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一起去北宇幽都。”年华道。

云风白预感这次回去,一定会有危险等在前面。因为没有解决不了的大事,绯姬是不会传书来打扰他的。如果连绯姬都解决不了,那就证明事情相当棘手了。不过,正因为棘手,他才想自己去承担,不想让年华跟他去涉险。

云风白轻松一笑,“不会有什么大事,左不过一些门派纷争。放心,我能够处理,你在葛地等我回来。”

“真的不是大事?”年华不放心。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云风白笑了。

“事情会不会和端木寻有关?”年华担心地问道。龙断雪效忠的人,是皓国女王端木寻。事情一旦和端木寻沾上关系,年华就觉得不安。端木寻是君门弟子,宁湛的师姐,她是一个智计深沉,冷酷无情的女人。端木寻和年华因为屠龙的诅咒而命运相系,她以一种扭曲的心态“爱”着年华,折磨年华。年华恨她,厌恶她。三桑城之战中,端木寻害年华中了离朱之毒,生不如死,年华挽弓,射瞎了端木寻一只眼睛。自此,两人的仇恨纠葛更深,只待再一相逢,就要互杀至死。

“端木寻……”云风白脸色微变,“年华,答应我,如果可以,千万不要和她相遇。屠龙的诅咒,是弑神的惩罚,无法解除,你们都会死。”

年华脸色煞白。云风白善于观星卜命,他说的绝非虚言。难道,她真的会和端木寻一起死?

云风白见年华在微微发抖,心中懊悔自己说得严重了,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今天风和日丽,我们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不过是圣浮教和龙首门的江湖恩怨,哪里就扯上皓国女王了?年华,不要再担心了。走,我们去花园里赏花去。”

年华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也笑了笑,“好,去赏花。你这一走,不知几时才得回来。对了,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急?”

“没办法,事情不等人。”

“也好,早去早回。”

第二天,云风白走之前,年华拿出了一件新衣,“你穿上试一试。”

这件新衣,年华缝了一个春天,昨天听见云风白说今天走,又赶了一个晚上才做好。

云风白很高兴地脱下旧袍,费了一番功夫,才换上年华做的新袍。

年华打量了云风白一会儿,颇受打击:“算了,你还是脱了吧。这样穿出去,会被人笑话。”

长袍质地倒是上乘,只是诡异的做工、粗大的针脚让人不敢恭维。不过,好歹能看出是一件袍子。

云风白笑了,很开心:“脱它做什么?挺好的袍子,穿着很舒服。我就一直穿着了。”

年华很惭愧,“下一件冬衣,我会试着缝得好一点……”

云风白握住年华满是针伤的手,道:“等我回来,我们成亲,你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年华一怔,继而笑了,齿如冰雪,“好。”

云风白低头吻向年华的唇。

在双唇相触的瞬间,一个小小的人影冲进了房间,却是宁琅。

“白头发的,听说你要走了?!”

云风白、年华赶紧分开。

云风白冷冷地道:“是啊,这下子你开心了吧?”

出乎意料,宁琅竟然拉住了云风白,“喂,你还会回来吧?你不要一走就不回来了……”

云风白心中蓦地一暖,想起平日虽然和宁琅斗气,但有时也会教他剑术,也会和他一起玩耍,终还是有温情在。

“当然,还会回来。”

“那就好。”宁琅仿佛松了一口气,继而又倨傲了起来,他将一个包袱放在桌子上,“喂,白头发的,这是本皇子赐给你路上吃的点心,都是宝姨亲手做的,非常好吃。你还不赶快叩头谢恩?”

云风白气得想打宁琅,宁琅飞快地跑了。

年华笑了:“这孩子专程来给你送点心,他其实还是很喜欢你的。”

云风白也笑了:“我也不讨厌他。”

年华道,“琅儿身世可怜,从小没了母亲,萧太后总想害他,宁湛根本不关心他,宝儿又一直沉溺在复仇里。他的性格难免阴郁了点,但是本性并不坏。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落在他身上,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无论如何,我希望他能一世安然,静乐。”

云风白摇头,叹道:“这孩子有帝王之命,不会一世安然,静乐。前些时日,我闲来无事,为他卜了一卦。他将会有一场大灾劫。安然度过了,则成天子之命格;不能安然度过,那么就星殒神灭,死于兵戈之中。”

年华大惊,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不是开玩笑吧?你不要吓我,琅儿会有什么灾劫?”

“天机,不可泄露。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云风白道。

送走云风白后,年华就陷入了心神不宁中,一方面担心宁琅会出什么事,一方面又牵挂思念云风白。但是,无论年华怎么忧焚,时光仍然马不停蹄地踏过岁月,命运的齿轮也有条不紊地碾过星轨。

天高云淡,夏日风醺。

这一天,年华和宁琅去田间采桑。年华为了让宁琅体会到耕种之艰苦,蚕桑之辛劳,就和宁琅亲自养蚕,也亲自去田间采桑叶。

年华一袭素衣,身姿婀娜,青丝半绾半垂,几缕碎发绕在雪颈间,看上去如同一个田间采桑的清婉女子,完全看不出是那个传说中风华一剑天下寒的战神。宁琅也脱下了金衣玉饰,一身普通孩子的打扮。两人在桑林中一边采桑叶,一边笑闹着。

正午时分,田陌间来了一辆华丽的四乘马车,马车后跟着披坚执锐的铁骑。马车在田埂间停下,一名小宫监跪在地上,一名老宫监打起车帘,一名容颜俊逸的华服青年踏着小宫监的背,从马车中走下地来。

阳光下,青年俊逸的面容显得十分苍白,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青年问了一句什么,韩三娘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指向了一片桑林。那里,正是年华和宁琅采桑的地方。

桑林间,年华和宁琅正在笑闹。

宁琅去扑一只金色的蝴蝶,“师父,我捉这只蝴蝶送给你。”

年华在旁边看着笑:“你肯定捉不到,看吧,飞了。”

“年华……”一个清润而温柔的声音叫年华的名字,悲伤而深情。

年华蓦然回头,就看见了那个她今生无法逃离,也无法原谅的人。

宁湛一袭华衫,独自站在碧绿的桑林间,玉树临风,风姿俊雅。他温柔地望着年华,再一次叫她的名字,“年华……”

这半年来,他无数次对着荼蘼宫中的画像叫着年华的名字,风吹过卷轴,沙沙作响,他就当做是年华答应了他,很开心。因为,现实中,年华已经远去葛地,永远不会再原谅他。

164 南泛

宁湛?!他怎么会来葛地?难道玉京中出了什么事?还是边疆出了什么事?年华心念电转。但是,却没有回应他。

她永远不原谅他。

宁琅看见宁湛,眼中闪过一丝冷漠的厌恶,但很快垂首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宁湛对宁琅道,他抬头望向年华,“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原谅我。所以,无论我多么想见你,也不敢来葛地,怕惹你生气。这一次,我来葛地找你,是万不得已。有一件关乎国运的大事,需要你,还有琅儿。”

年华一惊,抬头:“为什么要琅儿?他还只是一个孩子,难道你连他也想算计?”

“先跟我去马车上,我慢慢告诉你。”

年华走到桑树下,拾起竹篮,里面装着采好的桑叶。宁湛走过去,拾起宁琅的竹篮,对年华笑了笑,“我有时候会做梦,梦见我们住在一间茅舍中,生活很快乐,我在田里耕作,你在陌上采桑。但,那只是做梦吧?”

年华心中一痛,眼泪落了下来。

马车中宽敞而舒适,铺着厚而柔软的毛皮,香炉中焚着不知名的甜香。年华和宁湛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桌案上放着两盏茶。

“说吧,你为什么而来?”年华冷冷地道。

宁湛望了年华一眼,道:“萧良在南疆屡吃败仗,今年春天为止,他已经连失了九座城池。”

“这和琅儿有什么关系?”年华淡淡地问道。

宁湛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一件奇怪的事。越王高殊递来书简,说越国可以归还九座城池,但是须得要母后、琅儿去边境和谈。”

年华一怔,“这是高殊的意思,还是轩辕楚的意思?”

“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是高殊的意思,那他要求去边境和谈的人,应该是宁湛这个九五之尊才合理。如果是轩辕楚的意思,他只会要求年华去,两人在沙场上对决,以了积怨。无论是高殊,还是轩辕楚,都不会要萧太后和宁琅这么一个老妇人,一个小孩子去边境和谈。

“那,你的意思呢?”年华望着宁湛。

宁湛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道:“我打算让母后和琅儿去边境和谈,换回九座城池。”

年华心中冷笑。不管高殊和轩辕楚是什么意思,这一老一小去边境都凶多吉少,宁湛倒还真忍心将自己的母亲和儿子推出去。虽然,萧太后不是宁湛的生母,但是毕竟有母子的名分。

“萧太后怎么肯冒险去边境?”年华道。

“她没有选择,城池是萧良失掉的。萧氏一族,再没有第二个萧良了。她不能失去萧良。”宁湛冷冷道。

年华沉默。失去了九座城池的武将,回到玉京必是死罪。确实,萧太后没有选择。

“年华,我希望你领兵护送母后、琅儿去边境,见机行事。我总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宁湛望着年华,道。

年华想起云风白说过,宁琅会有一场大灾劫,最坏的情况,他会死于刀兵之中。难道,就是应了这件事?她不原谅宁湛,但是却想保护宁琅,“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