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知错了。作为殿下的医师,小的终日无所作为,会被皇后娘娘责备…”
回了房间,我掏出小瓷瓶,迅速地将里面的粉末倒入茶杯,放茶叶,冲水,一气呵成。闻了闻,没有异味,诚惶诚恐地端出去。
心里压着罪恶感,我下得束手束脚,慢慢地就觉出不对劲。云天是打哪儿学了几招野路子?邪气十足,步步紧逼连连杀着。我只和师父与大师兄下过棋,学会的全是正统一派,克不住他。
四面楚歌,我推枰认负。云天喜不自禁,拍我的肩:“快!”
我张张嘴,想学狗叫,他摆手,指着放在一旁的茶:“我最讨厌喝药茶了,你替我喝了吧。”
我张口结舌地杵在那里。云天斜我一眼:“高人跟我说,对付你的棋路,只能见招拆招,不顾章法。”
灯光中,他的黑眸深如幽潭。顾皇后的话回荡在我耳边:“本宫怎会加害自己的儿子?这药物只会让他有片刻神志不清明,你趁机问他每日去了哪里便可。”
这女人绝非善类,我不信。但再不喝,云天可要起疑心了,箭在弦上,姑且信她一回吧。我举起茶杯,一狠心,喝光了它。
我回屋,静待发作的时刻到来,心里尚不算太慌乱。我惟一的秘密是大师兄,但早在大牢里就抖落给疯子了,再承认一次也无妨,随便问吧。
一柱香的时辰,我就受不了了,渴,极度地渴,我扑到桌前,抓起杯子咕咚咕咚灌水,但仍很渴。蚱蜢惊叫道:“靴子,你病了?脸好红!”
非常非常渴,是渴望被…巧取豪夺那种渴。我抓心挠肝,胸腔里热得难受,抓住衣服扯着,呼吸急促得快要窒息。蚱蜢大惊:“靴子!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云天一袭黑氅,飓风般闯进来,蚱蜢还不及跪下,他已快步冲到我面前。
第二章:万花丛中过(7)
我躺在床上,热得死去活来,渴的感觉却愈发强烈,脸上如火烧灼…身体也是。但思维还在,明白自己很丢人,可完完全全控制不了。
症状何以不是顾皇后说的那样?我痛苦地想着,又灌了一大口水,焦躁而激动,却不明所以。
云天俯视着我,双眼亮如寒星,停了一停,突然上前,双手撑在床上,将我环住,亲了亲我的脸,笑意漾开:“只有我能帮你了吧?”
蚱蜢捂住嘴巴,惊讶地站住了。我脑子轰然一响,他已俯下身,拦腰将我一抱,扛到肩膀上,疾步走出门。
出门向右,直行二十米就是云天的寝宫。我被他扛着,接受这一路的侍女讶异的目光,羞愤得想咬舌自尽。他不以为意,目不斜视地走向华美的雕花大床,将我往床上一扔。
贴近的皮肤温度上升,呼吸更急促,他弯腰,轻佻地冲着我的脸吹了一口热气:“真红润啊。”
不用看,我也能想象侍女们的目光。他吻向我的唇角,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侍女们顷刻间都退下了,木门咿呀一声合拢了。
他坐下了,搂过我,嘴唇在我耳垂边碰着,我剧烈地一颤,浑身软弱无力,想推开他,却被他的双臂紧锢着,推不开。他的声音低不可辨:“有人在偷听,你快叫几声。”
“啊?”
“快叫,要不我就真的…”
“啊——”
他失笑:“你叫得不对。”
“那该怎样叫?”
他认真地看着我,嘴角现出一个玩味的笑:“以后你会明白的。”说着,缓缓地解开我的上衣,“看来,得动真格了…”
不,我不能让他识破我的女子身份!我倒抽一口气,不住地挣扎:“你要干什么?”
火一般烫人的身体,火一般烫人的脸…
他的手没有停止,嘟囔道:“穿得真繁琐啊!”
恐惧感席卷而至,我无法自控地扭动着身体,想逃开他的掌控,却使不上劲。他的手慢慢地下滑,撩开我的衣衫。
想推开他,却又是那么地渴望…
第二章:万花丛中过(8)
“二殿下,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我…”神智当真不清明了,拼尽气力教育他,“我们两个都是男人,男人和男人怎么能…”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真罗嗦。”他低头,固定住我的双手,不由分说,将双唇封了上来。
“别…唔,唔…”我轻哼了一声,身体有些不听话了,心志一寸寸地迷失…他的手停下了,冷哼道:“嘴硬!快说,到底要不要?”
羞耻地想将他推开,双腿却紧紧地缠住了他,“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要…要…”
知道这样是不可以的,但渴的感觉又涌上来了,是一朵花等待着蜜蜂的那种渴,来,来我的花蕊,来…在最后的昏沉到来之前,脑中不断地晃动着梦中那黑衣的挺拔的身影,徒劳地、渴慕地喊:“大师兄…”
一室暗灯的午夜,我清醒过来了。头痛欲裂地支起胳膊,愣了愣神,才发觉这不是我和蚱蜢那间小屋。
扭头一看,云天正坐在他那张大木桌上,望着窗外悠然出神。一刹那,我全都想起来了!慌乱地摸索自己的衣服,发现衣衫几乎褪尽,只剩亵衣。我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手抖抖索索,不听使唤。
夜真静,窗边的人听到响动,回过头,笑得异常开心:“夜明珠姑娘,别来无恙?”
糟了!他知道我是女儿身了。我悲愤地咬住下唇:“你是几时认出来的?”
“一开始啊!”
“当初为何没将我拿下?”
“看你可怜,就算了,哪知日后你跑到我家来了。”他得意扬扬地跳下桌,不怀好意地瞟着我的胸:“真看不出来,你还蛮有真才实学嘛!”
我护住胸,窘得满脸通红:“你…你,你…”是该怪自己太大意了,还是该怪自己把持不住呢?
云天站在床边,欣赏着我眼中懊悔的水雾,才稍稍满意地说:“把自己绑得真结实!啧啧,对自己都下得了狠手。”
第二章:万花丛中过(9)
我又气又急,闷头查看床单上是否有痕迹,他明白我的用意,轻笑一声:“你不是男人吗?我怎会让人看见那东西?”
我气急败坏:“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怎么能,怎么能…”
“哦。”他抬起手,慢吞吞地瞧着自己的手指,翻过来,翻过去,有滋有味地瞧了半天,“我喜欢美人。”
可我哪算什么美人,本门公认的美人是老十一。我不死心,哀求地追问:“你真的…真的?”
他反问:“你说呢?”我说不出话,他笑眯眯地拍我的脸,狎昵不已,“哟,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我瘫坐在床上发怔,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坐过来,想揽我的肩,我一侧身,避开了。
他笑意疾敛,像换了个人,两眼暴起精光,冷静地问:“是她给你的药?”
我装傻:“啊?”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还有什么可说?
他扳过我的手,往左一扭,我痛出了眼泪,他说:“你知道是什么药吗?”
“麻痹你头脑,会回答我的问题的药。”
“那你喝下去了,却是什么反应?”他暴跳如雷,“蠢女人!你怎么那么好骗?那是媚药!”
我愣住了。心头火起,那该死的女人!她骗我!她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丢人,没脸没皮地只能任云天扛来扛去,早知道是媚药,我死也不会喝!
云天面色低沉,我紧张地瞅着他,心念急转。出卖了皇后,我没好下场,但小命还在他手里捏着呢,能明天死,绝不今天死,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念及此,脸上挂个笑容:“你是我的主子,我哪敢害你,我以为…”
无人接话,空气凝滞,云天的目光像落在九天云霄之处,茫茫然。我硬着头皮说下去:“你们是母子,我就还算放心,她总不会害死自己的儿子…”
云天回转心神,笑容寒凉:“如果是毒药呢?喝下去的人是你。”
第二章:万花丛中过(10)
我打个冷战:“她要我的命也没什么用处,她说她捏死我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谁会跟蚂蚁计较?”
他坐直了身子,双目清湛地看向我,清楚地问:“她真这么说?”
“嗯。”
他额角青筋一跳,面孔上陡现嘲弄的笑意:“好,那我们走着瞧。”他往床头一靠,手枕在头上,眼里闪过一缕伤痛之色,不再言语。
天亮时分,我们并肩走出他的寝宫。我还是男装打扮,他和我勾肩搭背,拧一拧我的脸,放软声音,低笑道:“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是做自己人吧,乖乖地听话,我罩你。”这句话说得极小声,旁人是听不见的,站得远一看,只当我们在情话绵绵。
平素跟我要好的宫女和小厮见我们出来了,都弓身行礼,但无人肯跟我对视。
完了,他们都会以为我是…那种人。往后可怎么混呢?又一想,是哪种人都一样,我已不复从前那个清白的自己。更羞愧的是,我竟没有反抗到底,我竟是…欲罢不能。
蚱蜢是个话多之人,此番竟也没找我打听,我打定主意不说话,拉过被子蒙住脸,睡觉!可怎么都睡不着,哪里是睡不着?当初雄心壮志,非要闯什么江湖不可,结果既失了手,还失了身。这皇宫中的人,我全不是对手。
不,我不能让自己回想起昨夜,火热的身子,火热的吻,还有比夜色更浓郁的沉沦…那当真是我吗?想起大师兄,我连死的心都有,云豹刀不见踪影,我却一再被人摆布。
竭力压住心头的千百般滋味,不,不能死。
顾皇后来东宫时,我正在被窝里抹眼泪。蚱蜢等人跪了一地,她向屋内走来,未语先笑:“哦?架子大了?”
我遮眉遮眼地钻出被窝,羞得不敢看她的眼睛。确切地说,我也没把握掩饰住我眼里的小刀子,这女人害死我了!
她也尴尬:“你不负我所望,本宫会奖赏你的。”
第二章:万花丛中过(11)
我后背一寒,昨夜…缠绵时,门外真有人偷听!她的眼线遍布整个东宫,难怪云天呆不住,频频往外跑。被自己的母亲监视着、算计着,这感觉可不妙。我强自镇定心神:“小的明白。”
“你们已经…你就是二殿下的枕边人了,今后可要多陪着他才好。”
我懂她的意思,她苦于难以得知云天出宫后的所作所为,这才设了局,使我和他春风一度,顺势获得近身盯防的机会。真是一箭双雕,既试探出了云天是否喜欢男人,又顺利安插了心腹。
“下次他出宫,你可要求同行。”
我可以勇敢地说不吗?我可以跟她说实话吗:“这位大婶,你儿子也有十九岁了,该有自己的人生了,深宫是寂寞,但你这么恋子是不妥的。”但我艰难地忍住了,师兄在,不言死。苦头不能白吃,我必须搞到云豹刀,博他一笑,我喜欢看他笑。
嗯,就冲皇后那二十锭元宝的奖赏,我也得忍住,黄澄澄的,多可爱。销金窟动辄接手上千上万的生意,但那不是我的。钱财是好东西,让我暂且忘记了死念,欢欣鼓舞地应承了她:“小的试试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总不至于一生困在这儿。只要将来能出去,带着我的夜明珠和这些钱财,我能阔上好几年。可问题是,到什么时候她才满意,肯将云豹交给我呢?
我在宫里蹉跎了太多时光,还一无所获,这女人我彻底信不过了。我想通了,她的赏赐我收着,云豹嘛,我也得自己寻访着。
顾皇后赏了十锭元宝给我,余款等事成后再清算。我将一锭元宝换成了小钱,广而散之,但东宫的侍女和小厮再也不像以前,跟我亲密无间了。我去偷小吃分给大家,他们也吃着,对我很客气,但讲起小道消息时会避开我。
他们形成了无形的圈子,合力排挤了我。我苦闷得想死,知道他们认为我“已经”是云天的人了,不便当着我的面讲皇族是非。否则我吹吹枕头风,他们可就要掉脑袋。我想解释说事实不是那样,但他们看到的那些,已是铁证如山。
第二章:万花丛中过(12)
少了交流八卦的乐趣,我便寄情于事业,翻看《华佗针灸经》刻苦钻研。这是本奇书,我略知一二,就能在皇宫讨口饭吃,真精通它了,名满天下也未可知。那么,大师兄该会对我刮目相看吧?
薛神医?这名儿好听。似乎很多神医都姓薛,兆头不错。
《华佗针灸经》埋在地里很久了,纸张脆薄,我小心地翻,拿出银针往胳膊上扎着、摸索着。有的穴位在背后,没法扎,就扬手唤来蚱蜢他们帮忙。在他们看来,我好歹是给皇帝看病的太医,便不怎么担心,一一脱了上衣,露出后背让我扎。
一个穴位摸不对,他们痛得哇哇叫,却也不敢翻脸。原因嘛,还是那个——靴子已是二皇子的人了,得罪不起。
特权果然是有好处的,怪不得那么多人打破头的想当官。
傍晚时,蚱蜢他们被扎得满背伤痕,却只能忍气吞声,穿好衣服走开。我猜他们在心里骂了我千百遍,像皇后面前的我,敢怒不敢言,哦,压根连怒气也不敢有,奴颜卑膝,嘴脸猥琐。
我一夜成名。
转天,我被皇上召见去扎针,碰到楚松柏了,我打个哈哈:“楚兄这一向可好?”
他垂着手,垂着眉,垂着眼,假装没听见。我又道:“楚兄…”
他方方正正地拱拱手:“薛太医和在下道不同,万望…”
喔,他瞧不起我。来的路上,我就听到有人指指点点,闲言碎语飘了过来:“以色事人…”后半句说得更咬牙切齿,“色衰爱驰!”他们说的声音很大,惟恐我听不到。总有些人以直言为荣,把自己打造成不畏强权、不同流合污的典范,哪怕为此送了命,也会自豪于自己有气节。
他想让我听到,我就遂了他的愿,走过去问:“你在说什么?”
他握紧拳,大无畏地端然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
“大人过誉了。”我照单全收,谦虚地答。
第二章:万花丛中过(13)
能以色事人者,必是国色天香也,他送了一顶高帽给我戴,我笑纳之。能官拜要员,谁都不是等闲之辈,见解也比草民独到些,这皇宫水深,名不虚传。
“你…”他久久不能成言,跺足离去,“市井之徒,悲哉!”
从他穿的衣服来看,是个文官,我最有把握对付的就是这种人了。论武,他打不过我,论胡搅蛮缠,他更不是对手。读书人自小被教导要知书达礼,张口闭口孔孟之道,哪吵得过市井之徒。
沿路都有人在驻足观看我,或暗窥或明目张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丢下他们自认的骂辞,清高离去。
二皇子再浪荡,也只出宫寻欢找乐,如今却在宫中公然养娈童,同出同进,高调得气吞山河,引人侧目在所难免。
根据我和蚱蜢他们还要好时掌握的线报,前来挖苦我的人里,有诸多大员,而他们大部分人又刚好都有那么一两个待字闺中的女儿,事情就变得很有趣了:朝廷命官,自不把小小贱民放在眼里,骂也骂得理直气壮,一来表明了自身的清流风仪,二来替自家女儿出了口恶气,他们的言论越高屋建瓴,我就听得越来劲。
被重视的感觉真好。从小到大,我只被人赞美“笨得很可爱”和“傻人有傻福”,进了宫却频频被人奉承我媚惑皇子,一个小老头还说“眼珠乱转,一看就不安于室,若生得女儿身,那还了得”,简直是神来之笔,绕梁三日不绝,吾甘之如饴。
观看我的人络绎不绝,有大员,有大员之女,有宫女,有宦官,我一一满足他们的心愿,随他们看个够。想必这帮人永远都无法理解云天的想法,就像我也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会把嚼舌根当成正义凛然的讨伐。
我们彼此都深深地违反了对方做人的美学,一场会晤下来,他甩袖,我甩袖,他向左,我向右,我窃喜,他盛怒。楚松柏对我也是,但由他去吧,云天说了会罩我的,皇后和我互为制约,暂且也不会动我,趁着如今还安全,当然要猖狂点。
第二章:万花丛中过(14)
师父他老人家训诫过:“即使你很怕,也要装作不怕,对方瞧不出你的来头,就不太敢轻举妄动了。”所以呢,纵使别人骂得再投入,我也不忍心说出实情,云天哪是因我而沉迷男色啊,他无非是拿我和他母后斗斗法。
销金窟保命要诀第三条是:“藏好拙,别露怯!只要气势如虹,毛虫也像金龙!”我深以为然。在云天尚未召集群臣开辟谣会议前,我将计就计,先风光了再说。好话不是经常能听到的,劝君惜取娈童时。
那晚后,我见云天时总有点难堪,他却像不记得了。臭脾气如故,心情好就扯我下盘棋,输了就翻脸不认人,对我呼来喝去。
多数时候他仍不在宫里,我暗暗查访过,想知道他抓回来的丁丁的下落,但找了几个人打听,都没结果。莫非他才是他的隐秘情人?又或者,他“色衰而爱驰”,被打入了冷宫?
那帮人说的倒也没错,以色事人多半没好下场。除非姻缘天定,才会颠扑不破。大多时候,喜新厌旧本就是人类本能,娶不起小妾的人才会老实守着一个老婆过日子,空有贼心但没有贼愿意跟他。
只要手头疏爽点,大部分男人心思都会活络吧,连地主都娶三姨太呢,皇帝就更不用说啦,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子的。
像我师父那样的,乃奇男子也。但也有可能是他太忙,又很怕我师娘下毒谋杀了他。
我师娘精通天下毒物,事业爱情双丰收,是我成长之路的明灯。
我觉得我也要术有专攻,这才前途无忧,婚姻无忧,便又捧着医书读。
当天色渐暗,云天还没回,但有人登门拜访了,冲我道:“这位想必是薛大人了?在下陈思明…”
我正陷在一页书里入了迷,目不斜视:“殿下还未回宫。”
来人笑了笑:“在下陈思明是特意来拜访薛大人的。”
第二章:万花丛中过(15)
“找我?”我抬头一望,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白净脸,文质彬彬,手里捧着一只大木盒,满脸堆笑。
“在下陈思明算个棋痴,听闻薛大人棋艺高绝,特来讨教一二。”他打开大木盒,语带恳意,“若能得到薛大人的指教,在下陈思明三生有幸。”
他口口声声在下陈思明,让我错觉他的名字是五个字,但几声“薛大人”喊下来,我颇受用,欣然道:“好啊,切磋切磋。”
吩咐蚱蜢他们帮我搬来桌椅,我和陈思明摆开棋局下了一盘。这人自称棋痴,可两柱香时辰就败了,我看了他一眼,他脸一红,躬身道:“在下陈思明不才,水平有限,让薛大人见笑了。”
我又陪着他下了两盘,他一次比一次败得快,脸也红透了,眼露懊丧:“跟高人手谈才知差距…在下陈思明天赋不佳,却在围棋上蹉跎了十四年,人已中年却一事无成…”
若不是顾及他的颜面,我会说“你不是这块料”,他自己先说出来了:“在下陈思明实不该再无谓浪费精力,也罢,这副棋就赠于薛大人吧,以答谢点津之恩。”
他带来的棋光滑盈润,手感极佳,我推辞道:“它恐是陈兄爱物吧,薛某不才…”
他一脸诚意:“区区围棋何足挂齿,薛大人何必客气?”长叹道,“这棋…我是不敢再碰了,但看着又会手痒,留在大人处,方是物尽其用。”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年岁也不算小了,再玩物丧志下去也不像话。我笑道:“那薛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姑且替你先收着,当你功名尽在掌握,再找我索要不迟。”
他站起身,感激万分:“有薛大人这话,在下陈思明就放心多了。”
寒暄了几句,他告辞。我重新摆好棋盘,想等云天回来手谈一局,陈思明勾起了我的棋瘾,但水准过低,我不尽兴。
不多时他就回宫了,醉醺醺地哼着小曲,像个走马章台的风流客,多半又去了酒肆。我替他拉开凳子:“下棋吗?”
第二章:万花丛中过(16)
不多时,云天就回宫了,醉醺醺地哼着小曲,像个走马章台的风流客,多半又去了酒肆。我替他拉开凳子:“下棋吗?”
“好啊。”他坐定,拈起一粒黑子,沉顿了一下,手指揉捏着棋子,轻挑眉梢,问道,“哪儿来的棋?”
“别人送的,怎么了?快下快下,轮到你了!”
他答非所问:“谁送的?”
“在下陈思明。”这五个字马上蹦到嘴边,“说错了,他叫陈思明,他…”
我把傍晚的情景说了一遍,催道:“他说得对,放在我这里比较好,我俩能经常下一下。这棋子我颇喜爱,比我们用的那副棋更小巧精致。”
月光之下,他的目光如淬沥过后的钩戟,锋锐难当:“雪玉做的棋,天下几人不喜爱?”
“啊?它很值钱?”