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惜吃了一惊,没想到大老爷竟然派人来教父亲贪污
房间里的蒲啸原一直沉默不语。
只听见胡勉之继续劝道:“姑老爷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大老爷可是为您着想啊除了请师爷,还得带上几十个长随壮壮声势,以免被当地的官吏小看了。吃穿用度哪样不需要银子?许多乡下出身的举人没处借钱,只好‘举京债’向那些放债的泼皮借重利银子,做官竟是为了还债哪里有您这样的大福,不用语言,银子倒找您来了”
“想必长随也是大老爷选好的人吧?”蒲啸原终于开口了。
胡勉之兴奋地说:“姑老爷放心,都是伶俐聪明的,还有以前跟过二老爷赴任的旧人,都深谙衙门内的事体…说到这里,小人还有件事求姑老爷垂青下顾。小人有个内侄今年十八了,倒是个聪慧孩子,写算皆精,想着姑老爷上任正缺人手,让他充当个门子。若遇到原告被告送人情的事,就让他去跑,也省得旁人转交克扣了姑老爷的银子?”
除了无耻二字,谨惜还真找不出词来形容这位胡大管家
自己只不过受陈家的冷言冷语,父亲却要终日与这些无耻之徒周旋,真是难为了他
这时,蒲啸原却说道:“你可知二老爷为何才上任一年就被降职备用赋闲在家?”他的声音很轻,却寒冷彻骨:“不是因为没有结交好上司,而是一个字——贪”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若为了几两银子便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这官我宁可不做”雕花木门猛得一开,只听见蒲啸原讥讽道:“这屋子今日怎么如此恶臭?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胡管家,失赔了”
蒲啸原青衫微拂,早已大步远去,只留下胡勉之气结半晌,丢下一句:“不认抬举”匆匆离去。
谨惜站了起来,唇角含笑,说不出的痛快。父亲傲骨天成,怎么会受这小人摆布?
过去,她一直压抑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逆来顺受的活着。只希望自己少犯错误,不被陈家人嘲讽欺辱以免累及父亲,可换来的却是更多的刁难。
如今重生,看到了许多前生未能留意的细节,她才明白:人活着,卑微或尊贵不是别人决定的,而在于自己的争取
尊严不是别人给的,若自轻自贱又怎能不招人欺辱?从今起,她再也不会退缩
“以一命换来今生的了悟,倒也值了”蒲谨惜微微一笑,明眸晧齿格外动人。
“表小姐…”谨惜回头看到映雪拿着衣服正站在身后。
不知她何时到的,屋内的对话可曾听着?
映雪虽然对自己没有二心,可她性子急沉不住气,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她。
谨惜冲映雪笑道:“这竹阴下倒比门口凉快”
她接过比甲穿在身上,从东角门入陈府内宅。对映雪脸上那抹忧色视而不见。
陈府四进院落,正厅为五开间卷棚式,前后廊檐,院内方砖墁地。正房后隔扇门出去有一段甬路,从甬路进入第二垂花门,就到了上房院。内有三开间的正房,东西各有耳房二间,小院一个。
谨惜进了陈府总感觉心中憋闷,层层叠叠的院落把天空划分成若干个方块,住在其中的人抬头只能望见这一小块天空。可能望得久了,心也像这房子般狭隘,再也容不得更多东西了。
这里就是杨氏老姨太太的房子,后院种着两颗大桃树,高与房齐,正对上房正中的后檐窗。
此时正值初春,那一树桃花开得烂漫,花瓣随风卷起偷入帘栊。
只有在春天,谨惜才感觉阴郁的大房子才有几分活气,那股药气味也被花香搅得淡了些。
老姨太太似乎不喜欢阳光,终日放着帐幔。
谨惜觉得她屋子里的丫头脸色似乎都是苍白的,像一个个纸糊的小人儿,大概是终年见不到阳光的原因吧。
老姨太太几乎不下那张巨大的拔步床,屋子里的药堆积成山,人参,肉桂,燕窝,鹿茸…她总是不停的在吃补药。
谨惜还记得老姨太太是在她十五那年死的…越是怕死的人越是活不久。
她走进阴暗的房间,端端正正的行礼道:“给老姨太太请安。”
无论杨氏今时今日过着何种养尊处优的生活,可她的称呼永远只能是“老姨太太”。无论谨惜的祖母死得多早,都可以在棺材里等候陈老太爷并骨,永享后人祭祀…名份,她永远也僭越不过,可望而不可得</p>
正文 4外家
莲青色纱帐内传来几声咳嗽,许久,才听到一声:“起来吧…”
这时一个绀色绣花裙的丫头端托盘走了进来,上面的小银盅内盛着人奶。
老姨太太的规矩是每天早晨必先用人奶服下延寿丹再噙两片人参。
她说起话来吴音颇重,句句尖刻刺心,让人很不舒服:“年纪小小就这样三天两头的病,可不是思虑过重?陈家也是门阀之后,你也学些大家闺秀的风度,总是畏畏缩缩一副小家气,赶明儿议亲哪家愿意娶个病秧子?听说你老子选官了,以后少不得搬进来住,要规规矩矩的,别给你舅母添烦”
谨惜垂着头聆听,这些年来,唯一长进的就是“忍功”。她如老僧入定般站着,直到老姨太太要摆桌子吃饭才告辞出来。
转过后罩房从抄手游廊过东院,就是大太太的居所了。
绕过一座贴金团福影壁墙,就看见三间正房,银朱油、彩画贴金。左右各有耳房,房后有假山曲池,四季花木。
因为大太太体丰畏热,还没入伏就挪到临水的碧纱橱内。
谨惜和映雪进来问安时,她正坐在东次间的大炕上核对帐目。
大太太穿着家常蓝地团寿纹褙子,下着蹙金裙。
她生着一张笑面,身体发福,有点像年画里的人物。虽然别家女眷们都夸陈家大太太长得有富气,可大老爷似乎更喜欢新从杨州买来的小妾那堪比柳枝的细腰。
不过谨惜知道,凡事不能看表面。虽然大太太对姨娘们都很纵容,可是直到谨惜前生结束,陈家长房也再没有添过一位庶出的少爷小姐。
大太太见她来了,笑容可掬的撂下笔,让她上炕坐,还问道:“谨丫头好些了?倒是你孝顺,病好了马上过来请安,不像那三个成日家就会惹我生气”
大房有三子,前两个儿子陈沂、陈泽其实都不是大太太养的,是姨娘所生,只有最小的儿子陈澈是大太太亲生的。当着谨惜的面这么说,只是为了显示对三个儿子一视同仁。
“大舅舅给表哥表弟请了先生念书,自然不能成日在舅母身边侍候,若他日蟾宫折桂,舅母凤冠霞帔得封诰命就不会说表哥表弟不陪您了”曾经嫁给端家这样的门阀之家,谨惜自然学了些寒暄之道。
大太太笑得眯起眼睛:“还是谨丫头会说话唉,我若有个女儿这般贴心该有多好…”
一边侍立的吴铭家的忙说:“姑老爷就要上任去了,表小姐挪进来留在太太身边不是更好?”
谨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当年,单纯幼稚的她也以为大太太是个佛爷般心性善良的女人,虽然陈府的下人经常对自己冷言冷语,但她却一直对自己很亲切,所以才决定留在陈家,却不知这个鸮心鹂舌的女人差点毁了她一生
谨惜低头摆弄着衣袖,为难地说道:“谨儿也想留在舅母身边,可实在放心不下父亲,所以想要跟父亲去任上”
大太太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吴铭家的随即抢着说道:“表小姐也算大姑娘了,凡事也得自己有个主意姑奶奶去世了,姑老爷正当壮年,在任上难免会有人提起续弦。万一找个年青的后母朝打暮骂怎比在外家跟着舅母自在?”
“多谢舅母厚爱,可谨惜身为人女,自然也得对父亲行孝。”
大太太目光一凛,吴铭家的自然明白主子的心意,遂冷笑道:“表小姐倒是孝顺,只怕姑老爷没那么多银子带闲人去这次上任的银子还是大老爷出的呢。”
这就是吴铭家的虽然出身低,却能跟在大太太身边的原因。大太太“善良”,自然要有人出头替她说话。
大太太眉挑,呵斥道:“吴铭家的,表小姐做事有分寸,岂用你多嘴”
当年陈太夫人蓝氏去世时给唯一的女儿陈韵寒留下了不菲的嫁妆,那时陈家的生意因北方战乱赔了许多,老姨太太一直觊觎这笔财产。
她知道,陈韵寒一旦出嫁,这笔钱财都会被带到夫家,便极力撺掇陈老太爷,把陈韵寒许配给出身低微的蒲啸原,让蒲啸原做了上门女婿,名正言顺的吞掉了这笔钱财。
如今谨惜的母亲去世,只怕陈家想把这笔帐赖到底了
只有得到这笔银子,她和父亲才能不受陈家辖制一定要想办法弄到…
谨惜忙站了起来,一副不安的样子小声说:“我年纪小考虑不周,只想着放心不下父亲,却辜负了舅母的好意,真是不应该舅母千万别生气。”
大太太笑得一脸慈祥:“你这孩子就是多心舅母怎么会生气?这几天好好陪陪你父亲,等他上京再搬进来吧。”
从大太太屋里出来,谨惜面如止水,平静得不见一丝涟漪。
映雪跟在身后,觉得那单弱的身影似乎变得有点陌生。
表小姐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却说不出来…
谨惜忽然回头,冲她嫣然一笑:“映雪姐姐,我们去园子里逛逛再回去吧。”
穿过西面的月洞,沿着光洁的石子小径就到了后花园。花园虽不大却布局合理,是仿苏州的“聚锦式”。
院中花木繁茂,太湖石堆垒的假山峰峦叠嶂,幽深旷邈中略见峥嵘,宛如一幅写意风景般让人心情宁静。
其实谨惜并不是为了散闷而来,而是凭着前世的记忆来寻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p>
正文 5紧迫
信步在曲径通幽的小路上,谨惜忽然瞧见山石隐处有一鹦哥绿的袍角露了出来。她故作不见,向前走了过去。
突然,从天降下几只癞蛤蟆、黑蜈蚣,吓得映雪花容失色,一把把谨惜拉到身后,扬声喝道:“吓死人了哪个促狭鬼,快点给我出来”
只听山石后传来笑声,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跳了出来:“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个傻蛋走过来”
这个男孩就是大太太的嫡子陈澈,平时顽劣不堪。虽然大老爷对儿子严格,可挡不住老姨太太溺爱孙子,但凡惹了事都不告诉大老爷。
“澈少爷,这才什么时辰,你怎么就跑回来了?难道先生不管你吗?”映雪抚着胸口皱眉问道。
“他还敢管我?一进书斋就淋了一头墨汁,只怕现在正洗衣服呢…哈哈哈”他正笑的开心,突然板着脸道:“臭丫头,你敢多嘴乱说小心我收拾你”
谨惜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说:“澈表弟放心,映雪不敢乱说。表姐知道,在众多兄弟中,澈表弟是最勇敢的,什么事都难不倒你。”
陈澈的小脸上有几分得意之色,说道:“那是自然,把墨汁放在门上是我想出来的主意那几个胆小鬼都吓坏了。”
被他气走的先生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虽然大老爷也狠狠打过,无奈老姨太太从中护着,倒说先生没本事,把陈澈惯得更加胆大妄为。
老姨太太那种出身自然不懂尊师重道的义理,大太太整天忙着敛财和跟大老爷的小妾斗法。有这样的长辈,难怪陈澈如此。
谨惜不动声色说道:“表姐有个好玩的西域玩器,你想见识见识吗?”她转头对映雪道:“你去把我那剔红小盒子拿来。”
映雪皱着眉看谨惜,她不明白表小姐一向把那玩器珍如拱璧,深藏起来怕被陈家人拿走,今日为何却要送给小霸王?
谨惜以目示意,映雪见其坚决,只得转身而去。
见映雪远去,她小声对陈澈说:“既然你说自己厉害,那表姐跟你打个赌,有件事你若敢为,表姐就把西域玩器送给你”
“什么事?”陈澈皱着眉问。
“帐房徐先生最重视他那串铜钥匙,谁摸一下都会被骂一顿。你能把他的钥匙偷来,又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回去吗?”
陈澈迟疑道:“这…让母亲知道会挨打的。”虽然他年纪小,也知道轻重。
谨惜故意叹口气道:“那个西域人偶上了发条能自己走路,原本想把它送给你的,原来你只是在吹牛…”
“谁说的?这点小事我还能办不到?”他涨红了脸说:“我知道徐先生中午喜欢午睡,等他睡着了,我偷来给你看就是了”
“好中午就在这里等你”谨惜伸出手与他击掌赌约。
望着陈澈远去的身影,谨惜抿紧了唇…离父亲上京的时间越来越短,她觉得有只无形的手已紧紧勒住她的脖子,让她难以呼吸,她不得用些非常手段
好在她太了解陈澈,陈澈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在祖母的包庇下以闯祸为乐事。而且现在才七岁,想不到更深的问题。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会去尝试
中午的阳光炙热,柔嫩的花枝都萎靡垂头,懒懒地躲避着强光。谨惜支走映雪来到山石嶙峋处等陈澈,等了许久都不见他来,心中不免担忧,紧张地额头冒出汗来。
正在四处张望时,突然肩上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回过头看到陈澈正得意洋洋地拿着那串铜钥匙看着她笑。
谨惜的一颗心才放下,接过钥匙,谨慎地看看他身后问:“没被人看到吧?”
“当然没有我是谁啊?”陈澈向她伸手道:“给我玩器”
谨惜把剔红盒子递给他。陈澈打开盒子,看到那个金属的人偶造型精巧,背后还有把钥匙,可以上发条,兴奋地摆弄起来。全然没发现谨惜的手在袖子里把钥匙按压在印模之上…
陈澈正玩的高兴,却听到谨惜说:“好了,现在快把钥匙悄悄还回去吧,万一被发现就真的要挨板子了。”
陈澈只好点点头,用手帕把钥匙包了起来,让它不能发出声响,揣进怀中。回头对谨惜道:“我先去帐房,你叫丫头把人偶送到我屋里去”
“好…”谨惜微笑着冲他挥挥手。
陈澈刚走出两步,忽然被谨惜叫住。
阳光下她白衣刺目,晃得陈澈眯起了眼睛。
只见她顿顿,才道:“表弟,若你长大了,千万别学骑马,知道吗?”
陈澈奇怪地看着她,耸耸肩,跑掉了。
表弟陈澈,虽然性格顽劣,但心地还算纯良。他一向不喜读书,酷爱舞刀弄棒。
他的志向是当个武将上阵杀敌,大太太自然不会容许嫡子学什么枪棒,将来铁甲寒衣,戍边守疆吃那辛苦。所以整日拘着他读书写字、学习经商之道,最后也不过混成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谨惜想,若大太太若不怕儿子辛苦找个严格的师傅教育,让他走自己喜欢的道路,那结果也许会不同。他也不会在十七岁那年与一群浪荡子醉酒纵马时,坠马而亡…
谨惜紧紧握住袖中的模子盒,像抓着绝世珍宝般匆匆走出花园。
回到屋里时,恰好映雪也回来了,清秀的脸上满是怨气。
她一边轻拭额头上的汗,一边嗔道:“表小姐琐碎死人了粉红、银红、朱红、绛红、枣红…这么多种红线,害我在绣间翻了个遍,被针线房的人排揎了一顿”
“你没说是要给大太太绣领花子用的?”谨惜把彩丝绣线拿在手中仔细比较着。
“绣房的那些姑娘奶奶嘴头子比针还尖咱没别的长处就是脸皮厚,把我当软柿子捏?有本事就把我踩成柿饼”映雪语气轻松,可眼睛却涩涩的,看来被气得不轻。
主子出身寒门,奴才出身乞丐…她们倒是一对,受人白眼也不奇怪
谨惜放下线,拉着映雪诚恳地说道:“好姐姐,这些年跟着我受委屈了只希望有一天我有出头之日,能好好报答姐姐。”
映雪眼圈一红,说:“表小姐受的委屈比我更大,我是个丫头,受些委屈算什么等姑老爷日后升了官,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表小姐”
“对,以后谁再敢小瞧我们,就叫父亲拿拶指拶他”谨惜的玩笑说得映雪破涕为笑。</p>
正文 6煎熬
她见映雪不恼了,趁机说道:“还要差遣姐姐走一趟,把跟随父亲的钟实叫来,我有话要交待他。”
虽然蒲谨惜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属于自己的侍女,可她父亲却有个忠仆,名唤钟实。蒲家贫寒是买不起奴仆的,不过这个仆人却是蒲啸原“捡”来的。
当年大雪成灾,蒲啸原求学归来,路遇一人冻饿倒地。别人都说救不得了,可蒲啸原却把他背到家,暖汤热炕救活了。
那人原本孤苦无依,非要留在蒲家为仆,以报救命之恩。蒲啸原死活不收他的“投身文契”,只把他当成家里人般对待,与陈韵寒成婚后他也跟着来到陈府。
谨惜知道钟实为人忠诚且机警沉稳,若成大事只有依靠他
一顿饭的功夫,钟实来到谨惜到前,躬身见礼。
“钟叔不必多礼”谨惜忙起身还礼。钟叔从小看她长大,她也从未把他当下人看待。
钟实面容沧桑,身材魁伟,虽然上了年纪,目光依然炯炯。
谨惜见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身上还有草屑,就问他在忙什么。
钟实答道:“老奴在刷马,那匹黄骠马有点老了,怕走不得远路。若添几两银子换头走骡,长行倒比马强。可老爷却不肯,说是到了京城再说。”
谨惜点点头,叫映雪捧出一套蓝夏布素面衣服,说道:“钟叔这身衣服旧了,我给你做了套新的,试试合不合身。”
“大小姐给老奴做衣服…真是折杀老奴了”钟实忙双手接过衣服。
满是茧的手轻轻摸着簇新轻软的夏布,万分珍惜。
“映雪姐姐,你先出去,我跟钟叔说几句话。”谨惜轻轻说道。
房间中只剩下他们俩人,钟实是个聪明人,见她表情异常,遂向前两步,肃然问道:“小姐有何事吩咐老奴?”
谨惜目光一凛,低声说:“钟叔,有件重要的事求你去做此事关系到我父女二人的身家性命全靠你了…”
过了午后,大老爷那边的小厮去书斋请蒲啸原。
谨惜明白,自然是胡勉之去大老爷那里回过话,大老爷无奈只好亲自出马了。
谨惜心中装着事,连针黹都无心做。直到晚饭时,蒲啸原才使了个婆子来告诉谨惜:“大老爷留饭,姑老爷晚上不回来吃,请表小姐不用等了”
谨惜在父亲的书斋中,为了平定心中的烦乱,铺开纸来提笔练字,每当写字时她的心情才能平静下来。
撑灯时分蒲啸原才回来,谨惜见他面色微醺,目光沉沉,忙叫映雪给他沏杯酽茶。
随口问道:“大舅舅请您去有什么事吗?”
蒲啸原抚摸着她的头,眼中似悲似喜,喃喃道:“谨儿,你喜欢茑萝馆吗?你大舅舅说明日就让你搬到茑萝馆,拨两个大丫环四个小丫环和撒扫婆子服侍。还有…你的月例就跟表哥们一样,每月四两银子。”
“茑萝馆?”谨惜黛眉微敛。
那可是今年买了隔壁潘家花园后新增盖的,院内藤萝缠绕古意盎然,室内也装修精美,椅榻屏架,香炉古玩,光是正屋那两卷楠木雕竹落地花罩就花了一百多两银子。
大老爷那几房姨太太都暗中较着劲要住进去呢…
谨惜抬头望着父亲的眼睛问道:“父亲,您决定不带谨儿走了?”
蒲啸原垂下眼眸,看着小炕桌上未临完的赵孟頫小楷帖,静静说道:“为父年幼时酷爱读书,经常在放牛时站在学堂外观瞧,有几次差点丢了牛,被东家责打。你祖母见我如此喜欢读书,卖了唯一值钱的银簪,可还是凑不够束修。她就拉着我去跪求先生,请他先收我入学,等织布匹买了钱再补上…先生见她一个寡妇还要供儿子读书,很是同情就同意收我入学了。为父能有今日都是你祖母日夜织布累到呕血才换来的。其实做父母的心都是一样——无论自己怎样辛苦,都希望子女过的开心如今你母亲不在了,为父只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
谨惜紧紧的咬着唇,不让泪落下来,她明白父亲宁可委曲自己也要为她争一条出路。不过她的平安喜乐绝对不能用父亲一生的抱负和清白人格来换
一旁的映雪眼圈也红红的,见父女俩越说越伤心,忙上前劝止:“姑老爷有酒了,早点休息。表小姐,我们也回去吧”
翌日,阮嬷嬷便带着仆妇们来了。
针线房的绣娘还拿来两匹上等妆花,说是给表小姐裁夏衣。知道她在服孝,所以都是素净颜色:一匹是青地穿莲暗纹妆花纱;一匹是月白色提花素绢。
谨惜冷冷瞥了眼,道:“且搁着吧”
阮嬷嬷面无表情地说:“大太太命我等来给表小姐收拾东西,请表小姐搬到园子里住。”
谨惜起身微微颔首:“多谢舅母厚爱,请嬷嬷上复大舅母,父亲不日起程,谨惜想多陪父亲几日,等父亲走后再挪不迟。”
阮嬷嬷迟疑一下,才道:“既然这样,我就替表小姐回一回。”
等待的时间最难熬,钟叔一去再无消息,帐房那边也不见有什么动静,谨惜日夜焦灼,饭食骤减。
映雪只道她因为父亲远行才伤心,又见她从那日醒来果然不再啼哭,只怕她憋出大病,只好叫厨房做些精巧点心,丰美佳肴来劝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