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风反应极快,已抡起镔铁长棍,直取年华背后。年华听得脑后一阵劲风,急忙以圣鼍剑向后格去。

“锵!”圣鼍剑正好架住镔铁长棍,震得苏流风虎口发麻。苏流风想撤回铁棍,铁棍却仿佛被胶黏住,嵌入了诡谲迅猛的剑招中,丝毫不受他的控制,在黑暗中翻转,虎虎生风。

那厢,苏流雨抽出弯刀袭来,眼见年华与苏流风纠缠,想趁其不备,攻其不防。月形弯刀斜斜劈出,直取年华后背。谁知,年华的背后竟似生了眼睛,她左手以剑鞘为兵器,折腰向弯刀架去,同时手腕使力,浑厚的真气灌于重剑,将本就困陷在剑势中的铁棍远远地拨了开去。

一股强劲霸道的真气逆着长棍迅疾逼来,震得苏流风虎口裂开,他五指一软,镔铁长棍脱手飞出,凛冽生风地砸向墙壁。但听得一声闷响过后,铁棍没入墙壁三分之一。

几乎与此同时,剑鞘与弯刀相格,发出一声锵鸣。

苏流雨望了一眼剑鞘,冷哼,“我就说这剑看着眼熟,没想到果然是圣鼍剑。年姑娘,你还真是不简单,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皇宫来了。不过,你来的正好,火烧风雨楼的旧账,大家也是时候算一算了。”

说话的同时,苏流雨凝气于刀,将生平引以为傲的,曾经挫败无数江湖英豪的烟雨十八式,一一施展开来。

苏流雨的刀势仿若三月的江南细雨,绵绵密密,沾衣欲湿,温柔轻软得让人放松警惕。就在年华误以为身处初春微雨中时,几大穴道附近突然传来剧痛,铁甲丝毫不曾损坏,却有血丝从甲缝中溢出。

年华疼得咬紧牙关,由于盔甲冰冷而沉重,她感觉不出伤势如何,但此刻还能与苏流雨交手,料想伤口应该不致命。

苏流雨的招势越见绵密迫人,年华节节败退,勉强在招架中护得周全。苏流风见状,祭出腰间的百子锁,欲加入战阵,帮助苏流雨。苏流风身形刚动,已有两人鬼魅般闪出,封死了他的去路。正是无色僧,蓬莱真人。

苏流雨十分厉害,年华连连败退,一滴冷汗沿着额头滑落。

澹台坤在旁似笑非笑,“年主将,要吾辈出手相助吗?”

年华淡淡道:“不必了,你在旁边看着就好。”

他一出手,必是手段残酷,赶尽杀绝。再说,二对一,对苏流雨并不公平。年华的身体里流着武将的血,灵魂中篆刻着武士的精神。武者,止戈也。她不喜欢无谓的杀戮。武士精神,是遇强则兴奋,她喜欢挑战和超越。

一阵疾风从天窗吹入,灭了悬在墙壁上的风灯。

乌云蔽天,月亮时现时隐,过道中时明时暗。

士兵们静静地站在一边,苏流风、无色僧、蓬莱真人正在打斗。

年华与苏流雨互相对峙着,谁也没有轻举妄动,刀剑寒光慑人。

那厢,苏流风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呼,似乎是被无色僧的禅杖击中,受了重创。

苏流雨听见哥哥受伤,终是沉不住气,先出了刀。

金风细雨,无孔不入,刀气绵密,隔物杀人。

年华神聚灵台,真气灌注于剑上,圣鼍剑发出一声悠长而锐利的尖啸,化一为亿,剑影重叠。刀剑相击的瞬间,夜空正好划过一道闪电。

银紫色的闪电,照亮了苏流雨惊诧的表情。

年华不见了。

闪电没,月色隐,观星楼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怎么不见了?!!苏流雨惊愕,恐惧,刀势更加凌厉绵密,在黑暗中扫荡。

闪电过后,雷霆滚滚。

一阵夹着雨点的风,从天窗吹入观星楼,正好落在苏流雨的后背上,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风雨冰凉,透骨。

一柄剑透过苏流雨的后背,从右肩穿出,鲜血喷薄而出。

又一道闪电划破苍穹,照彻黑夜。

苏流雨低头,看清了那一柄从她右肩穿出的带着鲜血的黑剑。她缓缓回头,年华手持圣鼍剑,静静地站在她的背后。来无影,去无踪,杀人无形,她是暗夜中潜行的魑魅?还是修罗地狱中的恶鬼?

年华抽剑,苏流雨软倒在地。

兵士们摸出火折子,引燃了墙壁上的风灯。

澹台坤见苏流雨未死,杀意顿起,就要下杀手。

年华以剑制止了他:“算了,饶她一命。”

那一厢,苏流风也不敌无色僧、蓬莱道长,被二人擒服。

年华留下几名士兵,让他们将苏氏兄妹押入一间隐秘的空房看守。

年华继续带着众人上楼。

从第二十层楼开始,戒备森严了许多。年华一行人引起了守兵的怀疑。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年华自然没有了退路。她心里记挂着宁湛的安危,使了一个眼色,众人兵器出鞘,一路杀了上去。

084 朝暮

深夜,夜空中,乌云时卷时合,浓如墨汁染出,几道银紫色的闪电划破黑幕,天边的雷声滚滚逼近。不一会儿,下起了倾盆大雨。

观星楼顶,叛军手提暗红色的宫灯,静静地立在暴雨中。大雨滴落在盔甲上,发出空洞的声音。数百盏宫灯在风雨中飘摇,仿如黄泉路上的引魂灯。

夜风狂烈,龙旌凤幡猎猎飞舞,连加了琉璃罩的红色宫灯也被吹熄了几盏。残存的文武百官被押送到观星楼中囚禁。观星楼顶的天穹之下,只剩下宁湛、萧太后、重伤的百里策在雷雨中与叛军对峙。

宁湛坐在黄金伞盖下。伞盖虽可遮雨,却不挡风,狂风卷来暴雨,湿了他一身。寒气侵袭,他垂头咳嗽不止,从他指缝间溢出的血滴在了摊开的明黄卷轴上,艳如桃瓣。

萧太后、百里策瘫在另一柄黄金伞下,他们担忧地望着宁湛。他们担心宁湛的身体,更担心现在的局势。今夜风狂雨骤,浓云滴墨,无论如何,是不会见星了。

这场赌局,宁湛必输。

云风白安静地坐着,他望着雷鸣电闪,风雨交加的夜空,不知在想什么。绯姬见斜风吹骤雨,淋湿了云风白的肩膀,急忙取了一件披风,呈给云风白。

云风白摆手,示意并不需要,“玉京城门的情况如何?玄武骑、白虎、骑还被京畿营阻在城外么?”

绯姬望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李元修,垂首道:“是。刚接到讯报,京畿营发生了变故,年华夺了几名守将的印信,重新委派了将领守城。玄武骑、白虎、骑被京畿营阻在城外。”

云风白皱眉,觉得不对劲,“小小京畿营怎么阻得了玄武骑、白虎、骑?”

宁湛冷冷一笑。此刻,他虽然处于劣势中,可是望着云风白、李元修的眼神,却像是猎人望着陷阱中的野兽。云风白尚未得到白虎、骑兵变的消息,还有乌衣军、藩军入京的消息,甚至连京畿营的变故也是现在才收到。看来,他新招延的江湖人果然没有令他失望。他甘冒生命危险,没有留下武功高强的他们护驾,而是派他们去阻杀叛军的各路信使,阻断云风白的消息来源。云风白、李元修自恃有十六万玄武骑,十万白虎、骑,此次起事一定万无一失,才会与他定下赌星之约。如果,他们知道玉京城门外,藩地三军齐聚勤王,玄武骑溃不成军,白虎、骑、乌衣军正欲攻占宫门,只怕不会如此安然无忧。

不过,宁湛心中也有忧焚,他明明派了澹台坤、无色僧、蓬莱道长从密道出宫,引年华率军进宫护驾,怎么现在还没有消息?!按照计划,他们傍晚就应该杀入宫中救驾了,为什么此刻还不见动静?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宁湛不敢深想。这一局,他输不起,因为他已经押上了全部。

年华,你一定要来,我相信你……

绯姬道:“确实有些奇怪,信使一直没来报告任何讯息。不过,主上请放心,属下已经派苏流风,苏流雨去城门打探消息。他二人做事快速而周密,不时就会探得消息。”

云风白点头,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他转头望向宁湛,“现在已过中夜,天象如此,你还不死心吗?”

“咳咳咳——”宁湛剧烈咳嗽,撕心裂肺的咳声,湮没在了雷雨声中。

与此同时,二十八层云阙高楼下,黑暗静谧的皇宫中,从密道悄悄潜入的乌衣军、白虎、骑,藩军猝不及防地发难,占领了八座宫门。杀伐声被密集的雷雨声遮掩,云风白、李元修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发动的变乱正在被另一场变乱覆盖。

朝为王,暮为寇;

朝为寇,暮为王。

无论那一种,世事总是无常。

宁湛好容易止住咳嗽,艰难地抬起头,冷笑,“云教主何必着急,还没到最后一刻呢!”

橘红的风灯中,密雨如织,地上的血迹虽可冲淡,但冲不走的是尸体。

云风白黯然。其实,这样的局面并不是他的初衷。他苦心筹划,将异邪道势力引入庙堂,为的只是替血溅观星楼的云氏一族向孝明帝讨回公道。可是,等他杀了孝明帝,想要抽身而退的时候,才蓦然发现异邪道的一众教徒都以为教主要的是江山。狂热而忠诚的他们,也愿意为此献祭出热血和生命。

云风白本对江山无图,却也因情势所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了异邪道众人的心愿,他逆天而为,发动宫变,拉着李元修赌上这一把。

云风白陷入沉思,站在下首的李元修突然开口,“教主,依末将看,为免夜长梦多,废帝即使拟了退位诏书,也不可以留下。另外,还有年华,也只可杀,不可留。”

云风白挑眉,问,“李大将军何出此言?”

宫变业已发生,皇宫中血流成河,玉京外剑拔弩张,李元修已经全无退路,好在异邪道胜券在握,他算是保住了一族性命。他向来是走一步,望三步的性格,此刻又不免为将来打算,“废帝不杀,只怕有些顽愚的老臣还有念想,不利于圣道统领江山。而年华,她恐怕就是那第一个不服的,此人虽然是个女子,却很有些能耐,不杀了她,日后一定是祸端。”

云风白望着李元修,轻笑,“年华也就罢了。李大将军和崇华帝翁婿一场,这样赶尽杀绝,难道就没有一点姻亲情分?”

李元修赶紧道,“末将既为圣道效命,自然是圣道的利益重于一切……”

突然,李元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站的位置与观星楼的出口相对,此刻,他看见一队黑甲士兵从楼内走出。为首的一人身形修长,玄盔覆面,手握一柄黑色的重剑,剑上正淋漓地滴着鲜血。

云风白从李元修的脸上发现异样,他转头望去,正好对上第一名黑甲武士露出盔甲的目光。那熟悉的清澈的目光,让他的心蓦地快跳了一拍。

楼顶上的叛军见有人闯入,纷纷拔出兵器来阻杀。

年华将圣鼍剑调到趁手的位置,毫无畏惧地迎上袭来的叛军。

她带领众人,与叛军厮杀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