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众匠已搭起一座门面铺子,把屋内陈设还原如初。相邻的屋舍都是土屋,这木梁砖墙的铺子气派华美,挺拔结实,竟比搭建了几个月的大户人家还堂皇亮丽。索云看得痴了,木头木脑呆了不动,他婆娘恨不能在地上打滚,两只手欢喜得没处安放,主人家尚且如此,看客们也是称羡不迭,直说是神迹。

夜深风寒,看客们抹抹眼角,渐渐散去,心满意足带了满腹见闻回家夸耀。索云醒过神,慌忙包了一些钱想塞给麻衣少年,却见他身手敏捷地掠到屋檐下,把索云食铺红艳艳的招幌挂了出来。

茫茫夜色中,百丈外也能看见这一缕大红。

“大叔,生意兴隆!”少年遥遥一拜,领着匠人们浩浩荡荡走了。索云目送他飘然远去,婆娘在簇新的屋舍里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他像是做了一场大梦,龙神下凡,转世在一个少年身上。

少年与匠人们说说笑笑,再过片刻就到一更宵禁时分,早早趁此赶回匠所。行到半路,忽有一个中年锦袍男子挡住他们去路,身后跟了七八个仆人。

“这位小兄弟,我家公子想请诸位帮个忙。”他和颜悦色地拱手说道。

“宵禁眼看就到了,阁下留个地址,明儿我再来拜会。”少年淡淡地道。

“不成,明日上哪里去找诸位呢。”锦袍男子嘿嘿一笑,微微侧头,身后的仆佣一拥而上,他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凭诸位的身手,一夜就能盖一进屋子,连夜开工如何?”

“我要是不想呢?”

“少不得请诸位移步。”锦袍男子凛然说完,仆佣们上前来拉扯,有几个匠人不愿,便被拳打脚踢。

“好,我们赶去便是,前面带路。”少年忍气吞声地说道,锦袍男子笑道:“好说,好说。”仆佣们停了手,趾高气扬地领路,一班匠人跟在后面,拿眼不停地示意少年。少年恍若不见,等行过一条街,忽然摆了摆手。

匠人们持了铁具,悄然踱到那些人身后,少年一挥手,噼啪打下,软如烂泥。锦袍男子骇然回首,少年如月的脸庞突然高高升起在天空,他只觉眼前一亮,星月辉煌,转瞬歪倒在地上。

少年对了这堆烂泥讥诮一笑,“连夜开工?不如请你们连夜坐牢。知会巡城的人来锁了他们!”一个匠人领命而去,其余匠人半骂半笑地避开这群人,继续前行。偶尔目睹这幕的路人咂舌不已,不敢跟在他们之后,远远地等了一阵。

少年一行人回到匠所,一个宫中侍卫急急赶来向他行礼,“元阙大师,王后派太师请大师入宫,已经等了很久。”

元阙沉吟半晌,肃然的神色里有着不属少年人的沉稳,缓缓摇头道:“马上就要宵禁,深夜入宫于礼不合,我还是明早再去请安。”侍卫想了想,点头领命而去。

元阙轻松地躺下,炕床烧的是薪炭,温暖如春,比寻常人家要奢侈许多。房内其余陈设极简单,水罐水杯,笔墨纸砚,四壁立了几架子的书,像是清苦文人士子的居处。

他自幼穷苦,拜在璧月大师的玉阑宇门下,做足三年的瓦作才被璧月发现天资,收为关门弟子,一步登天。饶是如此,元阙并不爱慕奢华,常和匠人们吃住在一处,拒绝入住专门为他准备的庭院。

千姿即王位后极为看重王城安危,玉阑宇的匠人们很早就赶赴苍尧,加固城墙修整王宫。待到玉翎王日渐统一北荒,扩建王宫为北帝皇宫和修建皇陵两大工程如两座大山,不仅临近诸国的匠人被抽调一空,寻常人家连雇佣民夫也捉襟见肘起来。

元阙伸了个懒腰,拨亮灯火想着心事。听说丹心他们已和玉翎王会合赶来苍尧,可连日来没有像样的消息,千姿想要顺利登基为北帝,尚有波折。

他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望了桌上的陶豆灯,摇曳的烛火如催眠的曲调,一些陈旧的记忆从昏黄的光华中浮起。

元阙娘亲早亡,从小跟着做木匠的老爹走南闯北地飘摇,没有固定居所,在匠人们积聚的地方搭个棚子,过几个月活计做完了,换地方再来过一遍。爹爹的手艺很好,专做天花藻井、阑干挂落、桌椅床柜等小木作的活计,无论大户人家还是小门小户都需要,一年到头生意做不完。

耳濡目染下,元阙小小年纪就会刨削锯割一些小木件,四平八稳的小方凳,搁笔的架子,放首饰的硬木匣子,收拾杂物的小柜子,用边角料拾掇打磨出来,有模有样。每日里吃苦磨炼,有腕力臂力,大人抡得起的斧头,使得转的刨子,他照样玩得虎虎生风。他不时随了爹爹认得其他匠人,把瓦作、石作什么的看了个齐活,那些大叔小哥也乐意教他本事,于是小不丁点的人儿就学成了一个杂家。

不想十岁那年,突然遭遇变故,爹爹一日出门时,未曾带他同去,反而小心嘱咐:“如果日落没见回来,你就投奔苗叔,不要再留在这里。”苗叔在附近一家富户做柱、梁、枋、檩大木作,吃住在主人家里,不时带些零食给元阙。爹爹反复叮嘱,元阙是个木讷寡言的,就应下了,没有多问缘由。

那是最后一次见到爹爹,他再没有回来。

元阙等到日落,记起爹爹的话,并没动身,苗叔一脸冷静地赶来,把元阙带走。小孩子不懂事,一路哭叫询问,苗叔打晕了他拖了走,等他苏醒时,已在颠簸的牛车上。逃了三天三夜,苗叔把他丢给一个瓦匠,匆匆地就走了。瓦匠拎了元阙走了半个月,他死求活求追问爹爹的下落,瓦匠耐不住他的水磨功夫,叹气说他爹为了他的安全,要送他去别处。

元阙登时大哭一场,最后晕了过去,醒来浑浑噩噩,瓦匠把他丢在玉阑宇门外,对他说,如果他能进了这家大门,或许有与他爹相逢的造化。瓦匠走后,元阙独自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苦苦熬了两天,被分在一个瓦作师傅手下做小工。

璧月大师贵为将作监,他出身的玉阑宇在匠人心目中即是圣地,等闲人进不了大门。若不是那天大师进出时正好瞥见元阙跪着,随口收下,就算有心诚的多跪上几天,未必能入了门。世间缘分便是如此,璧月并不知道,他将来还会再次留意到这个少年。

元阙从此开始学徒生涯,从前学会的全不做数,任你本事顶了天去也得从和泥苫背做起。苫背就是铺瓦前在望板上抹一层厚厚的灰背,先要望板捉缝、苫护板灰,而后三灰七土苫两三层泥背,再是拍背、苫青灰背、铺麻刀绒,在梅花拐子之间粘麻,在屋脊上搭麻辫、轧肩灰——如是“三浆三轧”赶轧完了,再晾背半月,讲究甚多。

元阙一门心思学做,侍弄好管事师傅,就往别处学活。三年下来,不仅精通制浆、砍砖、摆墙、墁地、铺瓦,之前的小木作活计也都捡起,更偷学大木作、彩画、油漆等等,成日忙到天黑。他的瓦作师傅见他勤快,并不多管,把相熟的匠人名字喜好说了,叫他去孝敬,元阙由此与各类匠人混得惯熟。

他言语不多,每日里埋头做活,匠人们乐得偷闲,到处使唤他,他也不怨。没人把他当回事,随意支使来去,有好处想不到他,有烦难就丢给他,元阙自会收拾干净,不留首尾。一来二去,有觉得他可靠老实的,也有背后叫他元傻子的,他不喜不恼,安心做没脾气的学徒。

他爹不是寻常匠人,元阙四岁启蒙读书,到了这里也没丢下,各类工程则例翻得烂熟。很多匠人不识字,口诀无非是口耳相传,元阙便提笔录下,遇上不懂的名词反复请教,磨得人家没奈何,掏心窝的秘诀全说了出来。他是识做的孩子,所有工钱最后尽数供奉几个师傅,剩下的买酒大家喝,人缘很是不错,可依然被人轻看。

直到有一日,玉阑宇修缮一间寺庙,修复梵文天花彩画,画作师傅对残损的彩画颜色犯了难,调弄了几日总不大对。元阙看得心痒,主动请缨,那师傅无奈之下由他放手一搏。

元阙先清洗刮去生漆、腻子等物,而后调制颜料。梵文天花所用的沙绿出自西域,当时并无配备,便用北荒出的孔雀石磨碎调制,掺在空青里,很是悦目好看。待他沥粉贴金的时候,那师傅收了小觑之意,默默望着,被璧月路过瞧见。

璧月瞧了半晌,上前问他几句,无论锦、龙、切活、流云、花草、博古、异兽诸种纹样,元阙对答如流。璧月叫他做万蝠流云的彩画来看,即是云纹加上飞蝠,绘在青绿地子上。

元阙遂用白粉垛云朵,银朱垛飞蝠,前者一溜平直大气生动,后者半露半显活泼点缀。再在云朵上刷矾水,用红、黄、蓝、绿四色染流云,这道工序他施展开来尤为好看,像是三头六臂的哪吒,把五六只调色的酒杯绑于一处,在胸前挂了,右手持了四支笔,左手两支笔,同时上色染晕。染完流云再开云纹,狼毫笔轻点云朵,如花枝蔓蔓,开出支纹,朵朵咬合勾连,顿时云气荡漾,春融日暖。

璧月点头,唤他师傅前来,一见很是诧异,方知此子本是瓦作,不想竟熟稔画作。问了几句更添惊喜,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知晓得比起几个徒弟亦不遑多让,于是生了收徒之念。

璧月问他:“你修习匠作之道,可有什么志向?”元阙望了他的眼睛,答道:“唯愿天下人安居乐业。”璧月忍不住微笑起来,“你倒是适合将作监。不过,或许有一天,你能明白身为匠作师的骄傲…”

元阙低下头去,小手紧紧攥着,怕他看清真实的自己,那般渺小。

璧月亲自收元阙为徒,他一步登天,住到了玉阑宇的内宅,每日有专门精研的功课。师父不时带他入宫,携了他往各地游历,于是元阙过上了目不暇接的日子,从一个乡下小子鱼跃成了璧月大师的关门弟子,无数人捧着供着。

璧月是一个非常纯粹的匠作师,正直不阿,沉毅笃学,与下同甘共苦,有君子之风,连皇帝亦赞说:“璧月真纯人也。”如此宁折不弯的脾性在朝廷处处碰壁,加上与工部侍郎很不相谐,在将作监的位置上勉强待了几年后,璧月终于辞去官位,安心打理玉阑宇,教授徒弟,反而声名日隆,京城附近皆以能请到玉阑宇修建屋宇为荣。

璧月口传身授,除了讲述营造技法外,严于律下,从不许谁做亏心枉法之事。匠人常有与主家结怨,偷埋厌胜物诅咒对方的,也有为了讨好主家或是讹取钱财,把祈福的符咒卖出高价的,坏了匠人的名声。璧月在玉阑宇禁绝魇镇诅咒,只让学堪舆之术,“一阴一阳之谓道”,无论哪里都用得着。元阙因此读了《葬书》、《撼龙经》、《青囊奥语》等书,璧月见他好学,把从墟葬那里讨要的堪舆师抄本给他,他更是获益良多。

到了十六岁那年,千姿即位为玉翎王,盛邀璧月入苍尧,璧月大师婉谢了好意,欲派一个徒弟领各色匠人约五十名前去主持营造之事。地远国偏,一干师兄们推三阻四,不想被发配这么远,离京城逾千里不说,简直就是到了蛮荒之地。

元阙偏偏毛遂自荐,甘愿往北荒一行。璧月很是欣慰,特意选了得力的匠人陪他前去,把亲自手书的《匠心集》赏给元阙,简直如传授衣钵,惹得师兄们一阵眼红。

没有人知道元阙真正的用心。

元阙在出发时,眺望茫茫的北方。这些年来他始终暗地里打听消息,慢慢地,知道他爹其实是玉狸社的暗探,知道他十岁那年玉狸社全灭,爹爹曾刺杀照浪城主未遂,知道玉狸社之主望帝被易容师紫颜救下改名萤火,知道紫颜一家避祸去了北荒并襄助千姿即位,知道照浪城主暗中秘密跟随而去。

多亏他师父璧月名列十师,紫颜与侧侧不时有信送到,偶尔提及几笔,元阙小心翼翼偷觑,或是趁师父不在拆信来看,早已生了心思要去北荒。

他没想到的是,他这边尚未上路,紫颜一家已施施然返回京城,照浪更是回来开了玉观楼,想见很是容易。

元阙很灰心,想想未曾功成名就,无法对付照浪,只得收了心思,安心赴苍尧效命。

璧月时有书信托骁马帮携送,添衣用饭的琐事事无巨细列出,关爱溢于纸上。元阙深受感动,师父严厉之外亦有慈心,他只有在苍尧加倍努力。

可是元阙无法开怀,他想再见爹爹,却无论如何,没有任何消息。

等玉阑宇的人差点忘了有这么个小师弟,玉翎王邀请十师的消息传来,璧月大师当即命元阙就地出席。玉阑宇是何等地方?排在他前面的师兄弟多达二十三人,不服气的师兄们暗中活动,盼师父改变任命。

不想璧月只说了一句话。

“他最近。”

众位师兄不禁气结。当初要远赴苍尧开工,他们不肯前去,元阙领命时,皆笑话他不知好歹自讨苦吃。如今玉翎王声名鹊起,想再攀交情已然不及,这时想起木头般的小师弟,竟占了天大的便宜,他们鞭长莫及。

此时元阙在苍尧做了近两年的苦工,听了璧月的吩咐,只当师父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分上赏赐恩典,平日里仍是摸黑早起,一味在工地上用功。他打听到苍尧巨富艾冰、红豆夫妇曾客居紫府,特意前往结交,两人见他是璧月之徒,格外客气,经常与他走动。元阙旁敲侧击,问出不少关于萤火的消息。

他数着日子盼紫颜到来。他想见见萤火,问对方是否记得爹爹这个人。

他爹的名字,叫做盈戈。

元阙从漫漫回忆里挣扎出来,玉狸社早已四分五裂不复存在,他很难打听到更多的消息。即使艾冰在北荒有些实力,毕竟是中原发生的事,元阙又不便明说底细,暗中查探的线索指向萤火与照浪两人就断了。

他细细思量了一阵,不得不盼着玉翎王早归。想到千姿,又思及另一桩麻烦。

苍尧是出美人的地方,民众无不驻颜有术,女子皆是娇容柔躯,眉目如画,更不用说挑选入宫侍奉的宫女。王后桫椤虽从蒙索那国远嫁而来,姿容艳冠群芳,兼之有传闻说她天生可洞悉人心,玉翎王除她之外,竟是没再纳任何妃子。

幸好大祭后,王后传来怀孕的喜讯,百官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位王后宣召,元阙心下想避嫌。不说其他,单是传闻中她窥视人心的异禀,就足令他退避三舍。他的心事从没人知道,恐生出变数,于是歪在炕上昏沉睡了,梦中仍在寻思如何避入王宫。

次日清早,他独自起身洗漱。官府往他这里派小厮仆佣供他驱使,全被他打发了,凡事自己动手。简单吃了三块饼,饮了一碗浆,他遁往工地,想忙个诸事缠身就有了托辞。

昨日随他在外的一个匠人惶惶赶来,见面便道:“大师,惹大祸了!昨晚打的那个,是金毓领主府的人,根本关不住他!这会召集了几十个人,把匠所围住了。”

元阙皱眉,千姿称王,他几个兄弟在苍尧各处分封领地,人仍住在王城里,这金毓领主府就是千姿之弟兰伽的府邸。

兰伽曾与千姿争夺过王位,是苍尧最为棘手的人物。夺位失利后,他没了兵权,缩于府中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百官有不少弹劾,千姿却并不干涉。这些曾是王子、现是领主的爷们是千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尤其是兰伽,宫里的太后虽不干政,最宠爱的仍是这位爷,又是千姿嫡亲的弟弟。

如今玉翎王不在,兰伽底下的人开始寻事,是否意有所指?元阙转过数念,云淡风轻地一笑。他的圆脸一笑,匠人心中一定,听他说道:“怕什么,让他围,耽误工期,该急的人自会来求我们。既然出不了门,大家来我屋里喝茶。”

匠人一想,罢了,难得误上半天,叫那帮不做事的官员急急也好。没多久,今日上工的二十多人说笑着进了屋,济济一堂。元阙摆出一排青花瓷碗,五只斗彩瓷壶,泡上进贡的好茶,再取了腌制的桃脯、蜜枣、藕片、干葡萄等蜜饯果子,加上酥酪、豆糕、团子、酪饼等茶点,就是丰盛的一桌。

玉阑宇这些匠人是各处的大工头,养气练性见识不低,元阙既举止若定,他们就放开怀抱,热闹地吃了一会茶。没多久,外头的喧嚣压了下去,匠人们幸灾乐祸,说是金毓府又来了人,把闹事的人锁了回去。元阙淡然领了众人上工,半道上被人截住,依旧请他往宫里去。

元阙躲不过,左右是个坎,小心跨过就是了。打定了主意,入宫后远远站了,先见了太师阴阳,探讨了一番工程进度,便等待王后召见。

王后盛装出现,一身大红金丝织金袄裙,外罩轻若蝉翼的织纱,如云端里走出来似的。她周身挂戴的首饰,不是珊瑚、玛瑙、琉璃,就是松石、蜜蜡、瑟瑟,与精致打造的金银花钿相比,这些珠石更显出她丽质天成。

元阙仍是麻衣冠服,与其说是匠人,更像是士子,散发恬淡的儒雅之气。

他目不斜视,低首在下等候问话。王后同样询问了两句皇宫营造的事项,说着说着眉头轻颦,道:“王上递了信来,天幸今日就要回来了。”元阙没看见她的神情,听出语气不对,像是有几分拿捏不定的烦恼,垂手继续听她说道,“金毓领主的手下在这个时节滋事,原是不该,消息尚未传到太后那里,要请大师多多担待。”

元阙心想坏事传千里,太后岂会真的不知道,忙恭谨应了,答道:“昨晚下臣不知他们是领主府上的人,多有得罪,说起来是我的不是。”

“大师说哪里话,你们远来是客,王上近来倚重各位甚多,万请饶过这回失礼才好。”王后的语气颇为无奈。元阙听了慌忙行礼,抬头瞥了一眼,王后满身珠绣,雍容华丽的妆容里隐约透出淡淡轻愁。

“早知是金毓领主要盖宅子,就算下臣忙不过来,也会遣人去打点。这次本是我的疏忽,王后不必忧心,我回去自会处置好此事。”

王后终于嫣然一笑,红妆珠玉不及这明眸皓齿,韵致天成。元阙熟视无睹,松了口气,王后夹在太后与王上之间难做人,只有他退一步。他心下冷笑,兰伽趁千姿不在张牙舞爪,偏巧赶在了大军要回来的日子,恐怕有好戏可看。

王后的眼光究竟是短浅了些,皇宫才是近日最紧要的事,盛典前若无法完工,玉翎王就在全北荒人面前丢了脸。元阙不经意皱了皱眉,玉翎王留给他的时间极少,他须使尽浑身解数,才可勉强应付完这盛大繁琐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