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他们为什么来这里?”谢珣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对他来说,云梦园是他与沈绛的园子,在这里,他享受到从所未有的宁静平和。

他并不喜欢旁人打扰。

谢珣想也不想,依旧如平常那般,直接前往沈绛的院子。

刚到门口,发现院门紧闭。

身后跟着的清明立即上前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总算有脚步声。

清明心底松了一口气,里面要真是一直不开门,他还真没什么好法子。

院门吱呀一声轻响,被打开一道细缝,阿鸢从门缝后面露出小半张脸,小心翼翼打量着门外的人。

在看清楚谢珣的时候,阿鸢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不知所措。

清明站在旁边,低声道:“阿鸢,三姑娘在吧,我们公子来瞧瞧三姑娘。”

阿鸢小心抵着院门,眼珠轻转,透着一丝无奈:“世子殿下,我家姑娘说,她要休息了,不便见客。”

不便见客?

不是,里面不是还有个锦衣卫呢。

谢珣并未因为这话生气,反而声音温和道:“里面来的锦衣卫,可是一位姓傅的镇抚使?”

“殿下,认识大少爷?”阿鸢下意识道。

谢珣长眉微挑,眼眸里透着一抹讶异,显然是因为阿鸢的这个称呼。

大少爷?

“既然她累了,我明日再来。”谢珣轻声道,并未为难阿鸢。

阿鸢听到他的话,明显松了一口气,三公子要真的硬闯进来,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知这个明日却也没见着。

沈绛在院子里,闭门不出。

倒是有朱颜阁的掌柜,一直来来往往,她要回京,就得把扬州此地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三日后。

众人收拾妥当,准备启程回京。

一大清早,沈绛便收拾妥当,上了马车。

到了码头的时候,周围静悄悄,此处乃是官员专用的码头,平时来人极少。

清晨的码头上起了雾气,白雾飘渺,江面上被笼罩上一层轻纱,朦朦胧胧,让人瞧不真切。唯有湖水拍打在岸边的声音,隔着雾气,也传递的清晰。

带着寒气的风拂过,给这一趟旅途的开端,添加了几分艰难。

沈绛下车时,周围的人正在搬运箱笼,有条不紊。

就在沈绛缓缓走到船边,准备踏过搭着的木板,从码头走到船上,忽然身侧传来一阵骚动。

她轻轻扭头,望了过去。

周围雾气萦绕,只见一行人如踏雾而来,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身玄色锦衣华服,头戴玉冠,被身后的侍卫簇拥着,缓缓朝船头走来。

码头上原本在搬运东西的卫兵,在看见他的一瞬,纷纷下跪。

沈绛抬眸望着他,明明只几日未见,却恍若隔世。

眼前的谢珣与她所认识的三公子,恍惚间,真的是两个不同的人。

哪怕三公子曾经也衣着华贵,可他从来都是清冷温柔,不同于现在她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眉目俊美,轮廓鲜明,浓眉悬鼻,周身仿佛被有一层光华笼罩,骄矜华贵,让人不敢直视,只能俯身跪拜。

说来也是好笑。

认识这么久,沈绛竟是从傅柏林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郢王世子谢珣。

谢珣走近,也看见了正要上船的沈绛,他原本清冷的黑眸,突然亮了起来,犹如被洒上了一层揉碎的微光,浮光潋滟。

他怔怔望着沈绛,眼底的光,脸上浮起的笑。

这样的模样落在沈绛眼中,似乎有两个人影在重叠,程婴和谢珣。

他们是一个人。

可,他们又不是一个人。

沈绛扭头疾步上船,谁知木板上不知是沾了清晨的雾气,变得格外湿滑,她心神恍惚,脚下不稳,晃了一晃。

她正欲稳定重心,身侧却已出现那个出现的人影,还有紧紧搂在她腰间的手臂。

冬日衣裳虽厚,但她腰间的那只臂膀依旧有力,眨眼间就让她重新站稳。

沈绛靠着他,心中刚升起一抹安定,却在下一秒,她伸手将人推开。

谢珣整个人往后一退,黑眸却依旧紧追着眼前纤细的身影。

不过几日未见,恍如隔世。雾气萦绕在身侧,她站在白雾之中,乌发上沾着一层薄薄水汽,让鬓发显得越发黑亮。

乌发雪肤,让她看起来并未憔悴,反而越发明艳动人,就连微抿着的红唇,都饱满的如枝头熟透的红果,娇艳欲滴。

沈绛垂眸,没有看他。

就在她轻提裙摆,打算继续往前走,突然,身侧的人,对着她抬起手掌。

他生怕她再被滑倒,竟不顾身份,当众伸手扶她。

望着眼前这双手,沈绛心底越发酸涩。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有一次,他们两人在云梦园的书房中,她看账册看的实在无趣,便趴在书桌旁看他。

谢珣抬头问道:“看什么看的这么开心?”

“三公子,你的手可真好看。”

沈绛从未见过比谢珣的一双手还要更漂亮的,美人如玉,手骨分明,修长如竹。

那时他笑着打趣:“离那么远,能看得清楚?”

沈绛被他戏弄的一怔,就听他声音低沉:“过来。”

她像是被蛊惑了似得,缓缓起身,走到他身旁。

谢珣坐在椅子上,仰头凝视着她,直到他的眸底闪过一道幽光,他的手指已经扣住沈绛的手腕,缓缓抬了起来。

刚才她还夸赞的那只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如玉石雕刻般,冷白修长。

“你若是喜欢,就让你看上一辈子。”

那时候沈绛满心欢喜与甜蜜,从未怀疑过他所说的话。

而如今,这只手再次出现在她眼帘中,却透着一股莫名的讽刺。

她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如何能妄言一辈子。

沈绛沉默良久,轻咬唇瓣,低声道:“多谢殿下,民女不敢当。”

她的声音冷漠淡然,不喜不悲,却已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谢珣木然望着她,缓缓从自己眼前离开。

周遭寂静的,仿佛只有他与她,她的身影渐渐从眼帘消失不见,谢珣的表情从未有过的木讷。

这一刻,他的灵魂都仿佛被抽空。

*

从扬州回京,哪怕是沿运河一路北上,也要半月有余,才能抵达。

先前从京城来扬州时,沈绛便晕了一路的船。

这回去的路上,依旧不好过。

况且她不愿见谢珣,恨不得日日将自己关在船舱中,连外出透气,都选在夜半三更。

最后连身边的护卫都瞧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只是主子们之间的事情,旁人也不敢置喙,更是无人敢劝。

倒是在同一条船上的傅柏林,知道她晕船,时常前来照应,惹得清明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这日傅柏林又入了沈绛的船舱,清明站在甲板上,气恼的来回走动。

还是阿鸢听着动静,走出来问道:“清明,你这是干嘛呢?”

“阿鸢,你难道就忍心看着我们家公子与你家小姐,这么一直冷战下去?”清明劈头盖脸问道。

阿鸢无奈说:“那又能如何,我家小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认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

沈绛曾经就被姚寒山夸赞过心智极坚定,非寻常女子。

清明也一直觉得,只有沈绛这种胆识过人的姑娘,才配得上自家世子。

可这种心智与胆识的姑娘,要真的被惹怒了,那也是不可能被轻易哄好的。

谢珣知道沈绛晕船,在上船之前,就让人备足了药物。

谁知清明送过去,倒是见到沈绛了,却被一句冷冷的不敢受世子赏赐的话,给挡了回来。

清明都不敢将沈绛原话,如实回禀给谢珣。

生怕自家主子的眉宇,再也舒展不开。

清明赶紧讨好道:“阿鸢妹妹,待回了京城,我带你去逛街,你想要买什么,我都答应。所以你行行好,想个法子,让我家主子见一眼三姑娘吧。”

阿鸢瞪大眼睛:“我是那种出卖主子的人吗?”

“我带你去东顺大街,你想买什么,我都包了。”清明狠拍胸口。

阿鸢眨了眨眼睛,众多周知,东顺大街上铺满林立,京城最好的绸缎庄子、首饰铺子,全都在那里。

阿鸢左右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小姐每天亥时左右,都会出来吹风。”

亥时,岂不是夜深人静之时。

清明心头大喜,连忙作揖道谢。

阿鸢轻声一哼,说道:“我可不是为了让你带我去东顺大街,我是不想让小姐一直这么不开心。”

第103章

漆黑夜幕, 天穹高远寂寥,圆月高挂,清冷月华一泻千里, 江面上被月光笼罩着, 夹杂着寒气的冷风拂过时,江水流动之下,犹如鳞片般,闪泛银光。

舱门打开,一个近乎纯白的身影, 出现在甲板。

一阵湿咸的冷风, 扑面而来, 白色帽兜被风吹落,银色月华倾泻而下, 映照出一张过分年轻绝丽的脸庞, 只是原本晶莹白皙的皮肤,此刻,透着一股近乎病态的苍白。

沈绛手掌撑着嘴唇, 轻咳一声。

她在船身围栏处站定, 望着幽深的江面,耳边是船只乘风破浪的声音。

即便深夜, 船只依旧还在行驶着,船夫分为两批, 昼夜轮转,一路急赴京城。

这么日夜不停歇的兼程赶路, 应该能在元宵节之前抵达京城。

沈绛站在空无一人的船头, 刚深吸一口气, 就听到一串脚步声。

踩在甲板上发出的作响声, 在寂静深夜,格外刺耳。

还有人没睡?

沈绛转身回头,循声望过去,就看见船尾有一道高挑玉立的黑色身影,脸颊被完全隐没在浓郁夜色中,只有过分挺拔的身影,轮廓鲜明。

随着对方的脚步渐渐逼近,船上高悬的火把,将他的脸照亮。

沈绛的眼眸清晰映照着他的模样,依旧那样俊美无俦。

谢珣站在离她几步之遥时,就停下了脚步,而这样的距离,也让沈绛没有立即转身离开。

这是那日之后,他们两人头一次,这样面对面望着对方。

没有旁人。

只有他们自己。

“阿绛。”谢珣抬眸,望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恳切。

沈绛本欲转身,却又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只安静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

直到谢珣低声道:“这些日子,我一直想与你见一面,想跟你解释清楚。”

“你知道,为什么我这几日总不愿意见你吗?”沈绛反问。

谢珣眉梢微动,黑眸中闪过一丝迷惑,最终还是轻轻摇头。

沈绛微转身,面朝着江面,月光在江面上洒了一层银光,整个江面多了几分婉约,让人的心境也不免平和了起来。

“因为我若是看见三公子,便会想起你往日救我,护我,历历在目,无法忘怀。”

谢珣再不犹豫,他低声道:“阿绛,我知道我的隐瞒对你来说,太过卑鄙。我也曾无数次想过,倘若有一天,你知晓真相,会如何对我,是憎恶我,还是痛恨我。”

他一向心智坚定,从不会如此筹措不前,偏偏在她的事情上,他胆怯了。

情爱与他,本是流水浮萍,他本就不擅长。

偏偏还要面对着一个她,谢珣发现,他居然也有如此懦弱的一面。

想要让她知晓真相,却又惧怕她知晓真相。

那日在矿场中,温辞安一语道破他的身份时,谢珣除了最开始的恼怒之外,竟有种旷日持久的沉重,突然被放下的轻松。

这样也好,不管是厌恶、疏远、还是远离,她若是要给,他总该受着。

“憎恶你?痛恨你?”沈绛无法忍受般的转头,她望着谢珣,眸底似浮光流动,眼圈周围早已经泛红。

她咬紧牙关,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排山倒海的委屈,还是涌上心头。

往事历历在目。

可往事越是清晰,那股委屈就无法消失。

沈绛忍不住抓住面前的船壁,双手用力到骨节泛白,她低声说:“你明知我做不到的。”

哪怕他骗她,他瞒她,可是她却做不到去恨他。

正因为做不到,所以沈绛才逃避见他,她无法对他横眉怒目,无法对他大发雷霆,更无法彻底说出一刀两断这四个字,于是干脆置之不理,逃避面对。

可是她不明白为何越是不见,心头的委屈越发浓郁。

每日每日,这股委屈都快要将她淹没。

她这一句话明明那样轻柔,不带一分怒气,却犹如千峰万仞,刹那间,压在了谢珣心头,重到让他的呼吸都要停滞。

他给她带来的伤害,何止是隐瞒。

可是他的小姑娘何等善良,哪怕到了此时,连一句恨他的话,都不忍说出口。

谢珣低头,苦涩从心底蔓延,直至唇齿,仿佛都在生苦。

一阵狂风刮过,沈绛身上裹着的大氅被吹的翻飞。

谢珣抬手,想要替她压住衣裳,手指却在近在咫尺处,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凝眸望着眼前的少女。

沈绛正值妙龄,本是娇俏明艳的模样,可是几日不见,她眉眼间处处透着病弱,那股顾盼神飞的光彩动人变成了苍白娇弱,连唇色都不再是惯常的娇艳如樱.

可见这些天,她心中是如此煎熬。

“阿绛,对不起。”

谢珣手掌紧握,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以身受千刀万剐之刑,若是这样能让她消气。

反而是沈绛扬眸,说道:“你无法说出的话,我代你说可好。”

“你之所以无法将真实身份告诉我,是因为你是郢王之子,是亲王世子,我父亲曾经手握重兵,哪怕深陷牢狱,以你的身份也依旧不该与我们沈家牵扯过深。所以你才会隐瞒身份,潜伏在我身边。”

谢珣听着她的话,心神震颤。

沈绛迎着头顶的月光,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随后这抹笑意随风而去,如同泡影。

“这几日,我思来想去,能为三公子找到的最好理由,便是这样的理由。你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才会对我有所隐瞒。”

沈绛也曾想过,做人本就难得糊涂,她又何必事事看清楚呢,只要三公子待她的心意是真的,她又何必追究到底。

她该循着的是自己的心。

可到最后,她还是无法做到。

沈绛轻声说道:“三公子,你知道吗?我差点儿就把自己说服了,忘记你的隐瞒,只要记得三公子曾经待我的好便够了。”

“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如果连程婴这个人都是假的,他对我所说过的,所做过的,就全都是真的吗?”

沈绛一字一句,格外平静。

曾经她何其感谢,在她最低谷最脆弱时,有这样一个人如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哪怕他身份低微,却不顾一切,以命相待她,助她救得父亲。

可到头来,她所认识的这个人,都是假的。

谢珣沉默着,并非他不想说,而是他无言以对。

甚至他连一句,程婴虽是假的,可是谢珣待她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样的话,他都无法说。

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如果连程婴这个人都不存在,他所说所做的,全都是水中楼台,如泡影,一戳即破。

沈绛眸中闪着盈盈泪光,身体微颤,整个人摇摇欲坠。

谢珣上前,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若是往常,他会毫不犹豫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她,让她再也挣脱不得。

可是现在,他怕自己的举动,会唐突了她。

谢珣无法将自己最初的目的说出口,他无法让沈绛知道,那个自私卑劣的自己。

他帮她并非是为了还沈作明清白,他只是想要找到姚寒山而已,找到了那个传闻中能谋略能得天下的谋士。

可是事到如今,他并不打算再瞒着她。

他轻轻松开握着她肩头的手掌,往后退了一步。

“我确实不是程婴。”

他望着她,清冷里声音里透着一丝惨淡,“我是谢珣,乃是郢王世子,当初我初遇三姑娘时,并不知你的身份。直到后来知晓你是从衢州而来的沈姑娘,便猜测到了你的身份,和你来京城的目的。”

“我之所以隐瞒身份,与你结交,是因为我想从你口中,探得你的先生,姚寒山的下落。”

这一声落,天地黯淡。

谢珣知道自己的坦白,会得来怎样的反应。

可是事到如今,他不能再继续隐瞒沈绛。

他并非圣人,当初接近她时,便目的不纯,如今真相大白,又何必替自己粉墨。

沈绛睁大双眸,盯着眼前的人。

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可是眼前的谢珣,却仿佛彻底抛开了一切,他往前踏了一步,又是一步,逐渐逼近沈绛,越来越近,近到他俊美的面孔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沈绛下意识往后退。

可背后是船板,她退无可退。

他的黑眸落在她的身上,看似平静如渊海,可是眸底却又带着隐隐疯狂,红丝早已经密布在眼眶中,这几日他也并非如表面这样平静。

若是沈绛深受煎熬,那么他所受之痛楚,甚至触发了体力毒素。

谢珣望着她,笔墨勾画的浓密长睫,轻轻抬起,方才眼底的红丝已连成一片,彻底将眼眶染红,隐隐透着一丝疯狂。

他说:“阿绛,旁人说我天潢贵胄,天生富贵。可是谁人又知,我自幼便深受剧毒,若不是师尊的救治,我怕是根本无法活到现在,更遑论是遇到你。这世子之位与我,从来都不是我所愿。”

“你可知,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是在何处?”

沈绛紧紧握着双手,仰头望着眼前的人。

他的胸膛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灼热的吓人。

沈绛整个人仿佛被钉在原地,只能直勾勾的望着他。

“是故衣胡同的那个小院,隔壁住的那个姑娘,是我心爱之人。”

沈绛脑海中一片空白。

谢珣却如同一头陷入绝境的野兽,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中,软玉温香,恍如梦境。

这几日,他唯有在梦里,才敢这样抱着她。

可这一瞬间,他紧紧拥着她,呢喃道:“纵然谢珣坏到透顶,可他真的爱阿绛。”

第104章

江面上冷风呼啸, 他的怀抱宽阔、坚实,带着一如既往的灼热。

就连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沈绛靠在他怀中, 脑海中一片混乱,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直到她低声说:“三公子, 你可知你最大的错是什么?”

谢珣僵立在原地, 手臂忍不住收紧, 想要将她抱住。

可沈绛却已用尽全力,将他推开。

她仰起头, 迎着冰冷江风,望着眼前的男人,眼眸中明明泪光闪烁,却隐忍到极致,拼命不让一滴泪落下, 她说道:“你最大的错就是你太贪心了。你若是想要利用我探知先生的消息, 那你便该一意孤行, 彻底利用我。为何又偏偏待我那么好, 逾越分寸, 让我爱上你。”

“程婴,你不该什么都要。”

坏人他当了,好人他也要当。

所以沈绛得知真相时,才会痛苦不已。

她知晓了他的欺骗,却也无法忘记他待自己的种种, 以命相博救她, 这些都是她亲身体会, 亲眼所见, 忘不掉也无法忘。

谢珣听着她痛苦到极点的声音,内心自责已到了顶峰。

他一向沉稳冷静,偏偏在她的事情上,一再失了分寸。

谢珣苦笑一声:“若是这世间,什么都能按照既定的计划执行,那便没有意外二字。阿绛,你便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那个意外。”

“阿绛,这一世有你,是我之幸。”

沈绛眸中带泪,却露出一抹轻嘲的笑意:“程婴,你事事通透,算无遗策,可有想过有这样一日?还是说今日我的反应,也在你的预想之中?”

不是沈绛不信他。

而是她如今才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了解之少。

甚至连他的真实姓名,她居然时至近日才知道。

或许就像他对自己说的那样,他有所隐瞒,对她的真心却不是作假。

可是这样的真心,却是有所保留。

沈绛凄楚笑了起来:“殿下,若是可以,我宁愿你是一无所有的程婴。”

这一声殿下,叫的谢珣心若刀绞。

沈绛不想再多言,她如今连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何必再打扰对方,倒不如两不相见,让时间给她一个答案。

她怔怔看了他片刻,便转身离开。

江风呼啸,将她鬓边的碎发吹的轻扬而起,待她转身时,衣摆飞舞。

就在沈绛往船舱走去,突然耳边响起一个极尖锐的破风之声,她睁大双眸,待要躲闪,身后之人却比她的速度更快。

谢珣飞至她身侧,一把将她抱住,往后急退好几步,宽大衣袖在半空中一扬,叮叮脆响,是暗器落在船上的声音。

只是他动作虽快,却不防身后,再次有动静。

于是他顺势转了一圈,以身为盾,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什么人?”谢珣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