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在一旁待着,眼神还不停往那边飘过去,只见她不停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直到沈作明主动走了过来。

“爹爹,你与三公子说了什么?”沈绛忍不住问道。

沈作明轻声一笑:“怎么,还怕我欺负他不成。”

沈绛扭头,有些羞涩道:“当然不是,他那样的人,岂会被人轻易欺负了去。”

闻言,沈作明也哈哈大笑起来。

直到他看着沈绛,轻声说:“灼灼,爹爹要走了,你能赶来送爹爹,我真的开心极了。能在走之前见到你,我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如今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不管到什么时候,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

沈绛皱眉,有些不开心听到他这样的叮嘱。

她说:“爹爹只是去打仗而已,您往常是怎么收拾那些北戎人的,如今还是应该怎么收拾。何必要说这样丧气的话。北戎蛮人虽然看似强大,可是他们再怎么样,都无法突破仰天关 。我信只要有爹爹在,定能保护大晋百姓的安危。”

沈作明再次开怀大笑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沈绛的发顶,无限依恋的看了又看眼前的小姑娘。

“好了,爹爹走了。”

沈作明说完这句话,翻身上马,竟头也不回奔向前方。

先头部队已经走出了数里路,沈作明骑着战马,再也没回过头。

沈绛忍不住往前跑了两步:“爹爹。”

最后,她只能看着他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成为一个小小的墨点,直至再也看不见。

第109章

沈绛站在原地, 看着身侧犹如游龙般的队伍,不断的往前。

她心头哽咽,狂风却吹干了她眼眸中的泪水, 这一刻, 她只能望着眼前的队伍,在心底默默祈念, 愿爹爹早日得胜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 身侧的谢珣上前一步, 他伸手轻轻按住沈绛的肩膀, 低声道:“阿绛,我们回去吧。”

沈作明早已经消失在远处,沈绛再站在此处, 也只是徒劳无功。

沈绛点了点头, 待她回身准备上马, 却突然想起来,抬头望向谢珣问道:“三公子, 我爹爹与你说了什么?”

谢珣微怔, 长睫垂下, 掩住眼眸中的神色。

直到他再次抬起头,神色轻松道:“没什么, 沈侯只是让我好好照顾你。”

沈绛满脸狐疑,显然是有些不相信,她爹只是简单说了这么两句话。

可是不管她怎么追问, 谢珣都不在开口。

最后谢珣居然率先翻身上了马,他高坐在马背上, 垂首望向她, 朗然一笑:“咱们比试一场, 你若是能赢了我,先到码头。”

“我就如实告诉你。”

听着他挑衅般的话,沈绛呵呵一声冷笑,再不犹豫,翻身上马。

‘啪’一声清脆的扬鞭声,马蹄声紧跟着响起。

谢珣一往直前,沈绛紧跟其后。

沈绛驾马与他齐头并进时,扭头望着谢珣,清亮柔和的声音响起:“你就等着跟我实话实说吧。”

少女的声音婉转清脆,如沙漠上最悠扬动人的铃声,澄澈干净,让人心旷神怡。

谢珣本就是转移她的注意力,如今见她神色不再低落,反而迸发出昂扬的斗志,不禁也被激发了几分血性。

他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扬鞭,还不忘扭头笑道:“阿绛,我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姑娘,就让了你。”

“你最好别抱着这种想法,”沈绛哼笑,“要不然你会吃亏的。”

沈绛骨子里就有不服输的劲儿,要不然她一个女子,也不会把卫家刀法练到这样的地步。

她虽是女子,可是姚寒山从未将她当成女子教养。

沈绛至今别说熟读《女则》、《女诫》这样的书,她连见都没见过。

姚寒山教她东西杂乱的很,有时候兴致来了,兵法也能教上。之前沈作明打了胜仗,姚寒山也不知从哪儿来的资料,居然带着沈绛一起复盘沈作明的战术。

以至于沈绛在衢州时,哪怕是出去与其他小姑娘交际,也是格格不入。

两人这次并未从小道走,而是沿着官道,一路回了码头。

虽然码头上众人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开,但是谢珣突然走了,就没人敢私自离开。

哪怕是傅柏林这些锦衣卫,着急回去交差,也只能在码头上继续等着。

“小姐。”阿鸢眼尖,一眼就看见骑马归来的两人。

她立即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谁知就瞧见沈绛一脸气恼勒住缰绳。

前面只快出她一个马身的谢珣,回头望着她,黑眸中裹着笑意:“阿绛,你输了。”

沈绛哪儿还用得着他提醒。

她气呼呼下马,吩咐过来的卓定,将这匹马还给别人。

阿鸢立即说:“小姐,现在这马是咱们的了,刚才卓大哥已经买了下来。”

沈绛:“……”

那好吧。

她看了一眼阿鸢刚才坐着的马车,指了指:“这是?”

马车虽不过分富丽堂皇,但不管是前面牵头的两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还是身后的车厢,都透着一股看似低调实则显眼的富贵。

阿鸢高兴道:“小姐,咱们侯府派马车来接我们回去了。”

“侯府?”沈绛饶有兴趣的看着马车,终于在车上找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长平侯府字样。

皇帝还真是够能屈能伸,觉得用不上沈作明时,毫不犹豫的抄家夺爵。

如今沈作明一起复,连长平侯府的爵位,都跟着一并回来了。

沈绛忽而一笑:“这么说,我现在又是侯府的嫡小姐了?”

阿鸢眨了眨眼睛,特别开心说:“对呀,现在小姐你又是侯府的嫡小姐了。”

“那走吧,咱们回侯府吧。”沈绛扬扬手,她没多看谢珣一眼,便踏上马车扬长而去。

谢珣站在原地,黑眸盯着离去的马车。

一旁。

清明忐忑不安的看着谢珣,忍不住问道:“主子,您刚才说三姑娘输了,什么输了?”

谢珣神色淡然,慢悠悠道:“没什么,只是与她打了个赌,我赢了。”

可是他这么轻描淡写的描述,险些没让清明的一口气堵住。

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道:“殿下,您这时候居然还敢赢三姑娘?”

他家主子因为欺骗三姑娘一事,惹得三姑娘这十几日都没跟他好好说过好。按理说,这时候哪怕是再尊贵的身份,都该小心翼翼。

不说别的,他家公子居然还敢赢人家小姑娘。

赢就赢了,还特别去提醒一声。

清明心底默默吐槽,您不单身,谁单身呢。

*

沈绛坐在马车里,原本是想先去朱颜阁一趟,毕竟她出去这么久。

可是来接她的车夫却说,大姐姐已在家中等着她。

马车行驶到长平侯府门口时,沈绛看着眼前这个并不熟悉的院门,先前那对栩栩如生威风十足的石狮子,依旧还摆在这里。

长平侯府内的变荡不安,始终没有影响这对石狮子。

沈绛见车夫居然在正门口停下,不由道:“怎么在此处停下了,府中偏门在哪儿?”

朱门大户的正门,除了婚嫁丧葬之外,就只有特别重要的时刻,才会开启。

车夫却恭敬道:“回三小姐,大小姐便是如此吩咐奴才的。”

沈绛虽然有些奇怪,却还是乖乖下了马车。

没一会儿,里面似乎也得了消息,两扇朱红大门随着门轴转动的巨大声响,被缓缓打开,府里的丫鬟小厮相对而战,整齐划一。

沈殊音一身绯红色百花穿蝶纹银丝长裙,身姿玲珑,妩媚动人,缓缓而来。

“大姐姐,怎么这么隆重。”沈绛有些诧异。

沈殊音牵着她的手,轻笑一声,说道:“先前爹爹就叮嘱过,你若是回来,无须侧门而入。这是你头一次回侯府,不能委屈你,就该走正门。”

沈绛一直都被养在衢州,不得不说,不管是沈作明还是沈殊音,都觉得愧对与她。

“我不觉得委屈。”沈绛笑了起来。

沈殊音拉住她的手,低声说:“走吧,灼灼,回家了。”

回家了。

短短三个字,沈绛居然走了十七年,她身为侯府嫡女,却从未在侯府中生活过一天,如今她才真正的回家了。

至于站在门后的侍女小厮,众人齐声高喊:“恭迎三小姐回家。”

这些小厮侍女,不少是沈殊音刚买回府中的,先前她也想将沈府那些老人找回来,可是过去一年多,有些人早已经带着家中老小,离开京城。

至于这些新买来的下人,不少也是刚调教,规矩还未学足。

如今沈绛回来,居然不少人好奇的抬起头打量这位三姑娘。

这不看不打紧,待看清楚沈绛的模样,这些人心中忍不住涌起各种感叹,之前便只听说府中大姑娘貌美,如今这么一瞧,三姑娘居然容貌之盛,尤在之上。

三姑娘又值韶华盛时,哪怕身上穿的衣衫,极为简单,却丝毫不掩她的花容月貌。

沈殊音牵着沈绛的手掌,带着她一路走过长平侯府的前厅和花园,随后到了她自己的小院,说道:“这个院子日后就是灼灼你住的,便是你成亲之后,姐姐也会给你留着的。”

沈绛脸色一僵。

沈殊音还以为她是说到婚事,害羞了起来。

她拉着沈绛入内,说道:“你与三公子的事情,我早就跟爹爹说过。爹爹也说,他压根不在意你未来的夫君是不是什么贵胄公子,只要对方人品贵重,能够一心护着你,就足够了。”

自从她自己失败的婚事之后,沈殊音早已经将一切都看开。

都说门当户对最重要,可是她与方定修倒是门当户对。

但是沈家落难之后,方定修不仅不施以援手,甚至还落井下石,让沈殊音失望不已。

她不想让沈绛步入自己的后尘,连自己的枕边人都看不清楚。

沈绛摇头:“大姐姐你别说了。”

沈殊音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又是一笑:“怎么去了一趟扬州,还害羞了起来。以前我要是说一句,你只怕要说十句,成天三公子长,三公子短。”

“压根就没有什么三公子。”突然沈绛拔声道。

沈殊音被她吓了一跳,有些怔怔的望向她:“你什么意思?三公子出事了?”

她立即握住沈绛的手掌,连声急问:“灼灼,你别吓唬姐姐,你们是不是在扬州出了什么事情?”

看着她满脸担忧的模样,沈绛原本不想说。

可是这件事,大姐姐迟早会知道的,与其让她一直有所期待,倒不如一次性都说清楚了。

沈绛垂眸道:“大姐姐,三公子他并不姓程。”

沈殊音瞪大双眼,一双旖旎含情的黑眸,透着说不出的惊讶。

“他也不叫程婴,准确些说来,他叫谢珣,是今上亲弟郢亲王的儿子,是尊贵的郢王世子殿下。”

第110章

沈殊音大惊失色, 半晌,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还是沈绛见她太过骇然,生怕把自己大姐姐吓出个好歹, 说道:“大姐姐,虽说他一直在骗我, 可是他也帮了我许多。如今我与他, 算是各不相欠。”

一句各不相欠, 颇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

连沈殊音都被这句话震的回过神, 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与三公子便这般情断了?”

沈殊音如今还是习惯叫谢珣三公子,这一声世子殿下,确实难叫出口。

这句话将沈绛也问住了。

情断二字, 何其简单。

写在纸上也不过寥寥数笔,可是却又谈何容易。

若是沈绛与谢珣没有这么曲折离奇的经历, 若他们未曾在沈绛落魄时相逢, 或许沈绛如今说一句情断,会容易许多。

她处于人生最为低谷之时,遇到了谢珣。

哪怕他掩藏自己的身份, 可做的事情却不假, 甚至为了她, 几次涉险,险些丢掉性命。

决断如沈绛,也头一次没了头绪。

沈殊音见她不说话,明白她如今也陷入两难之中, 无法抉择。

她忍不住劝阻道:“阿绛,我知道此事对你来说, 肯定太过震惊。但是三公子, 从你入京以来, 一直护着你,帮着你,哪怕他隐瞒身份,只怕也有难言之隐。”

“大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帮着他说话?”沈绛有些不解。

沈殊音摸了摸沈绛的发鬓,低声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三公子之错并非无药可救,他待你的好,大姐姐也看在心中。”

眼看着沈殊音的情绪也有些不对劲,沈绛想要问,却听沈殊音强颜欢笑道:“都怪我,你回来了,还没洗漱用膳,就拉着你聊这些事情。”

沈殊音让人安排膳食,让沈绛用完后,便赶紧休息。

船上颠簸了十几日,乍然回到家中,难免困倦。

至于谢珣这边,他并未回郢王府,而是直奔皇宫。

只是临走前,他将张俭等犯人交给了傅柏林,说道:“傅大人,人犯交到你们锦衣卫手中,旁的我不管,但是一定要活的。”

“殿下只管放心,这么点小事儿,我们锦衣卫还不至于办砸。”傅柏林就差拍胸口保证。

谢珣却意味深长的望着他,淡声道:“事儿虽小,若是办的不经心,阴沟里翻船也未可说。”

傅柏林老脸一红。

他知道谢珣是在提醒他,之前船上集体中了迷药之事。

谢珣负手而立,望着刚从船上被押了下来的张俭,他上了一辆囚车,四周都被木板封死,只有顶上开了一方小窗透气。

“傅大人,你是阿绛的师兄,只要你将人犯看管好,等着皇上下令审问。此前迷药之事,我也会当作从未发生过。”

傅柏林没想到,谢珣竟会对自己如此网开一面,立即恭敬行礼:“谢过殿下。”

随后谢珣上了马车,离开码头。

从码头至皇宫有不短的距离,谢珣在车上,闭目养神。

待到了皇宫,一路上畅行无阻。

奉昭殿。

彭福海在外殿伺候着,皇上与朝臣议事,不喜欢内监侍奉在身边。

他正百无聊赖,就听外头小太监,一溜小跑过来,压着声音说:“彭爷爷,世子殿下回来了,想要求见皇上。”

哟。

彭福海原本捧着拂尘,往后看了眼:“殿下这会儿在外面?”

小太监又点头,彭福海哪儿还敢耽搁,赶紧走出去。

彭福海一到外面,瞧见谢珣一身寻常百姓装扮,惊道:“殿下,这是刚回来就入宫见皇上了?”

“彭公公,不知皇上此时可有空召见我?”谢珣问道。

彭福海赶紧解释道:“殿下,内阁几位大臣正在与皇上议事,只怕还要请殿下稍等片刻。外面风大,不如殿下先到偏殿稍作歇息。”

奉昭殿的偏殿,有几间房是留给大臣等候用的。

毕竟冬季天冷,不少大臣都上了年纪,要是真在外头站着,非得冻出个好歹。

谢珣没有推却他的好意,跟着彭福海去了偏殿。

过了一刻钟,朝臣这边的议事结束,彭福海赶紧将此事禀告永隆帝。

永隆帝闻言,立即宣了谢珣觐见。

谢珣入了殿内,虽过了年节,殿内火龙依旧烧的旺,温暖如春。

“臣谢珣,叩见皇上。”

永隆帝竟亲自走了过来,将他扶起,低声道:“程婴辛苦了,为了暗访一事,竟连新年都无法在京城。自打你走了,太后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回。”

“是程婴不孝,让太后她老人家惦念了。”

永隆帝本就待他宽宥,如今更是温和,说道:“待会你就不要离宫,先跟朕去一趟太后宫里。”

谢珣应了一声是。

“好了,跟朕说说,你此番前去扬州暗访,过程如何,朕可听说你弄的动静不小。”

因为扬州到京城的驿站一直有人看守,寻常信件入京,都会被查验。

谢珣去了扬州后,一直未曾送回消息给皇上。

如今回来,皇上等着他回禀。

谢珣垂首道:“扬州之事,事关重大,臣不敢妄议,但已将账册带了回来,还请皇上过目。”

“你居然将如此重要罪证带了回来。”

永隆帝暗赞了一声,不由又朝谢珣看了几眼。

一直以来,谢珣都是不温不火的模样,对朝政之事,并不上心。先前还险些闹出出家这样的皇家丑闻,也亏得皇帝对他纵容。

谢珣将最重要的几本证据,呈了上来。

这个张俭不知是过分自大还是如何,他所有的证据都那么明目张胆放在他的书房,只做了简单遮掩,被锦衣卫的人一下就搜了出来。

皇帝看着证据,一字一句,直至双手捏得发白。

周围内侍见状恨不得都缩起脖子,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将账册狠狠摔在案桌前的金砖地面上,折子翻了几翻,最后摊落在地上,他胸口上下起伏,忍不住伸手按了下:“这些混账东西当真是胆大包天,其心可诛。”

殿内的内侍被这一句话,吓得纷纷跪下。

各个额头深深抵着地砖,不敢动弹。

永隆帝只知谢珣这次在扬州弄出的动静极大,可他并不知道这其中内情。

因此他实在是没想到,扬州这些官员居然敢如此胆大包,开私矿、私制兵器,养私兵,贪污受贿,买官卖官,桩桩件件都够牵涉其中的人,抄家流放,永世不得翻身。

谢珣低声劝道:“皇上息怒,万不可为了这些人气急劳神。”

皇帝深吸一口气,摇头:“老四出事之后,我原以为他们会收敛几分,没想到一个个竟是如此贪婪。”

张俭在扬州贪墨了那样多的银子,除了铸造兵器之外,还有一部分都给了赵家。

这个赵家是三皇子谢昱瑾王妃的娘家。

先前折了一个四皇子不说,如今又有一个三皇子。

在这一刻,永隆帝更能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若是他年轻力壮时,这些儿子谁敢起这等贪婪的心思,不管心底如何想,面上总是各个恭恭敬敬。

如今他的这几个儿子,有谁是没有小心思的。

永隆帝虽不喜太子,可他也从未动过废弃太子的心思。毕竟储君之位,乃是国之重本,随意更换储君,便是动摇国统。

他还不至于荒唐到这种程度。

永隆帝握着另外一本证据,抬头望着谢珣:“程婴,你说此事该如何是好?”

“微臣以为,此事乃彻查到底,这些证据虽是白纸黑字,但也不排除诬陷之可能性。所以还应先审问扬州知府张俭等一干嫌犯。”

谢珣之话似乎正对了永隆帝的心思,不管如何,他还是不想轻易动三皇子。

一个四皇子已被当众贬责,如今再来一个端王,这叫天下人如何看待他这个皇帝,莫非都以为他作为帝王,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哪怕皇家没有家事,永隆帝还是不想将这件事立即宣扬出去。

“好了,我与你一道去看看太后。”

*

沈绛回来的极巧,第二日正好是元宵节。

她早上起床后,躲在厢房里看账本,姚羡可真够厉害的。

昨个她刚回京城,今个他就把账本送了过来,美其名曰让她过目。

这是纯心不想她安心过完元宵。

“小姐,小姐。”阿鸢一边叫她一边进来。

沈绛翻着账本,百无聊奈道:“怎么了?”

阿鸢凑近后,特别神秘道:“小姐,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沈绛:“说。”

阿鸢原本还想卖卖关子,让她多猜一会儿,可是她这人打小就藏不住事儿:“咱们侯爷,把大姑爷打了一顿。”

“呸呸呸,”阿鸢说完,就在自己的嘴巴上轻拍了几下:“是前大姑爷。”

沈绛倒是有些惊讶,问道:“爹把方定修打了?”

阿鸢点头:“可不就是,听说侯爷出狱之后,在家里休养了几天。身体刚一好,就拎了一把刀去了安国公府。要不是安国公亲自挡住,只怕大姑爷就要打死了。”

沈绛露出一个开心的表情:“爹爹,做得好。”

一直以来,沈作明虽然在旁人眼中是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军,可是对于沈绛来说,他只是个温柔又和蔼还总是能满足她各种要求的好爹爹。

沈作明从未对沈绛发过火。

沈绛连他提刀的样子都没见过。

所以听到他居然拎着刀,去安国公府找方定修算账,居然还挺开心。

阿鸢得意道:“而且那个大姑爷…不是,是方世子的官职还丢了,听说是他犯了错,皇上撤了他的职。”

四皇子之事,方定修牵涉其中,西北大营的许昌全,要不是他的话,欧阳泉一个小小香料商人如何能搭得上线。

不过要真以这个定罪方定修,沈作明只怕也要牵连其中。

毕竟他也有不察之罪。

所以皇上干脆找了个缘由,先撤了方定修的官职。

至于其他的罪名,要么安国公府这艘破船真的有三千烂钉,找到缘由让皇上手下留情,要不然的话,只怕方定修一事都不得翻身。

阿鸢见沈绛也笑得开心,不由说道:“便宜那个昌安伯府了。听说侯爷原本去完安国公府,还想再去昌安伯府。但是被大小姐拼死拦下了,大小姐说小姐您还没成亲,侯爷要是这么闹腾的话,会耽误小姐您的婚事。”

沈殊音自个是和离之人,她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再成亲了。

可是沈绛还未出阁,要是沈作明折腾的太过,会影响沈绛。

大概是被这么一吓唬,沈作明之后还真的没再去找昌安伯府的麻烦。

元宵节又恰逢正月十五,最是皓月圆满高挂之时,头顶的星河繁缀,银月当空,将整片大地都铺上一层浅银色的薄纱。

这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极是热闹至极。

就连官府都早早准备了起来,路边染着巨大的灯烛和松枝,作为路灯,照亮四周,更有兵卒沿街把手,防止有人趁乱行事。

往年都有偷抢女子钗环首饰的恶行,更有甚者,趁乱掳掠孩童。

临出门前,沈绛就叮嘱阿鸢,一定要跟紧自己。

她吓唬阿鸢说:“那些拐子,可最是喜欢你这样细腻嫩肉的小姑娘。”

阿鸢却没被吓住,说道:“小姐还说我呢,论起美貌,姑娘远胜与我。”

“都住口,哪有这般咒自己的。”沈殊音实在是无奈,恨不得将这两人嘴巴都堵上。

她们是等天黑才出门,毕竟灯会就是要趁着星夜,才能体现出美。

一路上马车走过时,就发现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各式花灯,或上绘不同图样,花、鸟、鱼、虫,或花灯制式不同,有六角宫灯,有如扇子般的扇灯。

偶尔瞧见街面上深幽小巷,门口也挂着数盏五彩宫灯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