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伏波宫是他未登基前居住的宫殿,后来,他登基后,我亦是从伏波宫搬出,住进当年太皇太后御赐给我的篱落宫,伏波宫就此空置下来。前两年,贤妃诞下皇长子,仗着帝王的宠爱,为皇长子求赐那伏波宫。当时,我亦是觉得这无甚大不了之事,将伏波宫赐给自己的皇长子,亦是顺理成章的事。
也不知他心里想了什么,竟是不见他允了贤妃的请。
当时,我为了讨好慕容凝,心里思量着,这贤妃与慕容凝横竖是表兄妹关系,我为贤妃出面办成此事,慕容凝心里多少是会高兴一些些的吧。
我带着这样的心思去见少年帝王,话里话外,拐弯抹角的,说了一通,直是说得口干舌燥。末了,我的皇帝侄子终于舍得从奏章中抬头瞧我一眼,四平八稳的道:“姑姑既是如斯得闲,何不陪了朕,去相国寺吃斋念佛几日?兴许,会记起一些旧时之事来。”
我真的自认记忆力绝佳,但是,若是有人一次两次三次的在你耳边,笃定的说,你真的忘记了不少的事,很多的事,你真的都记不起来了。旋即,用着几乎是怜悯的眼神看你,说,你怎么会记不起来了呢?这才是多久前的事儿啊?莫非,你这脑子,当真是某个地方出了问题?如此云云。你会作如斯想?
总之,我在我皇帝侄子的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只要是逮着机会,就用这种很肯定的语气,很笃定的眼神,说“姑姑,你真的很健忘”中,我向来非常自信的心灵也开始动摇了,继而开始自我怀疑,最后,便是相信了——嗯,我定是忘记了一些的事。嗯,看来,年纪大了,真是健忘了。
我还是陪了我的皇帝侄子去吃斋念佛了好几日,心里理所当然的以为,待我陪了皇帝侄子从寺庙里回来,那伏波宫自然就是贤妃儿子的了。我好似看到了慕容凝,朝我微笑点头,且朝我伸出他那双我想望的次数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的纤纤手来。
相国寺一待数日,日日对着一群秃顶和尚听经打禅,我以着对慕容凝的一片痴心,硬是支撑了下来。所谓的旧时之事,自然是未想得起来。倒是我的皇帝侄子,好似将最初对我的默许给忘记了,回宫后,久久不见赐伏波宫一事。
终于在某个花好月圆的皇家家宴上,我又婉约的提了出来。我的皇帝侄子竟然睁着一双皎洁如星的眸子,微含期待的问我:“姑姑可是忆起旧时之事了?”
我亦是眨巴着双眸,非常诚实的说:“没有。”我想不出来,我能不能忆起旧时之事,与他赐不赐伏波宫给他儿子有何关系。
“哦。”我的皇帝侄子貌似非常感兴趣的瞧了瞧高台上的霓裳舞,一曲舞罢,这才侧头,对我道,“帝姑,朕从未允诺过,将伏波宫赐予皇长子,从前不会,现在亦是不会,以后,未必肯会。”
谁说帝王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言出必行了?要我说,最是无赖此帝王。
当时,贤妃正好捧了酒盏,摇曳生姿的过来给帝王献酒,无巧不巧的,听到了帝王朝我说的这一段话。我清晰的记得,贤妃摇曳生姿的袅娜小身板在歌舞尽欢中晃了晃,旋即,眉目含笑的过去给帝王敬酒,只是,我转身之际,清晰瞧见贤妃眉眼处朝我投来的怨恨一瞥。
看我,真是衰到家了。
我为了她,辛苦吃斋念佛数日,她不知。
我为了她,方才还在苦口婆心的向帝王讨旨请封,她亦是不知。
她唯一看到的,貌似是我在向帝王进言,然后,帝王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说,姑姑,放心好了,朕不会将伏波宫给皇长子的。
能怨谁呢?只能怨我自己,当初出马促成此事的动力不纯。
此事就此作罢,不过,隔日起,一纸圣谕,公告于整个后宫,那就是,伏波宫是禁宫,除了帝王,任何人都不准踏足一步,违令者,斩!
为了此事,貌似那如弱柳扶风的贤妃还卧病在床了好几日。想来是气急攻心所致。自此之后,但逢瞧见我,更是远远避开。就连原是跟我倒是非常贴心的皇长子,也在贤妃的有意示意下,愈来愈少往我篱落宫跑了。
我曾私下对莫寻感叹,那是我做过最最吃力不讨好,还惹得一身腥的挫事。
现如今,我一听帝王说要送我去伏波宫,便是愣住了。噎了半响,才道:“是要软禁么?”
“篱落宫被朕下旨给拆了,你除了伏波宫,无处可去。”
我更是愕然,只觉是晴天里的霹雳,震得我七魂去了六魄。
我只是,大张旗鼓的,烧了他赐给我的玉雕庵堂罢了。
他倒好,竟然是,一声不响的,拆了太皇太后十年前赐予我的篱落宫。
我怀揣最后一丝渺茫希望,问他:“那,我宫里的人呢?”
他道:“遣散了。一个不剩。”
我最后一缕魂魄也没有了,瞬间只觉天地灭我,了无生机。
我辛苦网罗来的天下各类绝色啊!我的数千面首,过百蓝颜啊!还有,我从各地搜集来的奇珍异宝,奇文轶志啊!
瞬间,我成了空有帝姑篱落大长公主名号,实则,倾家荡产,一穷二白。
第八章:无尽梦魇
血,血流成河,漫无边际。
马蹄溅过,飞箭如蝗,刀光剑影。
马蹄声。刀剑声。狂笑声。啼哭声。
“小夜,我的女儿,不要怕,瞪大眼睛,记住这些血,记住这些人,记住,不管千年万年,血债当要血偿!”
残阳如血,回声激荡。
万箭穿心,樱枪长立,白衣染红,岿然不倒。
纵然是死,亦是,睥睨天下,唯吾独尊。
很多很多的人,如饿狼一般的眼睛,探索的、猥亵的、饥渴的。
“大王,这小雏儿真是绝色,瞧这双眼睛,水灵灵的,比梅花鹿的眼睛还要魅惑人心。瞧这肌肤,嫩得可以掐出水来,这如画江南的女人就是非比寻常,连个没长成人的小雏儿都这么的长得销魂。”
“大王,这小雏儿送给我们兄弟,解解渴吧。”
“大王,这小雏儿…”
一只手,搭在我细汗密布的额角,另外一只手,握住我挥舞的双手。
昏暗中,我微微的掀了掀眼睑,复又闭上双眸,轻唤:“煌!?”
昏暗中,传来极低极低的一声哼。
我猛然睁开双眸,对上的,是一双如千年寒冰夜明珠一般冷寒清凉的眸子,我轻喟一声,道:“圣上,您何时来的?”
记得,昨晚,送我回伏波宫后,他就转身离开的,听他在宫门外,对暗风说,摆驾永宸宫。
永宸宫是除了乾宁宫外,后宫等级最高的宫殿,历来是贵妃的居所。
我便是明白,他是要去新纳的贵妃那里共度良宵了。
只是,他怎是,会在这里?
此时,不是应该,被翻红浪,颠鸾倒凤,良宵苦短么?
他倒是不答理我的问话,收回握住我的手,站起身子,依着月光,负手立于轩窗边。
许久,才不缓不慢的道:“多久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听着满头雾水,当下,也就默不作声。
他回转身子,清清冷冷的瞧着我,光线昏暗,我瞧不清晰他的面部表情,只得看见他的一双眸子,在夜色下,清肃冷厉,又若有所思。
“最忌午夜时,无尽梦魇缠。何如歌舞欢,细腰小樱桃。”他一字一句的念,“朕亦是以为,这不过是姑姑,讨好某个新欢所作艳词罢了。”
我乍闻他念出那首骚包诗词来,切实是汗颜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不过是前几年,尚未遇到慕容凝之前,为讨好一面若寒霜、气质偏冷的秀气男伶,即兴所作,还大言不惭的赠送给了那秀气男伶。
谁曾向,我这高坐帝位,心怀天下的皇帝侄子,竟然亦是记得这等不值一提之事。
“最忌午夜时,无尽梦魇缠。最忌午夜时,无尽梦魇缠。”他又低低缓缓的吟了两三遍,问我,“告诉朕,多久了?”
我微微垂眸,旋即,抬头,望向那轩窗边晦暗难辨的冷眸,笑靥明媚如三月的迎春花,轻启朱唇,道:“承烨,我记不得了,或许是,亦是,忘记了。”
时光那般的漫长,光阴如斯的迟缓,如果,有些的记忆,真是,能够遗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此一刻,我的面上,依然笑意嫣然,如花灿烂,仿或,世间一切,不过皆是游戏一场,何须在意过多?游戏而已!
我的皇帝侄子直直的,注视着我的笑颜,一字一句,问我:“那时,在这伏波宫,常常是,过了午夜,才肯入眠,是因为这个缘故么?”
纵然,面上依然能够维持随性散漫的笑,心,终是咯噔了一下,他的这双厉眸,还有什么,是不能看透看穿的?也许,我,终是,低估他,甚多甚多!
我摆出帝姑的说教来,苦口婆心:“新婚之夜,圣上冷落了新妃子,于慕容府,多不好交待,圣上您还是…”
“圣上——”暗风恭然的声音,适时的从外室传来。
我的皇帝侄子瞧了我一眼,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再说,抿紧薄唇,大步走了出去。那袭明黄色龙袍在画屏暗角稀薄天光处一闪而逝,我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未几,脚步声渐远。想来,是有朝堂要务,不得不去应对。
我半依引枕,思虑了半响,复又躺下身去,闭上眼睛,在昏暗中,细细谋划今后打算,总也是不能一辈子待在这禁宫内苑。
想想,亦是觉得可笑,图一时痛快,烧了那玉雕庵堂,却是不曾想到,我那皇帝侄子比我还要先行一步,还要有先见之明,拆了我那篱落宫,让我退无可退。走出玉雕庵堂,走进的,是这寂寥伏波宫,身边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是不曾见。在玉雕庵堂,纵然亦是左右不过痴儿与莫寻,现如今,只怕是,痴儿与莫寻纵然下落可寻,我那皇帝侄子未必肯让他们进了这伏波宫与我为伴。现如今,倒是好了,我那皇帝侄子是“高处不胜寒,位及至尊,孤家寡人”,我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某种意义而言,倒也是真正的成了一对同病的姑侄俩。只是,可惜了,同病,未必相怜!
这个世上,谁怜谁?谁又把谁,真正记挂?
不过是,红尘多纷扰,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各谋所需罢了。
黑暗中,我微微的咧唇,笑容,慢慢的,绽放于无边寂黑之处,妖娆亦繁盛。
第九章:多事之秋
隔日,日上三竿,我这才慵懒起身,左右横竖是不得人来伺候,好在,伏波宫内一景一物,依依的,是当年景致,未是见得有丝毫变动。就连我闺阁内,画屏边,檀木琴桌上,古筝旁搁放的一对核桃雕刻的小人儿,依旧是手挽了手,两两相依的青梅与竹马。
我一一摸过,手指拂过古筝,音色清越,丝毫不见因搁置太久而有的沉涩喑哑。小人儿光滑接近,指腹触摸过,丝毫未见尘埃。
看来,纵然伏波宫经年不用,亦是时有打扫。
我推开阁门,明晃晃的阳光扎得眼睛微花,我微微眯上双眸,待再睁开,只见高阶下,竟是跪倒了一群人。我盯住为首之人,纯黑披风覆身,因着低头跪立的姿势,能够清晰看见那披风上,刺绣的金鹰,在跪者宽阔的后背上,仰首展翅,仿或,随时要搏击长空,跪者右手握一把铁木剑,剑柄上,亦是金鹰展翅。金鹰徽标,向来是帝王身边的暗卫专用。我扬眉,问:“暗风,你不去伺候圣上,来此作甚?”眸光侧了侧,瞧向回廊四周正繁殖得茂盛的藤萝,笑,“莫非,是圣上知本宫向来是性喜热闹的主儿,特遣了诸位前来陪本宫说说话儿,解解闷儿?”
“卑职暗风见过大长公主!”
我缓慢走下阶梯,在暗风身前停下来,道:“抬起头来,看着本宫回话。”
暗风依言,慢慢抬起脸颊,周正的五官,沉默的双眸。
我饶有兴趣的打量半响,这才点头道:“不过几年不曾见,暗风你,倒是出落得愈瞧愈顺眼了。比起莫寻来,看着舒服多了。”
暗风道:“卑职谢过大长公主盛赞!”
“起身回话吧!”我看了看暗风身后,复又叹道,“本宫此时才知,比起暗风你来,莫寻跟了本宫,是真正的,亏大了。”当初,同是一起受训一起吃饭的同塌兄弟,莫寻文韬武略,比起暗风来,不见得逊色,却是因着,一个跟了我,一个跟了少年帝王,待遇因此是,天壤之别。这些年来,莫寻跟了我,什么都不曾捞着。而暗风呢,却已是四千暗卫之首,从一品。
暗风谢过我,起身之际,手挥了挥,底下黑压压的一群暗卫,顷刻消散,不见丝毫踪迹。暗风对我解释道:“圣上嘱卑职,守护好大长公主,不得有丝毫闪失。”
我笑了笑,随意的走在回廊上:“这深宫内苑的,有何好防备的?想来,真正要防备的,是本宫吧。”
现如今,这看似寂寥空旷,无一人把守的伏波宫,暗卫无处不在。我的皇帝侄子如斯大张旗鼓的派暗卫来护我,连暗风都用上了,看来,是真正的下定了决心,要将我软禁了。
“暗风,是不是,我的一举一动,你都得隔一段时辰,向圣上禀报?”
我回头瞧了瞧暗风,暗风垂头不语。
我笑了笑:“当真是辛苦你了。”
待我将整个回廊走遍,这才驻足,问暗风:“暗风,你与莫寻,私交如何?”
暗风道:“回大长公主的话,若非莫大哥,何来暗风今日?”
我点头:“那么,本宫拜托你一件事,可好?”
“请大长公主吩咐!”
我扬眉望向远处天际,道:“莫寻失踪了,连着本宫的表哥,一起失踪了。”
“大长公主的意思是?”暗风闻言,微露惊讶,旋即,了然道,“无怪乎,自暗风来此,丝毫感受不到莫大哥的内息所在。”
“暗风,瞒了圣上,帮我尽快寻到莫寻的下落,可好?”我回身,望向暗风,眸露央求之色。
暗风微愕,面露为难之色:“瞒了圣上!?”
“不可以么?就当是,本宫拜托你之事。亦或是,你就当是,还当初莫寻救你一命的恩情。”我顿了顿,瞧着暗风微微迟疑的神色,又道,“大凡本宫有一丝的办法,何至于让暗风你为难。现如今,你也看到的,本宫的篱落宫被圣上拆了,本宫的人,被圣上给遣散了。本宫除了央你,又能央谁?”
“何况,本宫央你之事,与圣上旨意,并无冲突,不是么?”
暗风终于点头:“那,请大长公主暂且安心,暗风自会安排,尽力寻得莫大哥下落。”
“暗风,我替莫寻,谢谢你!”
莫寻啊莫寻,你千万的,别坏了本宫的事,才好!
但是,这个五月,好似黑霉日太多,总也是怕什么来什么,事与愿违的,太多太多。
响午时分,有暗卫匆匆而来,伏在暗风耳边轻声嘀咕了半天,暗风的脸色,瞬间就凝重了起来。再侧头看我,面露为难之色。
许久,才道:“大长公主,莫大哥他,出事了。”
我直觉的,去看自己的左手心,如故的素洁平滑,这才稍稍的安心下来,轻抿一口茶水,问道:“是莫寻他,杀人了?亦或是,放火了?”
“莫大哥他,昨晚,入慕容府,刺杀慕容相——”
“啪——”杯盏脱手,溅落于地,碎片一地。
我猝然站起身子,问暗风:“慕容相可是受伤?”
暗风点头。
我身形微晃,忙扶住石桌,慢慢的,复又坐下来,脸色冷凝,问暗风:“伤重否?”
“伤在手臂,皮肉伤,幸无大碍。只是,…”暗风面色沉重,“莫大哥他,又怎会去刺伤慕容相?毫无道理的。”
我抚额叹息:“莫寻人呢?如今,在何处?”
“暂被关押大理寺受审。”
“此事,圣上可是知晓?”
暗风摇头,不得不回禀道:“圣上于昨晚,已是秘密离京。”
我一听,心里又是一惊:“去何处?朝政何人主持?”
问罢,冷了嗓音,“暗风,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本宫么?”
暗风这才如实说来,原来,昨晚少年帝王匆匆离开伏波宫,是因着边关十万里加急密报,漠北守将离奇死亡,人头悬挂于营帐内,守军人心惶惶,无不传言是云楼族人怨魂不散,前来讨债,纵然化为厉鬼,亦要复国。
临去前,传了两道圣旨,其一,帝王须得于伏波宫内斋戒七日,朝中之事,暂由慕容相主持,此为明旨,在隔日晨,百官上朝,由执事太监宣旨。其二,嘱暗风,好生守护本宫,不得泄漏本宫在伏波宫中之事,此为密旨。
闻言,我久久不语。
暗风蓦然跪倒在地:“卑职求大长公主,看在莫大哥这么多年追随大长公主左右的份上,千万的,要救出莫大哥才是。否则,刺伤朝廷命官,其罪当诛啊。”
我示意暗风起身,问:“你要本宫,如何去救?你要知道,莫寻的身份,除了圣上、本宫、你,这个世上,无第四人知晓。你是要本宫,直接去大理寺,昭告世人,说,这刺杀慕容相的人是本宫的贴身护卫么?”
“何况,本宫是出不得这伏波宫半步的。”我摇摇头,站起身子,慢慢的,走进室内。
“大长公主,您就舍得,舍得莫大哥他,命丧于此么?”暗风在我身后,出声问我,“您就不想问问,莫大哥他,何故要,刺伤慕容相?兴许,是有误会的。兴许,只是误会一场。”
我站在高阶上,回头,远远的,看向神色激动的暗风,半响,唇角轻扯,柔声轻笑,问暗风:“你说,本宫与慕容相见了面,谁给谁下跪?”
暗风愣了愣,道:“自然是慕容相须得跪拜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是圣上的姑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么,圣上不在宫里,是本宫说了算,还是慕容相说了算?”
暗风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摆了摆手:“暗风,既然圣上不在宫里,让你的人都撤了,有你在我身边足够了。他们若是无事可做,都帮我去朝堂与慕容府那边探着。”
“大长公主,您的意思是…”暗风面露喜色,旋即,忙道,“卑职谨听大长公主的吩咐。”
我问暗风:“你可要想好了,圣上归来,一旦知晓此事,随之而来的后果。”
暗风斩钉截铁:“能救莫大哥一命,暗风甘愿受死。”
我点头:“果真是重义气,本宫没看错人。准备准备,先随本宫去大理寺一趟。”
这个五月,多事之秋,最难将息。
第十章:死牢探视
一顶小轿,停在大理寺后门。
未几,轿外传来暗风的声音:“夫人,都打点好了。”
我低头瞧了瞧自己一身的寻常人家少妇装扮,唇角抿了抿,掀开轿帘,搭着暗风递来的手臂,步下轿子。作管家装束的暗风,附耳过来,轻声在我耳边道:“大长公主,您暂且入内,卑职在外侯着,现今正是狱卒换班之时,戒备松懈,不过,只得一烛香的光景。”又指着那守在一边的狱卒,对我道,“那是卑职属下的远房亲戚,甚是牢靠,不会漏了风声。”
我点点头,随了那狱卒入内。
逼仄昏暗的牢房通道,我目不斜视,随着狱卒,七拐八弯,耳边漫漫的,是喊冤声,凄厉亦嘶哑,在暗道内无限回旋,颇多诡谲。
终于停下来,狱卒低声对我道:“夫人,到了。”
我抬眉,盯着铁门上那大大的“死牢”二字,对狱卒道:“开锁。”
牢门悄然打开,狱卒送我进去前,又提醒道:“夫人,要尽快。”
牢门在我身后悄然关闭,纵然牢房光线昏暗,我还是一眼瞧见了那面朝里壁,脊背挺直,背对我打坐的莫寻。取下壁上悬挂的青油灯,我走过去,瞧清莫寻后背上,湖蓝色衣衫褴褛不堪,累累伤痕毕现眼际,整个的后背,竟是不见一处完好的肌肤,一条条血痕,交错蜿蜒,如千百条丑陋的蜈蚣攀爬其上。
我绕过莫寻的后背,站在莫寻身前,身前亦是好不到哪里去,脚上,手上,脖子上都锁了重拷,脸上的面具倒是还在。纵然如此,莫寻倒是沉得住气,径自闭目调息。
我看着莫寻,心中猝然而起汹涌怒气,抬起脚尖,狠狠的,揣在那显然受了剑伤的右腹部,冷声低斥:“狗奴才,擅自作主,刺伤慕容相,是谁给你的胆子?”
莫寻吃力不住,身子朝后晃了又晃,旋即,如往常一般默然挺直脊梁骨,睁开双眸,在影影绰绰的如豆灯火中,迎视我冷然的眸光,亦是如常的淡定沉默眸光。
许久许久,只是吐出极轻极淡的一句话:“奴才该死,但,奴才不悔!”
盛怒之下,我弯下腰身,与莫寻直视,在莫寻淡宁的眸光中,清晰的倒映着我颊边展露的笑颜,那是足以倾国倾城的妍美生动。我亦是一字一句,以着无限柔美的声线,道:“你擅自作主,确然是该死,但是,本宫如何舍得,让你死?”伸出手臂,轻轻的,给莫寻一个拥抱,嘴唇贴着莫寻的耳畔,“别以为,本宫不知,你刺杀慕容相的目的。再说一遍,本宫的事,无须你插手,若再有擅自作主,本宫会让你知道,何谓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