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舍中无人回应,但是精舍的门忽地无人而开。

年华抬头,从大开的门中望去,看见了正在对弈的一老一少。他们离门约有六、七米远,嫘祖的内力实在是惊人。

管家向年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年华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宁湛,绯姬紧跟着年华而入。

小女孩看见年华,嘻嘻地笑了:“风华大将军,我现在不再去偷那家店的包子了,我改去另一家烤鸭店偷烤鸭了……嘻嘻嘻……”

年华觉得无言,“偷东西是不对的,捉弄人更不对。”

“我只是觉得有趣而已……嘻嘻嘻……”小女孩笑嘻嘻地道。

年华不再理会调皮的小女孩,她转头望向老妇人。她是嫘祖么?这一看这下,年华吓了一跳,老妇人只有半张脸是完好的,她的另外半张脸人皮剥落,筋脉暴凸,让人头皮发麻。

宁湛也被吓到了,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年华的手。年华皱眉,不动声色地挣开了他的手。即使嫘祖容颜可怖,年华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行礼,毕竟云风白的生死掌握在她的手中。

年华刚要上前参拜嫘祖,小女孩突然开口了,对老妇人道:“木鬼,你先下去。”

“是。嫘祖大人。”丑陋的老妇人起身行礼,退出了精舍。

年华张大了嘴,吃惊地望着小女孩,“你……你是嫘祖?!这、这怎么可能?!!”

小女孩笑了,声音依旧稚嫩,但语气中却有一种老气横秋,阅尽世事的沧桑感,“如果我不是嫘祖,你也就不可能轻易地来到这座竹林精舍了。我已经很久不见外人了,你是一个例外,因为你这孩子心肠不错,我喜欢。”

年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据说,嫘祖已经一百多岁了……”

“皮肉白骨,不过是幻象而已。”嫘祖笑了,她望了一眼垂首立在年华身后,从走进竹林之后就不曾说过一句话的绯姬,“绯,你还在藏在幻象中做什么?你的易容术之拙劣,一如你的轻功之精湛。”

绯姬抬起头,虽然还是男仆粗犷的脸,但声音却恢复了细柔的女声,“一切都瞒不过嫘祖大人的法眼。”

嫘祖道,“如果不是你,仅凭这个孩子,在玉京中是找不到我的。”

绯姬道,“绯冒昧前来,是为求嫘祖大人一件事。我家主上中了‘噬骨蝶’之咒,还请嫘祖大人不计前嫌,为我家主上解咒。只要您肯出手相救,绯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噬骨蝶?难道是龙儿下的咒印?”嫘祖挑眉。

“是。”绯姬道。

“嘻嘻,我不救……”嫘祖幸灾乐祸地笑道,神情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

年华皱眉。

绯姬还想再屈膝恳请,年华制止了她,“算了,求她也没用。你没看出来吗?她根本解不了噬骨蝶的咒印。”

绯姬吃惊地望向年华,“年姑娘,这……”

嫘祖生气地望向年华,“你说什么?我解不了噬骨蝶的咒印?!真是笑话!这世间还没有我嫘祖无法解的咒印!”既而,嫘祖明白了什么,抚额失笑,“不愧是足智多谋,应变如流的风华大将军,我差一点中了你的激将法!不过,激将法对我没有用,我不会救圣浮教主。”

绯姬大惊失色。

年华笑道,“什么激将法?我可没用什么激将法。我只是觉得一个喜欢偷包子,以捉弄人为乐趣的小孩子,根本不可能是传说中武功绝世,美丽聪明,心地善良,救死扶伤的武林宿儒——嫘祖。”

“武功绝世,美丽聪明,心地善良,救死扶伤的武林宿儒……这真是大家传说中的我么?”嫘祖笑眯眯地问年华。她虽然有百岁之龄,但是心理却和外表一样,还是个调皮、任性、好胜,爱被夸奖的顽童。

绯姬冷汗。在江湖人心中,嫘祖绝对没有一点符合年华口中的这些溢美之词。

“之前我以为是,但现在看来……”年华不再说下去,只是摇头叹息。

“难道在你眼中,我不是武功绝世,美丽聪明,心地善良,救死扶伤的武林宿儒么?”嫘祖有些孩子气地道。

“今日一见,您武功绝世,美丽聪明倒是不假,但是心地善良,救死扶伤还真是没看出来……”年华摊手道。

“好了,大将军,把圣浮教主带来吧,我答应为他解咒,你就会看出我心地善良,救死扶伤了吧?”嫘祖赌气似地道。

年华心中大喜,笑了,“多谢嫘祖。”

绯姬也大喜过望,“多谢嫘祖。”

嫘祖望着年华,也笑了,“你这孩子心肠真坏,用话套牢我,让我不得不答应。不过,我喜欢。你请我吃了三年的包子,我为圣浮教主解咒,权且当我还你包子的人情吧。”

宁湛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不敢相信年华这么容易就说服了嫘祖,让嫘祖为云风白解咒。

年华、宁湛留在精舍中等候,与嫘祖闲话。绯姬去将军府带云风白前来,因为龙首门和圣浮教是宿敌,为防万一,绯姬召来了苏氏兄妹、断畅保护云风白,十二星使也麇集在玉京中,暗中守护。

年华、宁湛在精舍中陪嫘祖饮茶。年华心喜难掩,宁湛却闷闷不乐。嫘祖望了宁湛一眼,“这位公子面呈贵相,倒是一位无比尊贵的人。”

宁湛勉强笑了笑,“晚生只是将军府中的一名清客罢了。”

“公子的气色不好,似乎有痼疾缠身啊!”

“晚生自幼体弱,确实有些多年难治的顽疾。”宁湛淡淡地道。

“可否让我一探脉象?”嫘祖道。

宁湛有些犹豫。他并不相信这些诡异的邪门中人,万一她对自己做点什么手脚……

“不必担心,嫘祖没有恶意。”年华对宁湛道。

宁湛从小就为痼疾所苦,常年缠绵病榻,不离药盅。嫘祖是世间奇人,今日有缘遇见,如果她能够治好宁湛的痼疾,倒也是一件好事。年华虽然不原谅宁湛,也不再爱他,但还是希望他能健康、平安,毕竟他还未实现他的抱负,开创梦华的清平盛世。

年华这么说了,宁湛也就放下了疑虑。嫘祖为宁湛把脉,嘴角露出一丝诡笑,“嘻嘻嘻,公子,你恐怕活不过今年冬天啊……”

年华一惊。

宁湛不以为意,“曾经,‘医圣’岐黄说我活不过成年。”

嫘祖摇头叹笑,“总有些人以为自己每一次都能逃过天命劫数。”

年华问嫘祖,“您可有办法医治他的痼疾?”

嫘祖摇头,“没有办法。”

“年华,你不要信她的。什么天命劫数?对我来说都是虚妄!我绝对不会死!”宁湛倔强地道。

年华心情复杂且难受。

嫘祖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年华还想说些什么,绯姬带来了云风白。

张府的客房中,嫘祖站在床榻边,她的手指拂过云风白额上越变越大,几乎已经覆盖了整个额头的蓝色咒印,眼神变得凝重起来,“木鬼,拿银针来。”

不一会儿,只有半张脸的老妇人捧来了一个红木匣。嫘祖打开木匣,展开一张红布,上面插着大小不同的银针。嫘祖拿了两支三寸长的银针,分别插、入云风白的左右阳白穴。

云风白似乎有了反应,他额上的青筋凸起,血脉张弛,遍布额头的蓝色咒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退。不过,仅仅只退去了三分之一,他眉心的一点蓝砂印记越发的幽蓝诡异了。

年华的心悬到了嗓子眼里。

嫘祖淡淡地道:“骨蝶之咒千变万化,纷繁复杂,咒印的强弱和施咒者的能力相系。龙儿这孩子的咒印之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还是我教他的一套变化。”

年华闻言,心中一松,“那么,您一定能够解此咒印了!”

“当然可以。如果,你能取到龙儿的血的话。”嫘祖道。

“什么?”年华不解。

“噬骨蝶是一种血咒,要解骨蝶之咒,除了知道咒印的变化路数之外,还需要施咒者的鲜血。难道,绯没有告诉你吗?”嫘祖道。

年华望向绯姬。

绯姬眼神闪烁,道:“我没有料到能这么顺利地求得嫘祖大人解咒。本想,以后慢慢再告诉您。”

“可是,龙断雪已经死了,我上哪儿去找他的鲜血……”年华绝望地道。如果没有龙断雪的鲜血,云风白就永远无法醒来了。

绯姬道,“年姑娘,龙断雪没有死。”

嫘祖笑了,道:“如果龙儿死了的话,云风白也不会还活着了。这是血咒维系的施咒者和被施咒者的关系。玄门中人,谁都知道这个道理。”

年华大吃一惊,“龙断雪还活着?!”

宁湛更加惊愕。如果,龙断雪还没有死,那就意味着端木寻也还活着。澹台坤、无色僧、蓬莱道人、红娘子在万国馆杀死的人,黑木匣中那两颗血淋淋的头颅不是端木寻、龙断雪!

他中了端木寻的金蝉脱壳之计!

端木寻知道他不会放她离开玉京,即使刺杀不成功,也会用别的手段扣留她。所以,她找了替身在万国馆,假装被杀死,让他以为她死了,放松了警惕。现在,离端木寻遇刺身亡那一日,已经过了半个多月,端木寻恐怕已经平安地回到了皓国,正在嘲笑他的愚蠢。

宁湛心中挫败且愤怒,他早该知道,端木寻绝不会这么容易被除掉,她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对手,最难缠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