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觉得,大概是爹爹给她请错了先生。

若她并非寒山先生教养长大的女子,只怕也不会生得这般忧国忧民吧。

这么一想,她又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

沈绛望着再次被乌云遮蔽的明月,这京城的天,真是一日比一日差。

*

天牢,乃是扣押朝廷重刑犯的地方。

沈绛之前乔装来过,只是那时是春日,如今却快入冬。

本就不见光的地牢内部,更加湿冷严寒。

沈绛与沈殊音两人,跟随前面的狱卒,一步步往天牢深处走去。

两人身上都披着斗篷,一粉一绿,将窈窕身段都藏的严严实实,只是两人衣着明显是女子,这下似捅了马蜂窝。

这些关押在监牢内的重刑犯,除了狱卒之外,常年不见外人。

如今瞧见两个女子,居然有人大着胆子,扯弄结实牢门上的锁链。

铁链被拉的咣咣作响。

“干什么,都老实点。”狱卒见状,拔出身上佩刀,冷铁寒刃,在拔出的瞬间,银光在天牢里格外耀眼。

犯人们不敢再闹腾,却一个个还是趴在牢门,隔空看着她们。

狱卒转头一笑,赔笑说:“还请两位小姐见谅,这样的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况且咱们这儿,也没来过女子。两位都还是头一遭呢。”

别说这些犯人暴躁,就连狱卒刚才见着这两位时,心头都直跳。

这两姑娘,只出现一个,便能叫许多男子发疯。

现在一起出现,狱卒都有种乱花迷人眼的感觉。

沈作明正坐在监牢内,军武几十年养成习惯,哪怕在牢狱中,他的要腰背依旧是挺直的,此时他虽听到了不远处的吵嚷声,却并未被影响。

而是仰头望向牢房上空的唯一小窗。

这是如今他唯一能看到外面世界的渠道。

沈绛被带到牢房前,就看见了坐着的男子,她双眸瞪大,忍不住盯着。

狱卒拿出钥匙,将门上的铁链打开,随后将缠成一圈圈的铁链拉出来,打开房门:“两位姑娘尽快吧,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沈作明转头,就看见已经进来的两个姑娘。

他吃惊的望着眼前,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幕。

“殊音,灼灼。”

随着一声极其嘶哑的声音响起,不是记忆中铿锵有力的嗓音,而是像是长久未说话,好不容易开口,才会出现的嗓音。

“爹爹。”沈殊音语带哭腔扑了过去。

她抓着沈作明的手臂,打量着他,眼泪如雨下,大颗大颗从眸中落下。

沈作明在沙场征战杀伐,都不曾低头的男人,竟也克制不住似得,湿了眼眶。

只是下一刻,他嘶哑着声音说:“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你们该来的。”

天牢之地,太过阴寒残忍。

父亲本该是女儿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是时刻立在那里的千峰万仞,高大威武,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消瘦、佝偻,带着行将腐朽的气息。

沈殊音低声说:“爹爹,这是圣上下旨,特地准许的。”

“这里不适合女子来探访,日后别再来了,等爹爹出狱。”沈作明低声叹道。

沈殊音赶紧将自己带来的包袱,拿了过来,她说:“如今快要入冬了,日渐寒凉,我特地给爹爹准备厚实的棉衣,还有一些药品。都是经过狱卒检查,爹爹只管放心使用。”

“还有些吃食,我特地为爹爹熬了您喜欢的野菌汤。汤盅我特地用厚棉布裹着,这会儿还热乎着呢。爹爹也趁热喝点吧。”

沈殊音为人仔细,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妥当。

只是沈作明此时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少女,穿着粉色斗篷的沈绛,从入了监牢,就没开口说话。

终于,沈作明哑着声音喊道:“灼灼。”

沈殊音这才发现,沈绛一直站在门口,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

“灼灼,你看见爹爹,怎么不说话。”沈殊音轻声问道。

沈绛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沈作明头发,不像她上次见到时那么狼狈,披头散发,此刻依旧半百的头发被束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试着想让自己喊一声。

可是她发现自己,竟有些无法喊出口。

曾经她因亲眼见到沈作明深陷牢狱的凄楚,而痛哭出声。

当她真的站在他面前时,却有些陌生,眼前的男子应该是她爹爹吧,可是她对他仅有的记忆就是,他抱着幼年时的她,转着圈。

那样美好的记忆,成了全部关于他们的记忆。

比起沈殊音那般自然流露出的孺慕之情和亲昵,她似乎成了一个局外人。

直到沈作明从头发间,掏出一张纸条。

“你之前给爹爹的纸条,爹爹想了许久,还是没舍得毁掉。”沈作明轻抚着手中纸条,他藏了又藏,甚至还将纸条藏在束起的头发中,如同珍宝一样。

沈绛唇瓣轻颤,终于开口:“又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不过就是一张纸条。

“这是灼灼给我的,怎么会不珍贵呢。”

沈作明将折叠起的纸条,平铺着,上面露出一行字。

“这上面的字,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人告诉我,我的女儿为了去敲登闻鼓,闯金銮殿,经历了九死一生。”

纸条上的娟秀小字,似乎被手指摩挲的有些模糊。

却还是能看清楚。

——爹爹,切莫灰心,女儿定会还你清白。等我。

等我。

最后这两个字,似沾染了什么,被晕染了一片。

第85章

幽暗的天牢, 似乎没了之前的湿冷。

沈绛望着沈作明的纸条,方才在心底的陌生和距离,似乎因为那被晕染的字迹而被打破。原来这个纸条, 对爹爹这么重要。

沈作明有些歉意:“本该爹爹护着你们, 谁知竟让你们跟着受苦。”

沈绛立即摇头:“爹爹不要自责,我们都不觉得苦。如今圣上重查仰天关一战, 必会给爹爹清白。”

“仰天关一战, 我是主帅,是我错估了战局,太过深入, 以至于中了敌军埋伏。”沈作明垂眸,眼神中藏着自责。

对于他来说, 败了就是败了。

“父亲。”沈殊音低声喊了一句。

“许昌全乃是我多年老部下, 他被人收买,我竟一直不察,致使行军作战计划一直被敌人所得。我身为主帅,又如何能脱得了关系。”

沈作明之所以颓败,并非是因为入狱。

监牢对他来说,并不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一直以来, 他总是梦到仰天关之战的惨烈场面,他们奋力厮杀,当时沈作明自己都已经抱着跟敌人同归于尽的打算。

是他的护卫队,拼死将他救了出来。

他当时已经受伤, 流血过多, 昏迷不醒。

他的侍卫长骑马带着他, 长奔百里, 待他们撤回到后方时, 人们才发现,侍卫长的背后插着一根铁箭。

那支箭插的极深,按理说,他早就该流血而亡。

可他就是撑着一口气,将沈作明救了回来。

“不是的。”沈绛摇头,不该是这样的。

她望着沈作明,低声说:“您若是这么想,才是真正的打败了。胜负乃兵家常事,若是只一味沉溺与一场失败,又怎么能够重新再打败对手。北戎人号称是马背上的民族,是神狼子孙,可他们还不是一次又一次被您挡在仰天关之外。”

“仰天关为何叫仰天关,不就是因为一代又一代的守护边境的人,俯仰天地,无愧人间。”

“您没有做错事,真正错了的是别人。您若是觉得对不起那些枉死的将士,就该带着西北大营的人,再次杀回去。”

沈作明闭目片刻。

之后,他突然笑了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望向沈绛。

因为长时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地牢,他本失去神采,开始变得浑浊的眼眸,骤然迸发出明亮的神采,眼底仿佛有东西在灼灼燃烧。

“我竟庸人自扰,还要灼灼来劝解我。”

探监的时辰,似乎眨眼就过去了。

沈绛觉得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未与父亲说,她还没告诉他,自己遇到了一个极好的人,是他一路上护着她,她才能查出证据。

“回去吧,之后也别来了。在家里等着爹爹。”沈作明轻轻挥手。

沈殊音扭头,擦了下眼角的眼泪。

沈绛一边看着他,一边悄然握紧手掌。

在她踏出监牢的门栏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沈作明坐在冰冷的床铺上,垂着头,那一头半百的头发,格外显眼。

“爹爹,我们等你回家。”

“好。”

沈作明低声应道,可他始终没有抬起头。

*

这一场探监,算是了了沈绛的一桩心事。

回去之后,她便将姚羡找了过来,说道:“你之前不是想在扬州亲自开铺子,这件事由我去办吧。”

虽然他们的货物一直远销江南,但都是卖给其他货商。

姚羡亲自去了一趟金陵,在那里开了第一间。

如今金陵城内,朱颜阁的名头与京城一样响亮,姚羡是想趁热打铁,继续在江南几大要地,开设其他分店。

“你想去扬州?”姚羡有些惊讶。

他说道:“虽说运河极为便利,去江南也十分方便,可你到底是个姑娘家,你独自去扬州,人生地不熟。不如还是让我去吧,反正我一个大男人,四处跑惯了。”

不得不说,姚羡确实是个天生做生意的料子。

之前他去江南,就与沈绛商议过,将大部分货物,给了出海的船只。

这些船远赴海外,皆是路途遥远。海上多凶险,一旦船只翻覆,便是倾家荡产也不过为。当然货船的利润也是极大的。

只要能够平安回来,所带回来的货物,在大晋当以十倍之价。

没想到,他运气就是这般好。

朱颜阁的口脂到了海外,依旧畅销,被那些当地人抢购一空,所换回来的货物,在江南当地就脱手卖了。

光是一船,他们就赚了整整十倍。

沈绛说道:“如今朱颜阁的生意在京城日益饱和,所以我觉得咱们将大部分的货物,销往海外,这样可以提高咱们货物在本地的稀有度,二来出海所换取的货物,可在江南畅销。”

“还有就是,我们一直从京城运货到江南,在运输成本上便提高了不少。不如我这次前往江南,在当地盘下一个口脂作坊。这样就地生产口脂,减少运输成本。”

姚羡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倒也真的被说服了。

只是他突然问道:“你要走了,程公子知道吗?”

沈绛一哽。

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绛一直不知道,该如何与三公子说这件事。

自从回京之后,沈绛手中的证据就被三公子拿走,再没还回来,只怕他也在想法子,将此物件呈交朝廷。

于是沈绛一边让人收拾东西,一边在绞尽脑汁,怎么与程婴说这件事。

最后她想来想去,还是写了一封信。

千言万语,倒是不如一纸书信。

沈绛派人将信件,送给谢珣,谁知送信的居然还带回一封信。

她一打开,竟有些傻眼。

原来谢珣在信上告诉自己,他要前往江南,归期不定。

就在她在家中傻眼时,窗外竟响起了轻轻敲击声。

她一推开窗子,伴随着冷气一起出现的,还有那张她好几日未见着,有些日思夜想的脸庞。

“你要去江南。”

“你要去江南。”

两人同时开口,问出了同一句话。

沈绛轻笑望着他,问道:“你确定要站在外面?”

于是谢珣翻身,从窗外跳入房内。

沈绛眨了眨眼睛:“若是让我大姐姐知道,你有门不走,要回回跳窗,只怕又得笑话你。”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谢珣却并未被她的话,带偏了思路。

沈绛想了下,还是如实说道:“我想要去江南亲自查探。”

去看看那里是否如陈平所说的那样,若是真的如此,哪怕是再敲一次登闻鼓,她也在所不惜。

谢珣在收到她的书信,便已猜到了她的想法。

虽然他一直说,此事交给他,可她并非是那种遇事会躲在别人身后的姑娘。

她反而是会提着刀,挡在他的身前说,三公子别怕,我来保护你。

谢珣低声说:“皇上已派了监察御史,巡视江南。”

“你可知是谁?”沈绛问道。

谢珣:“我。”

沈绛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谢珣解释说:“陈平的书信是由我上呈给圣上,但现在只有陈平的一方证词,无法就断定案子,所以我恳求陛下让我亲赴江南,查证此事。”

“那你可以带我去吗?”沈绛仰头。

谢珣:“我若是说不行,你会不去吗?”

沈绛不说话了。

不会。

她大概会偷偷自己去。

“与其让你偷偷前往江南,倒不如随我一道前往,毕竟你的身份极好掩饰,朱颜阁在江南名声响亮,你若是去扬州开设新的铺子,绝无人会怀疑。”

沈绛瞪大眼睛。

谢珣看的有些奇怪,她这般神色。

直到沈绛不可思议问道:“三公子莫非是我肚里的蛔虫,竟连我的想法都猜到了。”

谢珣并不是猜测到她的想法,而是从他得知,沈绛也要去江南,脑海就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你得答应我,登闻鼓之事,再不可发生。”谢珣神色严肃。

沈绛想也不想的点头。

很快,沈绛又说道:“先生给我的最后线索,就是他在江南。这次我们前去江南,还可以顺便找到先生,这样三公子身上的旧伤,说不定就可解。”

她双眸发亮,竟对江南之行,格外迫不及待。

两人将此事商定,倒是都安了心。

原本还想着,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京城。

以前谢珣也会游历山川,郢王爷和王妃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他几面。

那时候他随心自在,反而这次要再次离开京城,他心头却生起了牵挂,还未离开京城,就开始想着她。

这下倒好了,两人一起前往江南。

至于最反对这件事的沈殊音,在得知谢珣,竟也要去江南。

登时露出一种不知所措的表情。

沈殊音本是想着,要是沈绛执意前往江南,她就将谢珣拖出去当说客。沈绛舍得离开她这个姐姐,总该要考虑一下舍不舍得她的三公子吧。

如今倒是好了,两人一块前往江南。

“大姑娘请放心,我定会照顾好阿绛。”谢珣轻声安慰。

沈绛在一旁拼命点头。

沈殊音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那就劳烦三公子了。”

接着,她竟与谢珣交代了一大通事宜,全然将沈绛撇在一旁。

沈绛无言道:“大姐姐,你也未必太不相信我了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沈殊音撇了她一眼,薄怒道:“你都敢一人跑去敲登闻鼓,我如何能放心你。”

沈绛:“……”

登闻鼓,她的罪。

第86章

江面平静, 两岸因已至深秋,泛着一片金黄,绝少能瞧见春夏时的郁郁葱葱。

水天尽头似乎遥不可及, 恰逢今日江面,再起水雾。船只行驶在漫天白雾中, 如临仙境。船只已在江面上行驶了十来日, 眼看着近日,就能到达扬州地界。

只见船头的栏杆处,正倚着一位妙龄女郎。

一身月白色襦裙, 虽穿的厚实,却并不见臃肿,窈窕身段,依稀可见。

“外面风大, ”只听身后一个极清冷动人的声音,在这迷茫雾气中响起。

今日这雾着实是大,沈绛回头, 只先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墨蓝色身影,随后谢珣的脸才一步步在雾气中显露出来。

沈绛轻叹一声:“这雾气着实大了些,也不知今日还能不能到江都。”

江都乃是扬州府的府衙驻地,也是整个扬州最为繁华之地。

此番, 沈绛和谢珣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谢珣抬眸, 望了一眼江面上久久不散的白雾,安慰道:“不过就是耽误一日而已, 说不定待会晨光尽出,雾气都散了。”

“头已经不晕了?”谢珣在沈绛的额头上轻探了下。

沈绛被他提起此事, 登时面红耳赤。

先前她也坐过船, 并未出现呕吐晕船之症, 谁知这次在船上飘了十来日,除了头一天还好,其余几日,她几乎都晕乎乎,甚至连吐了好几日。

想来之前只是乘船时间不长,她还撑得住。

这连走水路十来日,她就现了原形。

更尴尬的是,阿鸢那丫头跟她一样,都是旱鸭子。

她的症状比沈绛还要严重些,不是呕就是吐,连床榻都差点下不来。

沈绛压根不指望她照顾自己,最后竟让谢珣给她端茶倒水,伺候了一路。

亏得之前她还信誓旦旦,此番绝不给三公子拖后腿,如今倒好,还在路上就成了三公子的包袱,叫他一路照顾自己。

她略有些歉意道:“这些日子,叫三公子劳累了。”

谢珣微微蹙眉,沉声道:“不是与你说过,不需要跟我这般客气。况且我照顾你,本就应该的。”

凉风徐徐,吹拂在沈绛,让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昏沉的脑袋,似乎也清醒了不少。

她着急到扬州,一方面是想尽早探知当地情况,另一方面却是想要快些下船。

船上的日子,太难捱了。

正好一阵风再次吹过,将沈绛散在肩头的乌发,轻轻吹起,有一缕恰好落在她的脸颊。

谢珣慢慢俯身,抬起的指尖一点点靠近,拂开她脸颊上的发丝。

“很快就会到了。”他似乎也理解她心底的烦躁。

毕竟晕船这事,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何况沈绛毕竟是个姑娘,谁又愿意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日日呕吐,那多难看呀。

直到晨曦破开江面的重重白雾,原本模糊一片的江面,慢慢显露出本来的面目。

江面的雾气刚散去,船夫们便升起风帆,让原本减速慢行的船只,一路加快速度。

船只终于在晌午时分,在江都码头停靠。

江都河运发达,河道四通八达,码头来往的船只,络绎不绝。

沈绛下船时,虽是满心欢喜,可人却还是被谢珣搀扶着下去的。或许是因为在船上住了十来日,连走路都感觉踩在云团上,深一脚浅一脚,有些踩不到实处的不踏实感。

江南商业繁华的好处,在他们下船的一瞬,便体现了出来。

他们只带了大大小小的箱笼,并无马车。

早有人瞄准了他们这一行十几人,上前说道:“公子可是初来扬州,小的这里有马车可供公子驱使。”

谢珣瞧着沈绛,似乎一步都走不得,便让对方将马车赶来。

对方一瞧,这位连价格都懒得问,心头大喜。

况且看他们随行这么多人,就连护卫打扮模样的人,身上穿着都不是便宜料子,想来这绝对是刚来扬州的外地富商。

这种在码头拉人的人,最是喜欢这种看着就富贵的外地富商。

因为他们出手肯定极大方。

果然,这人确实是个有本事的,找来个数十辆马车,竟将他们的箱子全都搬上了车。

“公子,您这是要去往何处?”这人恭敬问道。

谢珣饶有兴趣的打量他一番,这才说道:“我们初来扬州,还未定下落脚的地方,不知这里可有上好的客栈,供我们这么多人住。”

这种迎来送往的地头蛇,对扬州本地的事务,最是精通。

果不其然,对方大喜道:“多谢公子信任,公子若不嫌弃,小的便带您去万客居。这可是扬州地界上,数一数二的客栈。”

“你且带路吧。”谢珣冷淡道。

对方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只是转身时,朝他身侧的沈绛瞧了一眼。

不瞧不打紧,这一眼看过去,竟傻了眼。

之间这位姑娘,脸上蒙着一层薄纱,挡住了眼睛以下。

可光是这一双眼眸,便能让人看得瞪直了眼睛,头顶日光落进她清澈的双眸,如在眸子上散了一片碎金,乌黑眼瞳被染上浅浅的金辉,如波光潋滟的秋水。

眼波流转间,流露出温柔妩媚,似江南烟雨水雾。

江南出美人,特别是扬州这地界,瘦马之名,名冠天下。

却不想,一个外地来的女郎,光是靠一双眼瞳,便能让这个车行人,看呆了过去。

突然,他听到耳边冷哼一声。

这才发现自己竟失礼的盯着一个姑娘看个不停。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他连忙说道,险些要跪下。

“快些赶车吧,我们一路奔波,已有些疲倦。”说完,谢珣扶着沈绛的手臂,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