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总轻蔑一笑,“简小姐,我刚刚夸你是痛快人,看来,是我看走眼了。你这个样子做事,恐怕要让你们纪总失望啊。”
简银河感到那股羞辱和怒火从胸腔冲到脑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抄起一杯没有喝的红酒,结结实实地泼向那个微秃的头顶。
红酒顺着郑总的头上少得可怜的头发流下来,“你…你…”郑总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简银河拿起合同装进包里,理了理头发和衣领,匆匆走出了包间。
走出“伊丽莎白”,简银河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她才感到一阵乏力,精神都恍惚了。她想到纪南,顿时感到后怕。原来纪南比她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出租车里播放着欢天喜地的口水歌曲,扰得简银河心如乱麻。她拿出手机看见日期,忽然想起今天是弟弟去医院复查的日子,她拨通简树峰的电话,却是羽青接的。
“羽青?”
“银河,你什么时候回来?”
“再有十分钟就到了。”
“你可快点儿啊,今晚树峰过来了,说要做酸菜鱼给我们吃。难得这小子有心,你快回来啊!我都要饿死啦!”羽青一串连珠炮讲完,就挂了电话。
简银河打开车窗,老城区劳累、贫乏的夜风立刻横扫着灌进来,叫人清醒。若干年前的简银河,还是稚气而野心勃勃的;现在的简银河,疲累得只想停下来,永远留在睡梦里。她关上车窗,无力地闭上眼睛,手背和膝盖上仍旧存有被油腻的手掌抚摸留下的触觉,然而这恐怕还不是最糟糕的。经过这一遭,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看来岌岌可危了。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提醒她,“小姐,到了。”她才睁开眼,付钱下车。
有些天不见,简树峰似乎更瘦了。简银河看到他,一阵心疼,“树峰,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简树峰倒是一脸轻松自在,“老姐的命令,哪敢违抗啊。我一天吃四顿。不过有的人天生丽质就是吃不胖,没办法。”他调皮地一笑。他的肤色白皙,细腻的五官使每个表情都显得很漂亮。他和姐姐简银河的脸都白皙光洁,小时候常常得街坊夸奖,说这姐弟俩真是生得好,眼睛跟水杏似的。后来长大了,他们都瘦了下去,眼睛显得更亮更大了。
简树峰病后瘦得更厉害,简银河常常担心,担心他的生命质量会随着身体瘦下去。
“今天有没有去医院复查?”简银河边换鞋边问。
“医生说没问题了,姐,你别担心。”
羽青凑上来,“我说,大家赶紧开饭吧。今天的菜全部是树峰做的哦。银河,来来来,你看看你弟弟的杰作,是不是很有食欲?我今天难得不上班,就不跟你们客气啦!”说着已经拿起碗筷开吃了。
“树峰,”简银河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贤惠?”
简树峰绅士地搂住简银河的肩膀,“姐,你老弟我除了有男人味,其他优点也还挺多的。只不过你不屑于去发现而已。”他最擅长赞美自己。
简银河笑着坐下,手机又响起来,是纪南打来的,她不禁暗暗叫苦。极不情愿地接了电话,那头是纪南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你在哪里?”
“我…已经回家了。”反正已经藏不住。说不定郑总已经狠狠告了她一状。
“我知道了。”纪南说完就挂了电话。
简银河怔怔地,除了羞辱和愤怒,再就是越发膨胀的担忧,纪南会怎么处置她?她在恒中还能不能待下去?
“姐,怎么了?”
简银河回过神来,挤出一个笑,“没事,快吃吧。”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的地步,她自己扛着就好。
“来,多吃点儿。”简树峰不停地给她夹菜,“老姐最近也瘦了,真是辛苦。”
“树峰,以后你要是有了女朋友,恐怕她得嫉妒,嫉妒你姐。”羽青打趣道。
“她是我姐,我不心疼她谁心疼,是吧?”简树峰一脸堆笑看着简银河,越发得意。
“当然。”简银河勉强一笑。她珍惜姐弟相处的每一秒时光,因为简树峰的病,让她时刻保持着高度危机感。在简树峰的每一寸血管中,都隐藏了杀手,简银河头一次听到医生说“血管瘤”时,觉得天快要塌了,好在他及时治疗严格保养,现在病情已经控制住。
那次在病房里,简树峰对她说:“姐,我怕死,不过我更怕以后没人照顾你,所以你别担心,我会活得好好的,将来看着你结婚,等着你的孩子叫我舅舅。”
简银河当场落泪,但简树峰仍是一脸调皮的笑,更令她心疼。
她常常想,人生如果没有****没有牵挂,活得清净,倒也好了,偏偏又多出许多心坎上的人和事,牵扯着你,满身责任满心束缚,悲喜都由不得自己。
入秋的深夜,有了霜露的气味。
纪南的车子开在从市郊回来的路上,车窗上渐渐覆上一层薄薄的灰白色。这样的灰白色把空间隔开,夜里的公路上车子就像电影的长镜头,将人事拉扯得更长。路灯就像浓重油画里的星光,令他满眼发胀。
他发现自己在失神,为了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简银河在失神。她其实说不上有什么特别,无非让他觉得歉疚了。他几乎从不对人歉疚,这次实在是意外。
这次的项目关系重大,否则他不会在那一瞬间答应郑总的要求,把简银河留给郑总,让她独自去周旋。他离开“伊丽莎白”的时候,心里是捏了一把汗的,他既想要拿到合同,又不想让简银河受委屈。他脑中混沌一片,车子开上一环的时候,他突然一个激灵,立刻折了回去。
回到“爱丁堡”包间,那里已经空了,他心里猛地一沉——难道她已经陪郑总去演完整套戏码了?这似乎是他想要的,但又是他不想要的。他回到车里,抽了一支烟,随即接到郑总暴跳如雷的电话,“纪南,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来不及反应,对方又丢下一句,“至于合同,我看还是不要谈了!”连挂电话的响声都怒气冲天。他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竟然松了口气。他不晓得简银河与郑总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他早该料到,以她这种个性,恐怕难以接受这样的耻辱。
郑总对整个恒中的确算得上一个有些分量的客户,对于纪南来说,更是一只潜力股,是他长久积累的一块宽阔的基石。这块基石现在被人完全毁了,他本该怒气填胸,但毁掉基石的不是别人,是简银河,他竟对她怒不起来。
他坐在车子里又抽了两支烟,发觉在简银河出现之后,事态忽然越出了他的掌控范围。车里渐渐被烟雾充满,他才打开车窗,想起打一个电话给简银河。听她说已经在家里了,他放下心来。
回到公寓,已经是深夜。他抬头看见自己公寓的客厅正亮着暖黄的灯,那是汪培苓不请自来的象征。她有他的钥匙,随时可以自行登门。
纪南的钥匙刚刚****匙孔,门就从里面开了。汪培苓站在他面前,满眼秋水地看着他。一身水粉色的抹胸裙,正好包裹住她纤细玲珑的身段,她有贵气美好的额头和面色,整个人站在那里,每个细胞都精致明亮。
“培苓。”纪南勉强笑笑,有点儿疲倦。
“怎么,”汪培苓故作委屈,“你好像不欢迎我。”
“怎么会呢?”
“那就好。”汪培苓微笑着伸出双臂挂住他的脖颈,将他拉到屋子里,再关上门。这个充满****的动作,将她性感白皙的身段和茉莉香水味道,全面地向他释放。
“培苓…”
“我就是想你了,今天聚餐还没结束,我就过来等你…”她说完就吻了上去。她的吻轻巧无比,恰到好处地拨弄了他早已疲累的感官神经。她的手指顺着他的腹部游移而上,摸到一颗颗纽扣,解开,再褪去他的上衣。
女人的这一招,常常奏效。
事后汪培苓躺在纪南的肩上,看着他。在微暗的光线里,他的侧脸看上去有种锐利的俊朗。有时候她看着这张脸,觉得亲近熟悉,有时候却又感到陌生遥远。她一直在努力走进他的世界,但她和他之间总像是缺了点儿什么。
她抚摸着纪南的脸颊,含情脉脉地问:“你爱我吗?”她总在这种时候问他。女人问出这类问题,常常是爱得深了,才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纪南转眼看着汪培苓,一时不知该怎样答,他轻声笑,“怎么又问?”
“因为我爱你。”她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他回应了她的拥抱,问她:“培苓,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她想了想,“三年了,三年零两个月。”
“是吗?”原来他们在一起已经三年了。三年了,他还是没有爱上她。甚至他从没在意,更没有去计算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你一向不记得。”汪培苓有点儿失落,但她也了解纪南的个性,他是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她不愿意强迫他去为她放弃什么,只要她能在他心里排第二,就足够了。
“不早了,睡吧。”纪南拍拍汪培苓的肩膀,“我明天要早起去公司。”
她点点头,“晚安。”
不多久,她已经在纪南旁边睡着了。
纪南始终清醒着。简银河可以选择不为****去陪郑总演完戏码,而他只有继续陪汪培苓演下去。他的戏码,还有多长?
到了凌晨,脑中还是乱哄哄一片。他的睡眠一向少而浅,但还不至于失眠整夜。有些瞬间,他脑中闪过一张清秀的脸孔,他就感到心里忽然轻轻一颤——究竟,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活里的简银河,是一个怎样的注脚?
此时,他还没有想过她将会变成他完全的主题,而不仅仅是一个注脚。

第三章 心事难言
大风入境,裹挟着来自北方极寒地带的空气,灌来灌去,令人睁不开眼。
简银河到了办公楼,心里早就做好了迎接“灾难”的准备,但一上午都没有看到纪南。她心情没法放松,毕竟郑总对于公司来说是相当有分量的一位客户。况且,纪南将她当棋子拱手送出,以及那只五短的手指在她皮肤上留下的触觉,始终提醒着她那次的愤怒与耻辱。
中午才看到纪南进办公室,一身风尘仆仆仿佛赶了很远的路。
邻座的蒋云妮敲敲隔板,小声对简银河说:“听说刚才在顶楼会议室,纪总被董事长狠狠批了一顿…”
简银河没有吃惊,想必此番是因为她,公司彻底失去一个大客户,以及这个大客户可能带来的其他客源。至于纪南要怎样处置她,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银河,你刚来不久,还不知道吧,”蒋云妮一脸八卦,“汪董的千金,汪培苓,和纪总在谈恋爱呢…这次纪总好像出了什么失误,不过因为汪培苓的关系,大概也不会被处置。”自从蒋云妮搬来坐她隔壁,她口中的办公室花边八卦就从没断过。
“男才女貌,自然是般配的。”简银河草率地应着。这种自私冷酷的男人,跟谁般配?她简直有点儿替董事长千金担忧。
“对了,简银河,你有没有男朋友?”
简银河摇摇头,“没有。”
蒋云妮似乎又来了兴致,“我这里资源很多,什么时候你需要,跟我讲一声,红娘嘛,我当过很多次啦。”
“谢谢,”简银河心不在焉地说,“我暂时不需要。”
“没事,有需要再跟我讲。”
“云妮…”简银河顿了顿,又问,“我们部门有没有开除员工的先例?”
蒋云妮想了想,说:“好像有几次。阿花那次,是她拍桌子顶撞纪总,谁敢像那样骂纪总啊!结果纪总一怒就让她走人了。至于老刘,好像是偷了公司的资料去卖…银河,你不会…”
“没什么,我随口问问。”
“那就好,在纪总手下做事,第一样就要学会见风使舵。他有时候脾气不好,如果骂了你,你最好当作耳旁风。你如果跟他意见不合,千万别执拗,他说要怎样你照做就行了。还有,他交代的事,你要是第二遍还做不好,就等着在他心里被记过吧。”蒋云妮滔滔不绝诲人不倦。
简银河点点头,“谢谢你提醒。”
“对了,今天小毛他们约了下班一起去吃海鲜,你要不要去?”
“不了,我还有点儿事情。谢谢你,云妮。”简银河坐回去,又看了看纪南的办公室。那边大门紧闭,窗帘将整间屋子遮了个严严实实。也许下一刻,她会被纪南叫进去,他把从董事长那里接收来的怒气,转而发泄到她身上,最坏的不外乎是“银河你可以走人了”。
下午,蒋云妮去纪南办公室交材料,出来的时候对简银河说:“纪总叫你。”
该来的还是要来。简银河做了一个深呼吸,准备好迎接一切坏消息。她走过去敲了敲门,然后进去。
纪南的视线还在手提电脑的屏幕上,仿佛根本没看见她。
简银河靠着门口的沙发坐下来。
“你稍微坐一下。”纪南看她一眼。
简银河陷在精致考究的软皮沙发里,不发一语,等着被宣判。在静默的间隙,只听到纪南手指敲击键盘的声响。
她又打量了一下这位令她满心忐忑、满心怨怒的上司。
他的头发随意而整洁地打理过,鼻梁、嘴唇以及下颌的曲线,因为常年的克制与冷静而显得棱角分明。额头与眼角有浅浅的纹,是长期优越而暗藏锋芒的生活留下的痕迹。细纹让这张漂亮硬朗的男性面孔增加了一点儿沧桑和柔性的味道。他的视线严肃警惕而一丝不苟,使得这双眼睛里的内容在多数时候都显得难以捉摸。他笑起来会带一点儿雅痞,最适合去征服那些生活顺畅、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他也懂得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用什么手法捕到自己的猎物,例如汪培苓。也只有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才愿意被自己难以驾驭、难以琢磨的男人征服。
简银河听着从纪南指尖发出的敲打键盘的声音,心里一半忐忑,一半忍耐。
“这是一些修改意见,”纪南站起来,把手边的资料递给她,“上次你给华宇的楼盘设计的初稿,他们基本认同,但提出了一点儿意见,你回去再改改。明天讨论。”
“好的。”简银河接过那沓资料,等着纪南继续往下说。谁知他再度坐回去,就没有了下文。隔了几秒,他抬眼问她,“你还有事?”
“哦,没有。”她赶紧撤退。
简银河心里尽是诧异——他居然对昨晚的事只字不提?上面不会不知道设计部的新人怎样无礼得罪了客户,难道他会好心地帮她抹了过去?总之她的五斗米算是保住了,虽然看上去是过于顺利了些,简银河在心里对纪南还是有些感激。
下午,纪南一直没有出办公室的门。有好几个人进去,都是灰着面色出来。座位最靠近纪南办公室门口的阿玲说:“纪总今天火气好大,比去年老刘偷公司资料的那次还要大。据说这次和华能公司的合作泡了汤,不晓得有多少人会挨批呢。”不知不觉整间办公室阴云密布,有人人自危的味道。
简银河看了看那扇虚掩的门,有一点儿捉摸不透了。在桃源山庄的酒会那天,她就开始明白,纪南的确是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那种人,连带昨晚把她留给肥头阔面的郑总,也是一副毫不留情的姿态。而眼下的状况,似乎他是把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一只柔弱颤抖的胳膊拉开了纪南办公室的门。小个子艾琳踩着高跟鞋,踏着小碎步,失魂落魄地从那扇门里出来了。
“艾琳?”有人轻轻喊了几声,倍感同情。
艾琳怀抱着七零八落的资料,一脸花容失色的哭腔。大家并不惊讶,只是各自埋头做自己的事情。艾琳的设计图纸又被否决了,一个人能有几次失误的机会呢?纪南不轻易批人,只是你若触碰了他的燃点,他刻薄的冷言冷语就一点儿也不留情面,令那些还是职场新人的小姑娘,丧失对这个社会的若干美好期待,重审对自身青春和学识的优越感、自信心。
“艾琳,怎么了?”有人凑上来轻声问。艾琳不说话,直摇头。她坐回自己的座位,擦干眼泪发愣。什么叫作“配色就像小学生涂鸦”?什么叫作“简直不懂设计”?她的设计图纸三番两次被彻底否决,她简直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在设计这个行业待下去。
简银河的手机在口袋响起来,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她按了接听。
听筒里的声音却过分熟悉,“银河。”
她几乎已经波澜不惊的心,此时被钟溪文的一句“银河”给生生扯痛了一下。自打那次从桃源山庄见面之后,他们之间就再没联系。
“银河,能不能谈谈?”
她没出声。
钟溪文继续说:“我今天正好路过你公司,现在在你们公司旁边的红茶坊等你下班。”
她搁下手机,疲惫地闭上眼睛。她已经没有力气再为了一份稀薄遥远的感情,去跟他的家庭周旋。她与他的那个豪华丰足的家庭原本就格格不入。他早该知道,很多人,生来就是要错过的。
简银河走进红茶坊的时候,还在打着腹稿,她要跟他讲清楚,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但是见到他的时候,她却说不出来了。
钟溪文一身卡其色风衣,头发和衣领都倔强地竖着,一脸的清俊,轮廓硬朗,那次在酒会上她还没觉得,今天才发现,他与两年前相比瘦了一点儿,也多了些沧桑与深刻。那张桌子上摆着一束雏菊——简银河最喜欢的花,在为她准备的位置上摆着一个小礼盒。它们在向她暗示着他要说的很多话,她不用听就能知道。
“饿不饿?”他开口就一片熟络,仿佛他们还在热恋期。
简银河摇摇头,她在努力整理思绪,看怎样将腹稿全盘托出。
钟溪文问她想吃点儿什么,她说都行。他就替她点了几道菜,又问:“要不要来点儿酒?”
“不了,咖啡吧。”
他笑,“你还是酗咖啡。”
“不喝就没法工作。”简银河说,“有些东西很难戒掉。”
“肠炎还犯吗?”
“偶尔。”
“一个人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他对她总是不放心。
简银河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喝杯子里的白开水。
他们互相问了近况,像老朋友寒暄。彼此是熟知的,却已经有了相当的距离。
“银河,我真以为你去了德国,”钟溪文步入正题,“都跟我讲你去了德国,你自己也坚持,我就相信了。银河…我们之间,本来不该走到这个地步。都是误会。”
简银河心里一酸,“你明明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你是说我父母那边吗?”钟溪文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那些不是问题。”
“我…”她不知道从何说起。有些事隔了时间和空间,恐怕就再也回不到当初。人与人的相守,完全属于缘分。
“银河,我知道,你有你的无奈。”他从美国回来,本来以为放下了一切,谁知在桃源山庄的巧遇,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溪文,你我都不是孩子了。”简银河轻声说,“感情这种事,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奢侈品。我们都有太多责任太多束缚…你要现实一点儿。”
钟溪文有点儿凄凉地笑了笑。他的确清楚,他们不再是几年前的钟溪文和简银河了,也已经过了信仰爱情的年纪。他这样拖泥带水、不清不白地对她牵挂想念,究竟算什么?
“溪文,我一直希望你一切都好。”简银河说完就去给他们的杯子添水,她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
“银河,你总是这样。”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说你刚刚开了自己的公司。”她引开话题,“但是你回来才一两个月而已,会不会仓促了点儿?”
“你担心我?”
“不,”简银河摇摇头,“我相信你可以做好。”
他的视线落到她低垂的眼睑上。两年不见,他觉得她还是那个简银河,遇事隐忍,柔顺却始终坚忍。她更瘦了,眼睛里面是两汪黑亮的水源。这两年里,她瘦得不声不响,不留痕迹,身段还是纤瘦的衣架子,只是眼睛更亮更大了而已。他心里一阵阵酸痛。
“钟师兄!”一个声音伴着玫瑰清香飘到他们面前。
简银河回过头,竟然看到纪南和汪培苓。
看见汪培苓,钟溪文有点儿意外,“你是——汪培苓?”
“是啊,好久不见了!师兄,你竟然还记得我。”
钟溪文笑,“你在学校都成明星了,怎么会不记得。”
汪培苓笑起来,眉眼上扬一脸娇俏,“钟师兄,你真会夸人。”她又拉过纪南,“这是纪南,我男朋友。纪南,这是钟溪文,我在读书时认识的师兄。”
“你好。”
“你好。”钟溪文认出来,这不就是上次在桃源山庄,把简银河接走的那位吗?
“这位是?”汪培苓看着简银河。
“你好,我是简银河。”
“钟师兄的女朋友吧?”
“你误会了。”简银河连忙否认。不经意间,她的视线竟然对上了纪南的,随即立刻移开了。纪南依然是一脸冷漠,似乎对眼前的师兄妹相认的场面有点儿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