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的剧震,整个顶壁全塌了下来,烟尘滚滚,将退路严严实实地封住。

过了许久,一切才重转平静。罗沄笑道:“这下好啦,老妖怪再也找不到我们,我们也永远出不去啦。

我原本还指望“鱼肠宫”另有出口,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大为失望。定了定神,说:“这里距离洞口不
过百丈远,我们每日挖上七八丈,十几日就能出去了……”

罗沄咯咯直笑:“十几日?洞壁的石头全是金刚岩,我们赤手空拳,还被绑住手脚,每天能挖一两尺,
就已经谢天谢地啦。这里没吃没喝,除非我吃了你,或者你吃了我,其中一个人才能挨到最后。”

洞里漆黑阴冷,她的肌肤贴在我的身上,冷得像冰。我听她笑声古怪,忽然想起现在正是十五,心中一
凛。如果现在她的蛇咒发作,变回巨蛇,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我一点儿回旋、抵挡的余地也没有。

她身体微微颤抖,呵着冷气,笑道:“闷葫芦,你鸡皮疙瘩怎么冒起来啦?害怕我吃了你么?你放心,
我吃你的时候,一定先咬破你的胆。没了胆,你就不知道害怕了。”

我摇头不语心想,我没有死在北海的血战中,没有死在盖国长老的刀枪下,也没有死在蛇族蛮子与烛龙
手里,早已赚回了几条命。现在被困再这里,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被她要死,救她一命。想到这里,心里平
静了许多。

我们坐在黑暗里,各自想着心事,再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又似乎过了很久,她身上越来越冷了,紧紧地贴着我的背,蛇尾盘缠,牙关轻撞,低声说
:“好冷啊。这时候的南海一定阳光灿烂,温暖得很。闷葫芦,你……你去过南海没有?”

我一怔,不知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南海,点了点头,说:“七岁的时候,姥姥带我去过。”

她却又不应答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慢慢地说:“南海有一个非常、非常魅力的岛,叫做『
诸夭之野』,那里四季如春,开满了奇花异草,就连海里的珊瑚,也绚丽得像天边晚霞。闷葫芦,如果……
…如果我死了,你帮我埋在那里,好………好不好?”说道最后一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身上滚烫如火,
呵出的气,也热气腾腾,白雾似的缭绕四周。

我大觉不妙,回头呵气成镜,凝神探查,她的肩上颈上果然已布满了银白的蛇鳞。突然想起他先前被春
秋镜和兽牙钉重创神识,一旦蛇咒发作,化回兽身还是其次,如果因此导致元神泯灭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她咯咯笑了两声,说闷葫芦你快……快趁着我还没变成蛇,把我杀了否则……否则就来不及啦!声音虚
弱断断续续。

我又惊又急,想要划破手臂将鲜血送到他口中,奈何手脚全被混金铜链绑缚,只有十指与小腿能过活动

仓促间无暇多想,猛地站起身,将胳膊重重的撞在洞壁凸出的尖石上,鲜血顿时潺潺流出,剧痛锥心。

被我脚踵扫到,洞角突然闪起几点磷光,接着赫赫连声,四周星星点点仿佛有无数碧绿的眼睛在黑暗里
窥视我们。我侧卧在地,用脚将不远处的半片头骨拨到身边,盛接鲜血,又将头骨推到她嘴边,让她喝下去

如此周转反复,她迷迷糊糊地缀饮了几瓢血,颈上的蛇鳞慢慢转淡身体也不再滚烫如火,虽然蛇咒仍未
清除,一时半刻却没什么危险。

我头昏眼花,再难支撑,侧躺在地上,说不出的疲惫,过不多久,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泊尧!泊尧!半梦半醒中忽然听见他的叫声门我吃了一惊猛然转醒。

洞内绿光流离,忽明忽暗。气镜摇曳,映照她酡红的侧脸,眉间紧蹙,嘴唇翕动,似乎在说着梦话。身
上汗水淋漓,体温仍然有些冰凉,但比先前已如同天壤之别。我松了口气,忽然发现她的右手与我的左手十
指交叉紧紧相握,心中顿时碰碰狂跳起来。气镜中,她黑发披散半身?裸赤?和我紧贴着背,蛇尾弯卷,这图
景多么象……象伏羲和女娲。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一颗泪珠悠然滑过脸颊。

我心里仿佛被什么猛撞了一下,喉咙若堵,酸楚疼痛怜惜温柔……全部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她梦见什么
了?问什么而哭?在她无邪而娇媚的容颜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事和过往?

那似我生平第一次将一个女孩儿的泪水插去。想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然而我不能。绑住我的不止有这斩
不断理还乱的混金铜链还有那无形无影的命运枷锁。我的脸上滚烫如烧仿佛又听见姥姥在耳边怒喝:“男子
汉大丈夫就当纵横四海让众生称臣于脚下,怎能够婆婆妈妈儿女情长!”

姥姥妹妹全部死了,彩云军也尽数覆没,大仇未报,大业未成,被烛老妖困在山腹里,不想着如何脱身
。却为一个相识不久的女子情迷心动。又怎对得起天上的祖宗英魂!

不管能否逃离此地,总得全力一试。

我深吸了一口气,摒弃杂念。将手从她的指甲缝里抽了出来。反握住一根腿骨。用真气激然磷火,灼烧
混金铜链最细的一环

不知不觉中。又运用起灼龙传授的心觉,丹田似火炉,玄窍入炼鼎,体内真气循环激生,经过指尖,化
作猛烈无比的火焰。烧的铜链红利透白却也将右臂烫得哧哧生烟,剧痛攻心

我咬紧苦苦强忍,过了一会儿。那根腿骨竟然在我的手里剧烈的震动起来。噗的一声,自行脱手飞出。
钉入左侧的石壁中。

我吓了一跳,转头望去。那根腿骨插在一块凸出的石壁上。磷火跳跃。惨青的壁画上。刻着两个人头蛇
身的精致图案,一男一女。两两交缠。正是第一次进入鱼肠宫时。我所听见过的那副石画。

与上会不同的是。那两条人蛇的刻纹上渗透着暗红的血线,在磷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幽碧的光,彷佛水
纹回旋流动。

是了。刚才为了救罗沄。我胳膊所撞击之处,就是这幅石图。那么这图纹上渗的。应该就是我的鲜血了

但是这根腿骨为什么又会无缘无故的径自脱手。钉入石壁?

我大感好奇。仔细端详。才发觉这截腿骨长近三尺,比起普通的成年人也长了许多,绝对不是少年的骸
骨。难道这洞窟中。除了被罗沄咬死的童男童女。还有别的人么?

环顾四周。果然又发现了若干粗长的腿骨和臂骨,握在手心,用真气激燃了片刻。竟然无一例外的脱手
飞出。钉在石图的周围。

我心里突突大跳。人的一举一动。无一因元神而起。人一死。魂魄很快便离体。这些骨头毁损大半,其
人少说也死了几十年,又怎么会有如此奇异的现象?这骸骨与石图之间。究竟有着什么隐秘的关联?

我站起身。背着罗沄。在涌洞内仔细搜寻其余的骸骨。她睡的很沉。蛇尾迤逦拖曳,呼吸始终悠长而均
匀。

甬洞内一共有六十九具尸体。成人的骸骨全部拼在一起。只有这一具,而我用来盛血的半片头颅,赫然
也是其中的一块。除了此人的骸骨。其他尸骨都没有任何出奇之处。更不会自行摇晃。钉入石壁。

从拼接的骸骨来看。此人身高竟超过十一尺。比我生平见过的任何人都魁梧。骨头伤痕遍布。有的是箭
镞所留。有的是刀斧砍的。脊椎里甚至还残留着七枚两寸长的铜钉,虽然猜不出他的族别身份。但猜出他生
前一定是个挠勇无比的战士。

敬重之意油然而生。我低声道;“前辈。得罪了。”正想将骨骸收好。那些骨头竟像是铁钉遇见磁石,
全都破空冲起,“咄咄”连声,钉入石图周围。

磷火高蹿,碧光纵横交错地投射在地上。我低头望去,猛吃一惊,骨头排布而成的,赫然竟是“共工”
二字!

这位前辈究竟是谁?为何死了那么久,魂灵还聚结不散?他用尸骨排出我的名字,又是什么用意?是要
我帮他厚葬?申冤?还是复仇?

四周碧光闪耀,将我和罗沄的影子斜斜地投映在石壁上,诡秘而阴森。我又惊又疑,站着动也不敢动,
遍体冷汗涔涔。

就在这时,石图紫光流转,那一男一女的人蛇图居然活了似的,轻轻地动了起来,绞缠旋转,仿佛在相
拥亲热,看得我耳根烧烫。

接着,那两条人蛇纹像又渐渐扭转,背靠着背,蛇尾绞缠。“嘭”的一声,那石图忽然一点点地旋转起
来,每旋转一圈,石图便朝外突出半寸,那些骨头随之急剧震动。

转了三圈后,石图周沿绚光四射,插在壁中的骨头陡然倒射而出,石壁顿时分崩离析,大块大块地剥落
坍塌,露出一面巨大的太极青铜圆壁。壁上光影浮凸,刻着许多蛇篆阳文,那双蛇圆石就嵌在太极鱼线的正
中。

没想到在这甬洞里竟藏了这样的玄秘机关!这面太极圆壁的后面是什么?是通往外部的地道,还是秘不
可知的暗室?

想到或许有可能逃出此地,我的呼吸、心跳仿佛全都顿止了,屏息走到壁前,辨认着上面的蛇文,其中
大半都不认识,只有“水”、“蛇”、“天”等寥寥几个字勉强识得。

青铜壁密不透风,比玄冰铁、混金铜更加坚硬,任我如何用肩膀奋力顶撞,始终岿然不动,唯有那双蛇
圆石依旧在许许转动,放射出七彩绚光。

机关的玄窍应该就在这石图之内了。

凝神端看,原来那两条人蛇并非真的“活”了,只因石图上深深浅浅地刻画了许多问路,渗于刻纹中的
鲜血不断流动,乍一看,便有了人蛇在“活动”的错觉。想起姥姥一直对我说的话,阴阳和合,万物乃生。

这青铜壁与石图既然以阴阳太极为玄关,是否意味着图上的两组纹路一为阴,一为阳呢?阳线上渗流了
我的鲜血,如果阴线沾上女子的鲜血,又会如何?

我小心翼翼地用尖骨在罗沄指尖扎出一滴血,弹到石图上。
如我所料,血珠果然迅速洇入引线,化成青碧色。那两条人蛇纹像随之逆向飞旋,骤然分散,石图周沿怒放
出万千道刺目的霞光……
《不周记》第六章 不周山(上)

  「轰」的一声,太极青铜壁进裂开来,那块石图飞旋冲出,磁石附铁似的落到我手心里。

  狂风怒卷,刺眼的霓光就像是强猛无比的漩涡,将我和罗沄平地拔起吸入其中。我疾速旋转,眼花缭乱
,心肺憋闷得像要炸开来了,什么也看不见、听不清,似乎坠入了无底深渊,又仿佛悬浮在万丈高空。

  突然身下一空,重重地摔落在地。寒风刺骨,大雪纷乱扑而,我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蓝天、阳光、彤云
、雪花、石壁、冰洋……仍在我四周疾速旋转,过了片刻,才渐渐看清。

  乱石嶙峋,冰雪厚积,我竟然到了很高的雪岭崖边。身后是连绵绝壁,高耸人云,前方两尺以外,就是
万丈悬崖。崖下是蔚蓝辽阔的大海,天海交接处,被茫茫大雾笼罩,映着阳光,像镀了一层金边。

  「鱼肠宫」就在海平面下,洞内的甬道就算再过高陡,我破壁而出,离海面最多也超不过六七十丈,怎
会忽然来到这么高的半山?

  我又惊又奇,转身环顾,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与海,仿佛被我所在的山岭从上到下分割成了两半,东边艳阳晴空,碧海万里,不断有龙鱼破浪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