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叫花子又是什么意思?”

“看见佛塔顶端的竣业两个字了吗?大概在沈崇峻心里,董事会就是一群靠他打发、又总对他指手画脚的叫花子呗。”

薛畅一边笑,一边跟着顾荇舟往梦境深处走:“先生,我们不做点处理吗?”

“子梦通常都是纯发泄,没啥好处理的,随便动手的话,会引起无意识的反抗,到时候这成百上千的老头子全都跳下来和你打架,就不好玩了。”

正这时,一群人形的扳手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带头的扳手,长着一张王秘书的脸。只见扳手王秘书把自己的脑袋顶在那座倾斜的大厦底端,用脑袋拧着一个个螺丝钉,嘴里还喊着整齐的号子:葫芦娃,葫芦娃,风吹雨打都不怕……

薛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没想到沈总也是听这首歌成长起来的。”顾荇舟耸耸肩,“看来他很赏识自己的秘书。”

薛畅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可千万别让王秘书看见这一幕。”

“为什么?”顾荇舟淡然道,“你觉得被人看成扳手是一种侮辱,也许王秘书觉得这是老板认可自己的价值,反倒喜极而泣呢。”

薛畅想了想,觉得王秘书那个人,弄不好还真会如此。

“可是先生,通往母梦的路,到底在哪里?”

“仔细观察,子梦虽然杂乱,但一定包含着母梦的重要信息。就看梦师找不找得到了。”

说话间,薛畅忽然听见奇怪的声音,有什么轰隆隆从远处朝他们冲过来,他一闪身,这才发现是一群奔跑的猪。

猪群很快跑没影了,薛畅摇摇头,难道沈崇峻还缺猪肉吃吗?

“看那边。”顾荇舟突然站住,指着远处绰约的影子。

薛畅定睛一看,那是两只遍身插着五彩凤羽,上蹿下跳的鸡。

一只黑色的鸡,一只芦花鸡。两只鸡插着不属于它们的美丽凤尾,又叫又扇翅膀,喧闹而可笑,仿佛在诠释什么叫“华而不实”。

“这是什么?”薛畅不解其意。

“你和我。”顾荇舟说,“你看,那只黑色的鸡,脖子上有一圈白毛。忘了吗?我今天去沈宅,戴着什么颜色的围巾?”

薛畅顿时想起来,顾荇舟戴着关颖送的白围巾。

“沈崇峻就是这么看待咱们的。看来他不怎么相信我们。”顾荇舟看了一眼怒发冲冠的薛畅,淡然一笑,“普通人,当然不会那么容易相信梦师这种职业。好了不用在意。”

薛畅忍着怒气,继续跟着顾荇舟往前走,没走两步,他又听见了身后的猪群嘶叫,一转头,刚才那群猪又擦着他俩身边跑了过去,带起重重的扬尘。

“怎么又是它们?”薛畅暗想,沈崇峻的日常生活里,会见到猪吗?

最近大家都在学丁磊养猪吗?

竣业有投资畜牧养殖?没听说过呀!

然而,等到猪群第三次从他们身边跑过去,顾荇舟站住了。

“察觉到异常了吗?”他问。

薛畅猛然一惊!

“那群猪!”

顾荇舟点点头:“追上它们!”

什……什么?!

没等薛畅反应过来,顾荇舟忽然拔腿飞奔!顷刻间就追上了那群狂奔的猪!

下一秒,衣袂翻飞如黑色蝶舞,顾荇舟高高跃起,跳到一头猪的身上!

“还愣着干嘛!快骑上来!”

薛畅眼都快瞎了!

他那貌美如花、翩跹如蝶、绝尘脱俗、高贵冷艳如男版小龙女的“领导”,竟然,骑在一头嗷嗷狂叫的大肥猪身上!

我一定是在做梦……薛畅想,可他不就是在梦里吗!

他以大脑死机的状态跟上了那群猪,也跳到一头猪身上。

“抓牢猪耳朵!别让它把你扔下来!”顾荇舟冲着他喊。

薛畅忍无可忍!

“先生请你别说了!你骑猪的姿势一点都不优美!”

“少废话!注意观察周围!我们要进入母梦了!”

薛畅一凛!他抬眼望去,果然,刚才看见的那些景象全都在旋转,缩小,像被孩童胡乱摇晃的万花筒,它们最终汇聚成一股五彩的龙卷风,跟着这群狂奔不已的猪,冲向不远处一道银花灿烂如水帘洞的门。

轰然一声!

薛畅感觉自己落在了地上。他稳住脚跟,抬头看了看,猪群停下来,它们如星四下散落,低头吃着东西。

顾荇舟就站在他跟前,正打量着四周围。

“这就是沈崇峻的母梦?”薛畅充满好奇。

顾荇舟点点头:“对。你可以看看,子梦与母梦有什么区别。”

区别非常明显。

刚才的景象薛畅大致还记得,其实他早就发觉了,子梦的景物透着一股不稳定,无论是人还是物体,周围都有一层淡淡的波纹,像水里映照出来的花朵,虽然比水影更清晰,但会细微晃动。

母梦没有这层波纹,而且就他眼下所见,母梦比子梦要合乎常识逻辑,至少他没看见木头桌子喷水的怪异现象。

他们似乎是站在一处农庄的四周,青山秀水的地方,远处有麦田,还有一条蜿蜒的河流。

像个童话世界,美丽温馨。

猪群不再像刚才那样狂暴,它们埋头吃着东西,嘴里哼哼着,看上去这是个闲适的午后。就连看守猪群的小猪倌,都躺在青色的大石头上晒太阳打盹。

这就是沈崇峻的母梦,薛畅万分好奇地想,为什么他的母梦是这个样子?那猪倌看上去只有七八岁,是沈崇峻本人吗?应该不是吧,他不是家境良好吗?薛畅还记得查到的资料,沈崇峻父亲是高级军官,母亲也出身军官家庭,他的祖父和外祖,全都是离休的老干部。

这样的孩子,应该不会在农村当猪倌。

“来了。”顾荇舟戳了一下薛畅。

果然,又有个小孩朝着他们这边跑过来。

孩子五六岁大,个头很小,身上穿着崭新的小军袄,脚上还踩着一双亮亮的黑色小皮靴。

虽然年龄尚小,但薛畅依然从那张极具辨识力的小脸上,看见了沈崇峻的轮廓。

小孩子一边跑,一边喊:“小光哥!小光哥!”

一路跑,他还趁机在一头猪后面,用力揪了一下那头猪的尾巴。猪发出不高兴的叫声。

睡在大青石头上的小猪倌揉揉眼睛爬起来,他叹了口气:“小豆儿,你就不困吗?成天哪来这么大的精神?”

叫小豆儿的沈崇峻一下子蹦起来,扑到小猪倌的怀里!

“不困!快陪我玩!陪我去抓鱼!”

多皮的孩子呀,薛畅暗想,能把一个七八岁狗也嫌的大孩子都缠得没办法,小时候的沈崇峻原来竟有这么顽皮。

小猪倌被男孩小豆儿缠得脱不开身,只好从石头上跳下来。

“走吧,咱们去河边看看!”

小猪倌赶着猪群,往河边走,五六岁的男孩小豆儿还不老实,他吭哧吭哧爬上一头黑色公猪的背,就像刚才薛畅他们那样骑在猪背上,嘴里还驾啊驾的,是把猪当成了马。

“抓住耳朵!别掉下来了!”小猪倌叮嘱道。

“走,跟着他们!”顾荇舟抓住薛畅的胳膊,俩人跟在猪群的后面。

没多久,他们来到了那条河附近。

“你在这儿等着,别下水,把你那新棉袄弄脏了,我娘得抽死我。”小猪倌叮嘱着,自己找了个树杈,用小刀削尖锐了顶端,权当是鱼叉。

小猪倌脱了鞋,小心翼翼一步步往里探,他低头仔细看河水,突然用力一叉,一条鱼被他捉住了!

薛畅暗自咋舌,小豆儿还穿着厚棉袄,小猪倌竟然光着脚下河抓鱼,这孩子,不怕冷吗?

等在岸上的小豆儿高兴极了,男孩一高兴,又作起来,他抓着那头公猪的尾巴使劲儿拽:“哦!哦!抓住鱼了!等会儿有烤鱼吃!”

那黑猪吃疼不过,长号一声,突然向河里冲过去!

站在浅滩上的小猪倌,一个不防备,正正被那头猪给撞到,孩子像一枚发射的炮弹,咚的一声就被撞进了大河里!

这一下变故,把薛畅惊出一身冷汗!

他下意识地想冲上去救人,顾荇舟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这是梦。”他看着薛畅,一字一顿道,“你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

薛畅呆住,他转头再看那边,小猪倌被撞到河中间,正是春季化冻的阶段,河水突然暴涨,顷刻间,他就被大浪给卷进深流里!

岸上的“小豆儿”沈崇峻吓得哭都哭不出来,只顾着尖叫:“小光哥!小光哥!”

湍急的河流中,起初还能看见小猪倌挣扎的手臂,然而转眼,孩子就被白浪给卷走了……

薛畅睁开眼睛,他看见了酒店房间的天花板。

窗帘已经拉起来了,城市雾霭晨光透过落地玻璃照进来。屋里非常宁静。

薛畅用力揉了揉眼睛,他这才看见,顾荇舟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醒了吗?”他倾下身,温和地问。

薛畅很意外,顾荇舟身上还是昨天晚上的衣服,难道他一夜没睡?

“先生,刚才……那是沈崇峻的梦?”

顾荇舟点了点头:“昨晚辛苦了。”

薛畅挠了挠头,他正想说不辛苦,我就睡了一晚上而已,却听见有敲门声。

“顾先生?您在吗?”

是王秘书。

顾荇舟起身打开房门,王秘书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外:“顾先生,沈总想请你们过去。”

顾荇舟点了点头:“我们这就出发。”

半个小时后,他们坐上了开往沈宅的车。

“沈总一大早打电话给我,声音很激动。”王秘书苍白着脸道,“他没在电话里说清楚,但是好像……您昨天给他的那包药起效了。”

薛畅诧异地看了顾荇舟一眼,那是药吗?那只是一包茶而已吧。

顾荇舟没有高兴,却皱起眉来:“起效了?那么快吗?”

王秘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您昨晚不是对沈总进行治疗了吗?起效是好事情啊!”

“不,治疗刚刚进行到一半。”顾荇舟说,“按理说,不该这么快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