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安静望着她,姜妙忍了忍,还是抿唇凑过来,低声说:“这些也只是我听闻的,本不该胡乱传,但是我怕沈姑娘不小心着了旁人的道。”

“其实京城之前也有几家价格高昂的胭脂铺子,只是后来渐渐就出了事,只剩下百香居这一家。”

京城之中胭脂铺子众多,只不过价格昂贵的也不过是几家。

毕竟这些贵女也极看中这些胭脂铺子的口碑,喜欢光顾老店,所以百香居的竞争对手渐渐出事,难道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姜妙是个聪明姑娘,说话点到而止。

反正以沈绛的聪慧机敏,已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

很快,沈绛把她们两人送上了马车,这才反身回了店内。

沈绛慢悠悠走到沈芙绫的附近,就见店内侍女正给她介绍,她手中拿着的那款名为‘落雁’的口脂。

那是四美之一的口脂,价格极昂贵。

侍女大概是瞧出了沈芙绫的穿着打扮皆贵气,便推荐的格外用心。

朱颜阁采取的是奖励制度,不仅每个月有基本的月银,而且但凡从侍女手中售卖的口脂,每盒都会给予一定奖励。

因此每个侍女都在对待客人时,都极恭敬和热忱。

此时沈芙绫拿起口脂盒子,似乎想要闻味道,微抬起手。

沈绛本是随意瞥了一眼,却在这一眼之后,整个人犹如定格般,立在原地。

因为她看见了沈芙绫左手虎口处,有一颗黑痣,像是墨汁不小心滴在上面般。

那个梦境里的女人。

就是她死之前,见的最后一个女子,难道就是沈芙绫?

沈绛站在货架后面,望着不远处的沈芙绫。

说起来,她与沈芙绫虽为姐妹,却见面机会不多。上一次见面,还是母亲去世,她来衢州奔丧,那时候她们都不过才是几岁的稚童。

长平侯府人口简单,而且沈作明只有三个女儿。

除了她和大姐姐两个嫡出女,还有个庶出的二姑娘沈芙绫。

要说沈芙绫的身世,那便有些说法了。

早年间,沈芙绫的外祖父韩善长在朝为官时,因涉及到一宗大案中,判了满门流放。

当时的韩夫人与沈绛的祖母沈老夫人乃是至亲手帕交,拼死求了沈老夫人,给自己女儿一条活路。

毕竟男丁流放,只是受些煎熬。

这样花一样的姑娘家流放,那就是生不如死。

据说当年韩夫人对沈老夫人还有些恩情,因此沈老夫人就应了下来。

那时恰逢沈作明边关大捷,回京受赏。

于是在沈老夫人的哀求之下,他向陛下求了韩家女。

圣上虽有些恼火,却也不想因为一个女子,让自己最器重的将军失望,于是干脆让沈家一顶小轿把韩家女抬了进来。

从此韩家女成了韩姨娘。

虽然沈绛不明白当年事情的经过,但她偶尔听家中老人说过,当年京中还盛传沈作明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可母亲重病到衢州将养时,一向军务繁忙的沈作明,却半月一封信。

母亲每次拿到他的书信,脸上温柔的笑容,让沈绛永远无法忘怀。

是以沈绛绝不相信,爹爹会为了韩姨娘冲冠一怒。

至于她母亲去世许多年后,韩家被平反,不仅回了京,韩家老太爷还被重新授了官职。韩家老爷子刚起复,沈家族里的人都在议论,韩姨娘会不会就此被扶正。

可是沈作明却不为所动。

哪怕后来韩善长位列正三品的户部侍郎,他依旧没有把韩姨娘扶正的打算。

如今长平侯府出事,韩姨娘带着沈芙绫一块回了韩府。

沈绛刚来京城时,也让卓定打探过她们两人的消息,但是在得知她们目前在韩家后,便也放了心。最起码比起旁人,她们还有韩家庇护,衣食无忧。

如今沈绛才发现自己似乎对这个庶出的姐姐,太过不了解。

此刻,她自然没有上前要认亲的想法。

待沈芙绫离开,沈绛便立即让店里一个护卫跟了上去。

谁知当晚,还没等护卫回来同她回禀,在家中的沈绛,听到院门外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阿鸢过去之后,发现敲门的竟是姚羡身边的小厮。

这人是姚羡后来提拔上来的,足以信得过。

谁知他一进来,看见沈绛就急道:“沈掌柜,咱们的口脂作坊着火了。”

第30章

口脂作坊着火了。

沈绛站在原地, 足足愣了一瞬,这才回过神,“我们立即过去。”

身后站着的卓定开口说:“不如我陪小姐一同过去吧。”

阿鸢也要跟着, 沈绛却让她在家等着。小丫头嘴巴撅的上天,但是卓定有功夫,身手好, 沈绛出门一般都会带着他。

三人急匆匆走到巷口,来报信的小厮正好赶着马车过来。

他们可以乘这辆马车前往作坊。

沈绛正要上车, 就听到一旁的声音道:“三姑娘。”

她转身,就瞧见站在不远处街边的谢珣和清明, 刚才出声叫她的人, 是清明。

只是此刻谢珣走过来,微仰头, 望着已经踏上马车车架上的沈绛,声音温和道:“这么晚了,急急匆匆要去哪里?”

“我们的口脂作坊着火了,我得去看看。”沈绛说道。

她眉宇微蹙,原本长而明媚的眸子,此刻似乎被笼上一层灰蒙蒙的阴影, 叫人只是看着, 便不自觉心疼。

谢珣声音低沉:“我陪你一起去。”

沈绛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一脚踏上了马车旁摆着的车蹬,她只得往前钻进马车中, 很快, 谢珣跟着她弯腰进了车内。

此时, 沈绛才来得及问:“三公子不回去休息吗?这几日应该你应该很忙吧。”

锦衣卫全程搜查, 京兆府跟着后面打杂, 她已经好几日没看见谢珣了。

“还好,只是全力配合锦衣卫的搜查。”谢珣说了一句,便又问:“口脂作坊什么时候时着火的?”

沈绛摇头:“我也不知,是姚羡派他的小厮来告诉我,我也是刚准备赶过去查看。”

“别担心,作坊中定有水源,说不准你到那里时,火已经被扑灭。”

谢珣的声音清朗,虽然依旧透着冷淡,却莫名能安抚人。沈绛本来一颗心已经跟着快着火,此时听着他的话之后,也渐渐平静下来。

马车一路疾驰,幸亏夜晚路上的行人颇少。

待快到作坊附近时,沈绛鼻尖轻嗅,原本平静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这空中的浓烟和糊焦味,竟如此之浓烈。

火势肯定极大。

她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这样的味道给浇灭。

等马车停下,她起身准备下车,一掀开车帘,空气中扑面而来的烟尘让她忍不住轻咳了好几声。

待她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半边天空都被染成赤色。

滚滚浓烟,即便在漆黑夜幕下,依旧清晰可见。浓烟不断往上蔓延,张扬舞爪,一副要将头顶那轮银月遮蔽住的气势。

沈绛再顾不上旁的,提起裙摆,疾步走去。

此刻,作坊门口已经站着不少人。

周围居民都过来看着,不少人都在指指点点。

“这么大的火,里面的东西只怕都烧完了吧。”

“这个作坊是做口脂的,这东西最容易烧,我看这大火非得烧一夜。”

“旁的我可不管,别烧到咱们房子就行了。”

沈绛拨开人群,看见站在最前面的姚羡,只见他满头大汗,正指挥着人救火。他大声道:“火丁怎么还没到呢,不是早派人去请了吗?”

大晋有专门负责救火的队伍,是由禁军统领之下的救火组织。

这是京城为了防止火灾,特地设置的部门,平时京城大火小灾都归这个部门管。

只是今个,竟是久等不见人来。

沈绛走过去时,姚羡一看见她,眼眶被火光照的通红,眼泪差点落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怕是未到伤心处。

这是他们两人的心血,姚羡长到这么大,从未为了一件事如此努力。这些日子以来,他睡得晚,起得早,眼睛只要一睁开,就觉得这一天格外有干劲儿。

可如今他的心血,就要在自己的眼前,毁于一旦。

“救火的人手是不是不够?”沈绛刚才已经听到他喊的话。

姚羡伸手抹了下脸,他的袖口有被火燎烧到,显然刚才他也在里面救火。

他点头,说道:“火势一起,我就派人去请了火丁,没想到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来。”

沈绛眼眸微沉,却不再犹豫,转身望着围观者。

她朗声高喊:“诸位,此地作坊乃是朱颜阁所有。今日大火无情,但我希望众邻里能携手助我们度过难关。但凡帮忙救火者,我以一贯钱酬谢。”

人群中轰的一下热闹起来。

原本还只是事不关己的围观,此刻也开始激动起来。

此时哪怕家离的有些远的人,也急不可耐的回家去拿盆和工具过来救火。

一时间,人声鼎沸。

直到作坊内救火的人又增加一倍有余,火丁终于姗姗而来。

不到一刻钟,大火终于彻底被熄灭。

于是沈绛缓缓步入作坊之中,原本

沈绛站在门口,冷冷望着眼前的一切,丝毫没有大火被扑灭的喜悦。一副苦心经营的一切,尽数毁于一旦的苦楚和绝望。

谢珣走过来,站在她的身侧,转头时望着她脸上的神情。

许久,他低声喊道:“阿绛,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会的,我的一切都毁了。”沈绛双手捂着面,完全没了方才让人救火的从容和坚定,仿佛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所有的念想都成了空。

她站在一堆被火烧成灰烬的废墟中,无助而绝望着。

直到一旁的火丁首领过来,颇为歉意道:“我们瞧见这边大火,又接到有人来请,本是第一次时间赶过来。只是路上竟遇到了两辆马车相撞,将路堵了个结结实实。咱们没法子,只得派人先把马车挪开,这才耽误了时间。”

火丁过来还携带着不少工具,水桶、竹梯、藤斗、麻搭、锯子、斧。

这些东西是用马车运送,所以路上被堵住,他们只能先清理路障。

谢珣转头看着对方,淡淡道:“可有派人将那两辆车的人看住?”

火丁长被问的一愣,回过神才奇怪道:“那两辆马车只是无意中相撞在一处,我们挪开车子之后,就立即赶到这边。并未留下人手看住他们。”

沈绛唇角微抿,朝谢珣看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明明未说话,可是一眼却看明白了对方的心思。那种不用言语,就能读懂对方心思的微妙感觉,是旁人怎么也无法融入。

在火丁长说到他们来的路上,遇到马车相撞时,沈绛便觉得这场大火不是意外。

或许,本来她也没觉得这场大火是意外。

而这两辆马车,成了她这个猜测的一个佐证。

因为一切都太过凑巧了,大火一烧起来,就正好有两辆马车在夜晚的街面上相撞,还恰好就拦住了来救火的火丁队伍的去路。

要知道刚才沈绛坐着马车,也是一路疾驰狂奔而来。

这两辆马车出现的太过巧合,就好像专门拦在那里,拦住来救火人的路。

要不是沈绛用赏银刺激周围居民救火,只怕不等火丁队伍赶过来,这个口脂作坊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此刻虽然还未全部烧尽,但好歹能救一点回来是一点。

饶是沈绛,都不得不叹服一声,这人可真是好计谋。

先是放火烧了口脂坊,又知道京城之中对明火极敏感,必会在大火烧起来的第一时间,就派出火丁部队灭火,于是干脆派两架马车来挡住道路。

令得火丁队伍没办法第一时间赶来灭火。

竟是个连环计。

心思毒辣,一副要置她于死地,或者说是要置朱颜阁于死地。

火丁长离开之后,谢珣望着面前烧毁的房屋,说道:“我派人去找那两辆马车的人,看看周围可有认识这些人的。”

“至于你们作坊的人,我觉得需要审问一番。”

能烧这样大的火,没在第一时间发现,还让火势蔓延开来,这可不是轻易的事情。

沈绛走出来时,就见不少人正围着姚羡,问什么时候发银钱。

姚羡被一群人问的不知怎么回答,直到沈绛走过来,人群这才转移目标。

“诸位,今晚实在有些晚,银庄早已经关门。一时,我们也并无这么现银在身边,不如大家先将自己的姓名登记。明日我们一定将所承诺的银钱,发到诸位手中。”沈绛朗声道。

小娘子清甜柔媚的嗓音,被夜风轻轻一吹,竟也格外好听。

只是也不知谁在其中喊了一声:“那不行,谁知道你们明日会不会赖账,咱们现在就要银子。”

原本已经被半说服的人群,一下又闹腾开了。

沈绛皱眉,正要将朱颜阁拿出来做担保,毕竟以朱颜阁的名声,怎么可能抵赖这么点银子。

谁知她还未开口,站在她身侧的谢珣,却先一步说道:“我是京兆府的推官,今晚之事由我全权做担保。只要你们如实登记自己的姓名,待明日,这位姑娘必会将银两分发到你们手中。”

说着,他将身上的腰牌拿了出来。

离的近的人,定睛看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认识,反正瞧着腰牌样式颇为古朴,瞧着确实是官府所制。

于是立即有人喊道:“确实是推官大人。”

“既有推官大人作保,咱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绛立即安排识字的人,开始登记。

外头登记之事,正做的紧紧有条。

院内,谢珣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道:“不如三姑娘先让今晚留在作坊里的,先集中到此处,让我问他们一些情况。”

沈绛没想到他连这个都愿意帮自己。

想到他乃是京兆府推官,平时做的便是断案判案的事情。

所以查出今夜大火所起原因,他比自己更合适。

于是沈绛吩咐卓定,将今夜留在作坊里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

很快全员都到齐,而其中几个满脸乌黑,一看就是积极救火的侍卫,站在一旁,皆不敢抬头看向沈绛。

之前为了防止作坊出事,毕竟朱颜阁名声大起之后,朱颜阁的口脂就成了紧俏货物。

沈绛特地派了自己的侍卫过来守着。

此刻她虽未责备,可是这几个侍卫心底却深感自责。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现在,你们将今晚作坊里每个人的行踪,都一一说出来。”沈绛倒并开口责备他们。

于是侍卫就开始说起今晚作坊里的情况。

只是在他们的描述之下,好似并未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因为朱颜阁目前生意火爆,所以对口脂需求极大。而且这阵子姚羡与江南商人频频见面,打算将朱颜阁的口脂,卖到最繁华富有的江南。

所以他们备下原料,准备扩大生产规模。

口脂作坊里还新招了一批会做口脂的伙计,这些人虽然沈绛调查过他们的背景,但是也全然不能保证,他们不会被收买。

而几个伙计也都有人证,都没有单独出去的经历。

众人说完,沈绛转头看向谢珣。

谢珣安抚道:“断案,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查出来。待细细问过每个人的口供,总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

很快,他问道:“一开始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

侍卫中一人,立即说:“是西北角那个仓库,我记得最开始火就是从那里烧起来的。”

“是谁先发现着火的?”谢珣又问道。

很快,一个伙计开口:“是我,我先发现的。”

沈绛看了一眼他,对这个叫刘青山的伙计,她倒是有些印象。因为当初他的手艺并不算顶好,只是刚出师。只是他说他妹妹重病,一直要吃药,他必须得赚钱。

后来沈绛派人去他家中查看了一番,证实他所言不假,这才将他收下。

刘青山说:“我出来小解,看到西北角那个仓房不太对劲,就过去看了一眼。谁知一推门,就发现里面着火。赶紧叫人来灭火。”

“你们既然这么早就发现火势,为何任由这火越烧越大?”谢珣道。

刘青山一脸苦笑,他说:“大人,您是有所不知。这口脂之中本就有大量的油脂,遇火则燃,起火的这个地方正好是咱们的库房。所以火一起来,还来不及扑灭,火势就变大了。”

“那看来你们平日应该极重视明火吧?”谢珣问道。

众人纷纷点头。

夜风拂过,空气中大火焚烧之后,那种刺鼻的烧糊味,依旧弥漫在暗夜中,久久无法消散。

谢珣开口问:“平时晚上应该安排人守夜了吧,今晚值夜的人是谁?”

众人左右看了一眼,就见站在后方,一个颇为瘦小的老者,缓缓出列:“今晚应是我值夜。”

沈绛自然认得他,此人在作坊里做事许久,大家都叫他毛伯。

原本他也是作坊里的师傅,只是年纪大,手抖眼花,不太干得了制口脂这样精细的事情。因此沈绛他们买下作坊之后,也没把他赶走,而是留着他在作坊里打杂看门。

“你值夜时,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事情?”谢珣语调平和。

听起来只是随口问问,而非断案审问。

因此毛伯摇摇头:“不曾看见。”

“是不曾看见,还是你根本没机会看见?”谢珣突然望着他,从容淡然的气质,陡然变成了,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似乎强迫着人不敢不说实话。

毛伯果然不敢再看他,只低头嗫喏道:“我真的不曾看见。”

谢珣对于他的逃避,并不在意。

他反而指了指一旁问道:“你平时值夜时,就是坐在这里吗?”

因为要守着整个院子,所以值夜的人格外辛苦,就是裹着一张被子,躺在外面睡觉。

毛伯胡乱点点头。

直到谢珣说:“你之所以不曾看见,是因为你今夜喝醉了酒,所以才什么都没看到。”

“不是的,没有,我没有喝酒。”毛伯赶紧摇头。

谢珣走了几步,伸脚踢了下,就见瓦片下面竟有个坛子。

这个坛子并未被烧毁,只是通体被熏的乌黑。

直到沈绛走过去,正要将坛子从地上拎起来,谢珣轻轻挡住:“我来。”

他拎起来,沈绛微凑近坛口,就闻到一股烈酒的味道。

她脸色极其难看,之前她便三令五申,作坊内不得饮酒作乐。

因为口脂中确实含有很多油脂,一旦着火,后果不敢设想。

沈绛环视了一圈,将目光落在众人的身上,语气微低:“今日火灾并非凭空而起,程大人乃是京兆府推官,断案判案对他来说,乃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所以若是有谁犯了大错,不要再抱有侥幸心理。”

这下有人忍不住抱起了委屈:“掌柜的,咱们大家都一心为了作坊,方才起火的时候,我们全都没跑,哪怕衣裳被烧坏了也还是忙着救火。”

这句话,叫作坊里的人纷纷点头。

沈绛却并未因这人的话生气,反而颔首道:“我自然知道绝大多数人,都是想着作坊,想让朱颜阁越来越好。所以作坊内参与救火的人,我个人奖励三两银子。”

这个转折却是众人没想到。

本来外头那些百姓因为参与救火,得了一贯钱的奖赏,作坊里的人多少心底有些没滋味。

但是作坊起火,多少是他们失职所造成的,所以大家都不敢提。

谁知现在不仅赏钱没有,竟还怀疑他们之中有人故意纵火。

这下大家的怨气,纷纷涌了上来。

谁知沈绛突然公布奖赏的事情,一时间,众人喜笑颜开。

沈绛接着说道:“一旦查出真的是有人故意纵火,我亦不会包庇,定会将此人交给官府处理。”

随后她转身看向谢珣,恭敬道:“程大人,不知大晋律法对纵火罪的判罚如何?”

“但凡纵火烧官宇及私家房舍者,处三年有期徒刑;若纵火造成损失满五匹,流放三千里;若损失满十匹,处以绞刑。”谢珣站在洒落的银辉之下,负手而立,声音虽清淡,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因为很多房舍多以木材为原料,所以一旦发生火灾,后果必会不敢设想。

所以大晋在律法上,就对纵火一事,有严格的刑法。

此刻谢珣将律法当众宣读了一遍,即便是再不懂律法的人,也明白了纵火是多么严重的罪名。

此刻,毛伯突然喊道:“掌柜的,这酒不是我要喝的,是青山,青山这小子非要孝敬我的。”

刘青山没想到毛伯,竟会这么说,当即白了脸颊。

直到这时,一旁站着的另外一名伙计宋冬,也说道:“掌柜的,我前几日去青山家中,他妹妹喝药竟用到了参须子,我……”

他似乎不好意思在说出去,这种出卖朋友的感觉,并不好。

人参乃是昂贵之物,即便是参须子,都不是一个贫民家庭能够负担得起的。

在口脂作坊做事的这些伙计,家境都一般。

特别是刘青山家中,有个这样重病的妹妹。

若是有人真的想对作坊下手,要买通作坊内的人,刘青山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沈绛声音微冷。

刘青山慌忙开口:“掌柜的,我没有。我妹妹病重了,参须子是药店老板赊给我的,他知道我给朱颜阁做事,知道我每个月月银丰厚。所以他才会赊给我。”

这话说出来,着实是可笑,一旁其他人看着他的眼神已变了。

沈绛眉头轻皱,许久她叹了口气,“将他给我捆了。”

侍卫立即上前将刘青山按住,刘青山还在喊冤:“掌柜的,你信我。当初是你让我进作坊做事,您对我恩重如山,我不会背叛你,干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

沈绛似气恼到极致,指着他说:“把他嘴堵上,我不想再听他说一个字。”

等他的嘴被堵上,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沈绛站在那里,望着众人,许久,声音低哑道:“我自问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还会勾结外人来害我们。如今朱颜阁的货物都被毁了,日后朱颜阁该如何,你可曾想过。”

说罢,她似乎失望到极致,挥挥手,示意侍卫将人押走。

随后她轻掩面,转身离去。

她本就生得风华绝代,掩面时,不经意流露出的脆弱无助,便如悬崖绝境之外上的雪莲,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落,叫人忍不住生出了怜惜。

身侧的谢珣将侍卫将刘青山,押送到京兆府,送至大牢。

随后他转身去追沈绛,待他掀开帘子,就见她正背对着马车门,一身极素净的浅绿色长褙子,乌黑长发挽起,发鬓间插着一支色泽温润的淡碧色莲花玉簪子,簪子的末端垂着一颗雕刻更小更精致的莲花。

她身体似在微颤,乌发间的莲花轻轻晃动。

马车内的光线极昏暗,只有外面隐隐的光线透进来。

谢珣走过去,手掌轻抬,刚落在她的肩膀处,正欲开口时,突然趴着的姑娘,转过头,一脸笑意的望向他:“我是不是连你也骗到了?”

少女清亮柔和的声音,带着笑意,似蜜似甜。

此时她那双修长而蕴着潋滟秋波的黑眸,正落在他的脸上,眼尾上翘,眼底的狡黠,已不经意流露而出。

谢珣当真是有些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