悲哀之色。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他轻声,“父王曾为我卜卦,你是我的劫。”

红凝看贺兰雪:“救他,求你们。”

贺兰雪木然不语。

茶花!红凝挣扎着要起身。

白泠拉住她:“小珂。”

听到这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红凝愣了愣,转脸看着他,神情半是不解。

“你不记得了,”白泠看着她,惆怅之色渐渐散去,笑意反倒更多,“我记得,当初师父带你回来,看到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小珂。”他像往常一样握住她的手:“总是迟了一步,当初遇上你,你便已经喜欢那个人,让我等来世,父王说你是去报恩的。”

红凝茫然:“什么。”

白泠似很失望,垂眸:“第二世我找到你了,你叫小珂,你答应和我在一起的,可我……却没有保护好你。”

“我杀了你!”贺兰雪冷笑,“人妖殊途,你不死,他迟早也会受天劫,这本是天意,没想到他……舍弃了五千年修行,又找到了你!”

白泠看着她的眼睛,略带希冀。

曾经有过这些事?红凝摇摇脑袋,竭力想回忆,却始终只有一片空白。

他用五千年修行换得今生,她却已经不记得前世。

白泠沉默片刻,语气变得愉快:“不记得才好,你已经忘记他,喜欢我了。”他伸手摸她的头发,略有些迟疑,终是轻轻抱住她:“等了三世,如今我还是能找到你,原打算就这么过一世,想不到你竟肯修仙,我只愿将来能与你同登仙界……”到底忍不住叹了口气。

终于有希望同登仙界,他却难逃此劫。

有凉凉的东西滴落颈间。

我修仙,却不是为你。红凝心中剧痛,眼前迷蒙一片,眼泪滚滚而下,她紧紧抱住他,声音嘶哑:“可我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就够了。”声音渐弱,身形越发模糊,冰与火相抗,所受煎熬更非同一般。

心火燃尽,便是形魂俱灭。

白泠抬脸,看着贺兰雪:“不要再害她。”

贺兰雪看了他片刻:“好。”

白泠点头,微微一笑:“对你不住。”

贺兰雪也笑。

“来世便忘了我吧,省得难过,”年轻俊美的脸上升起无奈与怜悯之色,留恋,更多的是不甘,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那是他守护了三世也错过了三世的女子,喃喃的声音似在叹息,又似责怨,“五千年修行还不够,不够么……”

一阵风飞过,带来无数凉意。

面前人影逐渐消失,仿佛被风吹散了,红凝下意识张臂想要护住,却什么也抓不到。

摸摸肩膀,那里的手也不见了。

眼泪被吹干,她独自坐在地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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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转身打破沉寂:“你敢动他。”

陆玖恢复平静:“是他自己要代人受死,与我何干。”

出乎意料,贺兰雪没有发怒,只挑了挑眉:“你也逃不过的。”

话音刚落,她忽然飞身而起,一片浓云立即笼罩在上空,挡住头顶明朗的月光,须臾,无数铜钱大小的雪花飘散下来,落地即化。

陆玖惊:“你……做什么!”

雪尽云收,圆月重现,天地一片澄明,周围景物更加清晰,红凝仍是面无表情坐在地上,却再也见不到贺兰雪的影子。

陆玖似难置信,喃喃道:“疯了,真是疯了!”

遇上这种事,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他摇摇头,不想再多作停留,转身就要离开。就在此时,一道紫光倏地划过长空,紧接着大片乌云飞来,黑压压盖住了天空。

天庭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惩罚更不该这么重!陆玖惊异,开始着慌,想要遁走。

云中霹雳炸开,震耳欲聋,一道耀眼的紫色闪电劈下,其形若刀刃,看上去就是一柄巨大的弯刀,天威遑遑,纵是盘古开天辟地,也难形容比拟。

陆玖跌倒于地,惊恐且绝望:“昆仑斩神刀!”

天火为刀,散鬼之形,灭妖之魂,断仙之根,斩神之灵,紫色神刀毫不留情斩下,眼见就要将他劈成两半!

一道金光自东南方飞来。

“阿玖!”女子的急呼声。

金光如剑,伴有瑞气,恰恰格开那柄紫刀,相撞时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响,地面不住地晃动。

金光紫电尽数消失,大地回归沉寂。

满天乌云散去,周围光线却明亮如白昼,中间地上站着个男人,紫冠黑袍昭示着尊贵的身份,依稀竟有王者的威仪,眉挺鼻直,下巴蓄着乌黑的短髯,一双丹凤眼十分凌厉,其中满是阴沉狠怒之色。

他身后跟着四个手执法器的随从,神情俱有些愤愤的。

云头按下。

锦绣与陆瑶并肩而立,身后跟着杏仙梅仙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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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陆玖安然无恙,陆瑶松了口气,也不急着过去看他,反倒上前两步,盈盈下拜:“北界上仙陆瑶,拜上昆仑天君。”

锦绣亦道:“天君别来无恙。”

昆仑天君不理二人,踱到红凝面前。

红凝抬脸:“救他。”

昆仑天君不答,目中的狠厉之色却减掉了几分,隐约透出一丝黯然。这个倔强的小儿子,和他的母亲一样,一样可以做出蠢事,当初推算到他的劫数,所以强行将他带回,谁料到他又偷偷逃出来,只为与这女子道别,果真天意难违。

半晌,他抬手,就在白泠消失的地方,有蓝紫色的微光聚拢,变作小小一团,缓缓飞入他袖中。

见此情景,锦绣与陆瑶互视一眼,皆松了口气。

当然,凡胎肉眼是看不见这些事的,红凝伸手,慢慢地在地上摸索:“白泠……”

“劫数既完,你最好忘了他。”话音方落,昆仑天君已从她面前走开。

陆瑶始终规规矩矩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旁边陆玖也垂首跪在地上,她低声:“舍弟实是无知,且看家父的面,求天君手下留情。”

“好得很,姓陆的小子!”昆仑天君看着陆玖,皮笑肉不笑,“小儿道行不深,倒劳动北界小辈出手教训。”

陆瑶与陆玖都不敢言语。

锦绣摇头:“人妖殊途,本就是他命中的劫数,天君何必动怒。”

昆仑天君道:“你的意思?”

锦绣道:“陆玖确是罪有应得,当按天条处置,不若来日面见帝君……”

“小儿命丧北界九尾狐之手,本王自与他算帐,”昆仑天君冷笑着打断他,双眉一扬,傲气尽显,“你早已不是什么中天王,如今区区花神也敢接本王的刀,我倒想问问昊天,当真是欺我们昆仑无人么?”

见他话锋直指神帝,锦绣也不生气,微笑:“天君言重了,昆仑族术法独到,门徒鼎盛,能者辈出,连帝君提起也称赞佩服,锦绣怎敢不敬,方才实是情急失手,并无他意,若定要责罚,锦绣认罪便是,如今只望天君以令公子为重,不若先行归去,来日锦绣代为上奏,必为天君求得瑶池金莲露。”

陆瑶何等聪明,忙道:“北界愿奉上灵泉一盏谢罪。”

昆仑天君尚未答言,一随从怒道:“杀子之仇,竟要天君就此罢休?”

“原是失手,天君何必与小辈计较,反倒误了大事,”说到这里,锦绣叹息,“闻夫人只此一子,天君不看锦绣的面,也该……”停住。

昆仑天君果然迟疑,脸色阴晴不定。

锦绣道:“天君信不过我么。”

九界之水极为难得,六界交情都好,最难求的便是瑶池金莲露,昆仑天君明为臣子,底下却与神帝成分庭抗礼之势,本就担心神帝会为难,如今见他肯主动应承此事,思索再三,终是挥袖,冷冷道:“叫陆展去昊天跟前候着,本王再与他理论。”

紫气升起,五人驾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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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总算平息,陆瑶转脸看锦绣,嫣然一笑:“今日幸亏有你,想不到阿玖竟闯下这等大祸。”

锦绣道:“也是他火候未到,尚能补救,须速速带他回北界。”

陆瑶点头,低声责骂兄弟。

见红凝仍坐在地上,锦绣缓步走过去,俯身扶她,轻声:“好了,起来。”

“我不记得了,”红凝推开他,双手仍是在地面胡乱摸索,终于痛哭出声,“白泠呢?前世,今世,我为什么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锦绣道:“他动了凡心,自当历劫,此乃天意。”

红凝不理。

“怎的还不明白?”锦绣拉她起身,安慰,“其实……世间万物都有循环转化之规,你何须难过。”

“那又怎样,”红凝挣扎,“循环转化,我去哪里找他!我呢!”她忽然转向陆玖,恨恨道:“今天不是白泠,灰飞烟灭的就是我,杀人偿命!”

锦绣道:“一切自有定数,你不会。”

红凝看着他半晌,道:“你为什么要为他说情?”

锦绣不语。

陆瑶眼波微动,莞尔,上前作礼:“舍弟确有不是,陆瑶代他向姑娘赔罪,姑娘且看在中天王的面上,饶他这次吧。”

红凝已知道中天王是谁,冷笑:“神仙也讲人情,赔罪就能让白泠回来么?你是谁,我为什么要看他的面子?”

陆瑶笑而不语。

杏仙怎会错过讨好的机会,娇声道:“这是北瑶天女,也是将来的中天王妃。”

红凝倏地看向锦绣。

锦绣没有说话。

仿佛对着面镜子,照得心中一片雪亮,红凝忍不住低头笑:“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她缓缓站起身,整了整衣衫,这才抬眸看着他,含笑道:“中天王不用内疚,你并不欠我什么,都是我欠你的,闭关实在无聊,那些药难吃得很,我竟坚持到今天,奇怪。”

空空的地面,什么也没有留下。

眼泪终于再次滚落,她摇头:“他一直以为,我修仙是为了他。”转脸看着陆玖,语气很平静:“我绝不会放过你。”

那目光太狠,陆玖不安地看姐姐。

红凝收回视线,冷冷道:“天意?我只相信善恶有报,有北界王罩着,有你们袒护,妖狐就能随意杀人,连天劫也不怕,什么仙界,一样的勾心斗角徇私枉法,比人间还恶心,是我糊涂了,那种地方怎会有我想要的东西!”

锦绣道:“你……”

清脆的响声打断他,玉簪一折两断,被掷于地上。红凝后退几步:“我红凝发誓,今生后世永不修仙,否则就和它一样,叫我魂……”发不出声音了。

语气坚定,暗含嘲讽,发誓的人一如当初那般决绝。

锦绣俯身拾起两段玉簪,轻声:“总是轻易为别人发这样的誓么。”

凡人的感情,这样的神仙怎能理解?红凝看着他,渐渐地,唇角弯出浅浅的弧度,变作一抹嗤笑。

她不再理会他,转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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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仙碰碰梅仙:“那就是昆仑天君与凡人所生的儿子?”

此事天庭明令禁止再提,但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岂有不流传的,一万多年前,正宗神族与昆仑神族争拥天庭之主,分别是昊天帝君与昆仑天君,两族祖师约定互不插手,让二弟子闯天劫,能者为尊,谁知就在这当儿,昆仑天君却私自娶了一个姓闻的凡间女子,神与人怎能相恋,终于没能度得天劫,至使昊天帝君坐上天庭之主的位置。

昆仑神族失败,此事原该到此结束,不想后来又牵扯出另一件秘密。

当初昆仑天君为避劫,特意闭关修行,却不知是谁暗中将那名女子送上了昆仑山。

得知此事来龙去脉,昆仑祖师立即卜算,果然是正宗神族的人,一时大为震怒,昆仑天君与昊天帝君都是各自族中首屈一指的人物,除了两派祖师,谁能知道他们的命数?因此他认定是正宗祖师指使,有违当初互不插手的约定,率部族登门质问,两派险些在南天门打起来。最终,锦绣主动站出来,承认自己无意窥得天机,不慎泄露,引得部族动心设计,正宗祖师得知,当即削去他天神之位,贬为花神,算是勉强给了昆仑神族一个交代,幸亏锦绣人缘甚好,能算出昆仑天君的克星,足见法力了得,昆仑天君也有些佩服,此事才平息下去。

从天神被打回上神,昆仑天君重修五千年,晋升天神时又险遭大难,那位闻夫人为平息族中怒气,保住天君的道行,主动去了天火麒麟处,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梅仙本不喜杏仙,但提及此事,不免动容,垂首:“想不到昆仑天君也难度情劫,父子都……”

陆瑶蹙眉,见锦绣站着不动,立即瞟杏仙。

杏仙领会,忙上前劝道:“神尊大人数次点化,已尽了主仆之情,是她自己冥顽不灵,与仙道无缘,何必再枉费心思。”

陆瑶也扶住他的手臂,低声:“你还有两年就要晋升天神,天劫将临,若总被这些俗事缠身,帝君与我……很是担心。”垂首。

锦绣默然片刻,点头,带四人驾云离去。

贵公子

灵霄殿外,朝会虽散,神仙们仍未离去,三三两两聚作一处,议论纷纷,北仙界小公子竟失手杀了昆仑天君的爱子,今日朝会上听得奏报,神帝虽未表态,脸色却不怎么好,因事情牵涉到当年的恩怨,不免引得后辈小仙们好奇打听。

锦绣微微皱眉,转过曲廊。

数名仙娥手捧果盘玉壶朝这边走,见了他,忙停下来伏身作礼。

锦绣问:“帝君何在?”

领头的仙娥小心地回道:“帝君与北界王都在金罗殿上。”

锦绣颔首让众仙娥退下,朝金罗殿方向走了几步,迎面又见北界王带着陆瑶匆匆行来,不由一笑,停住脚步。

陆瑶抿嘴,也不行礼招呼,向北界王嗔道:“阿玖也太不像话,我说了多少次,父王总不在心上,这下可好,定要他闯出祸才罢。”

“眼错不见,这孽障竟无法无天了,”北界王摇头叹气,又称谢,“幸得尊神及时赶到,否则小儿性命难保,来日必带他登门拜谢。”

锦绣道:“北界王太客气。”

陆瑶瞟了父亲一眼:“他救阿玖,看的是父王的面子,父王反倒见外起来。”

“说的是,”北界王领悟,看着锦绣笑道,“那孽障是我惯坏了,如今竟制他不得,难得你不见外,闲了且代我多多管教吧。”

“大错已成,所幸还能补救,”锦绣不动声色,侧身,“我这就面见帝君,此事当尽早了却为好。”

北界王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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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罗殿高高的玉阶上,神帝端坐在案前批阅奏章,每批好一本,便有金鸾衔了飞出殿外,见他进来,神帝也不理会。

锦绣不以为然,整理衣袍,上前恭恭敬敬作礼:“花朝宫上神锦绣,参见帝君。”

神帝看他一眼:“你几时变得这般客气了。”

锦绣微笑:“揽了苦差,还指望帝君开恩少骂我几句,怎能不客气些。”

神帝失笑,轻哼:“瑶池金莲露万年一滴,如今只存了两滴,再大的情面也不过如此,昆仑天君自己不上书求赐,你倒会顺他的意。”

锦绣道:“若无九界之水,事情便再难挽回,昆仑北界必会大动干戈,因此锦绣看的不是天君的面,而是北界的面。”

神帝冷眼看他:“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