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刻入骨髓的无力和绝望,滔天的悔恨从她的心脏流向血液朝着四肢冲刷而去,几乎将她溺死在那悔恨里。
就是这样的静寂啊,就是这样的残阳如血,她的胞弟死在了她的怀里。
是的,她回来了,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可她已经不是最初的靖安了,她要怎样才能守住一切。镜子里的少女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姣好的容颜是那样美丽,眉间还没有忧愁留下痕迹,可那双眼睛已没有了最初的明净。
换了十七岁敢爱敢恨的靖安,她会杀了谢谦之和王婉,可她不是,漫长的时光里,她为那个人放下了皇室公主的尊严;为了那个人她收敛了所有的坏脾气,学着忍耐和温柔;为了那个人她学着一切她不擅长的东西。
谢谦之,哪怕只是想到这个名字,心都会不自觉的悸动,八年,几乎占据了她最美好年华的八年啊,她都深爱着那个人。可是不能再爱了,不能了,一点点眷恋都不可以有了,她的胞弟是被他们害死的,谢谦之和她一起害死的。
十七岁的靖安会倾其所有,毫无保留的爱上谢谦之。
二十六岁的靖安却已经不敢爱了,二十六岁的靖安已经不敢再奢求他的爱了,二十六岁的靖安已经把那个爱着他的靖安埋葬了,在那绝望的大殿里,和阿颜一起死去了。
门打开的时候,靖安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只是固执的抱紧了怀里的少年,眼底是猩红的绝望。听到声响,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一步步走来的女子,王婉一身纯净的白,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腰若流直素,越发的楚楚可怜,一双眼睛里却透出高傲不屑来。
王婉蹲下身来,却无声的笑了,笑得得意“靖安啊,你也有今天。”
“是你?是你…是你!”靖安已是钗环散乱,一身狼藉,却如疯婆子一般的掐住了她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往死里掐去“是你,贱人!”是她害死了阿颜,是她!
“你在做什么!”一声怒喝唤醒了她的神智,靖安愣愣的看向来人,眼眶一热就要落下泪来,谦之,阿颜死了,阿颜死了啊,这世上我只剩下你了,只剩下你了。
“谦之哥哥,救我!”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那一句“谦之哥哥”。
她看见他满目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竟然真的信了,信了一切都只是王婉所为。
“来人啊!来人啊!”靖安站起身来大声喝道,可是空荡的大殿里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来人啊!”这一声喝得比她响,比她亮。
“在!”
“靖安公主受了惊吓,将她带去佛堂!”说话的还是王婉,温柔善良的王婉。
“是!”靖安被执刀的武士狠狠推到在地,地上是阿颜已经干涸的血迹。阿颜,阿颜!她愤然爬起,一双眼睛里满是恨意,灼热的像是要印进人的心底。王婉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那刀已架上了靖安的脖子,新鲜的血液沿着刀口渗下,温热的,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
“够了!”她终于听见轮椅上的那个人开口“小婉…”
“谦之哥哥,现在事未明晰,我也是为了公主好,谦之哥哥是顾全大局的人”王婉抱上他的手臂,委婉道“现在这状况,实在是叫人误会,谦之哥哥也不想教公主蒙上弑兄的罪名吧。”
“…去吧”她这听见这一句,只这一句。
她以一国公主之尊被人堵上嘴,用刀驾着离开大殿。地上死去的是她的胞弟,旁边笑着的是她新寡的弟媳,坐着的是她的夫君。
恨吗?怎么可能不恨啊!
靖安,记住你的恨,记住了,不能再忘了。
“阿羲,阿羲醒醒,阿羲!”灯火里,模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母后…”靖安想要开口却发觉嘴唇干裂的厉害,入目的是明堂堂的灯火,耀得她眼花了。“可算是醒了,阿羲啊!你是要母后担心死才罢休吗?”
靖安只是虚弱的笑笑,握了握母亲的手以示安慰。
她已许多年未听到有人叫她阿羲了,她都差点忘了楚羲才是她的名,靖安只是封号了。她听母后说,怀她的时候她特别不安份,怎么折腾她怎么闹,父皇母后都觉得是个男孩,太医们也说是。父皇就为她取了羲这个名,寓意太阳,君主。结果母后却生了个女孩,“羲”这个名字除却父皇母后也无人敢这么叫她了,久了她都以往靖安是她的名字了。
阿颜常说她占了自己的名字,她觉得也是。
“阿羲醒了!”宫人卷起层层帷幄,进来的是一身常服的帝王“怎么这么不知道保重自己,身边的人也是不懂事的,”
靖安听着周遭的人齐呼“恕罪”,却也懒得再说些什么,只是将头埋进父皇怀里,喃喃道“父皇,我想阿颜了,阿颜什么时候回来。”
风渐暖日头正好,午后,靖安裹着披风倚靠在软榻上,懒懒的不想动弹一下。
“皇姐,你怎么瘦的这般厉害。”
如遭雷击般,靖安陡然回头,世间的一切画面和声音似乎都被隔绝了去。她眼中只剩下那风尘仆仆的少年,还是那样令人惊艳的眉眼,还是那个戏谑时慵懒魅惑的少年。
“阿颜”她听见自己用近乎颤抖的声音唤着“阿颜。”

第四章

靖安愣愣的看向那个走向她的少年,心中百味杂陈。十五岁的阿颜在她的记忆里早已模糊,她所记得的只是后来那个美得越来越惊心,却也越来越寂寞的乖戾男子。
十五岁的阿颜原来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一件紫色绣云纹的直裾深衣勾勒出修长的身材。容貌较之记忆稍有几分稚气却已初显魅惑,一双总是喜欢斜挑看人的狭长眼眸似有水色流转,微抿的嘴角有着浅浅的笑纹,靖安却记得他是不常笑的。
“阿颜”靖安迟疑的伸出手来,却不知道该伸向哪里去,只怕自己在这个太过温暖的春日里又陷入了梦中,眼前的阿颜一碰就会散了。下一刻她的手却落入他的手里,牢牢的紧紧的被握住,靖安缓缓的回握,然后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他的心跳声就响在她的耳边,一声一声沉稳有力,比这世间的任何音乐都要动听。
楚颜眼底划过一抹深思,靖安这是怎么了?想起母后家书里提及的事情他原本是不信的,只以为又是这久在深宫百无聊赖的公主殿下的一场恶作剧罢了,如今看来却好似不是这样一回事了,那明显憔悴了许多的脸袋和眼底的惊慌失措骗不了人。他不信这帝都之中有谁敢给他这位皇姐委屈受,可为何埋首于他怀里的女子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着他。
少年抬起手不动声色的拍着靖安的后背安抚着她,一下一下极尽温柔。
可他的眼神在看向其他宫人的时候哪还有半分温情,狭长眼眸里的波光水色尽化为利刃般锐利的眼光,透着冰冷与寒意,教梅香她们都不寒而栗。
“滚出去!“楚颜无声的开口,不想惊动怀里的女子。宫人们低着头压低着身子退出寝殿,所有人都脚步轻轻,入耳的只有裙裾掠过地面的沙沙声。
“皇姐,怎么了,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靖安却无法回答他,一句话都答不出来。她想问问他,恨吗?恨她吗?在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刻里,除了再也护不住皇姐外,就没有一丁点的恨吗?可是眼前的阿颜什么也不知道,她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无论她的到来会给未来带来多大的变数,她决不愿让阿颜再那样孤独的死去。
无论是王婉还是…谢谦之。靖安眼底一片慌乱,紧紧的抓着楚颜的衣袖,仿佛想要从中汲取无数的勇气,支撑着自己走下去。这世间终归是有那么一个人,仅仅是想到他的名字,就能让所有的防备瞬间溃不成军,靖安公主的死穴是谢谦之,前世是如此,今生又能否逃脱呢,她分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啊。
“阿颜,我只是想你了,让皇姐再抱一会,就一会儿。”她突如其来的亲近与依赖让楚颜有些诧异,虽然不知道为何但这总归是好的。

靖安是在七日前突然变成这样的,七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靖安又是怎么知道的那个王家庶女,又为何要无故难为人家。他的皇姐虽是胡闹惯了的,但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这样不顾及皇家名声,自损一千折敌八百的事情并不像她会做的。细理着这些事的线索,待楚颜回过神时已觉得全身僵硬,手臂酸痛,靖安仿佛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到底年少又连日奔波自然是经不住的。
“皇姐”他低头轻唤了声,却听见胸口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靖安已然安睡了。楚颜只觉得平日里那张神采飞扬的脸此刻苍白安静的叫人心疼,她梳着随云髻,穿着一件广袖红色上襦,配一条宝蓝色团花的齐胸襦裙,裙头衣襟是金丝银绣的花纹,分明是再富丽不过的打扮,人却染不上一丝喜色。
靖安这厢终于安心睡去,王家西园却有人夜不成眠。
“四姑娘,你好歹吃一点吧,身子弄坏了可怎么行啊”说话的是个温柔的妇人,中规中矩的打扮,柔声细语。屋里却没有任何动静,那妇人担心的看了眼身后的嬷嬷“四小姐这样你们怎么也不知道劝劝。”
“五姨娘,四小姐什么脾气您不是不知道,我们做下人的怎么好多劝啊”那嬷嬷为难道,四小姐的容貌倒是随了五姨娘,一派江南女子的清秀动人,只是这心啊,可大着呢,看着一副温温婉婉的样子,眼里却容不了多少沙子。
“别人也就罢了,可嬷嬷是四姑娘的教养嬷嬷,多少要比旁人多费些心去。以后别说是五姑娘就是我也忘不了嬷嬷的好啊”五姨娘拿帕子抹去眼泪柔柔说道。
“姨娘!”门哗的一声被拉开,王婉红着眼睛皱眉嗔道,扫了众人一眼,丫鬟婆子们就识相的退了下去了。
进了屋门,才看见瓷器茶具打了一地。五姨娘不禁叹了口气,不知是喜是忧。小婉到底比她强,是个争强好胜的,不像她一生都只有被人拿捏的份,可是生在这样的人家又是庶女太过争强好胜未必是好事啊,她只怕这孩子要自苦啊。
“听说你打昨儿起就没吃,我做了些粥,你用些吧”五姨娘柔声劝道,王婉坐在桌前看着那热气腾腾的粥摇了摇头“姨娘,是父亲叫你来的吗?”五姨娘正拿起的筷子一滞。颇有些愧疚的低下头“你父亲正在气头上,我…也见不着他,是求了夫人才进来的,没能帮姑娘说上些话。”
闻言,王婉越发难受起来。那日从宫中回转,本就劳累不堪,怎知父亲知道此事竟当庭斥之,说她身为王家子女,怎能于宫中奏胡人之技,将公主引入歧途。明明是她被为难了,明明是靖安公主不洁身自好,怎能怪到她的头上,她自是不服辩驳。父亲却说,如此,则应力拒公主。力拒?她王婉不过是一小小的庶女,如何敢力拒公主,只怕死了也只是给王家徒添一个美名罢了。因此事父亲罚了她禁足。
王婉忽然又想起那个靖安公主来,所有的事都因她而起。却没有一人敢说她半句。不禁喃喃道“为何有人生来就高高在上,从不知世间疾苦?”她既没有美好的德行又没有出色的学识,却只是因为生在帝王家,三千荣华尽系一身,凭什么?
“四姑娘!”五姨娘听得她这一句,声音立时提高了起来“这些话万不要再提了。”
“可是姨娘,你甘心吗?”王婉虽还在说却也压低了声音“为何同是父亲的女人,母亲就与父亲共享荣华,你却只能龟缩在这深宅小院?你明明是我的亲娘我却只能喊你一声姨娘。”
“还有,大姐姐嫁了什么样的人。你也看到了,公侯之家,满门权贵的嫡长子啊。大姐姐的嫁妆是什么样子的,祖母添了多少妆啊?与五妹妹、七妹妹议亲的又是什么样的人?而我呢?嫁给是庶子还有腿疾的谦之哥哥都只能算高攀了,我们同是王姓女儿啊!”
“四姑娘…”五姨娘开口竟带了些哽咽,眼泪也掉了下来“我知道你委屈,只怪我没有一个好娘家,才让姑娘蒙受这样的委屈!”
“姨娘”听得这话,王婉才察觉说错了话,忙拉住五姨娘的袖子软软唤了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姑娘这话在我说说也就罢了,眼看着谢家公子服丧期满,夫人也该张罗你们的婚事了,这话要是传到谢家人耳朵里,姑娘该如何自处啊。”
“姨娘提醒的是,我一时冲动了些”王婉低头应道,可眼中的不甘心还是分毫不少,她王婉真的要嫁给谢谦之,就这样度过一生吗?以后她的孩子也只能是不被重视的庶出吗?她不甘心啊。
为何她王婉只能匍匐在那绣着凤鸟纹的裙裾之下,做别人脚底的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她王婉为何不能是那裙子的主人,将别人踩在脚底呢?她只是缺一个机会,她可以做得比别人都好,至少比靖安公主好。
靖安醒来时天色已暗,两旁的宫灯已经点上,她许久未睡得这样好了。
“公主醒了吗?”大约是听到了动静,外间的宫女柔声问道,靖安浅浅应了声。
两个小宫女掀起层层帷幄,端了洗漱的东西进来。
靖安换了一件淡黄绣紫薇花的褙子,随手取了支簪子挽了个髻,问道:“太子何时走的。”
“回公主话,乾元宫遣人来请,太子殿下走了有一会儿了。”靖安未曾发觉,提到太子时那小宫女的脸色一阵发白,两腿都打着颤。
想来阿颜是未见过父皇就先来的芳华殿了,靖安心下不禁一暖。
兴许是今日阿颜回来了,靖安的胃口也好了许多,竹韵一边布菜一边偷看着靖安的脸色见她心情似是还好,便频频示意梅香。
梅香脸色惨白,额前的冷汗一层层往外渗,两腿更是像站不稳一样,身形微晃,已经引来两个嬷嬷不满的目光,殿前失仪,这罪名她担当不起,故而虽是痛的咬破嘴唇却不敢多说一句。
自打公主醒来,梅香便发觉公主已没有原来那般看重她了,而公主的心思也越发的难以捉摸了。前日王家姑娘走后她这几天更是惴惴不安,揣着心事只怕被公主发现,今日被太子殿下一顿结实的棍棒把实话都逼出来了,恐怕是瞒不住公主了。但她只怕…只怕公主是知道了的,不然如何要这样为难那王家姑娘。
“殿下,奴婢有罪!”食罢,见众人退下,梅香咬牙跪下。
“何事?”靖安冷眼看着,梅香,呵,这是跟了她最久的梅香啊。
“奴婢…奴婢欺瞒了公主殿下,七日前在书院里及时救下公主的并非是院主夫人李氏,而是…而是谢家的二公子谢谦之。”
“什么?”靖安陡然一惊,谢谦之?谢谦之…怎么会,明明不是此时啊,她遇见谢谦之不该是在凌烟阁吗?怎么会是七日前,七日前…
“殿下,奴婢也是为了殿下的名声着想,并无欺瞒殿下之意啊,殿下…”梅香声泪俱下,靖安却似木了一般陷入回忆之中。

第五章

七日前是三月十五,兴平十年三月十五。
靖安在纷乱的脑海里努力的搜寻关于这一年的记忆,兴平十年三月,父皇要在各大家族中选取太子侍读入凌烟阁。是了,就是三月十五她乔装去了崇德书院。
崇德书院立学已有百年,推崇“有教无类”,言天下无不可教之人。
崇德书院最为出名的莫过于“三试两宴。”
“一试入,长者赐桂;二试出,赐银桂;三试杰,摘金桂。”
无论是寒门子弟还是世家公子,只要能过了“折桂三试”便能入崇德书院。京都公侯之家虽多有私塾,但仍以自家子弟能入崇德书院为荣。书院遍植桃李金桂,每到花开时节,漫天的粉白花瓣下,但见东苑青年才俊,广袖纶巾,针砭时事,文采风流。北苑则是莺歌燕舞,京中贵女,各献才艺。这就是“春宴”与“秋宴”了,除却入学的“三试”才子贵女们无不以能在两宴上夺魁为荣。
她如未记错,谢谦之便是十四岁入的崇德书院,是五年里唯一在“三试”中摘得金桂的人,也是此后的五年里都在“两宴”夺得魁首的第一人。也因此,他以庶子的身份破格被选为太子侍读之一。
只是这些都是在她见过谢谦之,爱上谢谦之后才知道的。
她清楚的记得在此之前,她与谢谦之并无瓜葛!
至于她为何要去崇德书院?靖安不禁苦笑的摇摇头,十六岁的靖安是何等的气盛啊。
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崇德书院之南正是留给他们这些个皇子公主的。宫中虽有凌烟阁做授课之处,但逢每月初一十五,皇子公主亦应去崇德书院,与东苑北苑共论诗书。而她靖安公主却在第一次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道“以一家书院之言,吾不知何以听天下之论,待天下之人尽数教化于崇德,吾姑来听之。”
十六岁的靖安啊…从不管自己的话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就在朝堂上拂袖而去。
此话一出,崇德书院上下群情激奋,拒绝靖安公主踏入。在以后嫁给谢谦之的日子里,她也为当初的冲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的知己好友,他的师长尊亲,哪怕面上做出再恭敬的样子,心里却都是厌恶她的。
时隔四月,次年的三月十五,目送着其他的皇子公主离开宫门,靖安只是挑眉冷笑,她不去是一回事,可不许她去却又是另外一回事,这天下还没有她靖安去不得的地方。
最后她还是没能进去书院中,从墙头栽下,摔到了头。醒来时便是在宫里了,梅香说是院长的妻子李氏救了她。
“那日救了我的是谢谦…谢家二公子?”靖安冷眼看着眼前的梅香,看着她一副战战兢兢地样子,心里却觉得好笑,前世的她是那样的嚣张跋扈却不曾见梅香这样忐忑过,可见在她眼里,自己这个主子也是个好拿捏的吧。
“是”梅香的头越垂越低,腿上的伤更是疼痛难忍“可奴婢…奴婢也是为了公主的名声着想啊,并不是,并不是有意欺瞒公主的。”
“公主,梅香姐姐也是一时糊涂…”竹韵忍不住插嘴道。
靖安的脸色却变得晦暗不明,只是一双眼睛里的寒意越来越重。是这样啊,一直都是这样。漫说是宫里的其他公主,就是几个表姐身边得宠的大丫头也没有敢在主子面前插话的,只有她这里。她是嚣张跋扈,任性妄为,可对自己身边的人她扪心自问是极好的,可梅香啊,从八岁就跟在自己身边的梅香啊,最后却背叛了她。
“原来竟是从现在就开始了吗?”靖安喃喃道,原来梅香竟是从现在就开始喜欢他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投靠王婉那个贱人,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那是前世的她在声声凄厉的喝问,动手换了那一包包药的竟然是她从不设防的心腹丫头梅香。
“我不是投靠了王婉,我是投靠了公子”梅香亲和的面孔却变得那样狰狞“你对我好,你对我好为什么要把我许给旁人?我是你的陪嫁丫头啊,我也该是公子女人,我不求名分只求能陪着他看着他就好,可你呢?你凭什么霸着他,你凭什么说把我许与旁人就许与旁人!给了我希望的是公主你啊,是你逼我的。”
是,是她的错,是她宠的梅香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她给了野心发芽的机会。
靖安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变得越来越冷硬“梅香,欺瞒主子就是背主!你自去找掌事领罚吧。”
梅香惊得陡然抬头,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公主不是最心软的吗?这本不是大事啊,就算念及过往九年的情分,公主也断不应该当众落她面子的“殿下!殿下…”
“来人,拖下去”靖安闭上眼,一张脸无悲无喜。
“公主…”竹韵刚想说话,却被她冷眼一扫,便再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满宫殿明明灭灭的灯火,靖安的心也摇摆不定起来,杀了梅香吗?或者就此把她打发了?不,她不敢冒险,不是梅香还会有其他人,至少梅香还在她掌握之中。
“如此说来,阿羲近来的异常都是因为那个谢谦之了。”乾元宫内一片肃静,只有书房灯火明亮,太子颜的身影侧映在雕花的窗上,轮廓分明。
“回父皇,据儿臣所知,前几日冒犯了皇姐的王姓女子与谢谦之有婚约,这样想来该是与那谢谦之有几分牵连的。”太子颜低头恭敬答道,他此刻换了一身月白绣银色麒麟的常服,灯下更衬得容颜如玉。
“既不知阿羲是如何想的,就先在你那侍读名册里添上一笔吧”端坐在主位上的帝王搁下笔,脸上露出几分慈爱之色“阿羲很是挂念你,你无事时便多去陪陪她。看你们姐弟情深,孤也就放心了。”
“是”太子颜低头应了,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个王姓女子…”
“看阿羲的意思吧,左右是个庶出”帝王冷眼道,为了此事,王贵妃已求见了他许多回,言说公主肆意轻贱她王姓女子,将世家女子做胡姬看待“今日已晚,你舟车劳顿早些歇息吧,明日再去向你母后请安。三日后和阿羲去凌烟阁上学吧。”
“是,儿臣告退,父皇早些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